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國的大軍壓境,這一次著實嚇到了穩坐泰山的皇帝。


    一連三天,朝堂之上都傳出皇帝勃然大怒的嗬斥聲,禦前伺候的人們個個謹小慎微,生怕一個不小心被打發出去,連累親眷。


    朝中無人,皇帝愁眉不展,顧長歌偶爾抱著女兒染慶去探望,也屢屢等在外麵,聽見裏麵皇帝砸杯盞、訓奴仆的聲音。


    她也不敢多言多聽,斂了神色,隻逗弄著染慶,染慶開心一樂,櫻粉色的臉蛋可愛至極,白裏透紅讓人無不愛憐。


    皇帝也唯有看到可愛的染慶與新的的五皇子逸央時候才有幾分展顏開懷,旋即又陷入愁思當中。他曾屢屢提及,說若是顧長歌依舊是顧將軍的女兒,那便好了。


    這次入殿內,顧長歌放下了準備的菊花茶,親自上前磨墨。


    皇帝愁容不展,靠在紅木大椅上以手揉捏太陽穴。


    顧長歌特地選了讓人心神寧靜的百合香,見皇帝如此,溫言勸道:“皇上是一國之君,如果需要,顧長雄其實也是好的人選。若說顧長雄年輕不可堪當重任,朝中還有許多武官。國家危難,正是他們效力的好時候。”


    皇帝拉過顧長歌,雙手環抱她柔軟的腰肢,將頭深深埋在她的腹部,長歎了口氣:“的確如此,可朕身在帝王之尊,亦要權衡利弊。若是使用世家族人,一戰成名,戰功赫赫,難保不會生有異心。若非世家大族,又難出可用之才。朕,甚是苦惱。”


    顧長歌微微一笑,說道:“皇上用些菊花茶吧,臣妾聽容貴人說,昨晚皇上嘴角起皮,可見上火了,國事勞心,皇上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她心中思索,如今皇帝再也不是剛登基不久的那個年輕皇上,多年浸淫與朝堂,周旋在後宮前朝,何時雷霆之勢,何時春風化雨,他拿捏極穩。


    此時不需她給什麽意見,隻要溫柔寬慰足矣。


    做帝王久了,多思多慮,心思百轉千回,一言一行都要琢磨透徹,反而容易多想。思慮深遠自然是好,卻也容易用力過猛。


    與其讓皇帝誤解有不臣之心,不如隻做個無知婦人。


    皇帝端起茶盞,皺著眉頭喝了一口,又放下,自顧言語道:“長歌,後宮之中,你見識最廣,若是你都不能與朕談上兩句,旁人更是說不上話了。朕常常也覺得孤獨。”


    顧長歌聞言退後兩步,蹲下身行禮道:“皇上是天子,九五之尊,臣妾不過是皇上的妃嬪,本是不該聽,更不可議論國事的。但皇上信任臣妾,臣妾也就多嘴一句,”她抬眼,看著皇帝道“若是世家大族人不可用,與其空躊躇,坐以待斃,不如皇上放手一搏,給尋常人等一個機會,若敗,是他能力不足,若勝,皇上慧眼識珠,抬舉個一官半職,他也定然會誓死效忠。”


    皇帝聞言,眯起眼睛,思索著,忽然道:“可若是敗,朕的百姓會議論朕不能妥善用人。”


    顧長歌微微一笑,淡定自若:“難道皇上用的人必不可有錯漏嗎?秦朝名將王離,繼其父任上將軍,世家大族子襲父業,卻在巨鹿為項羽所殺。而項羽,其家族更是世世楚將,人稱西楚霸王,還不是被劉邦逼死於烏江?”


    見皇帝仍是躊躇,她繼續道:“我東霆,繁榮昌盛,百姓安逸,區區斐國又如何匹敵,不過一時得勢,誰又不能與之一戰呢?”


    皇帝思索片刻,伸手拉顧長歌起來,感歎道:“長歌唯有你是朕的解語花,”然後高聲喊,“小瓷子!”


    小瓷子從外麵進來,躬身等待皇帝下達命令。


    皇帝拉著顧長歌,說道:“傳旨,任吳生榮為神勇副都統,率兵出戰斐國,速去傳旨,即日出兵!”


    “嗻。”小瓷子不敢怠慢,迅速領命離開。


    顧長歌莞爾一笑,依偎在皇上懷中,細語道:“皇上慧眼識人,隻是不知這吳生榮何許人也,當真不曾聽聞呢。”


    既下定了決心,皇帝也放鬆不少,拉著顧長歌說著:“他出身寒微,憑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吳生榮此人剛正不阿,心胸雖不算寬,到底也不是什麽會辦壞事的人,朕稍加利用,到時多給些封賞也就是了。”


    顧長歌笑,輕輕推了推皇上:“說到用人,前朝的事情臣妾不懂也不敢問,到是後宮的事情,臣妾倒有一件。”


    “你說。”皇帝有些詫異,看著顧長歌。


    她想了一下,說道:“前些日子臣妾去給太後請安,太後說起,如今臣妾順利誕下染慶,熙妃也生下逸央,可皇上膝下子嗣仍是稀薄,也唯有逸景、逸宸與逸央三位皇子,也是該多些新人為皇上開枝散葉了。”


    皇帝輕巧一笑,玩味道:“這些事母後提起倒也罷了,可你來說與朕,難道不吃心嗎?”


    顧長歌輕輕啐了他一口,嬌嗔道:“皇上竟打趣,如今後宮裏,臣妾也就那麽幾個姐妹,皇上若能為臣妾多添幾個妹妹,臣妾也熱鬧些不是?吃心嘛……皇上是不會冷落了臣妾的,”她蹲下身,將頭放在皇帝的腿上,又抬眼看著他,目光柔和平靜,“既是這樣,臣妾也希望皇上能子嗣繁盛,東霆昌茂。臣妾無福,不能為皇上誕育皇嗣,隻希望其他姐妹能為皇家開枝散葉。”


    見她如此,皇帝心裏不覺感受到,顧長歌與以前似乎不大一樣了,他笑了笑,伸手在她發髻上撫摸,又放在她柔嫩的臉頰上,輕輕觸碰:“長歌,如今的你溫柔、體貼,賢良溫和,朕當真欣喜……”


    心裏莫名有些失落,顧長歌臉上卻浮上歡喜的神色:“皇上的心意,便是臣妾的心意,隻要皇上高興,臣妾如何都是好的。”


    “好,”皇帝沉聲道,“既然如此,朕今晚便告訴皇後,也該選些新人入宮了。”


    第二日一早,顧長歌便與容貴人一同前往皇後的坤寧宮。


    坤寧宮外正站著羨予,看見她們來了,笑著行禮道:“奴婢剛想去請二位主子,主子們便來了。”


    容貴人詫異,看了顧長歌一眼,笑道:“怎麽,皇後娘娘可是尋咱們有事?”


    羨予福身:“主子們進去便知道了。”


    顧長歌笑笑,將手搭在碧璽的胳膊上,率先走了進去。


    大殿內鄭楚毓早已梳洗打扮完畢,下首還坐著溫木槿。


    她輕輕眯眼,往裏走去行禮:“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溫木槿此時也從座位裏站起來,向她行禮。隻是再也不如當初那樣親厚。


    顧長歌輕笑一聲,坐到座位裏,說道:“淑嬪來的好早。”


    溫木槿和善微笑,輕輕低頭看著皇後:“臣妾侍奉皇後,理當盡心,早來為皇後娘娘請安。”


    顧長歌不再言語,別過臉去微笑著看著不遠處的盆景。


    容貴人淺笑:“瞧淑嬪說的,倒像是咱們不盡心似的。”


    皇後見人也來的差不多了,開口道:“好了,既然諸位都到了,那本宮便說件事情。昨晚皇上與本宮說起,後宮子嗣稀薄,也該選些新人入宮了,本宮之前便與太後商量過,既然要選秀,就要好好操辦了,隻是前有戰事,咱們也不宜鋪張。”


    “是。”眾人福身。


    皇後又道:“本宮如今身子不適,是不適合再操心這件事情的,倒是如今,宮裏高位的嬪妃隻有熙妃、晗妃與祥妃,此事便交由你們三人打理。”


    顧長歌本以為皇後會操持這些事情,可聽說要與熙妃祥妃一起操勞,不禁有些詫異,卻也依言行禮稱是。


    皇後莞爾:“熙妃有兩子,照顧著難免分心,而祥妃又不曾做過這些事情,倒是晗妃,你如今雖有公主,此前卻也做過不少事,這件事便交給你了,熙妃與祥妃協助便是。”


    顧長歌又是一愣,問道:“可臣妾並不知道如何選秀?”


    皇後表情高深莫測,雖然笑著,可總讓人心生寒意,她說道:“你放心,一切都有內務府和典禮院幫襯著,他們自然會按步驟往下去做。”


    “是,臣妾遵命。隻是……不知皇後娘娘身子是哪裏不適?”顧長歌覺得奇怪,依舊在問。


    溫木槿忽然高聲說道:“如今皇後娘娘有了身子,自然是要小心的像這等費神的事,想來皇上也不希望娘娘分神操持。”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顧長歌心裏如同亂麻,都不知道是如何從坤寧宮離開的。


    她坐在景仁宮裏,容貴人在她眼前不住說道:“這個淑嬪,也當真是有了皇後這個靠山,如今她仗著搶了娘娘的恩寵獻媚於皇後,忘了娘娘當年是如何提拔她的麽!懷個身子罷了!瞧她如今著得意樣,臣妾真是為娘娘抱不平!”


    容貴人生的美麗,連抱怨也是柔聲細語,讓人看著賞心悅目的。


    顧長歌心中紛亂,幽幽歎氣開口道:“如今皇後有了身孕,若誕下嫡子……本宮往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她忽然抬頭,看著容貴人道,“本宮年歲漸長,皇上雖一時興致,但時間久了想來也就淡了,可若本宮有人幫襯著……”


    她目光絲絲縷縷,落在容貴人身上,容貴人隻覺得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欣喜道:“若是臣妾能幫上娘娘,定然不忘今日之恩!”


    顧長歌一愣,思索片刻,旋即滿意一笑,抿嘴道:“你有此心甚好,雖有新人入宮,可操持的權力在本宮這,倒也好。”


    待到容貴人喜滋滋離開後,碧璽上前,才擔憂道:“如今這事情落在娘娘頭上,娘娘可要慎重啊!”


    顧長歌無奈:“我又何嚐不知,前方戰亂是用銀子的時候,皇帝選秀又不能失了皇家體麵,皇後給我下了一步好棋啊!”


    她嘴角一側勾起,表情怪異:“我偏要皇後以為我奈何她不得,如今掣肘也就罷了,她卻偏偏有了身孕!”


    “咱們可要提前做打算呀!”碧璽有些擔憂。


    顧長歌沉下氣,定定望著茶盞中沉在杯底的葉片……這孩子是皇上的,無論如何,稚子無辜,她歎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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