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朕當如何償還?”


    根本不需要我救,這才是沈猶珩此刻想說的話,看那一群暗衛到陣仗,哪裏需要她伸出援手,就是因為怕不救會被誤認為山匪同夥,她才救的。誰曾想,果然不出她所料,是一國之主。隻是,這東褵皇閑的沒事來北衿幹甚?


    償還,這一國之主的賞賜,沈猶珩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受不起。


    “東褵皇隨意,裴珩一介山野莽夫,不求回報。”


    哪知肆長離並未罷休,那雙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看向她身後。


    “不如裴兄來朕車上,與朕隨意聊聊?”


    沈猶珩沒有理由推脫,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上了車。車簾放下的一瞬間,她餘光瞥見方才血腥的荒野,已是被清理得幹幹淨淨,那山匪的屍體也不見蹤跡。想是肆長離的暗衛處理的吧。沈猶珩不再糾結。


    肆長離的馬車內部才是盡顯一國之主的威儀,沈猶珩不禁感慨,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有這樣的馬車就好了。馬車從外部看上去並不是很大,也就比普通的馬車寬了幾尺而已,但從內部看來,卻完全不是幾尺之多。馬車內部寬闊敞亮,日常用品一應俱全,最為顯眼的,是車內中央桌案上的一盤棋。


    沈猶珩感歎,世間無雙奕客的稱號果然不是虛名。


    “裴兄可有興致與長離對弈一局?”


    肆長離微微頷首,沈猶珩沒有理由推脫,於是正襟危坐在肆長離對麵,肆長離還未把方才的殘局歸位,沈猶珩無事可做,低頭看著肆長離前邊的殘局。


    沈猶珩自恃略懂棋術,也曾與崇明下過幾盤,覺得自己也算是了解一些對弈之術的皮毛。但對於麵前的殘局,她卻是完全看不透。這棋局若說是天下大勢,也確實像,東邊溫潤中透著狠厲攻勢,西邊蠻橫而霸道,東邊勢力最大,卒子也滲透到了三方地盤。但是如果按照這種假設,為什麽這些棋子踞守四方?


    難道,這並不是自己所猜想的一般是這天下的勢力紛爭?亦或者,力量最小的南邊一方,代表的是——已經覆滅的南梓?


    思索之間肆長離已經打亂了棋子擺放,從新開局。


    “裴兄先請。”


    “承讓。”


    沈猶珩拈子落棋。肆長離改用左手支頭,右手指節向下,輕輕叩擊桌案。


    開頭隻是普通的排兵布陣,沈猶珩於是開口問他。


    “不知東褵皇此去何處?”


    肆長離依舊輕輕地敲著桌麵,語氣慵懶。


    “北衿皇都。”


    沈猶珩迅速在心中思索著,馬車走的很平穩,應該是已經到了官道上,清河郡原本離皇都就不遠,而東褵皇的馬車還在管道上走,大約是直通京城的,是以如果走得快的話,今日下午便可以到。


    自己若是想要尋找父母,尋找殺了崇明的人,依然隻有一條路。


    為官得權。


    沈猶珩在心底哭笑幾聲,白雲蒼狗,時過境遷,自己竟還是要走這一條三年之前的路,兜兜轉轉,終究還是隻有這一條出路。隻有身居高位,才有資格去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


    打定主意,她忽而抬首問東褵皇。


    “不知東褵皇此行可會去見皇上?”


    肆長離落子,隨後掀開眼簾。


    “會。”


    沈猶珩隨即問道。


    “東褵皇前邊說報恩,裴珩不求其他,不如東褵皇在皇上麵前引薦鄙人,謀個一官半職。”


    肆長離略微有些訝異,這裴珩,救了一國之主,竟然不乘機要挾,要那榮華富貴,要那權位,而且若是想要做官,為何不直接問自己要職位,而是要自己去引薦給北衿皇?


    “朕可給你官職,你可否跟朕回東褵?”


    說不清楚的感覺,肆長離直視沈猶珩期待的眼神,卻硬生生地說出這句話。下意識地不想這麽輕易地放他離開,並且覺得眼前這人兒那般急地要去傅暘身邊讓他有些不快。


    沈猶珩並未覺察到肆長離的情緒,隻是抬頭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目光。


    “不,我要留在北衿。”


    崇明若是在北衿救的自己,就證明自己父母也在北衿的可能性很大,而崇明也是在北衿的清河郡被殺的,是以殺害崇明的人在北衿的可能性,也很大。


    “朕可以許你身居高位,良田美宅。”


    肆長離魅惑的聲線低低響起,暗含無盡霏靡。


    “東褵皇好意,鄙人領了,可鄙人隻想待在北衿。”


    沈猶珩皺了皺眉,怎麽總覺得肆長離的話不懷好意。


    肆長離不再言語,低頭掃了一眼棋盤,隨口說道。


    “你輸了。”


    她恍然低頭,才發現肆長離三方兵馬已成夾攻之勢,團團圍住自己的將,看上去已經僵成死局。她盯著棋盤沉思,良久,忽而抬眼。


    “若是我三步之內可以讓將安然無損,東褵皇可否答應我的要求?”


    仿佛已經是在談判。


    “好,朕答應你。”


    肆長離依舊漫不經心地斜靠在桌案上,他有信心在一步之內取勝,他可以想到沈猶珩有什麽計策,用餘下的三個子格擋麽?既是如此,讓她兩步又何妨,她的三個子中央,還有一處她不知道的致命破綻。


    那就讓她兩步好了。


    沈猶珩再次閉了閉眼,終究下定決心如此落子,放下的手再次抬起。


    第一步。


    “啪嗒。”


    隨後一片寂靜。


    肆長離掀開眼皮看了看,嗯,斜插麽?他不急著去將軍,隻是兩指揀起棋子,閑閑地吃了那個子。


    沈猶珩麵色凝重,但眼底卻出現了一道光,她看得出肆長離在有意讓她,但是,這既然是他心甘情願的,她希望,他等會不會後悔。


    第二步。


    她動了將,隻是虛虛向右移了一步,不動聲色地向包圍圈中央進了一步。


    肆長離閃了閃狹長的眉毛,不退則進麽?


    他再度落子,吃了沈猶珩一卒。沈猶珩的將依然在他旁邊,唾手可得。


    第三步。


    沈猶珩看也不看地落子,仿佛早已爛熟於心。


    隨即抬眼,笑得明豔。


    “你輸了。”


    一錘定音。


    肆長離看向棋盤,卻發現方才的整個格局早已扭轉,任他還有半壁江山,可卻無一兵一卒可以觸及沈猶珩孤立無援的將,一絲一毫。他發現,自己之前認為的最大的破綻,是一個早已定好的局,原來早都注定。


    他晚了一步。


    肆長離甩手扔下棋子,嘴角上揚也笑了起來。


    “是,朕輸了。”


    沈猶珩一直看著他,但現下確是第一次看見他笑,那笑簡直攝人心魄,仿佛一笑之下,便是覆了天下,墮了世間。那眼角鳳妍,那唇邊鎏惑,晃了她的眼,看見那笑,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在無意間多跳了一拍,不僅僅是因為他那風骨,更是因為那眼底的一抹落寞。


    落寞?


    沈猶珩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竟然覺得他落寞,甚至孤寂。


    她抑製自己低眉不再與他對視,仿佛再看他一眼,那魂魄都會被吸進那眼底無盡的漩渦。


    “不,你沒有輸,下一步,無論我在哪裏落棋,你都可以直接將軍。”


    沈猶珩笑道。同時心想,世間無雙奕客的稱號,果然不是常人可以得的,肆長離這盤的布局,在她看來包羅萬象,有時候仿佛窺得冰山一角,卻又馬上被他的下一步顛覆。但是三步之內,自己竟然得意存活,這其中的驚險,她覺得經曆一次就已經足夠膽戰。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輸了賭局。


    沈猶珩眼角那一抹開心如何都藏不住。


    “但朕終究是輸了,一步之差,也是輸。”


    肆長離收了棋盤,隨後那喑啞聲線卻微微上揚。


    “如若朕要反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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