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還沒亮,顧長歌就爬起來指揮著小宮女小太監們搬運東西。她身穿一件鵝黃色繡茉莉花長裙,外麵披著一件淡色薄紗。


    一根黑胡桃木簪子斜插在長發裏,將頭發鬆鬆綰起,有風吹過會帶起碎發飄拂,弄得人心癢癢的。


    裴縝斜倚在玉蘭花樹下的石凳上,手中握著一隻細毛筆正在調桌子上的朱砂盒。他不時抬眼看一看忙來忙去的顧長歌,不覺笑出聲來。


    沒想到被顧長歌瞪了一眼,忙噤聲低頭。


    過了一會,顧長歌看著他們終於將自己最後一件要帶走的包裹也安全抬了出去,這才以手揮舞帕子扇涼,坐到了裴縝的身邊。


    她伸出頭,好奇的看著裴縝手中的夥計。隻見朱紅色的濃稠墨汁隨著裴縝左手添加的其他配料而顏色逐漸明豔起來。


    “皇上這是做什麽呢?”


    她伸出手,握住裴縝手中的筆,自己開始攪動起來,伴隨微風,還傳來一絲細膩的花香。


    “今日你穿的跟一隻黃蝴蝶一般,朕想不如就讓你真的成蝴蝶好了,”裴縝笑著接過筆,伸出手在顧長歌的眉間輕輕一點,顧長歌隻覺得眉心一涼“若你真成了蝴蝶,可莫要飛了。”


    看著裴縝戲謔的說出這樣的話,顧長歌心頭有些軟。


    任憑裴縝端著她的下巴,細細的描摹在眉心,觀察他細致的眉眼,湊得她這樣近,呼吸都噴到了臉上,竟臉紅了。


    裴縝隻認真的畫,顧長歌卻偷偷想,若有一日,變了蝴蝶,隻怕嚇也要將他嚇壞了。不覺嘿嘿笑了起來。


    裴縝皺眉:“莫要動了,若是畫壞了,你可不能怨朕。”


    香芝在一旁,看著二人如此親昵,羨慕的拉拉喬柳雙的衣角,低聲說:“你聽,皇上與咱們娘娘感情這麽好。”


    喬柳雙翻個白眼,推開她的手,低聲回應:“偏就你看得見嗎?”


    此時裴縝已經畫好了眉心朱砂花鈿。一顆漂亮的水滴狀花鈿綴在顧長歌眉心,最上麵點了金色。顧長歌眼睛大而有神,今日畫的長眉襯上花鈿,顯得嫵媚溫柔。


    裴縝撫摸顧長歌的臉,低低說:“當年你也是這樣,低頭覆膜我的臉。”


    倏忽間,顧長歌的臉紅的如同紅柿子,她想起當年在宮外,她救起受傷的裴縝,並請好朋友幫忙醫治,沒有人的時候,她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卻發現他格外的好看,一時間竟伸手撫摸他臉頰。


    沒想到他是知道的。


    越想,越覺得羞澀,不由推了裴縝一下。


    “原來你知道,偏不出聲等著看笑話呢?”


    裴縝也笑:“朕受了傷,縱然你要傷朕,朕也是沒辦法的,好了,香芝,將銅鏡拿來,讓你家娘娘瞧瞧。”


    顧長歌對著鏡子,瞧鏡中的自己。


    鏡中人眉目如畫,雙眼靈動,櫻唇未啟,飽滿的雙頰泛著光暈很是健康自然。


    裴縝伸手將顧長歌碎發撩開,顧長歌這才發現今日忙碌竟是沒有梳頭。


    她喚來喬柳雙為她梳頭,裴縝卻伸手拿過梳子,站在顧長歌身後輕輕為她梳頭。


    烏黑絲滑的長發涼涼的,在裴縝溫熱的手心中,轉而又順著指尖滑下。


    他極不熟練的將她頭發抓起,又扭著胳膊想要插入金釵,不想剛一鬆手,發絲順滑的鬆散披在身後,金釵掉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


    “讓雙兒來做吧,皇上,一會該擺駕圓明園了,等內務的人來發現皇上還穿成這樣,豈不是讓人看笑話,說我顧長歌伺候不好皇上?”


    她笑語中調侃。


    裴縝眉頭一皺,最終還是將簪子放在桌子上:“那朕去換衣服。”


    見他走了,喬柳雙站在顧長歌身後,將她烏黑的發絲攏在一起打成扣,插了金釵固定,又用翡翠鑲金蘭花步搖妝點其上。


    顧長歌看著鏡子,本覺得步搖礙眼,滿頭的金飾實在是沉甸甸的,可一想時間快到了,若再換首飾,隻怕是來不及。


    內務府的人已經候在外了,小太監們扛著步輾等候裴縝。


    裴縝出來,見顧長歌裝飾一新,眉間一點朱砂嫵媚可愛,心情愉悅,硬是拉著她一起乘步輾。


    因著隻是協理,最繁瑣的事情還是毓妃親自安排的,裴縝今日不許顧長歌離開,她也安心陪著裴縝,直到裴縝上了馬車,她才顧得上問問毓妃是否還有需要安排的。


    毓妃今日妝容素雅,身穿淡青色淺紋裙,坐在馬車上看她過來,笑著招呼說不必麻煩了,內務府的人操辦這些得心應手,並邀了顧長歌與她同坐,讓顧長歌推辭了。


    雖然宮內有條不紊,但畢竟人不算少,除了各宮主子,還帶了各宮的宮女太監,算起來也是浩浩蕩蕩一大群人。


    等回到自己的馬車裏,顧長歌才聽碧璽說這次去圓明園的人不算多,先皇移駕圓明園都是大隊大隊的人馬,先皇妃嬪多,子嗣也多,如此大的隊伍,那也要不受寵的留在宮裏才行。


    “仗著後宮人還不算多,若是人多了,隻怕我是理不清了,還好有毓妃在。”


    “娘娘是享福的,自然操心操力的事有別人來做,不過娘娘也太謙虛了,誰不知道娘娘打理這次移駕事宜井井有條,調度有方,就連毓妃都說娘娘聰明,可以多嚐試著。”


    碧璽將瓜果小盤放到顧長歌眼前。


    顧長歌這輛馬車較為寬敞,碧璽跟著伺候外,其餘宮人均跟在馬車外麵,若有前方皇帝座駕或其他指令,隨時調整。


    有官府開道,自然是暢通無比。


    顧長歌看著眼前的果盤,卻沒太多胃口,隻拿了一把象牙骨扇扇風。思來想去,她忽然問道:“毓妃此前也經常負責這些事情嗎,我看她有條不紊,很是有經驗。”


    “毓妃是皇上的老師,自然是見過世麵的。”


    碧璽回答道。


    顧長歌嗯了一聲,才想起,毓妃端莊大方,做事思路清晰有條不紊,碰到棘手的事情更是會迂回解決。上次聽說安答應那裏的宮人鬧矛盾,後來連安常在和林答應也互相起了齟齬。


    若放了旁人,定然不愛理會,將鬧事的宮人打發到慎刑司就是了。但安常在和林答應所在的未央宮並無主位,隻得一直悶在宮裏,兩人低頭不見抬頭見,事情不斷,就連皇後也聽說了此事,卻不搭理。


    等這事傳到毓妃那裏,毓妃稟明皇後,隻叫人過來講明了事情,捋順了因果發現是一場誤會,這就好端端的解決了。


    由此,不僅個小主對她感謝,就連下人們也多敬重她。


    可見毓妃心智並非常人所能企及,其處理事情的手段也柔和利索。


    不消半日就到了圓明園裏。


    裴縝因有政事去了九州清晏。


    顧長歌跟隨內務府的太監走著,沿途風景美不勝收。


    耳聽流水潺潺,嘩啦的纏密響聲伴隨著撲鼻的青草香。有蝴蝶翩飛而至,上下翻飛,忽而又成雙成對,互相嬉戲著一會近一會遠。


    圓明園內依山傍水,全然不似宮中處處是巍峨樓宇,這裏三步一景,有庭院樓閣,回廊香榭,潺潺流水和簌簌樹林。


    踩在青石路上,能夠感受圓明園從修建到落成,每一代寵妃宮嬪都會踏在這塊青石磚上,展示了屬於自己的無上地位,同時也標誌著各自絢麗多彩亦或潦倒無依的一生。


    小太監在前麵恭敬的半彎著腰,陪著笑臉給活潑的香芝講解圓明園的山水。


    他尖細的聲音說著:“此處是後湖,這院中景致多仿著名園林景觀,前頭呀是皇上居住的九州清晏,娘娘小主們都住的更往裏些。”


    整個圓明園都有水貫穿其間,夏日裏最是清涼。


    顧長歌深吸一口氣,覺得心曠神怡,不自覺的勾起嘴角笑起來。


    “公公,還沒有到本宮住的地方嗎?”


    “您瞧,”小太監伸手指了指一圈湖水中央,“咱們到了。”


    隻見四周環水,水中種滿了荷花,有小荷才露尖尖角,荷葉舒展著,卷曲著,肆意生長,花苞已然鼓鼓囊囊,隻消有隻蜻蜓落上去,似乎就能啪的一聲,綻放開來。


    水中央落成一方建築。


    建築不似城中的風格,倒像是從蘇杭仿的,看上去亦是古典大氣,又增添了幾分雅致。朝南的方向,有一處露天的台岸,上麵放了石桌石凳,在那個位置觀賞荷花是最好的。


    有兩處長橋從這裏直通到台岸上。


    顧長歌滿意的笑了,緩緩說道:“這地方可是毓妃定的,當真是玲瓏心腸,知道本宮不喜人吵鬧又愛美景。”


    “皇上疼愛娘娘,特地在來時囑咐了讓娘娘住這裏。”


    小太監笑著,伸手引道:“娘娘,咱們請吧。”


    穿過長橋,顧長歌走過台岸,進入到屋內。


    屋中最搶眼的就是一整扇繡著鳳凰於飛圖案的屏風。


    “娘娘,一路車馬疲勞,還請早點歇息。”


    小太監下去後,顧長歌環視房間,覺得心滿意足,感謝裴縝細心安排,想了想,喚香芝進來問道:“你去打聽打聽,溫貴人去了哪個地方?”


    “早打聽好了,溫貴人住的不遠,就在不遠處的碧桐書院。”


    “那咱們走,去看看她。”


    顧長歌帶了碧璽和香芝出門,留喬柳雙安置東西。


    “娘娘,奴婢總覺得娘娘不太放心雙兒,怎麽不讓雙兒去別處?”


    碧璽扶著顧長歌的胳膊,輕聲問道。


    顧長歌回身,看了看曲院的門,笑著說:“想必你們也看出來我不放心她了,隻是她另有二心,放到別處我反而控製不了,不如放到眼前,”她眉眼笑盈盈,媚眼一飛“既然知道了,就替我好好盯著她吧,免得日後生出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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