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香盈就回來了,進了殿內回話道:“回稟娘娘,玉如意已送過去,路上碰到了去探望喜嬪的皇後娘娘,奴婢說主子讓奴婢來送東西給喜嬪,皇後娘娘看起來很是滿意。隻是喜嬪忙著籌備晚宴的裝束,沒來得及看呢。”


    顧長歌此時才又多看她幾眼,笑著問:“你是哪裏人?聲音軟糯,似不是都城人呢。”


    “回娘娘話,奴婢是江蘇江寧人。”


    她低眉順目,語氣輕柔,更透著一種與香芝活潑所不同的柔婉。


    “江寧……那麽遠,怎麽來都城了?”


    “奴婢父親是包衣奴才,早年父親在江寧任職,奴婢隨著全家在江寧住,後來父親說都城好,又舉家搬來的都城。”


    “原來如此,你父親是?”


    “父親職位低微,是包衣參領。”


    她頭又低了低,似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顧長歌心裏明白,這包衣參領聽起來職位不高,隻為王公府屬執事,但實則手下掌管眾人,真正的地位在外人看來也不低了。


    以香盈父親的官位來看,做個宮女確實也是尋常。想著她就少了些戒備,轉而對她生起幾分喜歡來。


    “你抬起頭來,別怕,”看著她似是有些怯懦,顧長歌說道“這宮裏,我身邊也唯有你們幾個人,你和香芝又是我身邊貼身服侍的,若是你們都怕我,那這滿宮裏豈不傳遍了我凶神惡煞的言論。”


    她這麽一打趣,香芝並著香盈都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氣氛歡愉許多。


    “我知道你們家在都城內,選入宮中也是無奈,我不圖大富大貴,隻希望平平安安的……”顧長歌說著,眼神又落在了窗外那一株白玉蘭上。


    “你們跟著我,我自是不會讓你們受了委屈的,等到年歲滿了,我就安排,將你們放出宮去,若是你們喜歡,我也可以為你們指個好人家。”


    香盈瞬間紅了臉,低下頭去不敢再看顧長歌,香芝卻生性活潑,卻似不懂這話的意思:“不急呢娘娘,奴婢跟香盈要跟著娘娘好多年呢!”


    顧長歌笑起來,看著香盈姣好的麵容,心裏泛起一絲波瀾。


    她們還能出去,從宮裏出去的宮女因著主子身份的尊貴而愈發尊貴起來,是許多富貴人家搶手的親事。


    等到二十歲,也不過再熬四年,出宮時候,她們容貌依舊,歲月芳華,還有大把的自由。


    可她呢……


    她暗自歎了口氣,隻怕老死宮中便罷了……


    “娘娘為我們思慮周全,我們自是也要保著娘娘周全的。”


    香盈忽然抬頭笑著,眼角眉梢都是溫順。


    顧長歌看著她們的笑容,也覺得放鬆很多。


    今日金國使臣入宮,皇上特許了喜嬪伴駕,一排排的宮人穿梭在殿外,手中端著盤子碗盞,匆忙中井然有序。


    喜嬪坐於皇帝右手下方,手中撚著一隻金國進貢的寶石手釧。


    那寶石手釧流光溢彩,七種顏色相互交織,美豔無比。


    “多謝皇上賞賜。”


    喜嬪從座中站起,給皇上行了一禮,臉上掛著甜蜜的笑意,眼角趁機掃了下方的使臣一眼。


    “皇上!”那使臣行禮道“我國的寶石最是珍貴,更有生命之氣!於龍胎百利而無一害。娘娘帶著,提神進氣,定會為皇上平安誕下皇子。”


    “朕就借你吉言,賜座。”此刻裴縝的心情看起來格外好,喜嬪有孕,再加上今年金國供奉的貢品更是充滿了巴結討好,國泰民安之下,自然喜不自勝。


    宴席已經擺開,裴縝與使臣閑聊幾句,就喚了歌舞進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喜嬪隻覺得有些悶,又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隻得讓人剝些葡萄給自己。葡萄甜香,解一解剛才的膩。


    隻聽琴音高山流水,如一串碎玉濺落席間,殿外衣袂飄飄,一眾舞女身穿粉色裙褲,上身衣襟短小,露出可愛的肚臍,臍間均嵌有一顆小寶石,細看似有似無,而陽光照射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喜嬪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那使臣,隻見使臣此刻氣色紅潤,瞧見這幾人進殿,更是情緒激動,滿眼喜色。


    喜嬪氣的一陣握拳,再看那些舞女,個個姿容不凡,不是金國又打算獻給皇帝的又是什麽!


    她才剛有孕,著人書信回國報喜,沒想到他們不閑著,又送了新人進來,這明著給自己氣受。


    舞女共九人,此刻媚眼如絲,金色的眼妝將本就嫵媚的眉眼裝點得更意亂情迷。她們雙手背後,隨著琴音的一串叮咚脆響,忽的從後甩開三米長的粉色細紗。


    皇帝第一次看到如此著裝的女子,此刻更是目不轉睛,酒精蒸著殿內,燥熱不堪。


    舞女們將細紗甩得錯落有致,一會如同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會宛如雲霧飄渺的山間,曼妙的舞姿陪著她們柔媚的笑顏,在坐男性無不被吸引。


    這樣的畫麵落在喜嬪眼裏,就是在剜她的心。


    她隻瞧見眼前的女子們個個狐媚,除去那一截截的細腰小腹,就是她們細嫩的手臂。


    她來東霆是多不容易,背井離鄉,父母遠在萬裏,終生不得相見。她本以為自己有了孩子,金國會以她為榮,卻不想他們立刻送來了這些美人。


    那些日日的落淚與思念,惆悵與惶然,此刻都變成了濃濃的嫉恨與不滿。


    喜嬪伸手撫上小腹,此刻孩子已有五個月了,太醫說健健康康,她沉溺於喜悅又感歎不再的細腰,時常害怕自己的胖會讓皇帝不喜歡,連吃東西都是千挑萬挑,就是怕多了一絲肉。


    好在除了肚子,其他地方都沒有胖。哪怕太醫說了要多吃,她也是不肯的。


    還好皇上並非是薄情的,自她有孕,常常相伴,反倒恩寵比往日在王府中更多了幾分。將她從小養大的母家竟是不如這才遇見幾年的皇帝更偏疼她。


    “皇上,”喜嬪忽然站了起來,伸手捂住胸口“臣妾忽然覺得惡心,請皇上傳個太醫給臣妾瞧瞧吧。”


    裴縝一聽,忙打發了身邊的小瓷子去,又擔心著喜嬪的身體,忙問:“怎麽好好地,惡心起來了?太醫不是說害喜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嗎?”


    “臣妾也不知道,許是這殿內香風脂粉多,臣妾聞不慣。”


    裴縝就忙打發了舞女們出去。


    等舞女都離開了,這才又有琵琶彈奏。


    不一會,王太醫就到了,上前隔了帕子把脈,跪下回道:“回皇上,小主鳳體安康,許是吃了什麽,或聞了什麽不喜歡的,這才覺得反胃惡心。”


    “可有問題嗎?”


    “並無大礙,害喜本就是有孕女子常有的。”


    看無大事,王太醫便下去開藥方了。


    裴縝笑看一眼喜嬪,隻叮囑她幾句小心身子,便未在提起舞女跳舞的事情。就連金國使臣提議再讓舞女進來獻舞都拒絕了。


    一場宴席下來,曲終人散已是夜半。


    喜嬪扶著宮女的手往宮裏走,隻瞧著月亮都那麽順眼。


    宮中迎春花開的正好,那金燦燦的一片隨微風輕輕擺動,甚是可愛。


    小瓷子從後麵追過來,看到喜嬪在這,忙打了個千:“給娘娘請安。”


    “什麽事呀?皇上可有吩咐?”


    “回小主,金國進獻了九名舞女,皇上想著小主您喜歡熱鬧的,這金國舞女又是您娘家來的人,自是與娘娘親厚些,叫日後給娘娘跳舞助興用,此刻已安排了人領著到延禧宮去了。”


    小瓷子瞧著喜嬪一時間變了臉色,忙跪了安一溜煙跑了。


    喜嬪心裏厭煩,此刻滿眼的金色迎春像極了舞女們眼睛上金色的妝,晃得她心煩。隻得加快了腳步,顧不得宮女讓她慢點,往自己宮裏走去,邊走邊說:“叫萬有過來,我有話要他傳出去。”


    第二日天不亮,顧長歌就起來了。


    昨夜光祿寺忙裏忙外安排,小太監小宮女們忙得腳不沾地,直到快子時才散去。


    翊坤宮離太和殿遠,本是聽不見絲竹聲和吵鬧的,顧長歌因好奇宮宴,特地在天還早的時候走到南書房附近,本想看看能否一窺宮宴一角,沒想到進進出出的宮女太監們見了她都要行大禮問安,一時間忙亂無比。


    她不免覺得相互煩擾,隻得退了開去,回到那一畝三分地的翊坤宮。


    此時天還早,瞧著外麵春光甚好,顧長歌心情也好了起來。


    她偏愛用珍珠做的首飾,親自挑了幾樣佩戴。珍珠看著潤澤光亮,溫潤的乳白色透著溫暖,不似黃金耀眼,也不似白銀廉價,比翠又溫柔了幾分,著實像小女兒家情懷。


    給皇後請了安,她想著宮裏這麽大,就想四處隨意走走。等回到翊坤宮已經是快中午了。


    翊坤宮門口香芝香盈正喜氣洋洋的等她回來,碧璽也是詫異:“你們不進去做事,在這裏幹什麽?”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兩個小丫頭立刻俏皮的上前賀喜。


    “這好好地,怎麽?”


    碧璽遲疑著。


    “娘娘,剛才皇上身邊的小瓷子來傳旨,說今晚皇上會選娘娘侍寢,皇上說了,請娘娘不要用晚膳,自會有轎輾前來。”香芝嘴巴利索的將剛才小瓷子的話重複了一遍,末了還捂嘴偷笑。


    顧長歌一時間也是又驚又喜,露出笑容:“瞧你,竟是比我還高興,”她走進了翊坤宮裏,才又問“現在這個時候,不是翻牌子的時辰啊。”


    “這才顯得娘娘受寵呢!”香芝接嘴道“其他小主們侍寢都是翻了牌子後由內務府扛了去,皇上卻讓咱們小主乘轎輾自己去,這是多大的恩寵呀。”


    這話一出,顧長歌不禁紅了臉,她看了一眼也在偷笑的碧璽,隻覺得滿宮裏都喜氣洋洋的。


    另一邊,延禧宮喜嬪正拿著小宮女捧進來的玉如意怒不可遏,剛待舉手要摔碎,那宮女忙跪下說道:“小主不可!”


    “怎麽!我懷著龍裔辛苦!她打發這勞什子過來,以為本宮喜歡嗎!還不是做給這滿宮裏看的!”她咬牙切齒的說“等我皇子落地,她區區一個妃位又怎會在我眼中!就連毓妃也不過是個女兒!除了皇後,就……”


    她還沒有說完,小宮女趕忙微提了聲音提醒:“小主!隔牆有耳啊小主!且這顧妃,著實也沒有做什麽,不過是送了把玉如意給小主,小主若不喜歡,收起來便是了。若是傳的滿宮裏說您不喜歡顧妃,隻怕還有的鬧呢。”


    喜嬪眼神冰冷,掃了她一眼:“怕什麽!如今皇上寵著我,就算她們聽了什麽說了什麽,皇上都不會在意的。”


    “小主,奴婢知道小主受寵,隻是今日,皇上已翻了顧妃的綠頭牌了,小主,再如何不喜歡顧妃,也不能叫皇上知道您嫉妒啊。”


    聽了這話,喜嬪一愣,半晌就幽幽望著如意說道:“她畢竟是高門大戶出身,皇上左右都要給她父親幾分顏麵。我視皇上為天,皇上既也要委屈自己,那我受點委屈又算什麽。將這東西拿走吧,別放在我眼前,惹人嫌。”


    小宮女聽了這話,端了玉如意的錦盒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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