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匪並不是上次被自己趕走的那一波,想來上次被自己趕走了,也不會再來這一帶為非作歹。


    而這些山匪口中的黑簾馬車,此刻正穩穩地停在道路中央。沈猶珩隻一看,便被嚇了一跳。


    屁話!她簡直要罵出聲,什麽狗屁,眼前的馬車,分明是玄色車簾,簾上還有暗色鎏金紋。


    帝王將相微服私訪,一般就是乘馬車,但名為微服,是以不會乘皇家車馬,但有因為身份尊貴,不可與平民相提並論,所以一般奢華得低調,高貴得隱蔽,是以幾年以來,微服私訪的標配就成了玄色配暗金龍紋的車駕。因為雖說是權貴微服,可總得給大家一些暗示,明白這些車馬都是惹不得的,惹了的話,第二天就得在午門當眾腰斬。


    是以天下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一切玄色人馬,而微服私訪的帝王將相也樂享其成,既在無形中昭示了自己的權利,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什麽猖狂之輩公然挑釁。


    沈猶珩不自主地吞下口水,眼前的玄色車馬,裏邊可是大人物啊!旋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如果自己裝作不經意路過的好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人會不會賞賜自己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她準備試試去劫下馬車,這山匪也忒沒有眼光了些,要是這車駕中坐著一國帝王,就是祖宗十八輩也不夠他們死的。


    沈猶珩打定主意,方想抬步,就聽見左邊微微草動。她覷了一眼,就瞥見左邊樹上有三五個身著錦服身配寶刀的護衛。而前邊,自己對麵的草叢裏也有一隊侍衛打扮的人。而右邊三尺遠的叢中,有至少十來個護衛模樣的人正嚴陣以待。


    大排場啊!沈猶珩繼續在心中長歎,果然是大人物,自己的判斷沒錯。看著護衛的架勢,一看就是從小經受訓練的練家子,說不定還是死士。隻要車駕中的人一聲令下,這群膽大妄為的山匪,必死無疑!


    等等,她忽而僵住。


    這群山匪劫了這位神秘人物的馬車,這群護衛在一邊虎視眈眈。而自己,一開始就沒想過認真地隱匿身形。她原先隻想繞過這一段路,是以她隻要逃過那群山匪的眼就行。但眼下,這些護衛都是高手,自己那般不在意地隱匿,肯定早已被發現。而自己又在他們的主子遭襲時,好巧不巧地出現在這裏。


    所以現在情況是?他們主子被劫,沒有隱匿身形的自己還在這晃蕩了這麽久,並且好整以暇地看了挺久的熱鬧。


    所以在他們的眼裏,自己跟山匪是一夥的!因為若是過路人,必定會急匆匆地離開,自己若不是過路人,還在這看了這麽久,那不是山匪的同夥還能作何解釋?


    沈猶珩冷汗涔涔,所以眼下,自己必須救!不救,自己就同等於山匪的同夥。救,自己不僅可以逃過一劫,還可以得到賞賜。


    傻子才會袖手旁觀!


    沈猶珩心下一動,飛身而出,同時大喝一聲!


    “區區小賊,休要猖狂!”


    她一躍而起,腳尖一擰踩住一人肩膀,手腕一轉拔出他背後的刀,隨後一抖肩砍下他連同身旁人的腦袋。再借著他倒下的身形循著慣性向上一蹬,跳上車頂。


    不再停留地旋即再次飛躍而起,抬腳頂住一人向自己劈來的斧頭,旋身換位,將斧頭擊向那人麵門,在他倒下之後,輕巧落地。


    笑盈盈地看向一眾還保持著攻擊姿態,目瞪口呆停在原地的山匪,甩手收劍,向後擊出,格掉一人從後方刺來的刀刃,隨即手掌一翻不再動身,而是用內力將那本想逃跑的人拖至腳下,抬腳踏上他的肚子。


    “怎麽,敢偷襲爺,尋死嗎?”


    她眸光狠戾絕情,絲毫不停地用腳尖碾壓下去。


    “嗷——”


    腳下那人的慘叫震得樹上的鳥撲拉拉飛走了一群。


    沈猶珩抬手用劍尖抵上他的脖子,同時腳下施力,用內力廢了他經脈,揚聲說道。


    “你等猖狂山匪,光天化日之下攔路搶劫,違我朝律法,且不知悔改,依然想害爺身死!”


    她頓了頓,清麗的麵容與她眼中的凶狠有著極強的對比。


    “按罪,當斬。”


    她劍尖蓄力,向下一劃。


    再抬首,原本餘下的那些還一臉凶狠的山匪瞬間如風卷殘雲般躥入山林。


    她拍了拍手,撣撣袖子,把腳從下邊的人身上挪開。


    她早就不是原先那個什麽事都不敢幹的小女孩了,她原先覺得世間所有的人,隻要犯罪,都隻不過是一時被迷了心竅,她曾經也認為,所有犯錯的人,都是後悔的。


    崇明還活著時,她曾經去看過被當街斬首的死囚,她無法理解那些拍手叫好的人,怎麽說,這也是一條人命啊,為什麽隻是因為犯了錯而被如此輕賤對待。


    可是後來,當她看到崇明的那般樣子時,那般了無生氣的樣子,她憤怒,她懊悔,她想把那個殺了他的人碎屍萬段。


    她終於懂得。


    有時候,人是並不能總是被原諒的,寬恕的結果隻是使他們不知悔改地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如果他們當真會為自己的行為後悔,當初就不會犯下滔天大罪。所有人,都應該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哪怕是生命。因為曾有人因為他們的過失過失,和所謂的一時衝動而付出了生命。他們犯下的錯,必須要拿性命來償還。


    “謝過公子。”


    一道聲音響起,如滾珠顆顆落地,溫潤如玉。


    隨後,一位身著玄色長衫的男子,在侍女的攙扶下從馬車內走出。沈猶珩循聲望去,男子長得極其妖冶,說是妖,其實完全可以用嫵媚來形容。一雙桃花眼含盡萬千風流,眼尾上挑,薄唇輕抿,卻並不是柔美,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惑。


    沈猶珩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他頭戴墨冠,身披玄衣,那衣尾細看過去,竟是有龍紋躍然其上。


    帝王?


    沈猶珩不知自己該不該開口問,好在那男子繼續開口。


    “朕是東褵皇,肆長離,公子路見不平,搭救朕於危難,若是不嫌,可喚朕阿肆。”


    東褵皇?沈猶珩還未消化這話語中的信息,肆長離就開口問道。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那雙桃花眼中帶了三分探詢。


    “鄙人裴珩,東褵皇隨意稱呼在下便好。”


    笑話,人家東褵皇要她叫阿肆,可那一國之主的名字是她隨意可叫的嗎,她就算是再想不開也不會順著肆長離的話叫他阿肆。而且阿肆這個稱呼也忒娘了些,她又不是那些芳心暗許的小姑娘,誰還阿肆阿肆地叫。


    聽著不肉麻嗎?


    還有這東褵皇,長得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以前崇明跟她說天下紛爭的時候,口中的東褵皇分明是一個陰險狡詐之人,聽說他被稱為世間無上奕客,論計謀,無人能敵,她一直以為是一個陰沉著臉的尖嘴猴腮的老頭子。而她眼下正想著的事,肆長離自然是不知的,是以沈猶珩方才想到一半,他聲線迤邐,再度在她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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