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衛咬了咬嘴唇,看向子衿,“我想自己洗,能不能讓她們都出去。”


    精衛雖然是天界公主,身邊也一直有佳兒伺候,可是這種洗澡穿衣之類的事情,精衛卻都自己來,既是自理的能力,又是因為少女家害羞。


    “好。”子衿點點頭,叫那些婢女都出去了。


    子衿見精衛準備脫衣,自己也轉過身,準備出去。


    “等等。”精衛見子衿要走,急忙喊道。


    “嗯?”子衿微微轉頭。


    “你……你也要走嗎?”精衛怯生生地問道。


    子衿轉過頭來:“怎麽,你想讓我和你一起洗,嗯?”


    精衛難為情地撚著手指,滿臉爆紅,期期艾艾:“我……你……你既是……是真的要……娶我……”


    “既是真的要娶你,所以可以留在這裏,是嗎?”子衿覺得精衛臉紅的樣子十分可愛,不禁調笑道。


    沒想到精衛竟然鐵了心一般,直直地點了點頭。


    留在這裏又如何,精衛在牢裏的時候,想了千百萬種與子衿成婚相守的可能,每一種可能都是幸福美滿,子孫滿堂的結局。


    子衿看著低著頭一臉小女兒情態的精衛,微微失神,自己的心也急促地跳起來。


    “而且……如果……你也走了……我會害怕。”精衛扯了扯子衿的袖口。


    就是這麽一扯,子衿頓時心軟如水,萬千憐愛。


    “好。”子衿點點頭。


    就算再怎麽膽大潑辣,真要精衛在子衿麵前脫光衣服,還是不敢的。於是精衛躲在浴桶後頭,蹲下來,偷偷摸摸把衣服褪下來,披上浴巾,踩進了浴桶裏頭,將花瓣鋪滿了水麵,不叫子衿看著一絲一毫。


    子衿不禁啞然失笑。這女孩,又可愛,又很好笑。


    精衛在裏麵偷偷摸摸地洗澡,子衿在在外頭幹坐著,眼神放在哪裏都不合適。


    精衛開始生自己的悶氣。明明想好了以後與他在一起,要成親的。可是……為什麽自己有這個賊心,沒這個賊膽呢?


    眼看著子衿站在這裏十分尷尬,精衛心裏頗為過意不去,隻好說道:“子衿……若是……若是你……算了,我不怕了,你出去吧。”


    “你要我出去?”子衿看向精衛。


    精衛宛如泄了氣的皮球,奄奄地:“嗯。”


    “好。”子衿又是一個好字,轉身便走。


    “誒!”


    說走便走,也太……幹脆了吧?


    精衛頓時心生怨氣,怨自己不爭氣沒有膽子,也怨子衿竟然這般幹脆就答應了。


    子衿停住了腳步,轉過臉來:“你不舍得我,是不是?”


    “我……”精衛還想辯解兩句,卻什麽都說不出來,腦袋一片空白,隻記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


    子衿上前幾步,站在精衛的浴桶前,笑起來,臉龐兩個酒窩有些可愛。


    等一等,這麽近,就是水麵上鋪滿的那些花瓣也擋不住了呀,精衛急急忙忙在水中抱住自己。


    “你怕什麽……”子衿輕笑,撫上精衛的臉龐,“是我啊。”


    是啊,這是子衿啊,要娶我的那個子衿啊,幾次三番護我的子衿啊……我為什麽要怕呢?


    精衛心想,自己要放得開一點才行啊。萬一哪一天自己再這麽扭捏,子衿厭棄了自己怎麽辦?


    精衛微微鬆開一些身子。


    “洗完了嗎?”子衿道,“洗這麽久,水都涼了。”


    涼了嗎?精衛恍悟,可是……為什麽她還是覺得全身燥熱呢?


    “我……我給你跳一支舞,好不好?”精衛突發奇想。


    “跳舞?”子衿微微一愣。


    嗯,跳舞。


    精衛自小便歡喜跳舞,在軍營裏當了這麽多天的男子,竟然荒廢了舞蹈。憑借姿態和衣裙,在空氣中形成絕美的樣子,那是精衛歡喜跳舞的理由。每逢極其快樂的時候,精衛就會跳舞。


    不過,此刻跳舞,卻不僅僅是因為喜歡跳舞,或者極其快樂,而是……


    一來緩解如今的尷尬,二來趁子衿不在意,用舞蹈的方式披上浴巾,三來,她精衛跳的舞,雖然不算什麽陽春白雪的高雅,但卻極其妍媚,不跳給未來夫君看,還能跳給誰看?


    精衛抓起一旁的浴巾,濕漉漉地從浴桶裏起身,白色的浴巾憑空展開,白色的底子上頭竟然繡著一副極為精美的紅梅,甚至上頭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梅花香氣。


    瞬間,那浴巾便裹上精衛瑩白如玉的身子。


    精衛的頭發依舊濕漉漉地在滴水,順著臂膀,香肩,手指,直溜溜地往下滴水。


    精衛蘭花指輕輕揚起,晶瑩剔透的水滴從指尖順著手指,手腕,臂彎,倒流下來。尚未流到底,精衛翻轉開,雙手揚開,水珠又揚撒出去,卻不脫離雙手,隻是又順著剛才的軌跡流回指尖。


    玉腿輕邁,水珠不斷從發梢,身上,順著優美的腿部曲線滑落,每走一步,地上便有一個梅花般的水印。


    待到舞完一曲,精衛的發絲和身子都已經幹幹爽爽的,再無一滴水跡。


    “我跳的怎麽樣?”精衛對著子衿笑道。


    子衿隻是直直地看著她不說話。


    被我美麗的舞姿驚呆了嗎?


    精衛心裏暗暗自喜。


    子衿遲疑著抬起了手,伸向精衛。


    怎麽了?精衛心裏覺得有些奇怪。


    “哎。”子衿歎了口氣,“小衛,再怎麽樣,我也是個男子啊……”


    子衿要說什麽?精衛有些懵。


    “你再舞下去……我怕我受不住啊。”子衿緩緩說道,清秀的臉緋紅一片。


    “受……受不住……什麽?”精衛不知為何,也覺得臉上燥熱,可對子衿的話卻又覺得一知半解。


    “罷了……我怎麽忘了,你還是個心心未定的孩子。”子衿無奈地寵溺地笑起來。


    精衛覺得此刻似乎需要做點什麽。看著子衿臉上寵溺的笑容,忽然想起爹爹,爹爹每次拿自己沒辦法,這樣笑的時候,自己是怎麽做的?


    好像是……擁抱?


    於是精衛上前兩步,赤裸的玉臂挽上子衿的腰。


    子衿好高呀,比爹爹還高好多呢,這樣抱著他,自己的頭卻隻剛剛到他的下巴。


    子衿全身不可抑製地抖了抖,抱著自己的這個女孩兒,這般單純可愛的模樣,讓他簡直想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來保護這個女孩子。


    可是……她現在全身隻圍了一條浴巾,這讓他……怎麽當他的正人君子?


    子衿的喉頭微微動了動:“小衛,你真的確定要嫁給我了嗎?”


    “你不願意娶我嗎?”精衛抬起頭,有些惶恐地問道。


    雖然她不太懂得男女的事情,可是……自己現在已經穿成這樣來跳舞誘惑他了,他怎麽沒有一絲動靜。


    擁抱都是自己主動的,他就不能主動一回嗎?


    還是說之前答應娶她,隻是覺得她可憐?如今細細一想,又不想要她了?


    這怎麽可以?她都已經把未來的一切都想好了。


    “隻是……你現在還小,對情愛之事尚不理解,我怕你嫁了我以後,會後悔。”子衿依舊一動不動。


    “不會的,不會的。”精衛略略放了一些心,“這次是你把我救出來的嗎?我昏迷前見到的那個穿金色鎧甲的男子是你請來的風將軍嗎?”


    精衛雖然腦袋不聰明,卻仔細地想過了,能夠不顧將軍夫人的麵子,直接進來,大大方方把自己救出去的,在這軍營裏大概隻有風長碩了吧。風長碩是誰請來的呢?自然是他的軍師子衿啦。


    “風將軍?”子衿愣了愣,隨後又輕笑著點頭,“是。”


    果然是這樣。雖然風長碩是前朝餘孽,叛軍首領,不過看在他這次救了自己的份上,精衛決定日後一定要向爹爹求情,饒了風長碩一命。


    “子衿,娶我吧,我們一起離開這裏,過那種男耕女織的凡人生活,我會跟爹爹說好話,他一向很寵愛我,他會答應我和你在一起的。”精衛喜滋滋地抱住子衿,鼻尖全是那好聞的鈴蘭花香,心裏頭一股喜悅不停地跳動著。


    在那一瞬間,她幾乎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子。


    “好。不過……”子衿回抱住精衛,聲音十分輕柔,“不是現在。你等我一段時間,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就去過凡人的生活。”


    “嗯。”精衛重重地點點頭,十分乖順懂事的模樣。


    精衛很喜歡子衿說“好”的樣子,有一種氣定神閑又寵溺無限的感覺。可是又有一些討厭子衿這種樣子,因為又覺得缺少了些什麽,比如說,子衿的主動。


    不管了,日後等著他主動吧。先要把現在的日子過得幸福啊。


    雲峰


    丘唯一性格冷淡,話也不多,除了祁羽的事情以外,很少會和他人搭話。


    祁珩也不是話多的神仙,雖然一直都努力著想讓陸壓把從前的事情記起來,卻很少會和陸壓提從前的事。如今唯一話多的丘流亞又走了,這雲峰上忽然之間竟然無趣得很。


    陸壓覺得無趣的日子到也不長久,很快,天宮來神仙了。


    陸壓就是當年的故思公主這一事雖然並沒有完全被傳開,可是整個雲峰差不多都知道了,天宮那裏自然也有神仙報信。


    炎帝魁隗自然想第一時間來見女兒,可女兒如今的身份卻是至高無上的混沌神,況且還丟失了那些記憶,再加上祁珩暗地裏傳水信阻止,便沒有親自來接,隻是聽了祁珩的話,派遣了幾個從前在故思公主院子裏灑掃過的婢女。


    祁珩這個想法自然是為了刺激陸壓的記憶,隻不過……從前和故思公主熟悉的,有舊的神仙,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陸壓對這些婢女倒是毫無印象,可他生性貪玩,見這些婢女個個容貌俏麗,便和這些婢女玩得十分高興。


    祁珩十分無奈地搖搖頭。


    明明知道,陸壓就是她,可是為什麽總覺得,她不在自己的身邊?


    因為沒有了那段記憶嗎?


    可那段記憶那般痛苦,真的有回憶起來的必要嗎?


    可若是回憶不起來,又要自己怎麽辦?


    卿卿,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


    我們之間的那段感情,那些你失去了的至親……你想起來以後可會怪我?


    手裏的回魂丹,對於凡人來說,有救命的功效,對於神仙來說,卻有重拾回憶的功效。無論何等的失憶症,隻要意念堅定,必定能回憶起來。


    可是……真的要給陸壓服下嗎?


    陸壓正在和那些婢女嬉鬧,祁珩卻端著湯水過來。這些婢女都是知道大庭氏祁族長與故思公主那段風月之事的,看到此場景,自然都是能避則避,瞬間作鳥獸狀散了。


    陸壓覺得頗為掃興,懶洋洋地躺著。


    祁珩遞過去湯水。


    陸壓一眼便望出了湯水裏隱藏的化了的回魂丹,不動聲色地接過。


    “喝了。”祁珩想溫柔一些說話,可對著不同於她的這張臉,卻始終不能找到對著她說話的那種感覺。


    “我玩累了,喝不動,你喂我吧。”祁珩調笑道。


    祁珩低垂了眼眸,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放到陸壓嘴邊。


    陸壓咧開嘴,嚐了一口,湯水裏的回魂丹苦澀的草藥味道很淡,還有一點甜絲絲的,像是放了蜜水。還有些曇花的香氣,像是精心調製過一般。


    祁珩這是不想讓我嚐出還魂丹?


    陸壓略微思量。


    不對,他不可能會認為我嚐不出。我乃是混沌神,世間一切如何逃得過我的眼睛?他必定知道我可以洞悉還魂丹的存在,從一開始,還沒放進湯水裏就已經知曉了……


    等等……所以,他是為了讓我吃得開心些,不想讓我嚐一點點的苦?


    猛然間,胸口開始疼痛難忍。


    陸壓連忙捂住胸口。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突然就……仿佛眼前有什麽利刃,劃開過自己的胸口……明明胸口什麽事都沒有……


    不對,不是肉體上的疼,是回憶!回憶裏,似乎有把劍果斷地刺入自己胸膛。


    好痛……


    陸壓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滾下來。腦中全是胸口疼痛難忍的記憶。


    祁珩見狀,果決地“哐當”兩聲,將手裏的碗連湯帶勺一起砸了。


    沒想到,她最先回憶起來的,竟是那時丘流亞挖心之事。


    後來的事情,比挖心更是殘忍痛苦百倍,怎麽能再叫她回憶起?幸好她隻喝了一口,隻回憶起這些許疼痛。


    既然從前記憶不了,那就不在了吧在,這一次,就當是新生,他會好好保護她的,這一次,絕不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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