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扯開話尖,讓趙良人有台階可下,婢女森伊兒呈上桂花糕,她嚐了一口,望陽嬪言:“你卻是有心。”命宮人收下,適才令鳳繾綣與趙良人擺坐,再在長樂宮多留一會兒,且道:“如今在宮裏可還妥帖?”


    鳳繾綣不得不回到座位落坐,聞人言道:“回娘娘,妾在宮中一切安好。謝娘娘關懷。”


    趙良人也如是答曰,本一切照舊如常,這時陽嬪卻插話:“妾也是,在傾香榭安好如初,勞娘娘掛念。”


    鳳繾綣眼皮跳三跳。


    皇後明明是在問她和趙良人,這陽嬪臉皮也有夠厚的。


    皇後薄嗯了聲,適才對陽嬪道:“你自進宮,便是本宮瞧著的,因你乖順,本宮自來多喜你兩分,你今兒個既過來了,這兒到有個事兒交代你——舒昭儀前兒個提了置辦梅花宴一事,本宮也呈報了皇上,皇上也囑意她去辦。隻是舒昭儀性子本宮曉得,她淑慎有過,賢方如遽。隻是梅花宮宴要想辦出點心花樣來,恐還需幫襯,陽嬪你挑時間去她那兒看看。”


    陽嬪聞言異是一驚,也知此事萬萬馬虎不得,起身蓮步向前小步,屈膝:“妾一定仔細置辦,不辜負娘娘期望。”


    “遇事多與徽良人商量,本宮信重與你,切莫叫本宮失望了。”


    鳳繾綣聽著皇後和陽嬪你一言我一語,默不作聲地吃著陽嬪送的桂花糕,卻是將其中利害關係分析得透徹如一。


    看來這徽良人也是站在皇後一派的了。


    “本宮想著萬是辦妥帖,打典了人去問潘良人可願赴宴,可她又在身孕,哪能操勞。本宮瞧著你穩妥,便命你去趟潘良人處,若她還有何需求用度,一並允了。”


    皇後許是以為鳳美人和趙良人這兩個低位妃嬪不足為懼,吩咐陽嬪起來也是毫不避諱其他兩人在場。


    陽嬪前言自己亦連連稱是,也想著找個時間同其商量此事。


    鳳繾綣磕著瓜子,腦海飛速運轉。陽嬪居傾香榭,徽良人居雅嵐築,潘良人居降雪館。這三所宮殿的主位分別又是宮夫人,舒昭儀和花姬。皇後安插自己眼線在其中,監視各宮一舉一動。


    慶幸自己華音築沒有遭到皇後毒手,鳳繾綣胃口好了一些,忍不住多吃了幾塊桂花糕。


    “鳳美人呐,你雖是生的天姿國色豔壓群芳,但也沒這吃不胖的神賜罷?當心身上多的那二斤肉讓皇上看了反胃。”


    陽嬪消停了沒多久又開始作妖。


    鳳繾綣起身朝她拜了拜,笑嘻嘻說道:“那還不是陽嬪娘娘您宮裏的小廚房做的點心太好吃了——哦,不對,皇上貌似沒有給您宮裏賜過單獨的小廚房罷?也對,這素來都是隻有寵妃才有的待遇,陽嬪娘娘隻有眼巴巴望著的份。”


    “你這賤蹄子!”


    陽嬪扭曲的五官昭示著她的憤慨。


    鳳繾綣斜眸施舍了她一個餘光,陽嬪喜形於色,非是成大事者,這種貨色也收入麾下,皇後的眼光真差。


    “陽嬪,不可胡言。”皇後依舊是不溫不火的樣子。


    她為了維持自己在皇上心中的賢後模樣,從未真的重罰過宮裏哪個妃子或者是宮人。陽嬪自然也就越發放肆起來。


    “皇後娘娘!您要以身以正宮規呐,妾身提的花姬不顧晨省昏定當重罰,當重罰啊。”


    鳳繾綣聽陽嬪像是恨鐵不成鋼一般喊了一聲,殊不知她這是把皇後往火坑裏推。


    鳳朝與大涼女子與男子思想完全顛倒,鳳朝女子的思想,就好比大涼男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鳳繾綣可以說是十分了解男子了。


    涼皇也是男人,男人最怕的是什麽?


    怕的是枕邊人心狠手辣,晚上睡覺還要提心吊膽身邊的母夜叉。


    陽嬪是真心為皇後,可她三番四次挑唆皇後也後妃矛盾,無異於是讓皇後徘徊在變成母夜叉的邊緣。


    皇後深吸口氣,閉眼不隻是在想些什麽。


    她一擺手道:“今兒個就不虛留你們了,待宴成了,敘話的時辰尚多。”


    皇後都下逐客令了,陽嬪也不敢忤逆多待片刻。臨走時候與鳳繾綣擦肩而過,肩膀撞了一下她。


    趙良人穩住鳳繾綣的身子,讓她不至於狼狽摔倒。


    “適才陽嬪那副嘴臉,讓人看了隻道惡心。”二人出了長樂宮,素手捏帕子在空中甩了甩,像是嫌棄什麽作嘔氣味一般。


    “她妃階高過我們,今後見著了都躲著便是,惹不起。”趙良人不想鳳繾綣鋌而走險再與陽嬪硬碰硬,於是出言道。


    一通閑逛至此禦花園內,依舊是那番陳年景色,不過此處倒是讓人避諱。


    宮裏妃子多喜來此晃蕩,頗多事端也皆是在此地發生。


    鳳繾綣微斂眉,“我們快些走罷。”她可不想再撞見哪個高位,又要卑躬屈膝,曲意奉承。


    趙良人笑笑,“這秋景若是不賞倒也是可惜得很。”拉著鳳繾綣,她徐徐往前移步,素荑輕撫過一旁凋零楓葉,至向亭中走去。入座一旁,命人布上茶水,“前些個兒還怪三月花草不為多且又不喜,倒也是無心去打理雅嵐築院中那些,這會兒到了深秋卻是連那些個梔子花都見不著了,等來年春回暖莫辜負了不是。”


    儲秀宮小閣裏,秀麗身影坐梳妝台前,遂略啟妝奩,淡妝清麗理墨發畢。秀女鄧氏望外秋日正好,怎甘待於殿中,遂攜府摯親橘袖同遊宮道。


    忽興至此禦花大苑,此乃花木繁盛之景已去,隻餘秋韻含寂寥。


    秀女鄧氏左右瞧探,巧眸顧盼生輝,見不遠亭中有幾影,細看乃良人趙氏和美人鳳氏。本想上去與趙良人繼續問討梅花宴隻是,見亭中端坐的鳳繾綣,秀女鄧氏又心慮了起來。


    聽聞和親的大鳳氏公主在長樂宮公然頂撞皇後,小鳳氏公主卻是溫和賢淑,是個善和之人。


    既至此,秀女鄧氏也欲與之會,遂蓮步輕踱,至其前,低眸躬身問安:“臣女幸竟臨睹鳳美人尊榮,驚為天人。請鳳美人與趙良人雅安。”


    鳳繾綣轉過身子的那一刹那,秀女鄧氏驚得嘴巴微張。


    想不到世間竟然還有比牡丹花還要豔麗明朗的人。


    “這位就是你之前跟我說過的,秀女鄧卿怡?”鳳繾綣柔荑把玩茶杯,沒有免秀女鄧氏的禮,反而看向趙良人問。


    趙良人還以為那晚月下對酌,鳳繾綣隻顧著喝,將自己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看她將自己所說盡數放在心上,趙良人笑彎了眼角。


    “沒錯,她身世可憐,入了宮數年也不曾封到位分。我想借這次梅花宴,幫她一把。”


    私下無人,趙良人也就拋去了尊稱俗禮。


    鳳繾綣聽她說完,忽聞佳音,輕抬首,又見那秀女鄧氏討好地在笑道:“鳳美人,您長得好美,臣女入宮這麽些年了,見到的宮妃也不少,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哪個有您這麽漂亮的。”


    鳳繾綣淡定飲了一口已經微涼的茶水。


    見怪不怪點點頭,“嗯。”


    秀女鄧氏看拍馬屁不成功,又轉而對趙良人賣乖,“良人,您可一定要幫幫臣女。臣女年紀也不小了,在宮裏熬也熬不了幾年了。要是人老珠黃可就真的再無出頭之日了。”


    鳳繾綣嘲諷似的微微揚起唇角。


    她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人,將別人的幫助看作理所應當。


    “自然。”趙良人溫好笑罷。


    鳳繾綣娥眉淡掃,複溫然道:“無須多禮,坐吧。”


    秀女鄧氏聞人泠音,複雲“謝美人。”


    鳳繾綣素荑輕抬示意人入座,一旁適時布上茶水:“你們原計劃是怎樣的?”她看向秀女鄧氏問。


    既然是趙姊想要幫,那她也會盡全力相助。


    那秀女忽然之間不說話了,鳳繾綣嘴角暗然一笑,梨渦淺淺。


    “要是不信任於我,大可不必再次嬌柔做作,邀了趙姊去你那儲秀宮小閣談話便是。”


    秀女鄧氏抬眸視之,眸前姝人尊榮盛華,婉約傾城,眉目溫和而善,想來並非自家娘親常提及叵測之人。她起身緩踱,裙袂微曳地褪枯碧草,遂至緩而落座,見媵侍茶,複又言謝:“臣女謝鳳美人小主款待。”倏又聞人泠音,鴉青羽睫輕垂江南柔,赧然言:“臣女身淺不過為順天府丞庶女,並非不信於小主,隻是屈居小家,井底之蛙,第一次見到鳳美人小主一時間看得眼呆腦木。”望之麵善,複又言:“還望小主您見諒不怪才是。”


    鳳繾綣此刻很想翻個大白眼。


    她入宮以來,對她容貌盛讚之人數不勝數,她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要是她真的美得驚天泣鬼,為何涼皇見她會落荒而逃?


    “行了,別拍馬屁了。”


    鳳繾綣言畢,素荑捧茶,茶香四溢,微抿,重置於桌。


    “廢話不多說,昨日舒昭儀也遣人來華音築問了,我皇姐呈報上的才藝乃是舞劍,你呢?鄧氏。”她靜候佳音。


    趙良人端起杯盞輕抿,複啟言:“秀女不在此次梅花宴的邀請範疇。”她為鳳繾綣解釋:“因著此次可能還會有前朝的王公大臣和宗室貴族赴宴,舒昭儀怕失了體統,勒令正九品的佳人子和未入流的秀女不可參此梅花盛宴。”


    秀女鄧氏擱下杯盞,顧盼間微笑道。


    “所以,臣女隻能借著幫襯趙良人排舞為理,給其伴舞。希望皇上能注意到臣女……”她說道最後,臉上不自覺地帶上紅霞微光。


    鳳繾綣容色微莞,茶水差點從口中噴出。


    “你當真以為憑借一舞就能承蒙恩寵?若真是你一枝獨秀倒好,怕是那日才藝為舞的妃嬪比比皆是,環肥燕瘦,皇上看得眼睛都花了。況且舒昭儀也明令禁止秀女赴宴,到時候可別幫人沒幫著,牽及自身,落得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下場。”


    不得不說,這秀女鄧氏想法也太過單純了。


    “那可如何是好!舒昭儀說過呈報的才藝已排好順序,不可再隨意更改了。”秀女鄧氏慌了神。


    趙良人人歎息一聲,“是我想的不夠周道。”


    聽人佳音,鳳繾綣複莞爾柔聲習習:“不要緊,我這邊才藝還未呈報,舒昭儀隻說順序不可亂,沒說呈現才藝者必須是原報者,那俗氣的舞我來跳,你們可再想其他有心意的法子。”


    “甚好,幸有繾綣你在。”


    話間朱華笑顏展,趙良人明眸皓齒素華顏。


    秀女鄧氏聽了,顧盼流轉間喜漾,當真是喜這鳳美人,她心喜思許,又聞佳音,巧曰:“在大涼宮闕不如鳳朝隨意些,但總歸皇恩膳食起居皆是周到。雖是悶了些許,可倘有人陪伴便可解些乏悶罷,鳳美人若是不嫌,臣女願伴鳳美人共度宮日漫漫。”誠言罷,心些許忐忑,靜候其答音。


    鳳繾綣麵上潺潺笑意似要融入輕和的微風,人言中之意自當明了,在這深宮中立足若能相扶持著何人不願?身旁多一人自然是好的。隻是這秀女鄧氏之前還一副誓死依附趙姊的模樣,轉眼就向她示好,牆頭草兩邊倒可真快。


    纖長睫毛輕輕顫動,玉指劃過盞沿。默然片刻,雙眸微抬,清音素言。


    “入宮皆為姐妹本嬪自是該多照料,本小主初入宮倒也算得是人生地不熟的,難免乏悶。”玉容亦是漾起漣漣笑意,“若是你願意相伴自然是歡喜得很,待何時出了儲秀宮便多去華音築坐坐,華音築的宮門可隨時為你敞開著。”


    但勢利眼牆頭草用起來才最放心,隻要開出的利益夠大,她們就會一直效忠。


    聽秀女鄧氏說:“好。”鳳繾綣眉毛微挑。


    “日後有得解悶了,繾綣你華音築可別嫌我倆吵。”


    耳邊趙良人葊梇聲隱約,鳳繾綣尋聲抬首望去,燦然一笑,“哪會,巴不得趙姊你天天來叨擾呢。”


    鳳美人與趙良人兩人相談甚歡,秀女鄧氏也插不進話,她複捧茶瓷待人言,心中不少思慮,略憂其答言,略恐其婉拒。素荑複握茶盞,低眸茶水映人眸中慮,終聞人佳音起,細聞其言,心終落地,不禁喜。


    於是起身,笑意盈盈,欲離涼亭,微躬身柔雲:“倒是出來許久,儲秀宮的嬤嬤該念了,臣女便先行一步。二位小主便好生照顧自個兒,塊入冬了天寒,多加件衫子。臣女告退。”言罷起身,攜媵離。


    鳳繾綣輕輕頷首,她身邊帶著的婢女也是識禮數的,見秀女鄧氏離涼亭,拜禮:“奴婢未雪恭送小主。”


    趙良人笑,打趣:“這奴婢比主子要懂規矩分寸。”


    待秀女鄧氏踱遠,沒了外人可暢所欲言,鳳繾綣心喜:“未雪這丫頭不過是看我對她有幾分好臉色,才會向她行禮罷了。況且若他日,秀女鄧氏得封,未雪也在為我留條後路。”


    趙良人點了點鳳繾綣眉心。


    “你歪理多,我可不管這些,我做事素來隻求對得起自己,旁的這些我不管也管不來。就算今後她恩將仇報也好,我隻求今日對得起自己。”


    鳳繾綣聽她這般言論,知曉自己很難再改變她的看法,至少這一朝一夕是絕無可能的了。於是隻好搖搖頭。


    “趙姊,你開心就好,有我幫你收拾爛攤子。”


    其實趙良人的性格和鳳繾綣很想,她們都在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不同的是鳳繾綣有一雙看人精如神的眼睛,能第一時間看出自己守護之人值不得自己費盡心機。


    這個秀女鄧氏,眼裏都是算計與權謀,拚了命地往上爬,說不準今後會不會為了晉升對昔日友人痛下殺手。


    鳳繾綣無能為力,所能做的,就隻有冷眼旁觀一切發生了。


    不被蛇咬,趙良人是不會長記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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