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坐在馬車上晃晃悠悠,顧長歌央求裴縝找個機會再出來玩,今日雖然碰到秦秀秀,可到底也沒說上幾句話。


    透著朦朧的蓋頭,顧長歌與秦秀秀對視而笑,可新娘子是不許在外間說太多話的,禮成後直接入洞房等待丈夫挑了蓋頭才好。


    王爺人貴事忙,自然要現在外麵伺候酒席,這樣一來,顧長歌不得不先行離去,可到底這個麵也沒見過。


    裴縝安慰她:“你是貴妃,今日朕與你出宮,已是給了他們極大地臉麵,秦家嫡女入府雖隻是個側室,隻怕不日也會主全府事宜。”


    她哪能不明白呢,顧長歌將手疊在裴縝手上,輕輕玩弄他常年拿劍而略顯粗糙的指腹,口中念念著:“臣妾哪裏不明白,皇上這是給秦家下馬威,給臣妾出氣呢,臣妾感念皇上皇恩浩蕩。”


    秦家是曾經的高門大戶,就算是秦家老太爺告老還鄉,依舊門生眾多,秦家嫡長女嫁給一個並不算炙手可熱的王爺,入府當為正室王妃。


    如今秦秀秀被皇上指婚,嫁給了皇親國戚,看似是榮寵滿門,但隻是指了個側妃的位置,當真是落了臉。


    其實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嚇唬一下秦家,讓他們明白,帝王動一動小指便可控製他們整個家族的走向,這樣沒有權勢的家族,留下的也唯有昔年的榮耀了,若是這榮耀再不肯擅自珍重,未來如何慘淡,明眼人都瞧得見。


    顧長歌說的,是裴縝幫她出氣,懲治秦家長子仗勢欺人。


    天子妃嬪被人欺負是不可外傳的,一則饒人清聽,二則皇帝是不能為了妃子如此對待曾經嘔心瀝血為國奉獻的老臣,怕寒了臣子們的心。


    她隻佯裝不曉得這裏其他的關節,隻說自己承情與皇帝的愛憐,這是後妃該有的小心思與自知,在這後宮裏浮浮沉沉,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忽聽得馬車外一陣吵鬧喧嘩聲,裴縝蹙眉,顧長歌側耳細聽,仿佛聽見什麽淑嬪生產、太子之類,心裏忽的覺得不大好,緊張的望著窗外。


    不一會,小瓷子輕輕在窗外低語道:“皇上,娘娘,大事不好了,茹古涵今來人通報,說淑嬪小主將太子摔在地上了。”


    隻覺得頭炸裂一般,聞得此言顧長歌瞳孔放大,難以置信,驚愕得口不擇言:“胡說!淑嬪有著身孕即將臨盆,怎會到茹古涵今陷害太子!”


    小瓷子忙換了說法道:“聽說是小主去給皇後請安,瞧著太子可愛,特地要抱一抱,沒想到一個不穩,竟是把太子摔了。”


    “太子如何了?”裴縝聲音沉穩,鎮定的目光掃了顧長歌一眼。


    顧長歌驚覺出不對,背後滲出涔涔冷汗,傷了太子,這樣的罪過溫木槿如何能承擔!


    “院判已經在路上了。”小瓷子在外麵說著。不聞車內聲響,便吩咐宮人快快駕馬。


    顧長歌靠在馬車內的軟墊上,衣衫濕透,粘膩的貼著皮膚,她恍若未覺,偷偷看了裴縝一眼,裴縝表情冷漠,可手中不停轉著一枚扳指。


    溫木槿即將臨盆,周無術叮囑無事不要走的太遠,僅在風荷軒與曲院附近逛逛即可,怎會跑到距離甚遠的茹古涵今去。


    更何況皇後娘娘對待太子極是珍視,尋常人見都不讓,更何況讓她抱上一抱?


    溫木槿不過是個嬪位,雖說有著身孕,可到底也越不過……


    “嘶……”顧長歌忽然反應過來什麽,驚疑的目光看著裴縝。


    溫木槿有身孕……


    假如並非是溫木槿主動要求抱一抱太子的,而是孟亦夭破罐破摔,想借了淑嬪的手將太子除掉,再者淑嬪有孕,她也會為此事失寵受罰,若是碰到性格剛烈的一脖子吊死,一屍兩命,那就兩全其美了。


    就算淑嬪性格溫和膽怯,碰到這樣的事,嚇也嚇死了,胎兒有個什麽不好,幾乎是定局。


    退一萬步講,就算淑嬪沒有害怕,沒有恐慌,生下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會背上生母陷害太子的命運,這樣的孩子,皇上又怎會重用。


    連消帶打,還能剪去錦貴妃的羽衣,真是好算盤。


    見顧長歌露出這種表情,裴縝隻沉聲說:“你別怕,淑嬪失手傷了太子,你與朕在宮外,自然是沒有幹係的。”


    她心中一沉,知道裴縝以為自己是怕被連累。


    “皇上,木槿與臣妾向來交好,她是最謹小慎微的,處處禮讓避退,更何況周大人囑咐了不許她到處去,皇後又對太子看顧良好,怎會讓木槿抱一抱?皇上……”她瞧著裴縝臉色,見他神情不變,心裏更是沒有底。


    “好了,”裴縝聲音忽然略大,一臉鄭重“此事一會看了情況再說吧。”


    見她神色不虞,又勸慰:“你也是有身子的人,先別顧旁人,緊著自己這裏,可別出了問題。”


    他這樣冷漠,不欲多談此事,顧長歌心裏打鼓卻再也不敢說出來,默默攥了絹子思索對策。


    馬車很快駛到圓明園大宮門外,奴才們伺候著主子進去。裴縝直接向著茹古涵今走,顧長歌亦步亦趨,緊跟在後麵。


    才進去就察覺氣氛不對,皇後見了裴縝來,麵容鬆動兩下跪下行禮,顧長歌規規矩矩給皇後行禮,皇後也不顧不上她。


    顧長歌四下環視,見溫木槿坐在下首,默默垂淚啜泣,看她無虞,一顆心也算放下,還好她沒事。


    旁人沒有怎樣,倒是海雲兩行清淚下來了,站在一旁默默不語。


    裴縝落座,沉聲道:“太子如何了,太醫呢!”


    院判兩步並兩步上前:“稟皇上,太子神誌不清,可能是撞了腦子,微臣已經開了藥方,隻是是否能醫好,要看太子的造化了。”


    “皇上……您與臣妾的孩子……”孟亦夭此刻才潸然淚下,跪下膝行到裴縝麵前,已是淚流滿麵“臣妾無能,不能保全咱們的孩子,可此時並非天災實是人禍啊!皇上一定要嚴懲賤人,為咱們的孩子報仇雪恨!”


    她目光凶狠,扭頭望向溫木槿。


    溫木槿惶恐起身,要跪下卻身子搖晃兩下,身邊的浣紗忙扶住她,溫木槿穩了穩身子,愴然道:“皇上,臣妾沒有!臣妾隻是抱一抱太子,是乳母接過去的時候失手才摔了孩子的!臣妾真的沒有啊皇上!”


    顧長歌起身輕輕摁住她肩頭:“你別衝動,有話慢慢說,皇上是明君,自然會洞察是非,為你做主的。”


    溫木槿擦了擦眼淚,瞧著顧長歌在身邊,安心許多,坐回座子上,隻默默哭泣。


    如今殿裏那麽多人,毓貴妃帶著林貴人也來了,一群人在正殿裏手足無措,隻皇後與淑嬪各自哭各自的。誰也不敢多言,等著皇帝發話。


    裴縝清咳一聲,掃向跪在膝前啜泣的皇後,沉聲發話:“好了,你是皇後,這樣成何體統,海雲,你主子傷心,你來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海雲沉了沉聲,伸手抹了把眼淚,走到殿中跪下回道:“回皇上,今天清早,淑嬪小主就過來了,說是要給娘娘請安,順便來探望太子。娘娘見她也有身孕,特地讓乳母把太子抱來給小主瞧。見小主喜歡非常,想著她也要馬上做母親的,就讓小主抱一抱,沾沾喜氣,也能為皇上生下個小皇子。”


    “淑嬪小主很是喜愛的樣子,娘娘也高興,特地問了小主飲食起居,見小主略顯疲態,就叫乳母把太子抱回去,怕累著小主,結果小主將太子給乳母的時候,不小心失手,將太子摔在地上了……嗚嗚……”說著,海雲低聲哭泣了起來。


    溫木槿一臉驚慌,忙反駁道:“你胡說!太子明明已經交到乳母手中,是乳母接過去才摔了的!你汙蔑我!”她聲有厲色,可見已是著急。


    溫木槿已懷胎十月,不日臨盆,如今最是受不得氣的,顧長歌怕她動怒傷了孩子,忙上前一步要她平靜。


    裴縝看著溫木槿,隻一下,眼光錯開又望了望皇後。


    “朕不是說了,你與錦貴妃都有身孕,是不必來請安的,如何今日到皇後這裏來了?”他語氣中有幾分質疑,卻也較為緩和。


    溫木槿抽噎幾下,順了氣,跪下方才答道:“回稟皇上,臣妾想著好些日子沒有給皇後娘娘請安了,聽聞皇後身子大好了,特地來給皇後娘娘請安,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情。”


    裴縝撚著扳指,隻望著溫木槿不出聲。顧長歌有些心急,忙一同跪下:“皇上,臣妾保證,淑嬪絕對不會傷了太子的,平日裏她連碾死一隻螞蟻都不肯,更何況是太子呢!她也是即將成為人母,又怎會傷了她人的孩子呢!”


    “錦貴妃,”一個俏麗的女聲忽然說道“你與淑嬪向來交好,如此偏幫淑嬪,可你當時又不在場,怎知淑嬪有沒有錯了主意啊!這皇嗣的事情,若是太子重傷不治,她又有個男胎,嗬嗬,淑嬪的心也忒大了。”


    顧長歌聞言扭頭去瞧,竟然是前些日子還鞍前馬後捧著溫木槿的林貴人。


    她目光如釘,恨不得剜去林貴人一塊肉,林貴人嚇得住了口,往後縮了一縮。


    “請皇上明鑒,太子事關國運,木槿再傻也決計不會開這個玩笑,傷了太子她也絕沒有好,又怎會辦這樣的糊塗事,”顧長歌扭頭看著海雲,厲聲道“乳母呢!去將乳母喚來,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她脫不了幹係!明知道淑嬪懷有身孕,竟然還侍奉的這樣不當心!眼裏還有沒有小主!”


    “錦貴妃,難道你懷疑本宮陷害淑嬪不成?”皇後失聲高喊,淚眼婆娑間早已忘了皇後的身份。


    “好了!”裴縝忽然發怒,手重重拍在雕花木扶手上“都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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