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了厲鋒,長夜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半,徐有方直接施展出天地道經中的踏風行,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剛開始在林間枝頭縱躍還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到了後來竟是越來越快,整個人如同是一道模糊迷蒙的輕煙。


    不像是踏著風在走,反倒像是林間的風在推著他前行。


    沒多久,徐有方就來到了與夏熙瑤分別的那個山洞,卻發現盡管他一路狂奔,卻還是來得晚了。當他躍上那遍布灌木與長草的小山坡時,那渾身用黑衣緊緊包裹的女人已經倚在洞口,朝著他展眉而笑了。


    月光下,林莽中,野洞口,這娘們兒玲瓏的身段兒和嫵媚的笑意,使她就像是一隻修了千年的狐精,冷不防從聊齋的黃卷墨香中走了出來。


    徐有方深深吸了口氣,好似連滿山的青草氣息裏都被滲入了一種女人身上的脂香:“老天爺,你居然又換了衣服,你之前那身兒不挺好?”


    夏熙瑤臉上的笑容裏頓時摻了幾分戲謔,仿佛看透了徐有方那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之前那身不僅髒了,還破了那麽多的口子,你覺得挺好?你是覺得那衣服挺好,還是衣服上的那些口子挺好?”


    “這個……”徐有方揉了揉鼻子,麵不改色的道:“都好,都好,問題是你這身衣服是怎麽來的,白天也沒見你帶包袱之類的啊。”


    我那時是去宰人的,我當然沒帶包袱,但我難道不會把東西放在一個地方,需要的時候再去拿嗎?


    夏熙瑤根本懶得在這事上去解釋,沒好氣的橫了徐有方一眼道:“我可是在這兒等了半天了,你跟那些當兵的就有那麽多話說?”


    “這個……大家是比較熱情。”徐有方尷尬的搓了搓手。


    “磨磨唧唧,虧你還是個男人。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現在,現在就走。”


    徐有方帶路,夏熙瑤走在他的身邊,兩個人繼續向著大山深處的野豬坳走去,根據最初得到的情報,藏在山裏的那個組織成員是把兵力分布在了野豬坳,老虎背和蛤蟆頭三個地方。其中野豬坳又是去往老虎背、蛤蟆頭的必經之地,它就好像是這兩個地方探出來的前哨陣地一樣,既承擔了據點的阻擊功能,又肩負著預警的任務。


    所以如果想要去到老虎背和蛤蟆頭,這野豬坳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隻有拿下了這裏,再經由一條曲折狹長的山穀長蟲溝,才能到達老虎背。


    對於徐有方和夏熙瑤現在的戰力,其實野豬坳對於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麽威脅,可難就難在他們必須悄無聲息的拿下那裏,在老虎背、蛤蟆頭的人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迅速通過長蟲溝。否則一旦被對方知道他們已經開始進攻野豬坳了,那麽就算得手,在後麵那道地勢非常不利的長蟲溝裏必定會遭遇對方的埋伏。


    別說是帶著厲鋒的小隊,在那種兩邊高山中間隻有一條山溝的地形中,就連徐有方都沒什麽把握可以安然無恙的走出去。


    所以,今天晚上對野豬坳的偵查就顯得尤為重要,隻有摸清了這裏的虛實,明天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最隱蔽的方式拿下這裏。


    山路變得更加坎坷難行,其實說是山路,卻早已根本找不到真正能稱得上“路”的通道了。徐有方不斷的借著月光辨認著近處或者遠處的一塊塊形狀各異的巨樹、怪石、或高或低的山梁,這些雜亂無章的樹石土坡看在夏熙瑤的眼裏都仿佛是一個樣子,若不是緊緊跟著徐有方,她都覺得自己恐怕早就迷路了。


    比如,剛剛路過的那棵十幾人合抱的巨樹,夏熙瑤就打心底裏覺得跟之前的一棵長得一模一樣。雖然這樣的念頭在她心裏已經出現過無數次了。


    而對於徐有方來說,這些東西卻像是一個個寫的明明白白的路標一樣,一路指引著循著最不容易被人發現的路線,不停接近著那個被冠以野豬之名的山坳。


    唰!


    一身白色漢服如雪頭發卻披散如貞子的器靈老頭兒,冷不丁貼著徐有方身邊出現,嘴裏瘋狂大笑著:“青眼紫心蘿,哇哈哈哈哈,居然是青眼紫心蘿!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這東西居然在這世間還有啊,還是這麽大一棵,哈哈哈……好,真好!這可是煉器的好東西啊。”


    一邊笑,這個鬼一樣的老頭兒就手舞足蹈的朝著不遠處一棵無比巨大的大樹躥了過去。


    臥槽,這日子沒法過了!


    在這荒山野嶺月黑風高的地方,突然出來這麽個東西,連聲招呼都不打的,穿著白衣,披頭散發,一出來就在你耳朵邊上哇哈哈哈……


    徐有方覺得自己這麽粗大的神經,這段日子都已經被整的出現了衰弱的跡象了。


    然而器靈老頭兒出來采藥是從來不顯形的,也就是說除了徐有方這個葫蘆之主能看得到他,別的人是既看不見也聽不見的。


    夏熙瑤走著走著就看見徐有方突然渾身劇烈的打了個哆嗦,然後本來滿是平靜的臉上,突然就變得呲牙咧嘴起來,他眉毛眼睛都擠成了一團,表情無比猙獰,雙手一探,仿佛是扼住了虛空中的什麽東西,瘋了一樣猛力的搖晃起來。


    那樣子,就像中邪,嗯,妥妥的。


    徐有方一邊掐著器靈老頭兒的脖子死命搖晃,一邊歇斯底裏的怒吼:“特麽的,老子掐死你,掐死你這個老不死的!!讓你突然跳出來!讓你哇哈哈哈哈!!我特麽說了多少次不要突然跳出來,說不聽是吧?老子忍你很久了我告訴你,采藥怎麽了,器靈怎麽了,就可以一次次的嚇唬老子了?!我特麽今天就弄死你!看你還敢跳,我讓你跳,讓你跳!器靈我不要了,大不了砸了葫蘆一拍兩散!……說,還跳不跳,還跳不跳了!!!”


    徐有方突然的爆發也嚇了夏熙瑤一跳,過了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死死扣住徐有方的胳膊,阻止他繼續發瘋:“哎?你這人,你怎麽了?你看見誰了?到底怎麽回事啊?徐有方!你冷靜點,你不要嚇唬我啊……”


    可是,根本沒用。


    夏熙瑤平時還覺得自己挺厲害的,可是現在真碰到徐有方發狂才發現,自己那兩下子在人家徐有方麵前就跟螳臂擋車蚍蜉撼樹似的,那兩條小細胳膊扣在徐有方的臂膀上,就像是兩根發育不良的草葉搭在了一顆茁壯成長的小樹幹上似的。


    任憑夏熙瑤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小樹幹,啊不,徐有方根本連一點知覺都沒有,他的雙臂還在死命的晃動,連帶著夏熙瑤都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快被搖散了。


    器靈老頭兒也懵了,他估計從沒有真正換位思考過,不知道自己這些天一次又一次歡快的采藥收藥給徐有方帶來了多麽大的傷害,現在聽徐有方連砸了葫蘆一拍兩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才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是器靈,本來就可以隨意變化形態的,當然不會被徐有方掐掐脖子就如何如何,可是看見他都快失去理智了,也很配合的伸長了舌頭突出了眼睛,雙手護著自己的脖子做出一副非常痛苦喘不過氣來的樣子。


    可是……


    “哎,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我采藥又不是給我自己吃,還不是為了你嘛。你可千萬不要激動,怎麽都行,萬萬不能砸了葫蘆啊……你放手,你先放手,咱們好說好商量,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突然出現了還不行?”


    器靈老頭兒一麵做出快要被掐死的樣子,一麵卻是好整以暇的說著話。


    徐有方都快被氣死了,尼瑪你能不能認真一點啊,做戲做全套,你見哪個快被掐死的能這麽淡定的說話了?你這是糊弄誰呢?!


    “好好說,我沒有跟你好好說過嗎?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聽過沒有?!唰一下出現,唰一下出現,你特麽跟我這人大變活人呢?你這麽能,你咋不上春晚呢?還特麽穿成這樣,故意的吧?!今兒非給這葫蘆砸了,看看你還能不能出現!”


    徐有方一隻手繼續掐著器靈老頭兒,另一隻手就要去腰後摸葫蘆,今天非給這老頭兒一點顏色看看,要不然他還知道我是他主人啊?


    夏熙瑤在一邊聽了一會兒,搭著徐有方的手臂也鬆開了,她神色複雜的站開一步,看一眼徐有方,再看一眼他腰後那個巴掌大的小紅葫蘆,心裏隱隱猜到了什麽,但這個結果實在是超過了她心裏的底線。如果是真的,要是傳到了內江湖中還不知道要引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所以夏熙瑤隻是輕輕咬著紅唇,一言不發的靜靜看著事情發展下去。


    眼看著徐有方就要把紅葫蘆掏出來了,器靈老頭兒終於怕了,他也不掙紮了,伸出的舌頭也收回去了,臉上裝出來的痛苦表情刹那間換成了一臉的諂媚,指著不遠處那棵巨樹道:“青眼紫心蘿,是青眼紫心蘿啊!你看,你快看看……”


    “看個屁,我管它青眼還是紅眼,先弄死你再說!”


    “哎呀別鬧了,這東西可是煉器的神物啊,你不是一直對上次那把木劍有怨念嗎,等回去我就教你煉器好不好,保管給你煉一把頂好的飛劍出來!”


    他這麽一說,徐有方剛剛還在劇烈搖晃的動作立馬停了下來,連伸到腰後去摸葫蘆的手也又垂到了身邊。


    他鬆開手把器靈老頭兒放回地上,一臉威脅的道:“真的?”


    “真的!”器靈老頭兒笑眯眯站著,跟西遊記裏土地佬兒見到了孫猴子似的。


    “能飛?”


    “那當然,不能飛叫什麽飛劍?”


    “頂好頂好的?”


    “好的沒法兒再好了。”


    “那個什麽青眼……”


    “青眼紫心蘿。”


    “有用?”


    “有用,能提升一個品級,更重要的是還可以使凡鐵生出納靈的屬性。”


    “納靈是什麽鬼?”徐有方摸著下巴問道,臉上的神情擺明了就是我讀書多,你不要試圖騙我。


    “納靈不是鬼,”器靈老頭兒哭笑不得的道:“簡單說,就是有可能使飛劍可以擁有器靈!”


    謔!??


    徐有方當時就驚了,器靈啊,目前自己就見過眼前這麽一個,而且根據夏熙瑤的說法,那些內江湖啊暗部啊什麽的雖然也有空間物品,但都沒有器靈啊。


    更關鍵的是,這老頭兒說可以讓飛劍擁有器靈,飛劍的器靈是什麽?那不就是劍靈?!


    劍靈,光看名字就是不明覺厲的感覺有木有?


    雖說現在這個器靈老頭兒也卻是挺讓人討厭的,甚至很多時候都挺招人嫌棄的,不過他那是早就定型的沒有搶救的空間了,劍靈卻是自己可以從小培養的,就跟養孩子一個道理。


    如果是自己來養……這劍靈應該不會像這老頭兒一樣吧?


    嗯,徐有方對自己培養的劍靈,有、信、心!


    突然,他看見器靈老頭兒居然還傻愣愣的站在原地,頓時又不滿意了:“那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把那青眼什麽蘿弄回來!”


    “慢著!”


    徐有方暴怒,誰這麽大膽子敢攔著老子搶好東西?


    但他下一刻就反應過來,這個喊慢著的,這是夏熙瑤。


    夏熙瑤在邊上看了半天戲了,雖然在她眼裏這都是徐有方一個人的獨角戲,但她明顯對那個看不見的配角湧起了非常濃厚的興趣。


    “徐有方,你在跟誰說話?”


    “啊?什麽跟誰說話?這裏有人嗎?”徐有方裝傻,一臉癡呆相:“你聽錯了吧,我哪裏跟誰說話了,這荒山野嶺的除了咱倆哪還有別人,我膽子小你不要嚇我啊,好怕怕……”


    夏熙瑤冷笑:“徐有方,剛剛你又是跳又是罵的,還提到了你的葫蘆,我一直在邊上聽著,現在你跟我說什麽都沒發生,你當我傻嗎?”


    “哦……哦!!你說這個啊……”徐有方恍然大悟狀:“葫蘆,對,葫蘆……”


    夏熙瑤臉上剛剛露出勝利的微笑,就聽徐有方道:“是這樣,琳琳要表演舞台劇《葫蘆兄弟大戰白雪公主》,我這不幫她想想台詞嗎……”


    啪!


    夏熙瑤一巴掌就拍在了身邊的一棵樹上,那整塊書皮頓時碎成了細小的碎塊簌簌落下。她氣的臉都紅了:“徐、有、方!!!”


    徐有方還想狡辯,旁邊的器靈老頭兒卻是長長歎了口氣,直接顯出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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