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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一一十日,正是發現岸本屍體的兩日後。兩國分局內從尾崎局長,到他手下警員,及與石川兄弟殺人事件有關的搜査員,在特別搜査本部召開捜査會議。


    雖然名為搜査會議,其實是主要的幹部們,認為事件大概已經解決了,所以要召開報告事件經過的會議。


    尾崎局長心中盤算:如果搜査員們沒有特別的異議,就要宣告結案。


    大林搜査課長首先報告了整個事件的經過。果然,搜査員們的問題,仍舊在岸本自殺的這件事上。


    『秩父分局已經全力協助我們了,但是……』


    安野刑警接著說話,並報告了發現屍體之後的搜查經過。


    『屍體解剖後,被認為已經死亡十至十五個小時。所以,從十八日下午三點鍾發現屍體之後,開始往前推算,死亡時間應該是同日的淩晨零時,到早晨五點之間。發現屍體的地方是觀光區,平常夏日的入夜之後,仍然會有觀光客,但是死亡時間是深夜,所以很遺憾的找不到目擊者。……雖然也對附近的土產店、旅館、民家等做了地毯式的調查,仍然問不出他的蹤跡。』


    『他沒有投宿附近的旅館或民家,那麽可能是自己開車,在車中休息嗎?』尾崎局長問。


    『不。如果他是自殺的話,現場附近應該有他留下來的車子。而且,岸本身上根本沒帶駕照。』


    『那麽,他是搭電車到現場附近的嗎?』


    『現場附近有私鐵秩父鐵道經過,最接近現場的一站是長瀞站。……根據站員的證詞,十七日那一天,肯定沒有岸本那樣的旅客下車。』


    『站員為什麽能那麽肯定?他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上下車的旅客吧!』


    『因為十七日是暑假前的平常工作日,觀光客非常少,所以站員很有信心的肯定那一天沒有看到像岸本那樣的人。』


    『不是自已開車,也不是坐電鐵,岸本到底是怎麽去的呢?』


    『根據秩父分局的警員說:岸本可能是從露營區到現場的。』


    『露營區?』


    『是的。現場附近有數個露營區,經常有年輕人從市區到那裏露營。……最近也有很多年輕人,在露營區以外的河岸地區搭帳蓬過夜。從東京到長瀞,因為距離不遠,可以當天來回,所以經常有人在那裏住個一、兩天就走。以這樣的條件而言,那裏確實是非常恰當的藏身之處。』


    『也就是說,我們雖然找到他的蹤跡,卻可以認為他是有意隱藏起來,不讓人找到。……但是,他的死因呢?』


    尾崎局長轉身麵向大抹搜查課長。


    『直接的死因是溺死。但是,他隻喝了一點點的水。……他的腹部有相當深的刺傷,那似乎是可以致命的傷。……總之,不論是他殺,還是自殺,他是受到刀刺的致命傷後,掉到河裏而死的。還沒落水之前,他應該是活著的。』


    『從現場的情形看來,很可能是自己切腹沒死,才投水而死的。』


    尾崎局長露出滿足的表情,環視坐成一排的搜查員們。


    『這麽說是自殺的嗎?』


    安野刑警確認一下局長的意見。


    『是的。以下我要說的,就是一連串命案的情形。……首先是岸本在n大的禮堂,殺害了比賽的對手石川洋。雖然並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凶手就是岸本,但是,命案確實有「岸本是唯一凶手」的決定性狀況證據。其次,是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的命案。這個案子因為現場有學生服的鈕扣,而被視為有確實的證據。還有,前些日子岸本為了躲避我們的監視,而隱藏行蹤的事,應該也可視為證據。……有關這一連串命案的殺人動機,森本已經詳細調査過。岸本的父親,和石川兄弟的父親,同是石川源一郞。


    ……岸本從小就和石川兄弟一樣,一起學習劍道,並且也是龐大財產的繼承人之一。但是,因為他是小老婆生的,所以對石川兄弟總有些內疚;同時,他也恨自己的父親。這兩種情緒經過長年累積,一且發作,就難以收拾。從以上數點看來,可以印證岸本就是凶手的說法。』


    尾崎局長的話,像下判斷一樣地,在室內響起。並排而坐的搜查員們臉上的表情,也好像事件結束了一樣,露出放心的神情。


    『唔……雖然兩件命案都有讓人不解的地方,但是……』


    大林課長露出苦澀的表情,站了起來。於是,大家的視線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兩件命案,都讓人認為凶手是岸本,這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要我們認為凶手就是岸本呢?從許多狀況上看來,下意識裏總有這樣的感覺,但是……』


    大林課長的說明有些語焉不詳。因為大部份的在場人員,都認為岸本是因為殺了人,而畏罪自殺的;大林也認為自己的想法毫無根據,隻是感覺而已。


    『確實如大林所說,有些細節部份,確實讓人不解。但是,如果我們想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會在衝動時,犯下什麽大錯?那麽,或許就沒有疑問了。……而且,在這個案子裏,會被懷疑的人非常有限,除了岸本以外,幾乎沒有別的嫌疑者。……凶手一定就是岸本。他在我們的追查下,自覺無路可逃了;或是,他原本就計劃殺害了那兩個人後,自己也要死。綜合以上的種種狀況,我認為岸本是自殺而死的。』


    搜査員們此刻心中的放心感,逐漸擴散開來,空氣中同時也因為案子已經結束了,而彌漫著一股鬆弛的氣氛。


    『好了。這件案子到此已經結束,本案的搜査本部,也可以解散了。』


    大概是放心感和鬆弛氣氛的關係,尾崎局長宣布結案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


    『等、等、等一下!』


    椅子挪動的聲音響起,森本刑警慌慌張張的站起來。所有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到他身上。


    森本急得粗短的脖子都紅了,他結結巴巴的說:


    『如、如果,岸本不是自殺,而是他殺的,那怎麽辦呢?案子的情形,就會完全不同吧?如果還有別的凶手……』


    『喂,你不是一直強烈的主張岸本就是凶手的嗎?』


    尾崎局長露出明顯不愉快的表情。


    『是的。因為他是最可疑的人,所以我認為應該追査他,但是,事情演變到現在,我覺得和我當初所想的,幾乎完全不同。』


    『森本,你太亂來了。』


    安野刑警像要跳起來般的站起來。


    『一開始,你就反對岸本是凶手的說法。但是,後來又認為岸本涉嫌頗大,而開始調查他。想要調査岸本殺人動機的,就是你呀!現在,綜合本部的意見,認定凶手就是岸本時,你又提出不同的主張。你簡直是在搗蛋嘛!對案子的處理,完全缺乏一貫性。』


    安野刑警的聲音裏,透露出強烈的譴責。


    安野刑警是重視組織搜査,會接受上司意見,而忠實的去實行的刑警,所以平日就不滿喜歡自己行動,辦案憑直覺的森本刑警的作風。現在,在場的人一致同意岸本是凶手的說法,因此,與其說是譴責,還不如說是在向森本誇耀自己的勝利。


    搜查員們顯然讚同安野的說法,而頻頻發出『是呀!』『是呀!』之聲。


    『是呀!我的做法完全沒有一貫性。……但是,因為出現了不一樣的事實,沒有一貫性也沒有辦法呀,……如果隻要依著一貫性去找凶手就好,那麽警察的工作就輕鬆了,不必擔心捉錯人,也不必擔心會造成寃獄了,不是嗎?在那種情況下,找出最可疑的人,就是最好的辦案方法吧?然而,現在出現了更可疑的人了……』


    森本的話雖然說得結結巴巴,但是卻有說服力。


    安野刑警帶著極不偷快的臉


    色,不甘不願的坐下。


    『我了解,我懂你的意思。但是辦案不能隻靠直覺呀!直覺不能起訴凶手,一定要有證據才行。……森本君,你査出了什麽新的事實嗎?』


    尾崎局長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的。去年目白分局轄區內,有一個女大學生自殺,她住處的鏡子上,有以口紅寫出來的三個「風」字。我以為那件命案,和這次的連續命案殺人動機,好像有關連。……各位或許不知道,石川洋的座右銘是「春風」,他的哥哥石川守的座右銘是「鬆風」,而岸本的座右銘則是「風水」。也就是說,一年前她死前寫的三個「風」字,正是「春風」、「鬆風」、「風水」,也表示是石川洋、石川守、岸本信也這三個人。現在,這三個人陸續不明不白的死去,難道,這隻是偶然的事件嗎?』


    『……真的嗎?』


    大林目光逼人地看著森本。


    『是真的。他們三個人的父親是石川源一郞,那三個座右銘,便是石川源一郞分別給他們,希望他們在劍道上,能習得座右銘那般的技巧。』


    『那個女大學生和他們三個人之間,有什麽關係?』


    這次發問的是尾崎局長。


    『他們三個人在秩父的玄武館練劍時,那個女大學生也曾去過那裏。她大概是在那裏,知道了他們三個人的座右銘都有「風」字。』


    『那個女大學生自殺的原因呢?』


    『我捜査到的資料是:她被三個學生輪奸。現在想起來,她死前留下三個「風」字,就是為了要告訴別人侵犯她的人是石川兄弟和岸本。』


    『你的意思是:有人為那個女大學生報仇,而殺了石川兄弟和岸本?』


    『有這個可能。』


    『那麽,會替那個女生報仇的人是誰呢?』


    『這個我還沒有任何線索。當時我隻是在附近做了簡單的調査,沒有深入的去了解。這實在很遺憾,而且,各位也都了解,那位女大學生自殺後,目白分局轄區內,發生了母子命案,我奉命去調査那件事……』


    『你的這一番話,無法證明大學女生自殺之事,與這一連串的命案有關。不過,其中確實有令人無法釋懷的疑點。……唔,真是傷腦筋!這種證據微弱的事實,根本不能做為進行調査工作的理由……』


    尾崎局長愁眉苦臉,沒話可說了。


    『有一個年輕人,他一直在追査女大學生自殺案子的真相,但是,我不能說出這個人的名字。……他潛入武南大學,追査這次事件的真相,搞不好他會比我們更早了解事實。』


    森本刑警稍微注意一下大林課長的表情,後者的臉上浮現吃驚的表情,似乎已經了解到森本說的年輕人是誰了。


    『到時候新聞記者或雜誌社記者,一定會大作文章,攪得我們雞犬不寧。』


    尾崎局長仍然麵帶愁容,他似乎是非常希望岸本就是凶手,然後就此結案。


    『是否可以再繼續進行搜査呢?』


    『岸本現在已經自殺了,站在搜査本部的立場,我們必須提出某種結論。也就是說岸本殺了石川兄弟,然後自殺了的結論。目前搜查到的證據,顯示了這樣的結局,社會大眾也能接受這種結論。……如果繼續搜査,找出了新的嫌犯,到時候我們的麵子會不好看。』


    『局長,拜托,請繼續進行搜查行動。』


    坐在並排的搜査員後方,表情嚴肅地站起來發言的,正是美杉刑警。


    美杉刑警是從本廳派來,以固執聞名的年輕刑警,他的發言讓許多捜查員吃驚。


    搜査員們開始竊竊私語,討論是否應該繼續搜査,或應該就此結案。


    『大家請慢點爭論!請聽我說。』


    大林課長啪!啪!地拍了幾下手,等大家都安靜下來後,便說:


    『就算森本刑警的主張沒錯,假定真的有別的凶手,我認為也無需以現在的搜査陣容,繼續進行調査,因為嫌犯應該就是經常出現在自殺的女大學生身邊的人。因此,搜查的範圍不會太大。……何不暫且以本案已結,解散搜査本部,然後成立專門小組,繼續秘密地進行調査?如果查出了值得正式去追査的新事實,到時候再做考慮就好了。這樣的話,無論結果如何都能保住我們警方的麵子。局長,這樣好嗎?』


    『這樣也好。……那麽,指揮專門小組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尾崎局長的臉上終於露出放心的神色。


    搜査本部一但解散,從警視廳來的協助人員,就必須回去了,所以,從兩國分局中挑出秘密行動的專門小組搜査人員,人數就非常有限了。


    大林選了包括森本刑警在內的五名刑警,做為專門小組的人員。從警視廳來的美杉刑警因為執意加入專門小組,所以也成為五人中的一員。


    2


    兩國分局的會議室內,擺了幾杯酒及簡單的小菜,舉行形式上的慶功宴。因為事實上案子並未結束,所以沒有盛大的歡宴。


    森本刑警才喝了兩杯苦酒,就接到大林課長的傳言,被叫到課長室。


    『正喝得愉快的時侯把你叫來,真抱歉……』


    大林的身體很舒適的坐在椅子上,但是,他的表情卻並不是那麽舒暢。


    『不,那種酒喝起來並不偷快,所以課長叫我來,正好可以借機離開那裏。』


    『關於這一次的案子,我是從開始,就覺得岸本不是凶手……這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但是,現在我很擔心一件事!』


    『課長擔心的是什麽?』


    『你剛才說的年輕人,指的就是大林京介吧!他是我的侄子。』


    『我知道。』


    『昨天晚上他來我家,告訴我凶手不是岸本,而是另有別人殺了石川兄弟和岸本。』


    『哦?那是誰?』


    和大林的聲音比起來,森本的聲音大多了。


    『他沒有說出名字,隻說要掌握了更確實的證據後,才要說。……從京介那麽慎重的態度看來,他所指的人物,好像就是身邊的人。……我擔心的是,如果京介所說的話是事實,那麽,他會單獨在凶手附近活動,進行調査。如果京介的活動被凶手發現的話,京介就有危險了。他已經殺了三個人,一定也會殺京介。』


    『是的,那確實是很危險的情況。……課長的侄子現在在哪裏?』


    『好像是京都。』


    『京都!京都的哪裏?』


    『他沒說要去哪裏,隻說要去調査石川源一郞的事。』


    『恐怕是去練心館,找關根館主。』


    森本的聲音愈來愈大,臉也愈來愈紅。


    『關根館主是誰?』


    『可以說是石川源一郞從前的師兄弟。現在住在京都,也是岸本練劍的道場主人。』


    『嗯!既然知道去處,就好辦了。我希望你暫時跟蹤京介;在保護他安全的同時,或許也可以當場逮到凶手。』


    『是,我會和美杉一起去京都。因為我們所要進行的搜査行動,必須從課長的侄子所探聽到的消息開始,所以此行本來就是勢在必行。我馬上就去準備。』


    森本行了個禮後,立刻離開課長室。當他經過走廊時,看了一下時鍾,四點。如果馬上和美杉連絡,立刻搭新幹線從東京出發,到京都時大概已經深夜,找大林京介的事,就隻好從翌日早晨才能開始。但是,森本心中掠過不安的感覺:大林京介會不會現在已經處在危險的狀況當中了呢?或許今天晚上他就可能遭遇攻擊!


    於是森本決定連絡京都警局的熊穀刑警,在自己和美杉到達前,請熊穀刑警保護大林京介。


    熊穀接到森本的電話後,立刻趕到練心館。此時,大林


    京介正好在練心館內,與館主關根對坐而談。


    『我叫大林京介,城東大學三年級的學生。』


    京介兩手擺在地扳上,深深鞠了個躬。


    『你好像也有學劍道。』


    『是的。以前也曾和岸本比賽過,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選手。』


    『噢……』


    關根憔悴的臉,和駝著背的姿勢,說明了他是疏於練習的老者。


    京介看著神壇旁的『風水』匾額,喃喃地說:


    『聽風水之音,上靜則下氣懸……』


    『哦!你也知道呀!』


    『這是岸本的劍術的最高意境吧!擺出來的架勢,雖然像水一樣平靜,但是內心中流動的氣,卻要鎮住對手,讓對手忍受不住,然後在對手出招的瞬間躍進,打中對手的身體。』


    『你好像知道很多。但是,你來這裏,是想問什麽吧?』關根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你是被稱為劍聖的高野佐三郞的弟子,和石川源一郞的劍技,可稱難分高下。而石川的拿手絕技是「攻擊麵」,你的是「攻擊胸」。我沒有說錯吧?』


    『沒有錯。』


    關拫無精打采的眼神裏,閃爍出光芒。


    『石川有三個不同母親的兒子,石川兄弟和岸本。他以春風、鬆風、風水三句話,分給他的兒子們,讓他們練就不同風格的劍技。……表麵上,他讓三個兒子相互麿練劍技,但是,事實上,他認為石川洋的實力在三人之上。他唯恐三人將來長大後,會發生爭奪繼承權的事,於是開始部署,要讓石川洋繼承自己。』


    『嗯!你的說法很有意思。』


    『你應該知道攻擊護胸的劍技,比攻擊護麵的劍技不利,也知道石川源一郞的目的,為什麽不改變岸本的劍技攻擊形態呢?』


    『我的「攻擊胸」確實難敵石川的「攻擊麵」,但是……』


    關根說到一半,便站起來,拿起架在道場牆上的一把木劍。拿劍的右手雖然仍然無力的下垂,但是,京介卻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不是老年人會有的霸氣。


    『我輸的,並不是「攻擊胸」的技巧本身,而是天賦上的不如。然而岸本不同,他的天賦絕對不會輸給石川兄弟。』


    『但是,攻擊對手護胸的技巧,是比較不利的。因為這是要反應對手動作的技巧,有時自己反而會變成被攻擊的目標。對吧?』


    『劍道、柔道,任何技藝到頂點時,都不是簡單的技巧就可以分出勝負的。……而且,劍並不是靠技術來攻擊的,而是靠「氣」攻擊。隻有養成能威鎮對手的「氣」,才能克服不利之點。……如果說攻擊麵部最有利,那麽,不是所有的流派都要以攻擊麵部為最基本的技巧的嗎?你知道柳生新陰流最重要的秘傳,就是「聽風水之音」嗎?』


    『知道。柳生新陰流的「兵法家傳書」中有那句話。』


    『那麽,你就該了解,在真正的比賽中,如果還有餘裕聽風、水的聲音,任何技巧都可獲勝。』


    『……』


    『春風這句話,出自澤庵禪師。但是繼承一刀流的山岡鐵舟,卻把自己的道場命名為「春風館」


    而鬆風,是鐵舟所著「一刀流兵法個條目錄」裏的話。現在,你了解石川源一郞的真正目的了嗎?』


    『唔?真正的目的?』


    『春風、鬆風,都是一刀流技巧的最高表現;風水則是柳生新陰流……』


    啊!我懂了。石川源一郞是一刀流的繼承者,他要石川兄弟中的一個繼承一刀流,成為真正的繼承人。但是,卻讓岸本從小就學習不同的流派。』


    『不錯。源一郞的劍總是從正麵攻擊,那種率直的劍風,可謂正劍。最擅長的技巧就是躍進攻擊麵。而石川洋的劍,繼承源一郞,也是正劍,擅長躍進攻擊麵。……但是,做哥哥的石川守的劍風就不同了,是軟劍。這也就是說,繼承源一郞的,就是石川洋。』


    『……他在三個兒子身上,刻上不同的標記!』


    『隻要活著,就必須遵照父親的意思。……這正是源一郞式的作風。』


    關根靜靜地拿著劍,擺出正眼的架勢,穿著劍道服的瘦小身形,發出足以威壓他人的氣勢。


    『岸本有著石川兄弟所缺乏的強烈精神。這可能是他身為小老婆之子,在那個環境下,不得不鍛煉出來的。……在真正的比賽裏,決定勝負的最後重點,通常「氣」比「技」更重要。……我知道源一郞在想什麽,想要做什麽,所以,我或許能打破他的企圖。』


    『這可以說是你和石川源一郞比賽的延長嗎?』京介抬頭看著『風水』的匾額說。換一種說法,這也是一刀流與柳生新陰流的戰爭。


    『是的。我身為這個道場館主的長子,從小就勤於修練柳生新陰流。……二十歲時,拜高野佐三郞為師,當時他被稱為劍聖,我就是在他那裏碰到一刀流的繼承者源一郞。從此以後,我們就一直是相互競技的對手。但是,我一直無法超越他。……或許正因為自己是一個流派繼承人,所以才一直有競爭的心態。』


    『那麽,你為什麽要雜開秩父?』


    『這件事實在不好意思提。……我是因為女人,而和源一郞起了爭執……』


    『那個女人是岸本的母親嗎?』


    大林京介曾經聽說過,岸本的母親到京都的練心館,向關根館主求助的事。


    『你連這個也知道?是的。岸本的母親阿藤曾經和我有婚約,但是,源一郞挾其龐大的財勢,使阿藤成為他的女人。……因為後來發生很多糾紛,我便離開秩父,回到京都。……二十年後,阿藤從京都來找我,拜托我照顧她的兒子信也。』


    『哦……』


    京介來此之前,曾在附近的雜貨店,聽說關根在此住下後,就一直獨身至今。由此可見,他對岸本的母親思念甚深。


    『那已經是從前的事了。……那時阿藤才十四、五歲,是料理店老閟的女兒,雖說是和我有婚約,那也隻是口頭上說的。……而且我和源一郞的年紀都大她頗多,即使沒有源一郞,她大概也不會和我結婚吧!』


    『是嗎?』


    帶著受傷的心離開秩父二十年之後,突然見到了岸本母子,此時關根的心裏想的是什麽呢?向奪走自己情人的源一郞報仇?還是看出信也有劍道上的天賦,想讓他站到劍道的最頂點?


    『你現在一定在想:我幫助岸本母子的理由,到底是什麽?』


    老人似乎已看透京介心中的想法。


    『因為你被岸本信也的劍吸引了?』


    『是的。到了我這個年紀,再談感情的事,也有氣無力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很遺憾,因為我從沒有打敗過源一郞。……看到信也的劍技時,我覺得他的劍風,和年輕時的我很像。就連以「風水」這句話,做為自己劍道的最高意境上,也和我一樣。或許源一郞將「風水」給信也時,就是想到我的劍風。就像我的劍從來也沒有贏過源一郞一樣,信也或許永遠也贏不了石川洋。但是,當我看到信也敏銳的躍進攻擊胸時,我感覺到他擁有我所缺乏的東西。』


    『你缺乏的東西?』


    『自信。對自己的劍的信心。……對於自己最得意的劍招,信也有絕對的信心,不會被石川洋的劍吃掉。……當我和他對招時,我覺得自己也進步了。因為我和他同樣擅長攻擊對手的護胸部分,所以能看出他比我強的地方。』


    『這麽說,你是為了讓自己的劍技更進歩,而去幫助岸本母子?』


    京介狠訝異。眼前這個老者,竟然還在追求自己的劍藝,而且,還向比自已年輕的人學習。


    『我覺得現在我好像已經可以贏源一郞了。比起他的攻擊麵,我


    的攻擊胸更勝一籌,我有這樣的信心。但是……』


    『……!』


    老人高舉手中的木劍,那姿勢就像沈靜的自然體般,而且孕育了無限的『氣』,使他瘦小的身軀,看起來大了許多。京介從側麵看老人,很明白老人現在的姿勢非常嚴密,一點攻擊的隙縫也沒有。在兩


    劍相交時,他的氣勢就足以醒倒對手。


    『可惜……我再也不能和源一郞比劍了。』


    石川源一郞臥病在床已三年,當然是不可能再比劍了。


    『你和源一郞的比賽,在三年前就結束了。……但是,你們的競爭,不是由岸本與石川兄弟繼承下來了嗎?』


    『說是繼承競爭,未免太誇張了,應該說彼此是較量的好對手吧。而且,這也隻是信也和石川洋,石川守早就逃離這個戰場。』


    老人開始緩緩的做揮劍的動作。在他周圍原本寂靜的空氣,好像深呼吸一樣地震動著。


    京介靜靜坐著,等老人揮劍完畢。


    揮完劍後,再回到京界麵前坐下的老人,臉上洋溢著生氣,眼睛像年輕人一樣的閃閃發亮。


    『揮動木劍可以使我的心情平靜。』


    『……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


    『去年夏天——大概正好一年前,石川兄弟和岸本三個人,發生過什麽事嗎?』


    『你指的是什麽?』


    『因為石川洋和岸本信也,同時陷入劍道的最低潮,石川守也放棄了「鬆風」的座右銘。所以我認為一定發生了什麽事,那件事嚴重地動搖了他們的意誌。』


    京介來京都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弄淸楚這件事。


    『去年夏天……正是他們三個人比賽的時候,但是,我並沒有看出任何異狀……』


    『三個人比賽?為什麽?』


    『那是源一郞的希望。當年紀最小的信也也成年時,就由三個人比劍,讓最後的勝利者繼承玄武館。但是,他生病了,所以希望在腦筋還很淸楚的時候,看到比賽的結果。因此去年夏天就讓他們比賽。』


    果然如此!京介想,,石川源一郞的目的,就是要讓石川洋獲勝,繼承龐大的財產。


    『比賽的結果呢?誰勝了?』


    『很意外的,獲得勝利的,竟然是石川守。石川洋和信也在劍道上的實力,明顯的比石川守強,但是,在那一次的比賽中,石川洋與信也的身上完全看不見霸氣,心思好像被什麽事情所奪。他們的劍和身體都死了,好像已無心於劍道。在那樣的情況下,當然無法在比賽中獲勝。』


    『兩個人都陷入劍道的最低潮時期,^是不是去年七月上旬的東京比賽之後?』


    『唔……正好是那個時候。他們三個人比賽的時間是七月底。很諷刺的,深具傳統的玄武館,繼承人竟然是意境不高的軟劍之主石川守,這完全出乎源一郞的意料之外。他的嘴裏雖然不說,眼睛卻在流淚。他的劍是絕對要屈服對手的剛劍,因此也是絕對不願讓人看到弱點的人,現在卻露出敗犬般的表情,實在讓人覺得可悲。以往所努力興建的理想,卻在臨死之前一夕垮掉了。』


    『……這或許是受了虐待的前妻之子——石川守對父親的報複。』


    『石川守的報複?』


    『是的。一開始,岸本信也和石川守一樣一直被壓抑著。但是岸本勇敢的麵對逆境,奮力掙紮;石川守卻采取表麵上退出比賽場的方法,來和弟弟們競爭,並且殘忍的摘掉開在兩個弟弟心中的花。』


    『怎麽說?』


    『石川源一郞奪走了你的阿藤;石川守的做法更狠毒,他技巧的誘惑了兩個弟弟,淩辱了他們心儀的女孩。』


    『太卑鄙了!』


    『很可悲的,使他有這種性格的,正是他的父親親自敎他的劍。』


    京介默默的站起來,拿起木劍,在老人麵前擺出正眼的架勢。他集中精祌注視著劍,好克製胸中激動的情緒。


    『很好的架勢……』


    『架勢如何並不重要。已經死了四個人了,人如果沒有生存的路,就什麽也沒有。』


    收起竹劍,把劍放在地扳上後,京介向老人行了一個禮,轉身準備離去。


    『等一下,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京介再度轉身,麵向老人。


    『大約三個月前,有一個學生來我這裏,問了和你相同的話。我沒有問他的名字,但是,他的眼神銳利,體格像岩石一樣的堅定。我曾經在這裏和他以竹劍相較量,知道他的劍是足以壓倒他人的剛劍。


    他那種不妥協而專一的樣子,讓我很在意……』


    『他是我的學長,武南大學劍道社的主將中原真。』


    京介並不吃驚。隻是想到,,如果三個月前來這裏的是自己,那麽,這一連串的命案,應該會有不一樣的發展吧!


    京介再一次低頭行禮,然後離開道場。他想,他不會再和這個老人見麵了。


    一走出玄關,就看到一個男人正在等他。那個男人自稱是京都警局的警員熊穀。


    『兩國分局的森本刑警和我連絡。你在京都的期間,由我保護你。』


    京介一聽,馬上知道是伯父的意思,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但是,有些問題他必須自行解決。


    『你現在要去哪裏?』


    留在京都也沒事了。京介便說:『我打算回東京。』


    『噢!那麽,我送你去京都車站。』


    『太好了,我正好要叫車去。』


    熊穀好像黏在京介背部一樣的跟著京介。在京介坐的新幹線車還沒開車前,他的四周隨時有警戒的目光。


    3


    正當森本刑警前往京都時,接到熊穀刑警的連絡,說是京介已經搭上返回東京的新幹線。是十七時四十五分,從京都發車伯『光二二六號』。


    森本配合新幹線到達的時刻,帶著美杉刑警和兩名年輕刑警前往東京車站。


    根據大林課長的話,京介顯然心中已有凶手的人選,但是,隻靠懷疑和推測,不能製裁凶手。森本想讓京介了解,如果在沒有抓到確實證據前打草驚蛇,很可能使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化為烏有,而警方


    為了依法製裁犯人,具有相當的搜查力。


    但是,京介並沒有在東京車站下車。森本讓兩名刑警留在站台,自己帶著一名刑警在剪票口撿査每一個旅客,卻沒有發現京介。


    因為這一列車的乘客並不多,所以應該不至於是漏掉了。


    森本立刻回到站台,問『光二一一六號』的車掌,和車上的販賣人員。一說起長相、年齡和從京都上車的條件,車掌就想起來了。


    『他在車子開往名古屋車站時,都還在車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書……。還問我幾點到東京,所以我記得他。如果他沒有在東京下車,那麽一定是在新橫濱車站下車了。』


    『新撗濱……』


    恐怕京介真的是在新橫濱車站下車了。他大概知道警方會去東京車站接他,所以中途下車,改搭別線的車子。


    森本立刻打電話給兩國分局的大林課長。


    『令侄很會躲。他預測我們的行動,所以在新橫濱站下車了。』


    『這樣倒好。萬一不是的話……』


    『……!』


    森本馬上察覺出大林課長想說,又沒有說出來的話是什麽。大林課長擔心的,應該就是:說不定凶手的魔爪,已經伸向京介了。


    森本覺得自己錯了。應該讓熊穀將京介留在京都,自己也立刻趕往京都才對。


    『課長,怎麽辦呢?』


    森本想:總之必


    須先找到京介再說。


    如果他在中途下車,換搭別線的列車,那麽東京都內的任何一站,都有可能是他下車的地點。


    森本在東京車站巡視了一個小時左右,終於死心地回到兩國分局。


    知道大林京介和這個案子有關的,隻有京介的伯父大林課長,和森本刑警兩人。京介的口氣裏,雖然透露出他知道凶手是誰,但也沒有明顯的證據,證明對方就是凶手。從外表的樣子看來,他的行動就像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毛頭,擅自在追査案子一樣。對警方而言,這反而是個麻煩。


    現在他人不見了,還得挪用大批人員尋找,卻又不能公開的捜查。所以隻能用剛編製的專門小組的五個人員,去尋找京介的行蹤。


    盡早找到京介,確保他的安全,成為專門小組的新任務。


    第二天一早,為了尋找京介,專門小組的人員分別前往新橫濱車站、京介的住處、武南大學、城東大學。


    森本突然想到,或許可以從一個線索,得知京介的行蹤。


    那就是村瀨裕子。早阪陽子自殺以後,她曾和京介一起追査凶手。從這一點看來,或許她也知道凶手是誰。


    當天下午,森本和剛回到家的裕子取得連絡,約定在她住處附近的咖啡店碰麵。


    先到達約定地點的裕子,一看到森本,便笑容相迎,但是,她的表情並不開朗。好像有什麽心事,表情有點僵硬的裕子,不時用不安的視線,看著森本刑警。


    『在秩父時……』


    森本在裕子麵前的位置坐下。


    『刑警先生,謝謝你的許多幫忙。』


    裕子低頭行禮。


    在咖啡還沒送上來前,他們就談了些在秩父時的事。咖啡送來之後,森本喝了一口咖啡,然後開口說道:


    『我來找妳,是因為想問大林京介的事。』


    『京介?他怎麽了?』


    裕子停下原本要伸向咖啡杯的手,以不安的眼神,凝視森本。


    『啊!沒什麽,我隻是想知道他的行蹤。我知道他昨天去京都,但是,後來卻不知道去哪裏了,所以想來請問妳,如果妳知道的話,請告訴我。』


    『我不知道。從秩父回來後,我們隻有見過一次麵,後來就沒有再連絡了。我很擔心他,曾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但是門一直鎖著。』


    『哦……』


    裕子好像不知道京介去京都的事,這讓森本有點失望。


    『京介不會有問題吧?凶手不會對他怎樣吧?』


    裕子雙盾緊璩,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這個女孩子似乎一直在擔心京介,而且,好像也直覺的感覺到,自己所愛的人會有危險。


    『村瀬小姐,如果妳知道凶手是誰,請妳告訴我。』


    『我不知道。我隻是跟著京介,並不淸楚命案的事。』


    『妳把妳所知道的說出來,或許是重點。』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和案子有關,但是,有些事我覺得擔心。』


    『什麽事?』


    『從秩父回來的第二天,我和京介碰麵了,那時他告訴我:「最近要做一次劍道比賽,那或許是我最後的比賽。」』


    『最後的比賽?和誰?』


    『我因為擔心,所以也問他是誰,但是,他隻告訴我:沒什麽,不必擔心。就不再說了。』


    『最後的比賽是什麽意思?』


    『普通的劍道比賽,如果輸了,並不會說是最後的比賽。……所以,我想京介會不會是打算用真的劍比賽,而不是用木劍,因此,如果輸的話……』


    裕子以雙手掩麵,無法再說下去。


    森本覺得裕子說的並非不可能。或許京介是要以劍道比賽的方式,和凶手做最後的對決。


    『村瀨小姐,快想想看對手是誰。如果就是凶手的話,大林京介就有危險了。』


    『我不知道……』


    她仍然雙手掩麵而泣。


    『大林京介的身邊,有什麽可疑的人物呢?想想看吧!對方一定也是劍道高手。』


    『不知道……』


    『妳和大林京介曾經一起追查早阪陽子自殺的原因,一定注意到她的死,與這次的命案有關。大林京介應該是從三個「風」字,想到了凶手。……大林京介身邊的朋友裏,還有誰知道「風」字的意思,並且可能和這事件有關的人物?』


    裕子掩著臉的雙手拿開了。因為哭泣的關係,雙眼已經變紅。


    『如果要問還有誰知道陽子留下來的「風」字的意思的人,倒是有一個。』


    『誰?』


    『中原真!京介的學長。』


    『武南大學劍道社的主將中原真嗎?他為什麽知道「風」字的事?』


    『陽子自殺後,有人自稱是陽子的哥哥,到陽子住的地方。那個人就是中原真,他和陽子是表兄妹……。而陽子留下的「風」字,好像也隻有中原懂。……陽子曾經和中原一起去過秩父。』


    『對了。大林京介曾在秩父提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中原真。他知道自己的表妹,遭受三個劍道社員攻擊的事……。是他!他有能力殺死那三個人,也有動機。』


    『但是,京介非常信任中原,把他當做兄長……』


    『所以京介才要以比賽的形式,和他對決呀!』


    森本刑警大聲喊出來,也站了起來。


    『……』


    『他想在警方發現前,以自己的方式和中原解決。但是一比賽就有危險,中原很厲害。』


    中原是參加全國性比賽的劍道高手。不止學生劍士知道他,隻要對劍道有興趣的人,大都知道他。


    『請快阻止他們,!……要讓他們比賽……』


    『他們會在什麽地方比賽?』


    『我不知道。』


    『好,總會有辦法的。現在起,是警察的工作了。首先,要弄淸楚中原真的身分。而大林京介剛從京都回來,或許還沒有和中原接觸。』


    森本再三叮嚀裕子,一且知道京介在哪裏時,就要馬上和他連絡;然後,便慌慌張張的離開咖啡店。


    一回到車上,森本立刻和兩國分局的大林課長連絡,請他指示去武南大學調查的刑警,調査中原真的身分,自己也開著車,快速的駛向武南大學。


    然而,中原真並沒有在武南大學的校園裏。下午四點左右,原本是劍道社的下午練習時間。但是,中原真並不在那裏。


    『中原真呢?主將中原真呢?』


    一位社員收起竹劍,被叫到道場旁。刑警性急的問著。


    『他好像臨時有事,所以不參加下午的練習。』


    光著頭的社員,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喘著氣回答刑警的問話。


    『他去哪裏了?』


    『不知道,他沒說。』


    『早上時都在嗎?』


    『嗯!早上時他像平常一樣的參加練習。……中午的時候,他好像接到一通電話,然後就說臨時有事,要出去……』


    『是誰打來的電話?』


    『不知道,不可能問他這個吧!』


    社員的臉上浮現不高與的表情。被打斷練習,又接二連三的被質問,也難怪會不偷快。


    『聽著!如果一知道中原真去哪裏,就立刻和警方連絡。你也知道,有兩個劍道社的社員被殺了,現在可不是安心練習的時候吧!』^


    刑警的聲音裏,有足以掃除未成年的年輕社員心中不偷快的威嚴。被唬得臉色蒼白的社員,呆呆的站立著,看著刑警轉身走向停在停車場的車子邊。


    那個刑警才剛走到自己的車子身邊,森本就開著車子,進入停


    車場。


    『怎麽樣?找到中原了嗎?』


    『他中午的時候,被一通電話叫出去了。』


    刑警將剛才問出來的話,講給森本聽。


    『一定是大林京介打來的電話!他打算和中原真決闘!』


    『決鬥?在哪裏?』


    『我們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個。必須盡快找到他們準備決鬥的地點才行,他們或許會以真劍比賽。那樣一來,又有一個人會死了。』


    『要回去問那些社員嗎?』


    『沒有用的。中原不可能自己說出決鬥的地點吧!我們除了一一猜測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事情愈來愈緊迫,隻有五個人的專門小組,實在忙不過來。總之,一切就看大林課長的指示,先回兩國分局再說吧!


    森本雙手握著車子的方向盤,心裏愈來愈覺得不安。警方的搜査行動老是慢半拍,而對手似乎完全了解警方的行動般,老是搶得先機。這樣下去的話,或許真的無法阻止那兩個人的決鬥。一想到這裏,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可惡!怎麽能讓年輕的生命一再消失呢?對純真的年輕人而言,人生還是很漫長的。而這個奪取年輕人生命的凶手,就像惡魔一樣!劍道算什麽呢?隻是一個運動罷了!值得賭命嗎?


    森本讓警笛響起,猛踩油門,車子便從前麵讓開的車子間穿越過去。


    大林課長將目前的情況告訴尾崎局長,然後緊急動員所有有空的搜查員,追査大林京介與中原真的行蹤。曾經調査過石川兄弟命案的兩國分局的搜査員,又再度碰頭,大家分散去探聽失蹤的兩個人,可能會去哪裏。


    但是,一點線索也沒有。為了決鬥,他們可能會在東京都內的某個劍道場、運動中心、體育館、倉庫或空地……但是找遍了每個有可能的地方,都沒有人看到他們。


    『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可惡!』


    森本和美杉拖著疲倦的歩伐回到兩國分局時,已經五點了。


    『京介打電話約中原真出去到現在,已經五個小時。或許已經……』


    大林課長的臉色蒼白。


    『他們不會用真的劍比賽吧?』


    『不知道,希望他們不會。』


    『什麽決鬥嘛!人類都已經登陸月球了,還談什麽決鬥!時代不對嘛!』


    森本焦躁的坐立不安。


    『中原是足以當做國手的劍士,京介也是一下定決心,就會全力以赴的人,如果真的決鬥了,就算不是用真劍,即使用木劍,也會造成致命傷呀!』


    大林課長表情沉痛的說。


    『他贏了中原的話,又能怎樣呢?』


    『我覺得不論誰贏,都會和我們連絡。隻怕到時候京介已經沒命了……』


    『……』


    此時,大林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大林搶著去接。


    『京介嗎?啊!找森本刑警?好,請等一下。』


    因為不是期待中的電話,所以大林課長失望地將電話交給森本。


    是村瀨裕子打來的,她的聲音顯得很無助。


    『森本刑警嗎?我要馬上和你見麵。』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京介有危險呀!』


    『妳鎮定點!到底是什麽事?』


    『京介打電話給我。』


    『電話?他說了什麽?』


    『他說要和中原真見麵!總之,我們見麵再詳談。』


    『好,妳現在在哪裏?』


    『就在兩國分局前麵的公共電話亭……』


    『就在這邊嗎?那妳趕快來。我去門口接稱。』


    森本一放下電話,立刻奔出課長室。


    不到三分鍾,森本帶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女性,進入課長室。


    『這一位是大林課長,他是京介的伯父。這是妳已經見過麵的美杉刑警。』


    『我叫村瀨裕子,是京介大學的同學。』


    裕子紅著臉,向大林課長行了個禮。


    『妳說大林京介打電話給稱?』


    森本立刻把話題帶入重點。


    『是的,他說馬上就要和中原見麵,明天如果沒有打電話給我的話,可能暫時不會回來。那樣的話,就要我告訴兩國分局的大林課長,說他已經把事情的真相寫下來,會寄信給大林課長。……他說不會回來,是什麽意思呢?會死嗎?刑警先生,請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們決鬥!』


    裕子的聲音在顫抖,似乎正拚命壓抑激動的心情。


    『妳冷靜一點,大林京介有沒有說在什麽地方?』


    『廣島。』


    『廣島!』


    『京介的老家在廣島,聽說中原真也是從廣島來的。他們是同一所高中的學長、學弟。』大林插口說。


    『原來是這樣的!大林京介從京都上車後,並沒有回到東京,而是中途下車,坐車到廣島去了,而且在途中與中原連絡。他一定是想在對他與中原都有意義的地方,和中原決鬥。』


    『大概吧!問題是廣島的哪個地方呢?裕子小姐,妳問了嗎?』


    大林課長特別柔聲的問。


    『沒有,我沒有問……』


    『總之,我們立刻去廣島吧!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大概會選擇深夜的時間,所以或許還來得及。坐飛機的話,從羽田機場到廣島,隻要一個半小時。』


    『但是,廣島那麽大!課長,我們到底要去哪裏找?』


    『到了廣島再說吧!到京介家裏去問問看,或許會有什麽線索。走吧!』


    大林課長一說完,就立刻站起來。


    美杉似乎被突然的發展嚇呆了,站在原地不動。


    『情況緊急,隻好到了那邊再連絡尾崎局長與有關人員。』


    『知道了,馬上出發。』


    森本的眼中發出光芒,美杉也好像回過神來似的猛點頭。


    『妳回去吧。……局裏的車會送妳回去。』


    一起走出課長室後,大林對裕子說。


    『不,我也要去。』


    『哦?』


    三個刑警聞言都停下腳歩。


    『所以我才特地趕來這裏的呀!』


    『……』


    裕子堅持的表情,讓人無法拒絕。大林隻好點頭答應了。


    4


    『你先來了!讓你久等了。』


    中原真獨自端坐在劍道場的木板地扳上。天花扳的燈隻亮了一盞,他穿著白色的劍道服。


    京介踏入道場時,他曾將視線投向京介,但是立刻又收回視線,靜靜的閉上眼睛。他的身旁,有一把木劍。


    京介仔細觀察他,發現他的臉、額、脖子,都有汗。道場內有殘餘的熱氣,他的呼吸也略顯急促。


    京介想:他剛才一定是揮過劍了。


    當京介在電話中說:想在高中時代,兩個人都曾在那裏流過汗的廣島縣立高中劍道場見麵時,中原立刻答應,並且約定在午夜零時見麵。


    京介看時鍾,十一點五十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鍾左右。


    中原說:被看到了不好,所以才定這個時間見麵。


    中原一定是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平靜,所以早點來這裏揮劍。


    『我一直很懷念這個地方,所以早來了。……過來這邊坐。』


    『是。』


    京介依言,在中原麵前坐下。


    中原背後的牆上,掛著有社員名字的木牌。四十名左右的社員名牌前麵,還有寫著顧問的名字,與畢業學長名字的木牌。其中有中原真的名字,其後約十名左右,就是京介名字的木牌。


    京介的視線停留在那些木


    牌上,高中時代的種種事情,在腦海中複蘇,胸口也漸熱起來。


    『那時候劍道就是一切……』


    『……』


    中原仍舊閉著眼睛,什麽話也沒說。


    道場內非常靜,隻有遠處傳來的蟲鳴聲。中原呼吸的氣息,振動了沉靜的空氣。


    『你叫我來這裏的原因是什麽?』


    中原張開雙目,直視京介。


    『我想弄淸楚那一連串命案發生的過程與原因。』


    『岸本自殺了,案情不是都很明朗了嗎?』


    『不,岸本是被殺的。』


    『哦?這麽說,密室之謎也解開了嗎?』


    『是的。』


    『唔……你打電話和我連絡,說要在這裏見麵時,我就有所了解了。……這裏確實是剖腹暢談的好地方。』


    『請你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真抱歉。』


    京介低頭致歉。


    『不。我反而要感謝你,選揮這個地方。……警方也發現案子的真相了嗎?』


    『沒有。警方認定凶手是岸本,而且認為他已自殺。但是,有幾位刑警對那樣的結論感到懷疑,因此組成專門小組,繼繽小規模的搜査活動。……警方也知道凶手殺人的動機,與陽子留在鏡子上的三個「風」字有關。』


    『是你告訴警方陽子自殺的事,與這次的案子有關的嗎?』


    『是的。但是,即使我不說,警方早晚也會知道。調査陽子自殺的刑警,也在兩國分局調査這次的案子。那個人也懂劍道,對岸本和石川兄弟的劍風很感懷疑。我想,隻要他追査下去,就會發現那三個人的座右銘。』


    『你是說森本刑警嗎?』


    『是的,學長怎麽知道呢?』


    『我去陽子自殺的住處時,聽管理員說,有一位叫森本的刑警在調査。……警方知道我們要見麵的事嗎?』


    『不,我沒有說。但是,他們現在應該正在找我。他們認為我會有危險。』


    『因為你知道真相,恐怕會被滅口?』


    一直一動也不動的中原,突然動了一下。他的左手穩、靜地把旁邊的劍拿到身邊。但是,他的呼吸仍然是靜而緩,一點也沒有亂。


    他似乎並沒有以劍攻擊京介的意思。


    『……警方確實是這麽想的。』


    『你真的知道真相嗎?那……說給我聽吧!』


    『是。我想先從陽子和學長的關係說起。……昨天,我去過學長的老家佐伯市。……陽子的家也在那裏。學長和陽子是表兄妹,兩個人都是家中的獨生子、獨生女,家又住得近,所以就像兄妹一樣的一起成長。……聽附近的人說:小時候,陽子就叫學長哥哥,和學長一起玩……』


    『我和陽子是表兄妹的事,我以前就告訴過你了。』


    『陽子入城東大學就讀時,因為初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依賴學長。陽子真的像對兄長一樣的仰慕學長吧!』


    但是,從每回中原有比賽,陽子就一定到場加油,甚至跟著中原到秩父的情形看來,或許陽子對中原,有更甚於兄長的感情。


    『有一次我去武道館比賽,很巧的遇到陽子。那天陽子也是去為學長加油的嗎?』


    『是的。但是……你認為你遇到陽子,是巧合嗎?』


    『我把定期車票遺忘在比賽場中,陽子送來給我……難道……這是學長故意製造的機會嗎?』


    『陽子太單純了,一點防人之心也沒有,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因此有許多社員對她有好感。剛開始時,社員們還顧忌著我這個主將,所以不敢有所表現,但是,後來就有社員明顯的表示追求的意圖了。那種情形,對陽子,或對劍道社都不好。我想讓劍道社遠離陽子,所以,我要找一個我能信賴的人,將他介軺給陽子。那個人就是你。……我也隻是想借著送還定期車票的事,讓你們認識,以後會有何發展,則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


    現在想來,與陽子的認識,確實有點太巧了。不過,京介並沒有感到不偷快,相反的,被中原視為可信賴的人,倒使他有感激的情緒。


    『一切如我的希望。……陽子有了喜歡的對象後,就不會一再的來找我了。』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像朵可愛的花。但是,花被摧殘了。』


    『是的,去年全日本學生杯比賽後,有三個學生侵犯了陽子。那是些卑鄙可恨之輩。』


    中原的聲音裏,突,滿了怒氣。在天花扳的燈光照射下,他的臉,就像麵具一樣的沒有表情。但是,因為用力克製自己激動的情緒,他的身體微微顫動。


    『學長知道他們三個人為什麽會侵犯陽子嗎?』


    『他們三兄弟在比賽之後喝了酒。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侵犯了陽子!大概是做哥哥的石川守,煽動兩個弟弟的結果。』!"


    『原本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不對。……侵犯陽子是有目的的。石川守借著侵犯陽子這件事,來奪取龐大的財產和複仇。』


    『怎麽說?』


    中原露出驚愕的表情,而且身體因為發問而向前傾。


    『學長也知道,他們三個兄弟的母親完全不同。而且,各以不同的「風」為座右銘,擅長的劍技也不同……』


    『石川兄弟接受一刀流繼承者的指導,岸本受到柳生新陰流的影響,而三人的指導者間,又有著宿怨。』


    『不錯。他們的父親石川源一郞如此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石川洋順利的繊承他的龎大財產。』


    京介簡單的說明了石川洋的劍風,乃是繼承自源一郞。又說:


    『源一郞口頭上聲明:三人比賽的結果,勝利者就是他的繼承人。那場比賽的時間是去年的七月底,也就是侵犯陽子四個星期以後。學長知道誰贏了那場比賽嗎?是石川守。』


    『真的嗎?石川洋的實力比他強過許多,岸本的實力,也應該在他之上呀!』


    『不錯。但是,石川守為什麽會贏呢?^學長或許記得,去年夏天,石川洋陷入極度的低潮中;同一時期,岸本也處在低潮期,兩人都處在不適合比賽的狀況。因為精祌沮喪,實力連平日的一半也沒有,所以,兩個人都輸給實力較差的石川守。』


    『但是,這和侵犯陽子有什麽關係?』


    『精神狀態對劍道的影響非常大,隻要心裏有所動搖,就會表現在劍上。對不對?學長。』


    『莫非……石川守為了給兩個弟弟精神上的打擊,而侵犯陽子?』


    『是的。既然我可以猜測到石川源一郞的企圖,石川兄弟和岸本,一定也會猜到。石川守和岸本,也會因此而懷恨在心吧!石川守假裝不在意劍道,耽於遊樂;而岸本卻更加奮發練劍。因為非正室所生,所以他反而有更強韌的精神,再加上有名師指導,他的實力幾乎可與石川洋匹敵,結果演變成石川守獨被排斥的情況,因此,比賽時,他應該會想:不讓源一郞如願……。於是,他誘使兩個單純的弟弟犯下錯誤,在三人比賽前,打擊兩個弟弟的精神。』,


    『就是侵犯陽子嗎?』


    『是的。岸本和石川洋都應該在比賽的場合中見過陽子在一群男生當中,愈發吸引人,她就像一朵花一樣,留在岸本與石川洋的心中。石川守借著岸本到東京參加比賽的機會,用言語誘惑兩個弟弟到陽子的住處。在這之前,他或許已讓兩個弟弟喝醉酒了。……陽子因為見過他們,便開門讓他們進去。可憐的陽子怎麽敵得過三個南人的力氣,她因為恐懼,連叫都叫不出來了。鄰室的主婦雖然聽到什麽東西倒下的聲音,但是,想必陽子連抵抗也無法辦到的被按倒在地吧!岸本和石川洋到底有沒有侵犯陽子,我不知道


    ;但是,從陽子留下三個「風」字而死,及後來他們兩個人陷入異常的低潮的狀況看來,他們當時應該也侵犯陽子了。……陽子一定很痛苦。』


    語尾的聲音漸漸變小、消失,但是,新的憎恨與悲傷卻猛然的出現在京介心中。


    『可惡!用這種手段!太卑鄙了!』


    中原對著天花板咬牙切齒的說。就算他對京介的說明有所懷疑,但是,也難耐洶湧而來的憎恨與悲痛感吧!


    『我非常了解岸本與石川洋的心情。因為我也一樣,在失去陽子時,我根本想不起還有劍道這種東西。對男人而言,第一個喜歡上的女性是天使。而侮辱了天使,甚至逼天使走上死亡之路……我相信他們的痛苦雖然與我的不同,但是,絕對不亞於我。果然,他們同時陷入石川守設計的陷阱。對石川守而言,讓兩個弟弟的精神狀態受創,是幫助自己獲勝的唯一手段吧!』


    『不論石川守這麽做的原因為何,總之,陽子是被他們三人侮辱而自殺。』


    中原目光燜燜的逼視著京介。


    『不錯。因為侮辱她的人,是學長和我都認識的人,所以她一定更覺痛苦,最後隻好選擇死路一條。她想悄悄的死去,但是又想讓兄長般的學長知道,所以留下那三個「風」字。那幾個字代表什麽,學長應該一開始就知道了。』


    『是的。陽子的染色留言法隻有我懂。……紅色的文字像哭喊似的叫道:哥哥,我好恨、好悲傷,你要替我報仇!』


    眼淚從中原張得很大的眼中流下來。他粗暴的氣息,讓周圍的空氣都震動起來。


    『這就是你殺死他們三個人的動機嗎?』


    『不隻是這樣。他們害死了陽子,我確實恨得想殺了他們。但是,我決定殺他們的原因是:他們沒有得到任何懲罰,竟然還拿著竹劍,和我站在神聖的道場上,繼續學習劍道。……他們汙染了神聖的道場,這是我最不能原諒的事。』


    『……!』


    中原凝視著空間中的一個定點,眼淚從眨也不眨一下的眼中流出來。


    京介非常了解中原將劍道視為神聖的心理。就是因為這樣的心理,使他不容許任何人汙染劍道,使他像狂人一樣的為劍道而努力。


    『但是,京介……或許殺人的並不是我呀!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我殺了人。』


    中原握緊木劍,仍然坐著。他擺出中段的姿勢,然後深呼吸,讓情緒穩定下來。


    5


    『要我說嗎?石川洋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殺?這密室之謎是你設計的。』


    中原的嘴角浮現笑容,不知是自信京介絕對無法解謎?還是在逗京介?


    『當我在長瀞看到岸本被殺的現場時,才了解密室殺人的手法。岸本被殺的現場,有一把刀柄帶血的刀。那是岸本以沾了血的手去握刀柄,而造成的。』


    『岸本持刀自殺,當然會在刀上留下血跡。』


    『不對。自殺的話,會握緊刀柄,刺入體內,應該不會在柄上留下手指沾血的痕跡;如果是以已經沾了血的手,去握刀柄,就會留下那樣的痕跡。……石川洋在比賽場中被殺時,地扳上留有護手造成的馬蹄形血痕和凶器。那個凶器柄上,一滴血跡也沒有。……但是,石川洋在倒下去前,應該曾以沾了血的護手,去抓凶器。』


    『什麽!』


    中原睜大眼睛,他驚愕的表情,使他的臉看起來變大了。


    『現場觀眾拍下來的照片,可以證明石川洋曾以護手握住刺中腹部的凶器柄。所以說,凶器的柄上應該有血跡才對。』


    『這表示什麽?』


    『留在比賽場地的凶器,並不是刺入石川洋腹部的凶器。』


    『……!』


    中原將握著木劍的兩手放在膝蓋上。劍尖碰到地板,發出『哆』的聲眘。他的兩手微微抖動。


    京介的嘴唇幹燥,臉像拉滿的弓一樣繃緊。


    四周完全沈寂,好像從頭上罩下一張黑暗的大網一樣。兩個人的身體都變硬,一動也不動。


    『你從頭說起吧!』


    『是。首先……石川洋比賽前,學長就將凶器藏在他的護胸內。比賽時,武南大學選手的位置依序是先鋒小川,然後是林、石川守、石川洋,然後是主將中原學長。……石川洋出場比賽前,右鄰的石川守正在比賽中,所以不在身邊,小川和林又離了一點距離,所以隻有學長就在左郯;而且當時的學長也還沒有戴上護手和護麵罩,手可以自由活動。石川洋是副將,在整場比賽中,重要性僅次於學長,學長幫他整頓身上的護具,並且鼓勵他,是很自然的情形。而學長就在此時,將凶器夾入石川洋的護胸中,也隻有學長有機會這麽做。』


    『慢著、慢著!殺害石川洋的凶器約有十公分長,將那麽長的凶器放入護胸中,石川洋不可能沒發現吧?』


    『我想,當時放入的凶器大約隻有三、四公分長,所以石川洋和周圍的人都沒有發現。』


    『這麽說,應該刺入石川洋體內的,就是這三、四公分長的凶器。但是事實上石川洋的傷口有多深呢?』


    『約十公分左右。』


    『那不是很奇怪了嗎?凶器與傷口的深度不合!』


    中原仍然坐著,但是舉起木劍,威嚇般的擺出上段姿勢。


    『確實不合。比賽中的選手,因為身體互相推擠,夾在石川洋護胸內的凶器,才因此刺入石川洋的腹部,但是,當時造成的傷,應該隻有兩、三公分深吧!』


    中原用力揮動木劍,由上段姿勢,變成中段姿勢。


    『這又是怎麽說?』


    一邊說著,中原的劍尖已經到達京介的眼睛高度。


    『請讓我依順序說明。剛開始造成的傷,確實隻有兩、三公分,但是,因為凶器在護胸下被激烈的震動,造成凶器在傷口攪動的狀態,傷口也大量流血,那種疼痛當然更是無法言喩。因為無法忍受那麽激烈的疼痛,石川洋遂在比賽中棄劍,向前撲倒。此時,第一個飛身出來扶住石川洋的,就是學長。……學長左手握著事先準備好的長凶器柄部,匁的部分則藏在手腕後麵,第一個走到石川洋的身邊。因為凶器柄的部分,大約是可以整個握在手中的大小,所以沒有人發現。然後,學長裝做要看石川洋的腹部,右手伸入石川洋的護胸,將短凶器握在掌中。……慢慢的,其他的人也圍過來了,學長便假裝從腹部找出凶器的樣子,將左手的長凶器亮給大家看,說:這就是刺入腹部的凶器……。就在大家的目光集中在那把長凶器時,學長將右手掌內的短凶器,藏入自己的垂帶中。——因為學長一直握著長凶器的柄部,所以柄上一滴血也沒有。如果是刺入石川洋腹部的凶器,放在地板上時,柄的部分應有血跡。因為石川洋曾經為了難忍疼痛,而在比賽中以沾了血的護手,去握那個柄……』


    『……』


    眼前的劍尖微微抖動,中原的姿勢已經失去霸氣。


    『照相機的鏡頭是很老實的,它誠實的指出:石川洋是在比賽中被刺;並且,刺中石川洋的凶器,並不是後來在地板上的凶器。』


    『但是,地扳上的凶器沾有石川洋的血;如果那不是刺中石川洋的凶器,就應該沒有血。』


    『學長的右手在伸入石川洋的護胸時,沾上了血。在拿預先準備好的長凶器給眾人看時,隻要用沾血的手摸過刃的部分,就可以了。』


    『……嗯!這樣確實能解開比賽中被刺之謎。但是,傷口深淺的問題,該怎麽解釋呢?』


    中原的劍尖從京介的眼前挪開、放下,將木劍擺在左側。


    『石川洋腹部的傷,是十公分以上的凶器所造成的。如果說,石川洋在比賽中被兩、三公分長的凶器刺殺


    ……這不就不合了嗎?』


    『石川洋在比賽中受傷的當時,周圍的人都知道他的腹部被刺、流血,但是,並不知道傷口的深度。事實上,在比賽場中所造成的傷,確實隻有兩、三公分淺。』


    『……』~


    『後來學長和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及青木,一起開車送石川洋就醫。此時,開車的是青木,石川守坐在前座,學長抱著石川洋坐後座。……根據青木所說,他聽到後麵傳來的呻吟聲,和學長急著一直喊快、快!而石川守為了告訴青木路怎麽走,所以專心注視前方。……此時後座的石川洋的腹部高度,對前座的兩個人而言,根本是看不見的死角。』


    『你想說什麽?說吧!』


    『學長在車內又補了石川洋一刀。用另一支準備好的長凶器,對準石川洋的傷口,又刺了一次。車子裏,才是真正的殺人現場。』


    『……!』


    『學長用膠帶,把另外一支和放在比賽場中一樣的長凶器,藏在自己的護胸下。在進入車子的後座後,便拿出凶器,一邊按住石川洋的身體與嘴巴,一邊再度從原來的傷口上刺入。……假裝抱著石川洋,嘴裏喊著「忍耐點,馬上就到醫院了。」卻以十公分長的凶器殺了石川洋。』


    『不錯!你的說明確實足以解釋密室之謎。……我早想到會有這一天。因為隻要仔細分析比賽場中的情形,就可以發現當時隻有我能接近石川洋。』


    中原的臉色有點蒼白,但是,卻看不出他有情緒不穩的樣子,甚至讓人感到一股淡淡的平靜感,正從他的體內散出。


    『在石川守的住處殺死石川守的,也是學長吧!學長首先利用借口,將岸本約出來,並且監禁了他;那借口可能是:要告訴岸本,殺死石川洋的凶手是誰。總之,武南大學主將中原真的話,岸本應該會相信吧。學長還從岸本的身上,拿走了一枚扣子。……當然,那扣子也可能隻是岸本無意掉落,偶然被學長撿到的。然後,學長就去石川守的住處殺人。』


    『那小子壞到骨子裏,本來就該殺。』


    『沒錯。他是害死陽子的元凶,我也恨不得……』


    『然後呢?我又殺了岸本?』


    『是的,學長非殺三個「風」不可,最後一個就是岸本。恐怕學長是以巧妙的言語欺騙他,告訴他:現在警方或許已將他視為凶手,叫他最好躲在小旅館裏。然後帯他到長瀞的河邊殺害了他,卻又讓他像是自殺死亡的樣子。』


    『……』


    中原左手握釗,無言的站著。然後,他向前走了兩、三步,將劍尖放在京介的臉頰上。


    木頭冷冷的觸覺,讓京介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但是,京介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中原。


    『一切正如你所說的。但是,這裏的事,沒有人知道吧?』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麽……隻要我用力揮下這把木劍,你所說的一切事實,都會在黑暗中消失。……對吧?』


    『我相信學長,所以才會單獨來此。』


    『我是殺人的惡魔呀!』


    『不,學長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道」而做……保護劍之道、神聖的劍道。我認為學長是想保護一個流派,或許可說是中原流。』


    『中原流嗎?……我是中原流的創始者,不想有太難看的收場。』


    他慢慢的把劍挪開京介的臉頰,低下頭來,看著地板。臉部的表情因為在背光處,而看不淸楚。


    『學長已經決定要自殺了,所以穿著白色的劍道衣褲來。』


    『在你的注視下死在這個道場,我覺得還不錯。』


    『我有個請求。』


    京介兩手放在地板上,低頭拜托。


    『還有什麽事?』


    『請和我比賽。』


    『比賽?你要和我比賽?』


    『是的,想做個決定。』


    『什麽決定?』


    『如果我贏了,請學長不要自殺。我希望學長去自首。』


    『如果我贏了呢?』


    中原稍微彎著腰,俯視著京介。


    『那樣的話,我就一句話也不說的離開這裏,忘記所有命案的事。』


    『也就是說,如果我贏了,就不阻止我自殺嗎?』


    『是。』


    京介認為這是一場賭博。以劍技而言,當然是中原占上風,但是,一場比賽並非全靠技術。


    『你能贏我嗎?』


    『要試試看才知道。』


    隻要中原心中存有一絲還不想死的念頭,就可以激起他活下去的意願。


    帶著恥辱而活,就是否認劍道的精神;對中原而言,也就是否認了自己的生活態度。


    京介想看中原的選擇。而他的得勝率,就是中原心中那一絲還不想死的念頭。


    京介希望自己能勝。除了能救中原外,也能切斷自己心中那種把劍道視為絕對神聖的想法。


    『你能贏我嗎?』


    中原又問同樣的話。


    『是。……隻要心中存著要學長活下去的念頭。』


    『你沒有任何的疑慮嗎?』


    『是。我希望學長不要,為劍道而死,要像個平凡人一樣,為了生存而尋找出路。』


    這種為生存而尋找出路的想法,也是京介的心意。


    『你想說服我嗎?』


    中原定睛看著京介,露出一點點的微笑。


    『請和我比賽。』


    『好吧。』


    6


    中原坐著,白色的衣、褲上,有深藍色的垂帶,黑色的護胸,頭部則戴著護麵,護麵的鐵絲網上,


    有微紅的線條。


    京介也穿上了護具,坐在道場的一角。


    整個道場,似乎因為他們的關係,而變得更亮。


    中原黑白分明的裝扮非常顯眼。


    空氣似乎一下子凍結起來,靜得連蟲的叫聲和兩個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在護具下的他們,隻以眼睛注意著對手的舉動。


    中原拿著竹劍先站起來。京介立刻響應,也站起來,靜靜的走向中原。


    立禮之後,兩劍的劍尖相觸,然後從蹲姿緩緩站起。


    ……雙方都采中段姿勢,以劍尖對準對手的眼睛。


    『啪、啪』,劍尖相觸,發出輕微的響聲。


    中原的身體像岩石一樣,一動也不動。


    京介的身體則前後晃動般地動著。


    就在兩人的劍尖等待機會的下一瞬間,兩人同時打向對手的護麵。


    『麵!』激烈的喊聲劃破道場內的空氣。


    但是,兩人都不是完全擊中對方。


    接著,兩人的劍尖再度交會,中原的劍刺出,要打手。京介的身體向後退,躲開了劍尖。中原不斷逼近,京介向右閃,後麵已經沒有返路了。突然,中原的劍像暫停一樣的,劍微微往下沈,打中京介的護手,京介的竹劍飛了出去。但是,京介也在同時打中了中原的護麵。


    兩人回到道場中央,劍尖互碰之後,身體向後退,回到自己的位子,麵對麵的坐下,並且取下護麵。


    『平手。』


    『是的。……再一次吧!』


    『不用了。雖然是平手,但是氣勢上是你勝了。不必再比賽了。』


    『……!』


    『我好像必須活下去。』


    『是的。』


    『但是,就算我去自首,也會因為殺了三個人,而被判死刑。』


    『不,學長不為了私利私欲殺人,學長是為了替陽子報仇。如果陽子自殺後,我知道是他們三個


    人造成陽子的自殺,或許我也會和學長做相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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