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電話在回到房間的途中響了起來。


    由於<水星症侯群>的暗示,<她>覺醒了。


    『情況呢?』


    為了回答問題,<她>搜尋記憶,想找出認為是必要的事。然而<她>並沒有得知什麽重要的情報,依據這具身躺的主人的記憶,生死不明的學生們所發生的異變仍是原因不明,也找不到解決方法的樣子。


    <她>小聲告知對方時,從通道角落出現一名少女的身影,慢慢走著的姿勢有種似曾相識的印象,警戒心飛掠而過,<她>暫時閉上了嘴。


    那名少女輕輕飄揚著大波浪的卷發走來,露出了總是隻能知道一半的表情,那是因為她一直戴著白色口罩。


    「...」


    戴著奇特口罩的少女跟站在原地的<她>擦身而過時,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她>一邊迅速低下頭,一邊感到放心。沒有被發現,可怕的應該隻有縞瀨真琴一個。


    確認口罩少女離去後,<她>對手機低聲道:


    「這裏不太方便,等一下再...」


    『知道了。』


    彷佛像是了解到現況般,電話的聲音響應,像平常地念誦暗示後掛斷。


    剩下三十秒的時間。


    <她>就那樣緊握著手機,快步離開走廊。


    感覺今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蒼之木類一麵呆呆地那樣想著,一麵眺望窗外。


    已經是傍晚了。


    她來到窗邊是想拉上窗簾,但一時之間卻看著開始沿著山脊夕陽餘輝看到入迷,落日明明這般美麗,但自己的心情卻一點都不開朗,既覺得可惜,又感到對太陽過意不去。


    「對不起。」類低下頭閉起眼睛。


    女生宿舍d楝,413號室。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


    呈現叫什麽擬死狀態的雨森日世子像是在沉睡般,被安放在自己的床上。


    我還是回去自己的房間吧...她這麽說的時候,苿衣子跟若菜曾以各自的論點挽留過。


    (雖然非常高興。)


    從窗戶離開的類,濕潤的眼睛看著變成無言的、生死不明的日世子,同時回想起與二位朋友的對談...


    「妳是認真的嗎?」苿衣子對她說。「d棟已經沒有普通的學生了,有呼吸、運氣好逃過一劫的十幾人,都被這個a棟收留了,即使如此,類小姐,妳還是說要一個人回到d棟嗎?」


    「咦咦——?」若菜也提出意見。「我記得這裏有空房間唷,啊,對——了,這間房間也可以不是嗎?借張行軍床來,三個人一起睡啦,嗯嗯,如果妳不介意,在我床上一起睡也行唷。」


    聽起來非常誘人的提議,不過...


    「...對不起,可、可是、那個、我還是...」


    幾乎已是語帶哽咽的類勉強逃離那個誘惑。


    「想待在日世子旁邊...至少今天請讓我待在那裏,一想到如果——如果!日世子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孤零零一個人,那個...我就、那個...」


    對於擰擠著雙手,聲音也是硬擠出來的類,苿衣子與若菜隻好放棄再繼續慰留。


    「哎...說得也是。」


    苿衣子歎了口氣。她也不是不了解類的心情。


    「好可惜呢~」


    若菜以仿如春天的笑臉道:


    「雖然覺得三人一起睡也不錯,但小類這麽說的話,那就沒辦法了。不過,嗯,同房的朋友雖然很重要,但這樣也很讓人擔心呢。」


    (就是那樣...)


    ...就因為這樣,直到晚餐時間為止,類是跟她們一起共度的,她是剛剛才返回從早上就沒回來的自己房間。從回想回到現實的類,再度低下了頭,然後坐在床邊,彷佛在守護著日世子的睡顏。


    「起來啦,日世子,妳怎麽了...?喂~」


    沒有回答,像屍體一般的日世子隻是沉默不語,在連是死是活都不明白的狀態之下。


    「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張開眼睛呢?已經是晚上了唷~睡太多對身體不好唷...」


    類靠著床,抱住膝蓋闔上眼睛。


    然後夜晚來臨。


    一視同仁地降臨在所有人的身上。


    「...類...」


    意識朦朧類,感覺有人在對自己說話而張開了眼睛。


    (咦...?)


    房間很暗,是夜晚的黑暗,看來她是陷入了沉睡,突然回過神後,自己仍維持著坐在地板、抱住膝蓋的姿勢。


    那個聲音從還沒清醒的腦袋中聽起來像是在作夢一般。


    「...類。」


    「是...咦...」


    類回答之後,才慌忙地回過頭。


    白皙的臉龐在黑暗之中朦朧地浮起,她花了十秒鍾才察覺到那張臉是屬於從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室友的。


    薄暮中淡淡的月光從窗簾縫隙流瀉進來,那是房中唯一的光源,不過,不可能會看錯。


    「日世子!」


    類跳起身來。


    「妳醒來了嗎?已經沒事了嗎?」


    日世子以緩慢的動作起身,困惑地瞇起眼睛:


    「嗯...?妳在說什麽?類,我本來就沒事唷。」


    然後,她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微笑著。


    「啊~原來如此,妳還沒有吧...」


    「啊?」


    類不明白話中的涵意。


    日世子那白皙的臉龐白得過頭。


    她也不明白是為什麽,但類卻感到有種發麻的感覺在背部流竄。


    日世子望向窗戶。


    「是個美好的夜晚呢。」


    她微笑著說,然後又看回類。


    「是個美好的夜晚,妳不這麽覺得嗎?類。」


    「是、是...嗎...?」


    類無法理解昨晚與今晚有何差別,不過,日世子既然那麽說,那就是有什麽差別吧?對自己沒什麽自信的類,在與別人的意見衝突時,總是會決定采納別人的意見。在某種意義上,那可以說是個輕鬆的選擇吧。


    「比起那個...!日世子——太好了,妳醒過來了,如果妳就那樣一直睡下去的話我該怎麽辦?我今天一直...」


    「對不起。」


    日世子以像是落葉般的動作溜下床,微笑地靠近類,類睜大眼睛呆呆地站著。


    日世子的手指觸上了手腕。


    ——好冷。


    如夜露般冷冰冰的手緊握住類的兩隻手腕,讓人覺得她是在寒冬中剛從外頭回來一樣,那種有如凍僵了的手指。


    「咦?啊...」


    日世子對不斷眨眼的類淡淡一笑。


    「妳在擔心我嗎?我好高興,我好高興妳留在這裏。」


    類的雙手被拉了過去,身體失去平衡,那是出乎意料的強大力量,像是不容許類有任何的抵抗般,日世子將類壓倒在地。


    「啊...那、那個...日世子?」


    類本能地想抽回雙手,卻發現簡直是紋風不動,並再度因為按住自己雙臂的同學手指溫度而驚訝。


    ——好冷。


    感覺日世子的手並沒有怎樣用力,但類的手卻動也不能動,彷佛是被老虎鉗固定住般。


    變成跨坐在類身上的日世子動著嘴唇...


    「...可以嗎?」


    「咦?」


    沒聽清楚低語聲,類看回在自己上頭的白皙臉龐。


    「什麽?」


    「吶,可以嗎?」日世子重複著,直直凝視著類,那張臉漸漸往下移。


    「可以吧?類...」


    從腳尖出現的剌癢感覺直竄到頭頂,明明沒開暖氣,但類的額頭卻滲出小小的汗珠。


    「妳、妳說可以,那個...是什麽意思?」


    日世子垂下的發稍輕觸類的臉頰,白皙的臉龐就是如此地近在眼前,讓類無法直視而轉過頭,自己的心髒像是有問題般地劇烈跳動,身體好熱。


    ——而日世子的手則冷得不象話。


    「嗬嗬...」


    滿臉微笑的臉沒有停止向下。


    「那個、日世子,妳妳妳、妳怎麽了...?」


    類隻有雙腳得以動彈,手被壓在地板上,紋風不動。


    好奇怪,有什麽非常奇怪。


    類緊緊閉上眼睛,繼續別開臉。突然有涼涼的東西觸上臉頰,讓類的身體為之一震。


    沒有確認的必要,碰觸自己的是日世子的唇。


    微微張開眼的類斜眼看去,從極近距離捕捉到日世子的眼睛,她在笑。


    「不會痛唷,我保證,嗯,或許會有一點點剌痛,但那馬上就不礙事的,所以,吶,可以吧?」


    「...呃?」


    類心髒怦怦亂跳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全身是汗,下意識地重複著握住又張開手掌的動作。手熱到不認為那是自己的。


    ——而日世子的手則像冰一樣冷。


    「怎麽...?妳到底怎麽啦~日世子——」


    那個聲音一半以上已經成了嗚咽,在房裏回蕩著。


    「不要哭嘛。」


    日世子的聲音比至今對她說過的所有聲音都溫柔。


    「我希望妳變得跟我一樣,隻是那樣唷,類...吶,類,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已經很忍耐了唷,雖然隻有忍耐一個晚上啦,因為我覺得馬上就這樣做的話會很沒節操。」


    「什什什麽...?」


    類已經連呼吸都斷斷續續。


    可以聽見在遠方叢林間吹拂而過的山風,日世子以比那還小的音量,像是在呢喃般說道:


    「我想要。」


    日世子的視線移向——類露出的雪白頸項。


    像是呻吟又像是嘶啞聲,那種像是無法壓抑住欲望湧上的聲音傳進類的耳裏。


    「給我,妳的...」


    在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的類上方,日世子揚起唇微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尖銳而不整齊的牙齒——


    類感到暈眩。


    ——好冷。


    雖然意識開始朦朧,類還是聽到了日世子的話語...


    「血。」


    如果聲音也有溫度的話,那正是冰點以下的聲音。


    日世子的臉擦過類的臉,往下而去。


    寒氣在類的頸項盤旋。


    「讓我吸妳的血...吶,可以吧?」


    「哇...」


    想說些什麽的類,霎時間卻嚇得什麽都說不出來。


    ——血...血?為什麽?為何?變得一樣是什麽意思?


    類無法張開眼睛,她害怕看到日世子。


    「不要...」


    ——啊啊,而且...


    類的腦袋似乎達到了沸騰點。


    「日世子——放開我啦...」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冷?日世子的手也是、唇也是、連聲音都是...直到剛剛為止,像是死了般沉睡的她還是溫溫的說...


    ——而且...那是什麽...?


    窗戶懸掛的是遮旋光性低的簾價窗簾,雖然月光逐漸減弱,仍可勉強借光看到...


    日世子的左邊脖子上有兩個小小的傷痕,像是擠青春痘的傷口,又像是被蟲咬的,早上明明沒有那種傷口的...


    類已經什麽都無法思考了,彷佛浮在漆黑的半空中,身體麻木。


    「我不要這樣...好可怕。」


    「妳不用怕。」


    日世子用安慰的語調回答。


    「我最初被這樣做時也很害怕,不過,變成這樣後,就知道這是多麽棒的一件事了,類一定也會那麽想的,妳會非常明白以前的自己是活在多麽狹隘汙穢的世界,馬上就好了...喔?」


    ——啊...


    冰涼、柔軟的東西觸上脖子,蠢動著的那個張開後,堅硬銳利的東西在——


    「到此為止吧。」


    有聲音響起...


    「用強迫的不太好吧?嗯,不好。」


    是有聽過的聲音。


    「換句話說,就是要在雙方的同意下做,不管人家的意願強行硬來的話,哎呀哎呀,那可令人一點都不舒服,至少也該為旁邊者考慮一下。叫作日世子的,妳的行為跟我的興趣完全天差地遠唷。」


    「咦...呀~!」


    也難怪類會發出尖叫般的聲音。


    牆邊有個白色人影環抱著雙手站在那裏,那是個即使在黑暗中,也彷佛在閃耀輝映似的白衣男子。


    「相當有意思的表演,特別是類同學,可以明白為什麽苿衣子會喜歡妳,在任人擺布這一點上,確實完全是個有玩弄價值的玩具!」


    宮野秀策的雙眼散發出即使在夜裏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光輝,然後無意義地張開雙手...


    日世子的頭迅速抬起,雙眼蘊含著冷漠的感情,直盯著入侵者。


    「你要阻撓我?」


    「當然。」


    宮野很高興似的說:


    「想說反正會變成這樣,所以我就事先潛入了這間房間唷,啊啊,妳在想我是躲在哪裏的吧?我回答妳,在床底下,在類同學回來前我就先進來了,然後一直屏住氣息直至現在,因此對於類同學妳對沉睡的日世子同學所說的溫馨話語,我全聽到了。」


    「呀~」


    看著類漲紅的臉,宮野的嘴歪斜成笑的形狀。


    「放心,我答應妳不會跟別人宣傳那個情況,我答應的事十次裏大概隻會爽約個兩、三次,所以不必擔心。」


    「啊哇...哇哇哇...」


    類在掌握現狀上完全失敗,同時感到丟臉與恐懼,臉一下紅一下青的,隻有下半身在掙紮,兩隻手腕仍被日世子箝製住,而那位日世子沒眨動的眼睛則隻是一直映著宮野的身影。


    類從那裏感覺到無言的壓迫感,不過宮野依然神色自若。


    「放開類同學,不然的話,我會揪住妳的後頸從那個窗戶扔下去吧?還是說妳想跟我來場浪費卡路裏的戰鬥場麵?」


    「我可不想。」


    日世子簡短地回答。類的手腕突然獲得自由,坐在她身上的日世子站起身背對著類,並未擺出什麽架勢,隻是垂下雙手看著宮野。


    類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仍是全身發軟,所以無法順利站起,就那樣手撐在地上爬到牆邊。


    宮野以從宮的腳步走到類的旁邊,居高臨下的苿衣子上司確認舉目仰望的類後,露齒而笑。


    反射性地垂下眼睛的類,一麵按著心跳還未平息的胸口,一麵想著這樣好嗎?這是個正確的決定嗎?


    「類...」


    那聲呼喚聽起來語調悲傷。


    「妳不選我,而是選擇了那邊嗎?我隻是想讓類成為同伴,想一直當朋友的說。」


    「朋朋朋友...?」


    那詞語是類的弱點。


    「沒錯,永遠的朋友唷,往後一——直都是,直到時間的盡頭為止,我們都是朋友,不會結束。吶,類,妳不想變成那樣嗎?非常舒服,而且永無止境唷。」


    「啊...」


    日世子的雙眼看起來像是點著


    紅光,彷佛一看就會被吸入的魅惑瞳孔。


    ——好美...


    雙腳擅自移動,類輕盈地站起,然後向前跨出一步——


    「我不是說過了嗎?到此為止。」


    強而有力的手抓住類的肩膀,是又大又溫暖的手,那份溫暖讓類想起了,好冷...日世子的手冷如冰雪,她自然地停下腳步。


    「不必擔心,類同學就由我來照顧,因為如果繼續放任不管,就太過危險了,我個人對這名貓少女並沒什麽特別眷戀,但要是她就這樣變成活屍體的話,苿衣子會傷心。雖然很少能看到,但苿衣子的笑容最美了,因此雖然這種事跟我的性格不符,卻也沒辦法了。」


    「你要怎樣離開這棟宿舍?」


    日世子不帶感情地問道。


    「你能毫無阻礙地進來是因為太陽還在,現在已經沒有了。接著,沒錯,我在這棟宿舍裏的同伴們也一起醒來了。」


    她又再重問一次。


    「你要怎樣離開?」


    「撥開、打倒成群湧上的妳的同伴,把每個人的頭都斬下——我是想這麽說啦,但這樣既麻煩又費事,而且我知道那不過是在白費功夫,所以就讓我盡速逃離吧。」


    宮野像是在撿掉到地上的零錢般,將在地上全身僵硬的類抱在腋下。


    「哇啊...!」


    這句並不是歡呼聲,類的腦袋跟不上事態發展,已經不知該如何反應。


    日世子的視線朝向門——同時間,也沒響起嘎吱聲,朝內開啟的門緩緩被打開。


    「哇啊...」


    類隨便地發出個聲音。


    走廊上站著好幾個身影,因為沒有點燈,無法確實地辨認長相,但仍可以判斷那全是女生宿舍d棟的住宿生。


    是應該處於呼吸與心跳都停止,不過卻獨獨殘留體溫,連是生是死都不確定的住宿生人影。


    「我並不想動粗。」日世子低聲說道。「類,妳的印記就由我來加上,還是說妳想要別人的?」


    然後再轉向哼著鼻子的宮野。


    「你呢?要不要變得跟我們一樣?很舒服唷。」


    「恐怕妳的意見是正確的。」


    宮野像是要嘲弄對方般咧嘴而笑。


    「假如是在問我有沒有興趣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yes吧,百聞不如一次體驗,不過現在不能那樣選擇,我還有許多必須教苿衣子的事,所以,我還不能放棄當人。」


    宮野走向窗戶,步伐輕盈得讓人不禁懷疑類的重量是否跟空的波士頓手提包差不多,然後把窗簾往旁扯開,再把窗戶整個敝開。


    「咦...」


    類的房間是413號室沒錯,也就是說,這裏是四樓,以人類的跳躍力而言,可及之處什麽都沒有,雖然眺望森林可以看到對麵的校舍屋頂,但隻要不是夢幻島的居民,這個世界就不存在著能飛到那裏的人吧。


    「咦...?」


    類注視住地上,冒出問號。


    有許多人在那裏,像是在仰望d棟...不,仰望她與宮野的身影,到處散布。


    在玄關前麵特別多,簡直像在將離開宿舍的人趕回去一樣...


    「好了,類同學,我問妳一個問題,妳曾經體驗過自由落體嗎?」


    變成宮野隨身行李的類飛快地搖著鬈發。


    「那太好了,因為妳接下來就要體驗。如同我剛才說過的,百聞不如一次體驗。」


    「...哇哇哇、等、等等!」


    「我拒絕。」


    不知道是否有意思阻止,日世子一動也沒動,不過就算想動也來不及吧?


    「皎潔明月夜、剎那之間的別離、令人不舍啊——再會吧!」


    吟誦完拙劣的俳句,宮野毫不猶豫地縱身朝外跳下。


    「——呀啊啊啊啊啊~」


    五髒六腑一同翻轉的飄浮感——這回不是幻想的產物,他們正在墜落中,順著重力加速度,宮野以及被一手抱著的類正全速直衝地麵。


    女生宿舍d棟被無數的男女包圍,看臉便知,那幾乎全是隸屬於保安部的學生,特別是聚集在d棟玄關前的許多張麵孔,他們是即使被稱為高手應該也不會有人反對的超能力者。


    在戶外電燈與月光之下,他們全都抬頭向上。


    <她>也在看。


    從女生宿舍的四樓探出身,對背後宣告些什麽的白衣身影,與緊抓住他手臂的嬌小鬈發少女。


    <她>在藏身的森林樹叢中凝視、捕捉兩人的身影,在這個距離無法確認到表情,白衣男跟少女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人偶。


    「...」


    不用任何時間等待,兩道人影快到令人掃興地從窗戶墜落。


    以目光追蹤他們的著地處,在那等著的是石板地,不用幾秒,他們就會成為兩個渾身是血的肉塊吧——


    「...」


    <她>注視著。


    注視著突然出現在石板地,帶有黑暗光芒的魔法陣。


    魔法陣的格式是自創的,不過形成了過於充分的emp場,那種獨特的氣息有著甚至及於<她>身上的強度,是<她>最需要警戒的emp能力者之一。


    下一瞬間,兩人朝著魔法陣落下。


    「...」


    乘著夜風傳來的是高聲大笑與不成聲的尖叫。


    在<她>注視的視野內,從魔法陣中飛出了什麽東西...


    那是比沒有星星的夜晚或正午的影子都還要黑的,數以百計的觸角群,會讓<她>聯想到海葵之類的東西。可怕、巨大、擁有黑暗觸手的海洋腔腸動物。


    就像是邪神的體毛般,觸角一邊互相糾結,一邊伸向毅然決定挑戰自由落體的兩人。


    白衣男與少女落在那個的正中央。


    被像是在蠕動的長春藤所淹沒,二人的重量被一並承擔了。


    <她>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對那位少女而言,那個跳躍是一次恐怖的體驗吧,接住自己的是那麽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手。


    <她>轉過目光。


    可以看到413號室的窗邊有個黑暗人影,她似乎望了望下方片刻,但不久就離開那裏消失了身影。


    「...」


    時間差不多了。


    <她>也消失了。


    「嗯。」


    就那樣拎著類降落到地麵的宮野,似乎在確認周圍的情況...


    「哎呀哎呀,集合保安部全員鋪設包圍網啊,不愧是縞瀨真琴,身為學園的全能之眼,計劃周詳又準備萬全,完全看透局勢的演變方向。」


    實際上,在d棟發生的日世子與類之間的短劇,在其它宿舍也已經以縮小再製的形式上演。


    幾乎全員成為古怪死者的隻有d棟,但在那種地方迎接夜晚的怪人僅有蒼之木類一人,在其它宿舍屍體化的住宿生僅有數人到十數人,正常學生占絕對的多數,像日世子這樣在夜晚起身的死者,早在類快被室友襲擊時,已經為學生自治會所知。


    「再遲一點的話,他們會出沒在黑夜的學園中吧,還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封鎖住。不過,這終歸隻是應急措施。」


    現在最必須注意的是高中女生宿舍d棟,因此才有d棟的包圍網,當然在那之中,也有隸屬於保安部對魔班的她。


    「類小姐!」


    比周圍所有人都先跑過去的苿衣子,推開露出傻瓜笑容的宮野,抱起像是被拋了出去,橫躺在地麵的類。


    「妳不要緊吧?有沒有受傷?」


    「...嗯——啊...」


    已嚇得幾乎失去意識的類微弱地張開眼皮。


    「啊、苿


    衣子同~學...嗚嗚嗚...」


    類緊緊抱住苿衣子,放聲大哭了起來。


    「好可怕...好可怕唷...嗚哇哇、哇哇哇...」


    苿衣子一麵撫著鬈發安慰,一麵抱住在手臂中顫抖的同學。


    「已經沒事了,這裏很安全,沒錯,隻要在我身邊的話...」


    然後她對宮野投射吊起的目光。


    「班長,你實在太過胡來了,我的事就暫且不提,但你居然讓類小姐受到這種折磨,你是稍微過份了點、應該多加以考慮等等的,你應該會確實地讓我聽到像這樣的反省吧?」


    宮野腳邊的魔法陣消失得幹幹淨淨,兩人落下到黑暗觸角的地毯時,苿衣子最初聯想到的是就那樣被吸入地底的可憐活祭品,怎麽看都覺得類非常適合當活祭品。


    即使實際上並非如此,但此時在苿衣子的內心卻想著為求成就自己的野心,宮野就算讓一名女學生當犧牲品也在所不惜的形象。


    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麽野心。


    苿衣子停止想象,任由類的淚珠染上她穿的黑衣。


    「真是的,要是留在我的房間裏就好了,那樣的話,就不會遇到那樣恐怖的事...實在是...」


    像是小貓為了不跟母貓走散般,類立起指甲緊抓著苿衣子。


    苿衣子突然想起什麽而伸出手,指尖在類的頸項爬行,摸索著脖子左右。


    「啊唔...」


    類發出了難以形容的聲音。


    「太好了呢,妳沒有成為他們的同伴吧?還好妳能平安無事。」


    「當然會平安無事不是嗎!」宮野嚷了起來。「妳以為我趴在床底下好幾個小時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將類同學從她們手上救出唷,沒錯,隻要交給我就會見微知著、快刀斬亂麻、天下太平。」


    「哼。」


    苿衣子一隻手繼續環繞類的背後,一隻手從裙子拿出便條紙。


    「這個留言是什麽?還有許多更直接傳達的方法不是嗎?隻要口頭告訴我就好的事,為何要如此故弄玄虛?」


    那張便條的內容如下:


    『不用擔心,我會救出類同學,如果看到這個時,她正處於該被救出的狀態下的話(笑)。』


    漂亮到無謂的文字,真想問問他是委托哪間代書行寫的。


    這張便條是在太陽西下的日落時分,吃完晚餐回來的若菜交給苿衣子的,在此之前的苿衣子則是在床上呼呼大睡。


    然後就在那時,情況已經改變路線朝惡化的方向前進。


    「在那個時間點上,局勢還在流動,死者們會起來的機率雖然的確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但還不能說是完全肯定,我不會得意洋洋地訴說還不確定的推測唷。」


    「一派胡言,那句話就已經是謊言了不是嗎?你知道說謊者悖論嗎?」(譯注:哲學家艾皮米尼地斯有言:「克裏特人總是撒謊」,但他本身亦為克裏特人,因此形成悖論。)


    「知道是知道,但很不巧我不認識克裏特島人,也沒見過,因此那個地方的人是否全是騙子暫且保留,有必要實地采訪呢。嗯,國外旅遊也不錯唷,苿衣子,請在明年夏天前取得護照。」


    「班長。」


    自己站在俯瞰愛琴海的綠丘上之風景畫(而且還是跟宮野的二人合影),苿衣子一邊對有此幻覺的自己感到羞愧,一邊硬是力圖修正對話的軌道。


    「為什麽班長會知道類小姐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呢?又是怎樣比類小姐先一步潛入類小姐的房間呢?」


    還想說不知道他會怎麽回答,宮野居然意外地露出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表情。


    「這麽說來確實如此呢,我是怎麽會,又怎樣溜進類同學的房間的呢?嗯?真奇怪,這確實很不可思議。」


    苿衣子露出相當不屑的眼神,注射著努力回想的宮野。


    「這是你自己的記憶吧?不可能想不起來呀,還是說班長你是自然從床底下冒出來的?簡直像是蟲——」


    苿衣子還未說完,突然意識到有種奇怪的感覺飄落。


    (咦?為什麽?這種既視感...在哪裏說過這種話...)


    「就算是蟲也不會自然冒出來,那隻是沒注意的...」


    宮野的語尾猶如升上天的煙般消失,二人麵麵相覷。


    「唔,苿衣子,我覺得之前好像曾經聽過妳說過同樣的話,但又有種那肯定是心理作用的感覺...」


    「我也是。」


    雖然對於共有既視感的對象大為不滿,但模糊的違和感確實存在著。


    「蟲怎麽樣的話題,在哪裏...」


    突然吹起一陣風,撥動苿衣子的黑發飄過,猶如看不見的天使或妖精從宮野與苿衣子的臉龐間飛過般,彌漫著無法形容的空虛感。


    片刻——


    「嗯...」


    叩叩地敲著額頭,宮野就那樣神情異樣地開口道:


    「啊啊——我想起來了。」


    一副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想起來的表情。


    「是誰呢?就是從在那裏的類同學本人聽說的。從餐廳回來途中,因為她一臉像是下定什麽決心般僵硬地走著,所以我有點在意。然後好就說要回到自己的房間,於是我火速地寫了便條,托被拉去廚房煮飯的若菜代交給妳,隨即搶先一步到類同學的房間,事情就是這樣,還好我及時趕上了。」


    「是這樣啊。」


    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鬆了口氣,苿衣子點點頭。


    「你還是老樣子,過著忙碌的人生。」


    「不過若菜也實在是個超級大好人呢,明明沒有輪值,但感覺人手不足的話,她肯定會在餐廳幫忙。話說回來,我從沒看過妳穿圍裙,是因為妳有著糟糕的廚藝嗎?苿衣子。」


    「請勿亂說些臆測的話,一、兩樣...不對,我隨便就可以做出五樣得意的料理,我的拿手菜絕不算少。」


    「很好,下次做來給我看看。」


    「我當然不要。」


    「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


    「我非常了解妳那無法坦率,然後在事後呻吟的習性。」


    「我沒有被你了解過的印象,而且根本就沒有你所說的那個什麽習性。」


    「那、那個...」


    微小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唇槍舌劍,聲音是從一直被苿衣子抱著的少女口中發出。


    「苿苿苿衣子同學,那個...我已經沒事了...唷?」


    類揮舞著雙手,滿臉通紅地說著:


    「那個...差不多該放開...不,那個...」


    「失禮了。」苿衣子總算記起現在的狀況,放開環繞類身躺的手臂。「我隻顧跟魯莽的班長對談,完全忘了這回事。總之,妳沒事是最值得高興的事。」


    「也不能光是高興吧?」


    「我不想被你用這麽高興的表情這麽說。」


    苿衣子邊說邊環顧四周。


    集合在d棟前隸屬於保安部的同伴們沒有跟任何人視線相交,對宮野、苿衣子或類沒有任何興趣,臉與眼睛隻朝著一個方向。


    女生宿舍d棟的玄關,那扇玻璃門的另一端有個人影。


    雨森日世子。


    臉龐已沒有血色的她輕鬆地打開門,從容不迫地從裏麵走出來,安靜的步伐始終沉著,甚至讓人覺得優雅。


    苿衣子緊咬著唇。


    (他們的時間開始了,到黎明還需要幾個小時呢...)


    「那、那個那個...」


    才剛離開的類再度靠過去苿衣子身旁。


    「到底、那個、發生了


    什麽事?那個...d棟的人怎麽了...」


    白衣男揮起一隻手製止類混亂至極的話語。


    「這裏已經不是女生宿舍d棟。」


    宮野的表情像是發現新品種昆蟲的生物學者。


    「這裏是橋頭堡,在夜晚行走的活屍體們的據點,沒錯...」


    雨森日世子的背後,好幾名學生緩步從d棟玄關出現。


    像是在對苿衣子們宣告般,宮野以充滿信心的聲音繼續道:


    「...吸血鬼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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