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坐在碧璽床前擰緊了眉頭,周無術很快趕來,匆忙行禮也被顧長歌打斷了。她本不在意這些禮節,更何況是跟裴弦的人。


    “快瞧瞧吧。”


    顧長歌催促著。


    周無術上前搭了脈,又翻出銀針,刺破碧璽人中穴位。


    起針時,周無術蹙眉,將銀針呈上來:“娘娘且看,銀針發黑,此為中毒。”


    “什麽?”顧長歌輕輕呼出聲來,失聲道“碧璽是本宮身邊的人,怎麽會中毒?”她茫然的環顧四周,見碧璽房中收拾整齊,卻也沒有多餘的東西,更是沒有什麽香餌熏香等物。


    “香芝,你可知碧璽與誰關係不好,有誰有可能會害她?”


    香芝想了想,卻是搖搖頭:“碧璽是宮裏的老人了,若是有人存心害她,早就動手了。且碧璽向來與人無爭,縱使平日嚴厲了些,我們做奴婢的都知道她是為我們好,又怎會有人存了心害她。”


    顧長歌思索著,一時也沒有頭緒。周無術隻能驗出有毒,但具體毒性不知,一時間也不敢下藥對症治療,隻好等碧璽清醒過來。


    命人端來了綠豆湯,又給碧璽喂下去,眼看著宮內要下鑰,也隻得先讓周無術出去了。


    到了後半夜,佩青與守夜的香芝說碧璽醒了,才幾句顧長歌屋裏就響起了動靜,香芝讓佩青等會再說,進屋瞧見顧長歌自己窸窸窣窣的披了一件薄衣。


    她眼圈烏青,嚇了香芝一跳:“娘娘怎麽起來了,這才四更天。”


    “睡不著,聽見碧璽醒了,我去看看她。”


    這一宿顧長歌徹夜未眠,她並非是細膩敏感的人,但入宮後的種種,明裏暗裏,無論是自己還是看別人,都擔驚受怕。


    而碧璽的忽然昏憒更如同一道堤壩崩塌,她再也不能安枕入眠,一直在想,如果不是碧璽本身招惹了是非,那隻怕也是因為她顧長歌樹大招風引起的。


    可是自從顧家上交兵符,孟家一味做大,裴縝又並不偏寵顧長歌一個,又何來的樹大招風隻說呢?


    思來想去,她就難以入眠了。


    碧璽見顧長歌親自過來,慌忙要坐起來,卻隻覺一陣頭昏,四肢無力。


    “躺著吧,我擔心,過來瞧瞧你,可好些了?”顧長歌摁她肩頭,讓她躺下。


    碧璽眼眶微紅,嘴唇抖動兩下,鼻子酸了:“奴婢卑微之軀,不必娘娘來陋室探望的。”


    碧璽在後宮多年,見多了拜高踩低,曾經陪伴在敬太妃身邊也見過風光一時,敬太妃薨後,她在神宮監做事,也被人呼來喝去。後來跟隨顧長歌,顧長歌盛寵之時她依舊保持冷清平靜,而顧長歌失寵之時她也不曾有半分怨懟。


    如今顧長歌不過是前來探望,卻叫她紅了眼眶。


    以前隻覺得忠心事主是作為奴婢該做的,可顧長歌肯貴人踏賤地,隻怕滿東霆後宮上下幾百年都不曾有過。


    顧長歌在意的是她的身體,而不是碧璽身為掌事姑姑能為她做什麽。


    這一份真心對真心,在這紙醉金迷的後宮裏,再難尋得。


    顧長歌微皺著眉頭,握緊她冰涼的手:“別跟我客氣了,昨日你忽然昏厥當真是嚇了我一跳,周無術來過,說你有中毒之像,你最近可招惹了什麽人?”


    明知香芝不會說謊,但還是要親自問一問碧璽本人才能放下心。


    碧璽搖頭,低聲道:“娘娘,奴婢在後宮從不肯多管閑事,更不會惹人注意。”


    既然不是她,那能讓人下毒害她的也唯有因為顧長歌的得寵了……


    顧長歌心下內疚,也隻好說:“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不舒服的?”


    “奴婢是半月前,時常感覺頭暈,偶爾頭疼,睡覺時又胸悶,本以為是因為天熱了,卻不想會昏倒,驚著娘娘了。”碧璽說著,眼裏蒙上一層愧色。


    “不怪你,你且好好休息,看你此刻無事我也放心些,明日周無術來,我再讓他為你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總要弄清楚才好。”


    顧長歌安慰了碧璽一陣,起身離開了。


    清晨顧長歌給皇後請安回來後,周無術已經到了。


    她引著周無術給碧璽瞧病,碧璽說了這半個月的不適,最終周無術嘖了一聲,又細細號脈,半晌後才問:“此症狀確實是中毒無疑,隻是症狀較輕,微臣也有些拿捏不準,若是能知道姑姑近日是否接觸過什麽,那是最好的。”


    一時間眾人都陷入思索,室內安安靜靜。


    忽然香芝叫了一聲:“姑姑之前不是新得了一對耳鐺嗎?恰好在半月前,後來姑姑就總是戴著,會不會是……”忽的她聲音又小了下去,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顧長歌。


    顧長歌眉頭已經蹙起,她是知道的,這對珍珠耳鐺是喬柳雙送來,當著裴縝的麵送給自己,而自己又直接賞給了碧璽,此間並無他人接手。


    碧璽吃驚:“奴婢近日的確是隻新添了耳鐺,隻是這耳鐺是喬答應送給娘娘的,不該這樣啊。”


    顧長歌心頭發緊,讓香芝將耳鐺找出來給周無術。


    周無術拿著耳鐺,細細觀察說:“還請娘娘為臣準備一活物。”


    佩青忙跑去內務府要了一隻平日裏養著煲湯的鴿子。


    鴿子渾身雪白,體型圓滾,咕咕的發出聲響。


    隻見周無術用小刀在耳鐺的彎鉤處輕輕刮下一層金粉,以水和麵後摻入金粉,喂鴿子吃下。


    很快,鴿子突然渾身抽出,發出痛苦的哀鳴,想要飛起卻又不受控製的東倒西歪,翅膀與雙腿胡亂撲棱等踹,脖子也痙攣起來,很是駭人。


    顧長歌驚愕,捂住嘴。


    不消一會,鴿子便以詭異的姿勢僵死過去,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一般。


    眾人麵麵相覷,而碧璽更是嚇得一層薄汗。


    “娘娘,看來微臣沒有猜錯,這耳鐺的確帶毒,且是極厲害的牽極藥。”周無術用布將鴿子卷起,交給鴻禧,又隔著油布將耳鐺收起來。


    “牽極藥?”顧長歌輕輕念著,心裏一陣驚悸。


    “也叫馬錢子,中毒之初會感覺頭暈頭疼,而後氣喘煩躁,吞咽困難,胸部漲悶又呼吸不暢,再後來會感四肢百骸極度收縮,而感官也下降,最後呈現驚駭裝死去,若不是細細查出,還以為是因驚悸而死。”周無術說著,伸手開始寫藥方。


    “這……若是沒有發現,多久會毒發身亡?”


    “耳鐺藥量少,且隨著皮膚進入身體,快則一年,慢則三五年。”


    顧長歌倒抽一口涼氣,看著碧璽:“恐怕是我害了你,”轉而她對周無術說道“還請你好好保管這耳鐺,必要的時候本宮或許有用。現下勞你幫碧璽調理身子,能否恢複如初?”


    周無術恭敬說道:“娘娘放心,還好碧璽姑姑用毒不深,調理也容易,若是長久使用或許不被人發現,才會時常昏睡,四肢無力,那時若沒人注意,恐怕一來不會想到是中毒,二來調理起來也要難上一些。”


    聽了這話,顧長歌就放心了,她讓香芝跟著去抓藥。周無術又叮囑碧璽要每日三頓飲用綠豆湯便離開了。


    顧長歌看著碧璽麵容蒼白,心裏的恐慌與內疚無以言表,隻拉著碧璽的手默默良久。


    “碧璽,都怪我,若不是我非要讓你戴著,隻怕也沒有這些事。”她低聲埋怨自己。


    碧璽露出一絲笑容,安慰她:“還好是奴婢,若換了娘娘,奴婢寧願是自己。隻是娘娘,這次之事看出喬答應如何陰毒,娘娘日後怕是要萬事小心了。”


    顧長歌眸光露出恨意,咬緊牙關,狠狠說道:“我原以為她不過是心胸狹窄了些,卻不想心思如此歹毒,我定讓她付出代價!”


    “娘娘,”碧璽喘息兩口氣,才說道“如今他人在暗,娘娘在明,陰毒之計防不勝防,今日娘娘雖無事,隻怕日後要擔驚受怕了。”


    顧長歌心內戚戚然,若是得寵,總讓人謀害,之前的麝香一事尚未全然過去,又出來什麽牽極藥,一個比一個陰毒。


    若是想不引人注意,就要偃旗息鼓一生寂寞空庭。


    難道唯有寂寞才換的來平安嗎?


    想到之前體內有麝香而導致自己難以懷孕,現在碧璽幫自己擋了一道,若不是發現得早,隻怕是……


    她腦海裏忽然有個疑影,周無術說中毒更深,會成日裏昏睡不醒四肢無力。她想起一個人。


    “燕常在……”


    碧璽似是沒有聽清:“娘娘說的什麽?”


    “燕常在!”顧長歌目光乍現冷意“燕常在小產之前,不是日日難以起身,終日渴睡嗎?你說是不是燕常在也中了毒而一直沒有發現?”


    碧璽張開嘴,驚疑的琢磨,半晌才說:“可太醫也為她號脈,更是瞧出她有了身孕,平安脈日日請,不可能不知道她身體內有用毒的痕跡啊。”


    “隻怕就連太醫也被蒙在鼓裏,燕常在有孕,頭暈渴睡隻被當做是孕期之症,太醫又怎會想她中毒!”她站起身來吩咐外間“鴻禧,你去瞧瞧燕常在那邊,若是她依舊昏睡,便讓周無術也去給她看看。”


    鴻禧站在外麵,麵露難色:“娘娘怕是有所不知,燕常在已經挪去冷宮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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