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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日本學生劍道大賽有一次在兩國的n大學禮堂舉行。時間是昭和五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參加的學校共有八十二所。比賽采團體戰淘汰製,每校各有五名代表。全勝的隊伍便是冠軍。


    比賽結果,進入決賽的是事先各方看好的關東名校武南大學隊,以及關西覇主京都體育大學隊。


    冠軍爭奪戰即將開始,觀眾紛紛集中到一號比賽場的四周。觀眾席上最前麵的是這兩校的拉拉隊,後麵是已經敗陣的各校選手和身穿黑色學生服的其他劍道社成員。拉拉隊的呼喊聲響遍了整個禮堂。


    兩校的選手踏入比賽場,穿著白衣白褲的主審裁判中裏和兩位副審三村、北山也來到擂台中央。觀眾席上傳來了掌聲和歡呼聲,拉拉隊的大鼓聲也響了起來。


    高瘦結實的中裏主審在啦啦隊靜下來後,緩緩舉起手中的紅白小旗。兩校選手列隊相向,行禮之後便各自走回兩側就座。比賽正式開始。


    武南大學的選手是小川四段(先鋒,三年級)、林四段(次鋒,四年級)、石川守四段(中堅,四年級)、石川洋三段(副將,二年級)、中原五段(主將,四年級)等五人。


    京體(京都體育)大學的選手是橫山三段(先鋒,三年級)、古澤四段(次鋒,四年級)、金屋四段(中堅,四年級)、岸本三段(副將,二年級)、京塚四段(主將,四年級)等五人。


    先鋒之戰,武南大學的小川經過一番苦鬪,以一分之差險勝京體大學的橫山。


    次鋒之戰,京體大學的古澤選手發揮身高手長的威力,在短時間內漂亮地擊中對方臉部兩次,迅速得勝。


    中堅戰開始不久,京體大學的金屋急速搶攻。武南大學的石川守雖防守嚴密,但還是中了一招,失去一分。第二回合時,石川守巧妙地避開了金屋的連環劍,並擊中對方胸部,扳回一分。接著兩人激烈纏鬪,在比賽時間結束之前,石川守趁隙以險招擊中金屋手腕,贏得勝利。


    金屋和石川守在比賽場中央各自收起竹劍,互相行禮。比賽場內頓時充滿了鼓掌聲和喝彩聲。


    接下來的副將之戰是事先各方矚目的一場比賽。武南大學的石川洋和京體大學的岸本都是二年級學生,而且在校內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他們不僅在學生劍道界成名,還被視為將來成人劍道界的兩顆新星。兩人在高中時期都是雄霸一方的劍王,實力超群,常在各種重要的高中劍道大賽中取得優勝,也常在冠軍爭奪戰中遇上,戰績是平分秋色。


    由於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就讀於劍道名校武南大學,所以石川洋高中畢業後也進入這所學梭。岸本則進了另一所劍道名校,也就是關西的京都體育大學。


    去年他們都還是一年級,並未在正式比賽中露險,因此這次的對陣可說是一年以來的第一次,勢將拚盡全力,一決雌雄。


    中裏主審比出手勢後,兩人同時起立,腰插竹劍走向前去。然後兩人相對蹲跪行禮,並拔出竹劍,以劍尖相碰,同時保持上身姿勢不變,慢慢站起來。拍手和歡呼聲突然停止,全場肅靜。


    『開始!』中裏主審高聲吆喝。


    兩位選手一齊往後跳退一步,劍尖直指對方,蓄勢待發。激烈的攻防戰於瞬間展開,刀光劍影,你來我往。


    『呀!』岸本低喝一聲,彈開對方劍尖,攻入其防線內。石川則往前踏進一步,雙手舉劍高過頭頂。


    岸本乘機攻向對方左側。石川揮劍擋住,同時大喝一聲,順勢往岸本左臉攻去。岸本不但不後退,


    反而上前砍向對方胸部。這下子雙劍交鋒,各不相讓,成了互相以劍身向對方推擠的姿勢。雙方保持這種姿勢用力推擠,岸本將竹劍左右挪動,似乎想迫使對方露出破綻,但石川以靜製動,無懈可擊。


    中裏主審大概是看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就將兩人推開,命令他們重新開戰。


    接著石川再次雙手髙舉竹劍,擺出架勢。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放下右手按住腹部,隻剰下左手持劍。


    岸本似乎吃了一驚,動作停了一下,但立刻站穩馬步,將劍尖對準石川右臉,上下揮動。石川卻仍維持單手持劍的姿態不動。


    就在石川的上半身微微向前移動之際,岸本的竹劍已經後發先至!石川的竹劍揮向岸本左臉,但岸本的動作更快,住右避開的同時,已經攔腰一劍砍中石川左腹。『咚』的一聲,勝負已分。


    三位裁判同時舉起白旗,表示岸本已先馳得點。


    『第二回合,開始!』中裏主審喊道。


    這個時侯,每一位拭目以待的觀眾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吃了一驚,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毛病。


    因為石川又再度擺出剛才的架勢,雙手高舉竹劍,然後放下右手按住腹部,以左手揮劍胡亂砍向岸本的左臉,而且動作非常遲鈍,好像疲累已極的樣子,就連吆喝聲也聽不到。


    最吃驚的人可能是岸本吧?對方這種怪招似乎讓他嚇呆了。如果石川的動作再快一點的話,也許真的會擊中岸本的左臉。然而,那一劍實在太遲緩了,岸本閃身避過,並揮劍上前。又形成了雙劍交鋒、互相壓擠的姿態。岸本似乎已鎮定下來,不斷移動馬步。


    觀眾席上的人開始議論紛紛,好像在抱怨這場比賽太不精采了。


    石川的動作顯然不對勁,步履蹣跚,似乎搖搖欲墜,宛如西洋拳選手在快被擊倒之前拚命抱住對方,想逃到繩邊的樣子。


    『分開!』中裏主審從中推開他們。


    石川搖搖晃晃後退了兩、三步,突然雙手下垂,手中竹劍的劍尖碰到了地扳。


    『劍拿好!』中裏主審的聲音充滿怒氣。


    石川的竹劍應聲墜地,同時石川上身往前傾倒,雙膝著地趴了下來,但立刻又用兩手撐起上半身,成了伏跪在地的姿勢。掉落的竹劍被他的腰部撞開,一直滾到中裏主審的腳邊才停住。


    中裏主審露出吃驚的表情,望了望左右兩名副審,然後拾起地上的竹劍,快步走到石川身邊,注視著他問:


    『你怎麽了?』


    可是,石川仍然保持伏跪的姿勢,動也不動。


    觀眾席上的騷動聲增大起來,在場的每個人都已察覺石川的身體發生了某種異常的變故。選手席上的另四名武南大學選手也站了起來。此時中裏主審大喊一聲:


    『他受傷了!』


    最先跑到石川洋身邊的人是主將中原真,接著是其兄石川守。其他劍道社成員也都陸續跑過來,圍在被中原抱起來的石川洋四周,裁判和京體大學的選手也都圍攏過來。隻有岸本一個人沒有靠過去,宛如被那些圉觀者擠開一般,默默走到比賽場一角坐下,開始取下護手和護麵罩。


    圍觀的人都看到石川被中原麵對麵抱住,石川正以戴著護手罩的右手隔著護胸和護腰按住腹部。再仔細1看,他的右手掌心有一片血跡,剛才趴倒的地板部份也有一片很清楚的馬蹄形血跡,可能是以雙手撐地時沾上的。


    主將中原真的動作好像是從石川的腹部拔出什麽東西一樣。當大家看到中原左手握住的那個奇怪物體時,似乎都大驚失色。這一瞬間,圍觀者的視線幾乎都集中在那個物體上麵。有人喊道:


    『插進石川肚子的就是那個東西!』


    『那、那是什麽呀?』


    『好像是凶器呀!』


    這物體細而尖銳,形狀像一把錐子,上麵沾滿鮮血,粗的一端用類似白色皮革的東西纏了好幾層。


    『你們在幹什麽!快把他的護麵罩解開來呀!』圍觀者中的一人大嚷。


    中原急忙將那錐形物放在地上,然後解下石川的護麵罩。


    石川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五官似乎因痛苦而扭曲著。他呼吸急促,以好像很勉強的聲音說:


    『肚、肚子忽然好痛……』


    中原掀起石川的護胸,並用力拉開他的劍道裝。石川那鮮血淋漓的腹部露了出來,血還繼續不斷地大量湧出。中原抓起自己頭上的毛巾按住那傷口。


    『快叫救護車!』、『快報警呀!』大會的工作人員紛紛大喊。


    『分秒必爭!對了,這附近就有一家急救醫院!開車去!叫青術去開他的車子來呀!』中原大聲嚷道。


    接著中原從後麵抱住石川洋的腋下,並叫石川守抬著他弟弟的腳,兩人合力將石川洋快速搬往出口去。圍觀者自動讓開一條通路。


    穿著學生服的青木鐵青著臉跑了出來,隨後追去。


    此時會場上一片肅靜,大家似乎都在思考這件怪事。由地扳上的馬蹄形血痕和錐形凶器看來,這應該不是意外事故,而且也不太可能是石川洋自已暗藏凶器刺殺自己。比較可能的是,石川洋在比賽時被某人用那錐形凶器刺傷了腹部。在場的每一偭人應該都看到全部經過,但是凶手到底是誰呢?幾乎每個人對這件事都不敢置信。


    這件怪事好像讓大家都產生了不安與與奮的感覺。不久之後,圍觀者變得饒舌起來,大會服務人員也迅速展開善後處理工作。整個會場變得十分吵鬧,一名大會工作人員跑去打電話報警。大會方麵也迅速決定將這件殺傷案交由警方處理,並且吩咐大家不準去碰那血跡和凶器。各校選手在原來的座位上等候指示,武南大學和京體大學的選手,以及這場比賽的裁判員則留在場上,連換下劍道服都不可以。大家都很合作。


    主辦單位不久又宣布暫停這次的比賽。雖然日本劍道聯盟訂有『因選手受傷致比賽無法繼續進行時,若受傷原因為其中一方故意或過失造成,則判定該方敗陣;若受傷原因無法查明,則判定不能比賽者敗陣。』的規則,但這次的事件顯然不適用這條規則。


    因為,從案發情況看來,這顯然是一件重大的犯罪案子,必定有一名或一名以上的凶手存在,而且凶手必須要受到法律的製裁。


    2


    在中原、青木和石川守將受傷的石川洋抬出去五分鍾之後,三名刑警抵達了會場。其中兩名負責維持現場(地上血跡和錐形凶器)及安置關係人物;另一名則聽取了中裏主審關於此案之描述,並向管區分局報告經過。


    接著,兩國分局的辦案人員分乘五輛警車到達。搜查課長大林宏佑負責指揮會場內的便衣刑警偵查。


    大林首先聽取了簡單的報告,然後叫中裏主審來接受偵訊。中裏主審將剛才說過的話又重述了一遍。說到中原等三人將被害者送往附近的塚越醫院時,大林打斷他的話,指示身旁的森本和安野兩名刑警火速前往該醫院,並叫他們帶幾名鑒識課人員一起去,以便采樣來和現場的血跡凶器比對。又吩咐他們要將被害者的護罩和劍道裝保存好,同時要向中原等三人查問事情的經過。


    大林長得又瘦又小,但雙眼卻有如老魔一般銳利威猛。當他聽完中裏主審的敘述後,便瞪著中裏說:


    『那麽,跟石川交手的那個岸本現在人呢?』


    『他……』中裏將視線移至地上,似乎很為難的樣子。他們是站在比賽場的正中央談話。


    『逃掉了嗎?』


    『沒、沒有,他還在。』


    『在哪裏?是哪一個?』大林往四周望去。


    『岸本他……老實說,我不知道是誰刺傷石川的。』


    『不知道?說什麽傻話!你當時不是就在旁邊嗎?』


    『真、真的啊!沒有人看到是誰刺的。雖然我站得最近,三村先生和北山先生兩位副審也在旁邊,但是我們都沒看到是怎麽刺的。凶手是誰,也不知道。』


    『胡說!被害者當時不是就站在你眼前嗎?而且他一定是在比賽中被人用這根怪凶器刺傷的!沒有錯吧?』大林用手帕包起那錐形凶器,擺在中裏主審麵前。


    『是沒錯!』


    『這樣還不知道凶手是誰嗎?』


    『不知道。』


    『哪、哪有這種事……』大林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原先大林以為這隻是一件小小的傷害案,應該能夠立刻逮捕凶手,誰知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不僅凶手抓不到,連行凶手法都搞不清楚。雖然他接獲報案後出動大批警察趕來,但那隻是為了防範大眾媒體的攻擊而已,並非真的重視這件案子。他想:


    (這個中裏一定是想袒護凶手!)


    於是他叫來三村和北山兩位副審訊問。兩人卻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


    『這件事很奇怪,但中裏主審說的沒錯。』


    大林望著眼前這三名裁判,覺得很不可思議。這三人的表情都不像在撒謊,看起來都像充滿了驚訝與困惑。


    (被害者是在比賽進行中受傷的,如果有人出手傷害他,觀眾一定會看到。就算這三個裁判串通好說謊,也會馬上被拆穿。〕


    大林實在想不通,隻覺得心焦氣躁。他以充滿怒氣的聲音向三位裁判問道:


    『那麽,被害者受傷的程度如何?』


    『流了很多血,但詳細的情形不太清楚……』中裏主審回答。


    『為什麽不叫救護車來?』


    『因為中原說附近就有一家急救醫院,所以就讓他們送石川洋去……』


    『哦……』大林知道他指的是剛才提過的塚越醫院。


    『這件事實在出人意料……』中裏主審露出為難的表情望著兩位副審,好像覺得不叫救護車是自己的錯一樣。


    手才對。如果被害者真的是在比賽中被刺傷,那麽凶手應該還在這會場裏麵吧?


    『關係人物都還留在這裏吧?』大林環顧四周,改口說道。


    『是的。』


    『沒有人從會場溜出去吧?』


    『除了武南大學主將中原、劍道社員青木,以及被害者之兄石川守以外,沒有人出去。至於觀眾,我就不知道了。』


    ^『真的是在比賽進行中受傷的嗎?』


    『真的呀!』中裏主審說完,旁邊的兩位副審同時點頭。


    『你剛才說沒看到是誰刺的,又怎麽能斷定是在比賽進行中刺的呢?刺傷的那一瞬間,你看到了嗎?』


    『雖然沒看到,但是我能確定是那樣……』


    中裏主審對這一點解釋如下:在這麽重要的比賽中,擺出單手拿劍髙舉過頂的姿勢是很不正常的,何況那並非石川拿手的招式。因此可以推測,很可能是因腹部劇痛難忍才以右手去按的。而且石川擺出那種怪姿勢之後,很明顯地可以看出動作變得遲鈍,呼吸也亂了。現在回想起來,顯然是比賽進行中被刺傷的。


    『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是因為太累了,或者是在上場比賽前被刺的?』


    『能打到冠軍賽的大學生選手怎會在五分鍾到十分鍾的比賽中累得呼吸全亂呢?如果是在比賽前被刺的,那呼吸應該在一開始就亂了。在這麽緊張激烈的劍道比賽中,呼吸一亂馬上就會被察覺,而且必敗無疑……總而言之,石川一定是因為身體突然出了毛病,才改成單手握劍的。』


    『唔……』大林無法反駁專家的話,隻好改口問道:『如果凶手不是岸本,也不是你們三位裁判先生,那麽一定是在觀眾之中……是從觀眾席上丟出凶器傷人的嗎?距離很遠哪!』


    『最前排的觀眾席離賽場都有十公尺遠,實在不可能。而且比賽中選手都穿著護胸,即使凶器丟中腹部也會被護胸擋住而彈掉。更何況我和三村、北山兩位先生就站在被害者身邊,有暗器飛來一定會立刻察覺才對。』


    『對呀!若是


    用丟的,打中背部還有可能,打到腹部就太奇怪了。』


    大林想:這麽說來,凶手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凶器從被害者的護胸和護腰之間插進去了?這種事可能嗎?


    『你們真的沒看到是誰刺的嗎?』大林又間。


    『真、真的呀!』


    『是不是在包庇什麽人?』


    『句句實言呀!真的不知道是誰刺的。就算我們說謊,也沒辦法瞞過這麽多觀眾的耳目啊!』


    中裏主審以求救的眼神望著觀眾席。旁邊兩位副審則臉色發白,用力點頭。


    大林開始認為這不是一件單純的傷害案。他想:從狀況上看來,凶手不可能在比賽進行中行凶而瞞


    過眾人耳目;但證人都異口同聲說是在比賽進行中刺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凶手是誰呢?是怎麽辦到的呢?世上有這種事嗎?


    地板上的凶器和血跡旁邊有一個護麵罩,那是被害者石川洋剛才戴的。麵罩上有一部份是布製的,布製部份的內側繡了『春風』兩個紅字。


    觀眾的視線大都集中在大林和其他刑警身上,唯獨有一名男子從剛才就一直用望遠鏡注視著那護麵罩上的字。


    大部份的觀眾都是穿著學生服或劍道練習裝,隻有這名男子穿著一件肮髒的灰白色夾克,顯得與眾不同。他長得五官端正,鼻梁挺直,隻是臉頰有點瘦削,看起來好像因生病而憔悴的樣子。


    他看那兩字看了許久,然後放下望遠鏡,從夾克口袋裏拿出一本黑色小冊子,好像怕被旁邊的人看到似的,稍微傾身向前,將小冊子翻開。


    他翻到的那一頁上麵,寫著以下這段話:


    『昭和五十年六月二十九日,陽子自殺。發現者:村瀨裕子。陽子所住公寓房間內的鏡麵上,用口紅寫了「風風風」三個字。口紅是陽子自己的。風指的是什麽?陽子死前寫下三個風,究竟想要表達什麽?』


    他合上小冊子,將視線投向站在比賽場正中央的大林,嘴角浮出一絲微笑,然後立刻又恢複陰鬱的表情,環視著整個會場,好像要記住發生過的一切似地微微點了好幾次頭。


    3


    當森本和安野兩位刑警率隊趕到醫院時,醫生告訴他們說石川洋已經死了。石川洋剛被抬進醫院時還活著,但已奄奄一息,不久就停止呼吸了。


    兩位刑警聽了醫生大略報告死因和諶口情況後,便走進遺體所在的病房。


    兩名身穿深藍色劍道服的年輕人織青著臉呆立在床邊,另一名穿學生服的男生也是一樣。


    病房內的燈光很明亮,使得穿劍道服那兩人身上的黑色護胸看來特別醒目。


    『你是石川守……被害者的哥哥嗎?』森本看著劍道衣上麵的字問道。


    對方默默點頭。


    『很遺憾……』森本將視線移到床上的屍體。


    屍體臉上的表情看來很痛苦,頭往後方杻曲得很厲害。森本閉起眼睛,合掌示哀。


    『我是武南大學劍道社的中原真。您是……?』留著五分平頭的年輕人問道。


    『我是兩國分局的森本,你手裏拿的是什麽?』森本看到中原手上拿著一條染血的毛巾。


    『這是剛才用來搗住傷口的,想讓他少流點血……』


    『原來是這樣……可以交給我保管嗎?』安野刑警伸出手說。


    中原交出毛巾,安野將毛巾遞給身後的一名鑒識課人員。


    『被害者穿的劍道衣和劍道褲都在這裏了,剛才他身上還有沒有穿別的?』鑒識員問。


    『護胸和護腰在車上。他好像很痛苦,所以我把那些拿了下來。其他就沒有了。』中原以鎮定的語氣回答。


    兩名鑒識員望了望屍體,其中一名說:


    『這裏可以結束了,我們去看看車子吧!這套劍道裝就暫時由我們保管了……』


    他說完就把剛才被害者穿在身上而現在脫下來,放在床邊的劍道裝拿起來,和另一名鑒識員一同走出去。


    『殺我弟弟的家夥是誰?』石川守以僵硬的表情向森本刑警問。


    『現在正在追查中。』


    『你們不知道是誰嗎?』石川守蒼白的臉上露出驚訝和疑惑的神情,嘴唇一直顫抖。


    『早晚會抓到的。』


    『凶手到底是誰呀?』穿著學生服的青木以發抖的聲音問。


    『你們有沒有看到是誰殺的?』


    『沒有啊!』三個人異口同聲說。


    『你們什麽時候發覺他受傷的?』森本問。


    『他忽然用單手舉劍時,我就覺得很奇怪,但沒想到是受了傷。當他倒地再以兩手撐起時,我才想到可能出了事……』中原答道。


    中原外表看來是三人中最冷靜的,不愧是主將。


    『你們也都不知道是誰嗎?你弟弟在車上有沒有說過什麽話?有沒有提到誰的名字?』森本轉頭問石川守。


    『沒、沒有,什麽也沒說……』


    『車子是由青木駕駛的吧?你在旁邊照顧,難道他沒對你說出凶手的名字嗎?』


    『沒有。我坐在前座的助手席,隻聽到阿洋痛苦的呻吟聲……在後座照顧他的是中原呀!』石川守望向中原。


    『是。我在後麵照顧他,但絕沒想到他竟會死去……因為到醫院的路,阿守比較熟,所以讓阿守坐在前麵指導青木。而且我當時一心隻想按住傷口……』


    『嗯,的確想不到會死掉。這種傷看來不像會致命,他又沒有失去意識,所以讓人掉以輕心。』


    森本望向床上的屍體。上身裸露的屍體肌肉看來很發達,這麽壯的人即使腹部中了一刀,大概也不會昏倒吧?


    接著,森本詢問青木案發時他所看到的狀況。


    『當時我在觀眾席上……我沒有看到是怎麽刺的,但我想,在他擺出單手舉劍的姿勢時,就已經被刺傷了。』青木答話的樣子看起來戰戰兢兢的。


    森本對於『沒有看到是怎麽刺的』這一點感到有點懷疑。此外,青木那種過分害怕的態度也令他覺得納悶。不過仔細一想,膽小儒弱的人如果被卷進謀殺案中,應該都會像他這麽害怕吧?


    『車子是你駕駛的吧?還好沒出車禍。』森本以溫和的口氣說。


    『是。我拚命的加速,因為背後傳來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中原又一直在那邊喊快一點、快一點……』


    青木說完,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望著森本刑警。


    4


    安野和森本離開醫院,坐車趕往n大學禮堂。他們打算要向大林報告石川洋的死訊,以及醫生所說的死因和傷口狀況。


    另一方麵,大林已叫人搬了一些桌椅到選手休息室,把那裏當作臨時偵訊室使用。他聽完三名裁判的敘述後,心裏早已認定岸本就是凶手,間題隻在於岸本是如何瞞過眾人眼睛下手而已。如果能夠查明這一點,就可以將岸本視為現行犯當場逮捕。因此他首先便叫人帶岸本來。


    岸本被兩名刑警挾著雙臂走進來,在大林麵前立正鞾躬。他的臉色看來很蒼白,兩眼睜得很大,似乎充滿了驚愕與不安。可能是因為緊張過度的關係,呼吸急促,使深藍色劍道衣上的黑色護胸不停地上下移動。


    『尊姓大名?』


    『我叫岸本信也,今年二十歲……京都體育大學二年級學生。』他每個字都說得很用力。


    『你明白你現在的立場嗎?』


    『明白。可是,凶手不是我。請相信我!』岸本的聲音在發抖。


    『啊,我又沒說你是凶手。我們才剛要開始調查而已,你可以幫助我們嗎?』


    『好!』


    『不可說謊唷!請把你所看到的一切照實說出


    來。這也是為你好。』


    『……』


    『先說比賽進行時的情形吧!』


    『是!』


    岸本開始敘述。他說得很順暢,好像事先已經整理過一遍似的。內容和中裏主審說的完全一樣。


    『你什麽時候才發覺情況不對?』


    『當石川擺出單手舉劍姿勢的時候。不過那時我沒想到是受了傷,還以為他是在輕視我。所以我當時隻是想:絕對不能輸給他!事後回想起來,才覺得他很可能是在那個時候受了傷。』


    『換成單手舉劍之前是嗎?你想,有沒有可能是凶手丟出凶器傷了他?』


    大林說著,將那錐形凶器擺在岸本麵前,凶器上還留著一點褐黑色的血。岸本隻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說:


    『沒有。』


    『不可能嗎?』


    『絕對不可能!』


    『為什麽你敢確定?』大林收起凶器,瞪著岸本說。


    『因……因為傷口是在護胸蓋住的範圉以內,即使雙手抬高使護胸上移,也還充分蓋得到那個地方。所以就算有人投出凶器要殺他,也會被護胸擋住。』


    『真的嗎?那就奇怪了……既然穿著護胸,應該沒有人傷得了他呀……』


    『用丟的當然沒辦法,但是隻要把護胸稍微掀開來……』岸本說到一半,突然閉口不言,臉色轉青,好像想到什麽似的。


    『這麽說來,隻有你能辦到了!』大林毫不放鬆,瞪著他說道。


    『不對!不是我!』^^


    『是你殺的!』大林的聲音鎮定而用力。


    『不是!我沒殺!我什麽也沒做!』


    『你能證明你是清白的嗎?』


    『這、這……』岸本雙拳緊握,不停顫抖。


    『就是你殺的。』


    『不是……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也不懂呀!』岸本的表情突然變成很頹喪的樣子。


    『老實招出來吧!』


    『……』岸本隻是一直搖頭。


    大林想,一定要逼岸本說出殺人的方法,否則無法將他定罪。


    就在此時,安野刑警開門進來,在大林耳邊小聲報告了剛才在醫院查到的一切,然後瞥了岸本一眼,立刻又出去了。


    『岸本,聽說死因就是這個凶器造成的傷沒錯。你是不是用這個刺傷石川的?』大林又將凶器擺到岸本眼前。


    『……』


    『你是怎麽刺的?』大林的聲音凶暴起來。


    『不是我……』


    『少裝傻了!隻有你辦得到呀!』^


    『不是我啊……我在比賽中,哪能分心去做那種事呀?你可以去問別人,比賽中隻要稍微一分心,馬上就會被對方擊中,而且觀眾也會看出來,』


    『……』大林想起中裏主審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們比賽時雙手都戴著護手罩,除了握竹劍以外,做什麽都不方便,不要說下手刺殺,連去掏凶器都沒辦法。所以,應該說我最不可能是凶手。』


    大林覺得岸本言之有理,因為他自己以前在警察學校時也練過劍道,知道那護手罩是堅硬的長筒狀手套,戴起來要拿東西很不方便,甚至連一根香煙都沒辦法拿好。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但比賽中和石川接觸過的人隻有你呀!這是所有觀眾都知道的事實,所以無論怎麽說,還是隻有你才可能刺殺他。』


    『……』


    『你要知道,這是殺人案,不是比賽也不是遊戲!石川被刺傷時,凶手一定在旁邊……而在他身邊的人隻有你!』


    『可是……』


    岸本突然往後仰,連人帶椅差點翻倒在地上,幸好旁邊一名刑警跳過來扶住他,才沒有摔倒。他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額頭不斷冒汗,宛如貧血病患一般。^


    大林心想,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而且岸本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於是做手勢叫旁邊的刑警帶岸本出去。


    接下來大林又傳訊了其他選手和裁判、計時員、記錄員、靠前排的一些觀眾和工作人員等,都沒有問出什麽線索來。可以確定的隻有案發前後相關人物的舉動和所在的位置而已。


    比賽場上的三名裁判在案發時雙手都拿著紅白小旗,也不曾緊貼過被害者。許多人的證詞都是如此,所以這三名裁判應該是清白的。


    由計時員的馬表得知,被害者倒地是在比賽進行了三分四十秒的時候。比賽在三點二十八分正開始,因此被害者受傷倒地應該是在三點三十一分四十秒的時候。


    記錄員的筆記上,對被害者和岸本的動作記載得很詳細。將這些記錄與其他人的證詞對照來看,可以判斷被害者應該是在單手舉劍不久前被刺傷的。被害者單手舉劍之前,兩人的動作是雙劍交鋒,互相推擠,因此被害者很可能是在推擠時被刺傷的。果真如此,那岸本的嫌疑就更大了。因為那時兩人的竹劍和身體都緊靠在一起,對岸本而言是很好的行凶機會,而且也隻有他有這個機會。


    但是話說回來,看見岸本行凶的人卻一個也沒有。不僅如此,幾乎每個關係人物都認為凶手不是岸本。他們異口同聲說,岸本的動作一點也沒有不自然的地方,而且在這麽激烈的比賽中絕不可能瞞住眾人耳目而行凶。


    大林實在不敢相信世上有這種奇案。凶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卻沒有人看到凶手是誰,連怎麽殺的都查不出來!


    5


    大林感到很困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但自己身為搜查課長,怎可表現出來?因此他強打精神,指示手下調查所有相關人物的衣物。


    調查結果發現,那些衣物和護具都沒有隱藏過凶器的痕跡。當然,也沒有任何血跡反應。其中岸本的衣物調查得最詳細,像劍柄、護腰、護胸內側、護手罩的長簡部份等可能隱藏細長凶器的地方,都小心檢查過,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當大會主辦人之一的菊田來問再來要怎麽安置選手和觀眾時,大林不禁左右為難。他望著菊田這位長相像猴子的中年男子,心裏想:


    (在這裏束手無策,會被幾百名觀眾當成笑柄。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找出目擊者來!〕


    他再度燃起鬥誌,對著一名手下大嚷,^


    『麥克風拿來!』


    大林手拿麥克風,站到比賽場正中央對著全場觀眾說:


    『各位剛才都看到石川選手被刺傷了吧!很不幸,石川選手已經在醫院過世了。這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一件謀殺案!大家都是本案的目擊者……我們|定要找出真相來!』


    會場內一陣騷動,接著又安靜下來。大林繼續說:


    『如果各位有任何線索,請提供給我們,幫助我們早日破案。』


    全場觀眾的視線都集中在大林身上,但沒有一個開口說話。大林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滑稽而可憐的小醜,恨不得當場立刻消失無蹤。


    就在此時,他看到觀眾之中有人帶著照相機,也有人帶著錄像用的攝影機。他心中一陣與奮,再度拿起麥克風說:


    『請身上帶著照相機和攝影機的人到下麵來!拜托大家幫幫忙好嗎?』


    二、三十名觀眾同時起立,往會場走來。大林非常高與,他望著那些人,心裏想:


    (即使凶手瞞得過眾人的眼,也無法逃過攝影機的鏡頭吧?說不定有人拍攝到了行凶的那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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