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一塊沒有邊際的暗色綢緞,有仙女將它展開鋪平,又不小心碰灑了手邊的花汁仙露潑灑在黑夜裏,燦若銀河星火閃爍,光輝而迷人。


    顧長歌披散著柔順的發絲,烏黑如同夜色的發,散發著玫瑰幽香,閃爍著柔亮光澤,順著她姣好的身姿隨意擺動。


    她吹熄了燭火,舉頭望天,繁星璀璨映照著眸光也閃爍著。


    今日回來,才聽說是皇帝與妃嬪提早來到九州,體察民意。


    回想今日看到的人多聚集處,往裏走,或許便能看到他一抹身影。


    站起身赤足走回床邊,鋪開了被子將自己裹進去,柔軟的觸感和曬過一個午後的棉花香味,讓人更容易安睡。


    隻是……她如今有心事,無論怎樣輾轉都睡不穩,輕輕歎了口氣,睜開眼睛瞧著窗戶,透過樹影瞧銀河。


    忽然,她耳邊聽見一聲極細微的摩擦聲,仿佛是屋頂的瓦片被人踩了,相互摩擦發出的細響。


    她驀地屏息,再細細去聽,便什麽也沒有了。


    許是夜貓子吧。


    她合上眼,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卻聽見窗戶發出一聲輕響,一個人落地的聲音響起,她嚇了一跳,忙睜眼睛,恰好看到窗下蹲著一個黑色身影。


    那人慢慢的躬身起來,手護在腰間,拔出了什麽東西,擦動刀鞘發出金屬鋒鳴,摸索著往床邊走。


    顧長歌心道不好,今日無月,星光雖然璀璨,卻不能照耀大地。正是月黑風高殺人夜。


    她可以肯定,無論這個人是誰,目標一定是自己。


    因一時的緊張,顧長歌隻覺得手腳冰冷,渾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了一半,想要呼救卻怕叫不到來人,反倒是激怒了這個殺手。


    一時的躊躇便耽擱了時間,她明亮的眼眸就如同黑夜的星子,殺手離得稍微近了,便看清顧長歌是睜著眼睛,自己也嚇了一跳。


    就是這當頭,顧長歌聽見有敲門聲響起。


    “歌兒,睡了嗎?”


    是個男子聲響。


    心頭一喜,顧長歌立刻驚呼:“救我!”


    那殺手素質極高,見勢不好快步上前舉刀劈向顧長歌,顧長歌翻身往床裏一躲,繼續高呼道:“救我!救命!”


    殺手一刀不中,劈在床架上,削鐵如泥的刀立刻將架子削成兩段。


    外麵的人聽見動靜,也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了,立刻踹門而入。


    裴弦隻覺得眼前閃過一道影子,再定睛望去,屋內隻剩下瑟縮在床腳的顧長歌,她神色驚恐,而她那架子床如今也斷了一根柱子。


    裴弦吃驚,往窗口看去,什麽人影也沒有了。


    秋娘和碧璽聽了動靜,披衣出來,看見裴弦站在顧長歌的屋內,顧長歌房門大開,一臉驚恐的看著外麵,碧璽唬了一跳,忙衝進去護在顧長歌身前,厲聲問:“九王爺!您要做什麽!”


    裴弦懊惱一拍腦門,指著外麵:“不是我,剛才有人在屋裏!”


    碧璽不敢相信他的話,忙回身去檢查顧長歌。


    顧長歌麵孔蒼白,唇上也沒有血色,隻一雙大眼看著碧璽,半晌才扯出一抹笑,對著裴弦點點頭,解釋道:“的確是剛才有刺客,還好裴弦進來的及時。”


    見顧長歌如是說,碧璽這才稍稍緩和了臉色,扭頭對著裴弦道歉:“誤會王爺了,多謝王爺……”然後伸手握住顧長歌的手,擔憂道“好好地,怎麽會有刺客進來?”


    顧長歌尚未從剛才的驚嚇中醒過神來,反手拉住碧璽:“她還是不肯放過我!剛才那人我看到了!他連臉都沒有蒙,這次來定是為了殺我。”


    她蹙緊眉頭,又扭頭看秋娘:“當初認識我的人,唯有你與覃木槿我交代了緣由,覃木槿與我關係親密,是不會說出去的,秋娘,是否有人問過你……”


    秋娘也微微皺了眉頭,眼神裏帶了幾分失落。


    顧長歌立刻明白,表態道:“我不是疑你,隻是這些日子繡娘們嚼舌根,我擔心有人是看出了什麽。”


    秋娘這才緩和了一些,側頭想了想,搖頭道:“不會,我誰也沒說,”片刻她又想起什麽似的,“哦,今天阿若跟我說,有個打扮不俗的婦人,今日進來打聽過,她說掌櫃的姓阮,至於叫什麽,她也沒說清楚,難不成是為了這件事?”


    顧長歌擰緊了眉頭,手心發了汗,碧璽擔憂的拍拍她:“歌兒,還好嗎?”


    顧長歌這才緩和一笑,鬆開了手,抬頭望著裴弦,誠懇道:“今日還是要感謝你,要不是你來,隻怕我此刻已經橫死了。”


    裴弦歎了口氣,無奈道:“今日是第一次,還會有下一次,下下次,他們不達目的,不會罷手的。”


    聽著話裏話外像是知道些什麽,顧長歌警覺,她掃了一眼裴弦,說道:“既然來了,就坐坐再走吧,”扭頭對碧璽說“麻煩你,幫我拿件外衣。”


    她起身披了外衣,到碧璽房中換好了衣服,才回來,秋娘燙了茶,給四人斟好。


    裴弦這才說道:“其實我今日來,就是想提醒你,皇上或許已經知道了你的事情,正在派人查找你,聽說皇後那邊也安排了人手。”


    顧長歌凝神:“皇上要置我於死地?”


    “應該不是,”裴弦道,“我聽瓷公公說,皇上今日在船上,看到繡坊門口有個女子,與已故的端柔皇貴妃極為相似,安排了人去查此人是誰。表情哀痛又充滿希望,想來不是為了殺你。”


    “會不會是錦繡閣的人?”秋娘瞪大眼睛“他們必定是恨死姑娘了,想要趁機要了姑娘的命也未可知?”


    顧長歌搖頭,口氣堅決:“不會,不可能是他們。如今皇帝親下九州,文武百官極是重視,生怕出一點問題,不能給皇上國泰民安的樣子。任誰也不敢在這樣的風口浪尖惹事,一旦被查到,那錦繡閣怕是不能再開了。要殺我的人,隻有皇後!”


    秋娘疑惑的看著顧長歌:“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顧長歌一聲冷笑,望著眼前的茶盞,幽幽說道:“你沒聽裴弦說麽,皇帝命人查我身份,皇後也安排了人手。難不成,她是要幫皇上找一個與已故貴妃一模一樣的人進宮分寵嗎?”


    她眼眸雪亮,看著秋娘說道:“秋娘,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且容我想想,該怎麽辦才好。我不能把整個繡坊的人賠進去。到時候,萬一皇後真的殺了我,隻怕你們一個也走不掉。”


    眾人皆沉默了,半晌,裴弦說道:“今日危機已除,想來皇後不會這麽快再動手,且先歇息吧,”他一臉擔憂道“明日我要伴駕,不能過來,不如你明日就走,到木槿那裏避一避風頭?”


    顧長歌搖頭:“我不能再連累木槿了,”抬頭道“大家都先歇了吧,休息好才能想到對策。”


    這樣,眾人紛紛散去,裴弦留下一把精致的匕首給顧長歌,她想了想,回絕了:“我不能帶著王爺的東西。”


    等到人都走了,顧長歌躺在斷了一截的架子床上,就著星光看的出神。


    第二天一早,顧長歌便起來,吩咐了眾人,無論誰來問,都不許說繡坊裏有什麽碧璽姑娘,也不許說新來的掌櫃的事,若有人逼急了,隻能說掌櫃的叫紅翡,否則性命不保。


    眾人雖然心有疑惑,但看顧長歌麵色凝重,便也沒有再說什麽。


    果然,當天又來了兩批人,一批明著問這裏是否有什麽新來的人,打聽關於顧長歌的消息。另外一批在私下裏攔著出去辦事的小廝丫鬟,塞了銀子問。


    裴縝身邊跟著文武百官,視察了九州幾個衙門巡撫,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傍晚,瓷公公才附在耳邊稟報消息。


    他愁容不展道:“奴才吩咐人,打聽了關於端柔皇貴妃的事情,都說皇貴妃不曾出現過。隻是……”


    “吞吞吐吐,趕緊說!”裴縝蹙眉。


    “是,”瓷公公忙欠身,繼續說道“隻是阮記的人都說,繡坊三年前新來了個掌櫃的,名叫阮紅翡,是阮記原掌櫃的遠方侄女。端柔皇貴妃薨世後,來接手生意的。”


    “阮紅翡……紅翡!?”裴縝琢磨著這個名字,忽然想起,留在都城的淑嬪身邊的宮女便叫紅翡,好像是當初顧長歌離開時候,留給她的人。


    “回皇上,奴才也命人打聽了這個阮紅翡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隻知道是三年前突然來九州的,也未曾知道這個阮紅翡家中還有什麽人,從哪裏來的,都一概不知。隻是說原來的管事阮秋是已故掌櫃的阮雪的婢女,曾經撫育過端柔皇貴妃,她認可的這個阮紅翡,所以誰也不會質疑。”


    裴縝望著眼前的小瓷子,心裏輾轉不安起來,眯起眼睛,看著他:“糊塗東西!這點事也辦不好!朕要你有什麽用!連個人也查不出來!”


    “皇上息怒!”瓷公公嚇了一跳,立刻雙膝跪地,求饒道“那日咱們隻見了那女子一麵,並不能肯定那女子便是阮記繡坊的人啊!更何況,皇後那邊也安排了人去繡坊,奴才不好多露臉啊。”


    聽瓷公公這麽說,裴縝眉頭一挑:“你說,皇後的人也在阮記?”


    “許是去問新春常服的事情。”瓷公公不敢抬頭。


    裴縝掃了他一眼,吩咐道:“起來吧,”看瓷公公起身,雙膝落了兩個塵土印子,接著說,“這件事,不要讓皇後知道。至於那個姑娘,明日朕親自去繡坊,看看衣服準備的如何了。”


    小瓷子極是乖覺,忙欠身:“是,奴才明日再告訴皇後娘娘,皇上要去親自查看衣服。”


    裴縝滿意的揮了揮手,讓他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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