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夏日七月,但是忘憂穀中卻是陰涼得很。


    方才日出,傅暘策馬而來,踏碎一地晨光。


    “你背後那個木匣子是什麽?”


    沈猶珩注意到,他身後的馬鞍上捆了一個一尺見方的匣子,看起來挺沉。


    “你不是要去參加會試麽,這是我找來的一些曆年科題。”


    傅暘翻身下馬,同時抬手把那木匣子遞至沈猶珩麵前。沈猶珩睫羽顫了顫,想起崇明昨日所言,垂在身側的兩手握緊,鬆開。


    終究還是接過。


    “謝了。”


    她展開笑顏,對著麵前的俊美男子輕聲說道。雌雄莫辨的聲線微緊。


    科舉的曆年試題…


    沈猶珩才想起,她從未問過九暘的身份,他仿佛是一陣風,去無蹤。她也從沒想過他是誰,他好像經常有時間,基本每三日就會來找她。


    他到底是誰?


    科舉的曆年試題…除了屢次落第的考生,也就隻有管家人可以搜羅得這般詳盡了吧。


    他是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還是位高權重的管家人?


    沈猶珩本想張口問他,但是忽然想到,這麽久他都不說,也許是不方便呢?那他不說,自己也不問吧,保持這份默契便好。


    傅暘看她沉思,知道她是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他也知道自己用著關係為她整理了這考題是再冒險不過的舉動,如若她要問,那自己便說吧,把身份和盤托出。終究不應該從一開始就瞞了她。


    ……


    “沈猶珩,終究不應該從一開始就瞞了你。”


    崇明在屋中輕歎。


    他知道自己是凶死,知道這忘憂穀可能生變,但他不知道這是是否會波及沈猶珩。他原本想在這房中再卜一卦,卻不料無論如何都算不出沈猶珩的命數。


    首尾對不上。他歎了一口氣,人各有命,沈猶珩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就看她自己的命數吧。


    終歸已經救了她一次,她以後的造化,他已經無權幹預。


    隻是他現在都不知道,瞞了她的身份這件事,到底做的對不對。當初是一時興起給她服下忘憂也好,如今是費盡心思瞞著她也罷,他們如今都沒了退路。


    ……


    “九暘,這些我都看不懂,我們去抓兔子好不好,我還欠崇明一隻玄兔。”


    沈猶珩覺得自己再看下去都快要睡著了,仰頭問身側的傅暘。


    傅暘本想敦促她好好學,但一低頭就看見她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語氣中溢滿委屈,心刹那就軟了。


    “就這一次。”


    他怎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被男人的撒嬌弄的心軟。


    “走走走!”


    沈猶珩迫不及待地丟下書,朝著傅暘的馬跑去。她利落地上馬,一抽韁繩,朝著密林中跑去。


    傅暘笑得無奈,他就知道最後會這樣。


    他悠悠地跟上去,自己的馬都跟了她了。


    等她找到沈猶珩時,她已經抓了玄兔了,下馬之後對著他一笑。


    “那我先給老不死送兔子去了,再會!”


    沈猶珩笑得狡詐,踮起腳用力對他揮了揮手,瞬間轉身,朝著林中跑去。


    傅暘駐足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在心底歎息,早知道就不應該找她學習。


    看到書上的木匣時,他怔了怔,輕笑一聲,終究還是彎腰把它擱在地上。


    沈猶珩溜到小木屋前,後怕地拍了拍胸口。早知道他是來要她學習的,她就不應該主動去問那個木匣是什麽,說不定他早就忘了。


    “崇明,還你兔子!”


    她一進門,就徑直把那隻玄兔朝著崇明扔去。


    是夜。


    沈猶珩照例在亥時起床,推開軒窗,當風使頭腦清醒了些,才披衣起床。


    她獨自一人站在山穀中央,左手持劍在林中一次又一次地揮舞,斬竹。


    當滿頭大汗酣暢淋漓時,她才意猶未盡地收了劍。剛想回屋,卻用餘光瞥見了不遠處了一個方塊兒。


    “這是…”


    她疑惑地慢慢走近。原來是早晨九暘送來的木匣。她無奈地笑笑,把劍插在背後,空手拿起木匣,沉默地凝視著上邊的紋路,終究還是把它帶了回去。


    又是五天,傅暘一直沒有來過,而沈猶珩也在木屋中潛心研習。


    崇明每每走至她房前欲言又止,卻堪堪止住腳步。他知道沈猶珩此番表現不尋常,她天性最是好動,常常在山穀中追雞攆狗,也常常抓著兔子來他麵前邀功請賞。


    但是這已經一連幾天她未踏出房門半步,他每每想問卻總是止步不前。他不知道沈猶珩在幹什麽,但是卻不想打擾她。


    即使崇明心底有個聲音在說,他會因此悔恨終生。但這又如何呢?


    轉眼間,離清河郡會試之日,已然隻有區區六日。


    沈猶珩愈發地勤奮起來,她不是為了別人,她隻是為了自己,希望自己如今的努力不白費,更加希望的是從此入朝為官,直到最後找到自己的父母。


    她不但看了往年的科題,還自己從四書五經中取了試題,自己起股。


    屋中散落了一地的紙團,上邊墨跡縱橫。沈猶珩坐在房中懊惱,總覺得如何都做不出心中所想的感覺。


    “裴裴,要不要出來隨著為師去找忘憂草?”


    崇明體會到了她心情的煩悶,在門外敲門嚷道。他不知道沈猶珩是為了什麽事情煩心,但他希望她能夠開心。為了一件事一直煩悶終歸不好,出來散散心也許是個好辦法。等她出來之後借著去摘忘憂草的機會再和她一起在這穀中走走吧,這樣自己在離開的時候…也不會後悔了吧。


    忘憂草,生長之處及為險峻,想要找到可不容易,而且他也花了兩天的功夫把周圍的草都拔完了,所以他們可以去忘憂穀的很多地方走走,崇明不禁為自己的機智所讚歎。


    “不要,你是不是抽風了,沒看我正煩著呢?”


    沈猶珩不耐地說,這老不死什麽時候不來找她,偏偏這個時候來找事做,也不嫌煩,沒看她已經為了科舉焦頭爛額嗎?


    崇明愣住,在門外站定,他剛想再抬手敲門,耳中卻忽然浮現了她方才煩悶的語氣,抬手幾次,終究還是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手無力垂下。


    沈猶珩幾度抓狂,總感覺破題總會不自覺地偏離起股方向。她撓了撓頭,索性閉上眼,躺到在榻上,閉目清淨視聽。


    ……


    傅暘在宮中同樣不豫。


    晨起早朝。


    “皇上,臣等以為應該加強邊境防衛。”


    “臣複議。”


    “皇上,左有西銘虎視眈眈,而且反複發生邊境被闖事件…”


    “夠了!”


    傅暘無奈地揉了揉額,他自從回來了之後就開始徹夜不停地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眼下早朝還要應付一群諫議司的老臣,他已經乏了,他們卻依然喋喋不休樂此不疲。


    邊境的事他要親自整頓,光一道聖旨下去,誰會聽,說不定出了事還會愈發地壓下不報,而使那些人更加地膽大猖狂。等閑下來了,他要直接去邊境微服私訪。


    但不是現在,至少等會試過後。


    “這件事先等輔台定奪,孤日後再下旨,邊境的事目前可以放緩幾日,推到明日再議。”


    ……


    “這北衿的邊境倒是真叫本宮大開眼界。”


    姬無厭站在清河郡城門,城門虛掩,看起來毫無防守,難不成是這邊的郡守辦事不力,還是…


    難道傅暘最近閑的發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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