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從偏殿急急地跑進來。


    “王,韓韓在宮牆外邊。”


    “無妨,任它去吧。”


    傅暘揮了揮手,他相信韓韓不可能進得來。不給它一些教訓它就會無法無天。


    “唔…”


    一牆之隔外,韓韓捂著肚子頹然地蹲在地上,老疼了。他甩了甩尾巴,不再做無謂的努力,準備去東城王府找傅洵,總有人會收留他的。


    它在京城中左衝右撞,在撞翻了七個小攤、三個女子,一輛馬車之後,它雞飛狗跳地到了傅洵的王府之前。


    “韓韓,傅王爺被禁足了,王說了您不準入內。”


    它被麵無表情的金吾衛攔住。韓韓垂頭喪氣地耷拉著尾巴坐在王府門前,哼,又是傅暘,為什麽傅暘連傅洵都不準他見。


    ……


    沈猶珩報完名之後打算去宮中找傅暘一起用晚膳,順便嚐嚐所謂皇家的晚餐到底是什麽樣的。她憑著傅暘給她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殿前。殿前侍衛見到傅暘的令牌麵麵相覷,但是想到王曾經囑咐過,隻要是一位持他令牌的公子來,就不能攔。所以盡管王正在殿內議事,但也並沒有人攔著她。


    沈猶珩自己上前,推開殿門,毫不遲疑地邁步進去。


    “傅暘,你竟然都不告訴我!”


    她剛開口,就看見傅暘的麵前坐了一位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肆長離。殿內氣氛劍拔弩張,傅暘眸中暗波湧動,而肆長離卻是毫不在意一般,斜靠在座椅上。殿內的氣息,也因為她的進入而忽然緩和下來。


    傅暘看見是她,柔聲喚道。


    “過來。”


    “嗯。”


    她輕聲應道,隨後走到傅暘旁邊,那裏支了一個小幾,她輕輕地坐下。肆長離見她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手指。


    才半日不到而已,傅暘就允許她直呼其名了?就算是再惜才也不會如此吧,自己之前的想法至多隻是給她一官半職,再留作觀察罷了,為何到了傅暘這裏卻是……


    而這諾大的北衿,他從未查探到何人可以對傅暘直呼其名,便是連同他一起建國的屬下,也必須呼他為王。


    裴珩,你到底有何底細?


    肆長離眼中的光閃了閃。


    沈猶珩坐在肆長離麵前有些拘謹,也知道自己打擾了他們議事,於是抬頭看了看傅暘。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我先去偏殿等你?”


    “不用。”


    傅暘拒絕了他的提議。


    肆長離看向了沈猶珩。


    “朕竟是不知裴兄如此之大的能耐,竟能在半日之內讓北衿皇如此禮待。”


    “我們——”


    沈猶珩想要向肆長離解釋他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卻被傅暘截住了話頭。


    “裴珩有沒有能耐,是孤與她的事情,而東褵皇有沒有能耐,想必東褵皇心裏清楚。”


    這話依然是明明白白的諷刺,嘲笑他把沈猶珩送到自己麵前。而現在,肆長離沒有在這裏說他禮待沈猶珩的立場。而沈猶珩見傅暘好似不想讓肆長離知道,自己和他原本就認識,也就不再出聲解釋。


    “至於邊境擾民的事情,如若東褵出兵,我北衿自然會回敬之。”


    他不再與肆長離討論沈猶珩的境遇,而是繼續議事。


    沈猶珩隻聽了這一句話,便已經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麽,還不是最近皇都裏傳得沸沸揚揚的,與東褵邊境不和的事件。


    據說東褵周邊百姓常常來北衿的邊境,擄走牛羊、作物、布匹。而邊境駐軍常常追出去之後,他們又以越界為理由而扣下駐軍,一來二去,邊境的官府還需要花錢把人質贖回,而這般一來,理虧的永遠是北衿一方。北衿邊境官的折子半個月之後才傳上來,損失已經不可估計,而折子一上來之後,整個京城早已在瞬間傳遍。


    上屆武狀元蘇孜請軍領兵,去討伐東褵,卻被朝中以翰林院學士陸漸安為首的相黨一派,以兩國開戰,茲事體大為由而駁回。


    眼下的北衿分為兩黨,一黨是以相國為首的相黨,隻要是科舉出仕的文官一般都在這一派。而還有一黨便是以開國將軍,和上屆武狀元蘇孜為首的武將,一般武舉出生的多投於其靡下。本因相國一黨人多勢眾,是以獨攬大權,而又因武黨一派直接對王效忠,勢力也不小。兩黨一直僵持不下,在朝中互為製衡。


    而眼下兩派因為邊境不和,意見不合而互相看不順眼,朝中的形勢也更加水深火熱了一些,眼下東褵皇更是親自駕臨北衿與傅暘談判,是以最近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就都是這次的邊境問題。沈猶珩在去報名武舉的途中也略有耳聞。


    “我東褵人脾性火爆,若是北衿百姓擾我安寧,必會回敬之。”


    肆長離低沉的聲線沒有一絲逼迫的意思,但是那不緊不慢的語氣卻透露出一股睥睨的意味。


    “還請東褵皇追根究底,到底是何方先挑起事端。”


    傅暘華貴慵雅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回敬,好似根本沒有把開戰之事放在心上一般,隻是普通地諷東褵人的黑白顛倒。


    “我東褵一致認為是北衿無理在先,其一,北衿駐軍擅然闖入邊境,我東褵隻不過是扣留了闖入邊境的北衿守軍而已。其二,北衿百姓猖狂無理,要求東褵無償歸還被扣押的守軍。朕以為,無理的是北衿。”


    肆長離換用右手支頭,桃花眼有意無意地掃過沈猶珩的麵容。


    “是嗎,我北衿皇早已寬宏大量,朝中多名武將聯名上書請求出戰,北衿皇在朝中一致聲討東褵的形勢中,依然以和為貴,拒絕出兵東褵。這點我想東褵皇很清楚。”


    沈猶珩清亮的嗓音擲地有聲,她頓了頓,毫不畏懼地直視肆長離,繼續講下去。


    “而北衿皇力排眾議,隻不過是以不開戰的方式解決爭端。這件事,我想東褵皇很清楚是東褵邊境百姓先擾我北衿眾民。而北衿已經一而再再二三地容忍東褵的無心之過,而北衿皇也體恤民意,為了使北衿和東褵百姓不流離失所,因戰亂失掉家園。是以才會心平氣和地與東褵皇在這裏討論平息事宜,不想東褵皇如此猖狂,竟提出要先行開戰,視東褵百姓安平於不顧,既是如此,北衿便是替天行道無奈迎戰,也絕不會讓東褵奪得一城一池。”


    沈猶珩方才說完,肆長離那高貴如孔雀的聲音便低低響起。


    “既如此,朕拭目以待。”


    肆長離不再言語,而是拂袖走到門口,在殿門合上的一瞬間,回頭道。


    “北衿皇就是如此任由一個無官無爵的人來指責朕的?”


    “孤的人,就不必東褵皇多事了。”


    沈猶珩還未開口,就聽見傅暘咄咄逼人的回敬。她原本想到自己確實是逾越了,但奇怪地看見傅暘並沒有與自己置氣的意思,相反還在肆長離麵前毫不掩飾地護著自己,有些怯怯地抬頭問他。


    “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傅暘笑得柔和,回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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