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猶珩到皇都之時,離會試開場隻餘一天了。


    從清河郡一路走來,沈猶珩覺得自己急需休息。


    “累死了累死了。”


    沈猶珩方才進城,就看見一隻球狀物體從牆角向前滾,後邊有著一個身著金紫的男人,悠悠地搖著折扇向前走去。


    “請問…”


    她剛想向那男子問路,聽說這次科舉,都要先去陳肆客棧報道,可她卻是第一次來到皇都,不太識路。


    但她卻在瞬間看見了男子腰間的金魚袋,她有些無措地駐足。


    傳說,這北衿皇朝,隻有一人被賜金魚袋,著金紫。


    傳說,這人是聖上的救命恩人。


    傳說,這人是北衿皇朝唯一的外姓王,被皇上賜傅姓,享無限殊榮。


    傳說,這人不學無術,玩世不恭。


    傳說,這人就是北衿的王爺,傅洵。


    “啊,這位仁兄可是要來京城科舉的,小王可以帶你去客棧!”


    沒曾想這傅洵確實異常的殷勤,看到她駐足不前反而向前詢問。


    沈猶珩細細看起他來。


    一雙星目快活無愁,澄澈如斯,仿佛這世間所有感情都被一覽無餘,看起來幹淨晶瑩,隻要一見著就會頓生好感。


    眉間倒是帶了一番風味,沈猶珩端詳了半天,忽然覺得他長得挺像自己。


    她有些猶豫地歪了歪頭,琢磨著,如果是這堂堂王爺帶自己去客棧,可會引起什麽麻煩。


    她錯過了傅洵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和陰暗。


    沈猶珩,為何這人跟你如此之像。


    也跟本王…如此之像。


    不,你早已屍骨無存了。


    算是報答你,本王幫這人一程。


    他轉又回到原先純澈的模樣。


    “不知仁兄名諱?”


    他拱手。


    沈猶珩退後兩步,彎腰施禮。


    “小生初來乍到,當不得傅王一句仁兄,傅王抬愛,小生認得路,就不勞王爺了。”


    笑話,到時候整個京城沸沸揚揚,都傳遍這傅王帶著自己在京中認路。這皇都水深火熱,她可不想最後靠自己的成績取勝,卻被說是傅王蔭蔽。


    她不想讓自己的努力被冠上別人的名頭,也不想…讓他失望。


    “啥啥啥,大韓帶你去客棧!”


    那隻球轉著圈滾過來,看見沈猶珩和傅洵爭執不下,歪著腦袋舒展開身子。


    沈猶珩看著這隻全身變成黃色的物體,這才認出是一隻避役。


    她記得原先忘憂穀也是有一隻的,隻是最近好似就沒有再看到過。


    她記得崇明曾經一本正經地告訴過她,避役一隻,忘憂五錢,可解百毒。


    她不知道山穀裏的那隻避役,如今在哪,隻是這隻看起來倒是比山穀裏的大了兩倍不止。


    “大韓?”


    她疑惑地看著那隻避役。


    “滾滾滾。”


    傅洵一臉無奈地對它嗬斥。


    “小王要幫的人,還輪不到你。”


    “大韓要幫!”


    “小王幫!”


    “大韓去找傅暘!”


    “小王去找傅暘,你少跑了一圈!”


    “小王!”


    “大韓!”


    沈猶珩默默地左右看了看,轉身準備繞過他們去找陳肆。


    “站住!”


    “留步!”


    韓韓和傅洵同時開口,沈猶珩無奈轉頭。


    “尊貴的傅王和大韓,裴珩擔不起,先走一步。”


    沈猶珩再一轉身,勻步走出幾尺開外,看起來隻是輕輕一步,卻在幾秒之間移出此處。傅洵還要再抬眼細看,隻見一抹衣袂飄落過街角盡頭,沈猶珩刹時不見身影。


    “好玩。”


    傅洵笑得風流。


    “大韓記著,叫叫叫叫叫裴…”


    韓韓在他腳上卷成一個球,全身泛著綠色。


    “裴珩。”


    傅洵再度黑臉。


    他轉而笑得開懷,對著腳邊的韓韓說道。


    “走吧韓韓,我們去求兄長,就說皇城九曲回環,跑著跑著就差不多兩圈了。”


    “噫嗚嗚噫,大韓知道了。”


    韓韓率先滾在一起前邊,朝著皇宮,傅洵依然在後邊不緊不慢地跟著。


    陳肆。


    九暘早在離開忘憂穀時,就給了她會試的入場牌。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自己如此這般算是製舉,聽說清河郡曆次都會有五到六人,領到這會試的牌子,而此事也更讓沈猶珩懷疑那九暘,到底是何方神聖。


    製舉。


    因為是北衿第一科會試,所以也破例安排在了平常的秋闈時節,而今年的秋闈則就順次延後。


    沈猶珩吸了一口氣,握著牌子走進了陳肆。


    “閑人勿進。”


    麵無表情的金吾衛從客棧大堂走出,把沈猶珩攔在了門口。她擰了擰眉,把會試牌遞出去。


    “天字號,三十二間。”


    那人仔仔細細地查看了她的牌子之後,依然是麵無表情地朝著第二側樓梯指去,口中語氣淡淡地告訴她。


    “謝了。”


    沈猶珩抬步向裏走去,尋思著今晚是否還要溫習一下昨夜的課題。


    不知道九暘會不會參加這次會試,他想要自己參加科考,難不成他是自己想考。


    或許他自己是哪個富家子弟家中的考生,所以弄得到曆年的考題,所以才想要自己陪他考?


    沈猶珩尋思著,覺得還是這個解釋最靠譜。


    “天字號…”


    木質地板在她的踩踏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是這間嗎?”


    沈猶珩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哪個猖狂小賊。”


    一個人橫眉冷麵地起身。


    沈猶珩愕然。


    “敢問此地…”


    “天字號三十三間。”


    沈猶珩有些心虛地看了看腳底,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找錯了地方,這個男人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一點兒也不好對付,會不會是什麽江湖流寇之類的人。她不太敢相信這般長得粗魯的人會是十年寒窗的讀書人。或者是劫匪,等著柔弱書生上門?


    沈猶珩已經在腦中想象出了一幅,這人把一個文文弱弱敲門的儒生,殘忍地大卸八塊,油煎火燒的樣子,她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寒噤。


    所以現在自己如果說是走錯了房間會被生吞活剝了吧?


    “這位大哥,小弟無心得罪,隻是房住對門,還請多多關照。”


    沈猶珩抖著腿拱手作揖。


    天了,她方才想到自己的房間,就在三十三號對麵,如果這人想要在夜黑風高時迫害自己,自己該如何是好,雖然自己和崇明那老頭學了逃逸之術,但在沒有探請虛實之時,她沒有把握在硬拚的時候,打贏這個大漢。


    “老子是武舉的,跟你們這些迂腐書生半點搭不上邊,滾吧滾吧。”


    那人不耐煩地說完這話,隨即關上了房門,樓下一臉呆愣的沈猶珩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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