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淩墨走進小黑屋的背影,心裏更加緊張起來!


    我在船上來回踱步,雙手緊緊相握,祈禱淩墨能快點出來,畢竟那幫吃人肉啃骨頭的家夥可不是好惹的!


    “明荷姑娘,你坐下來歇會吧,淩墨大神法術高強,又機智聰敏,他不會有事的。”表女笑著安慰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許是自己太焦躁了,也影響到了他們,便隻好坐了下來。


    剛坐下,淩墨便出來了。


    他一臉嚴肅地道:“荷兒,你跟本王進來,莫兄和青女在船上等我們吧!若一柱香後我們還沒出來,你們立即劃船返回,切莫停留!”


    莫離知道多說無益,隻得叮囑:“你們,萬事小心!”


    話落,他們便扶我走上小黑屋的一側甲板,我心裏一點兒也不害怕,有淩墨在,去火海也無懼。


    我向莫離他們揮揮手,淩墨便拉著我的手走了進去。


    我們剛一進來,門便‘啪!’地一聲關上了。


    我心中一驚,又開始緊張和恐懼起來,隻能緊緊躲在淩墨身後,畏縮地探出一個頭小心地張望,可又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淩墨適時地由手指出撚出一團火,整個屋子亮堂了起來,大神就是大神,比我上次撚的火亮多了!


    我這才發現,屋子裏殘破不堪的屍骨以及屍體們,都已經坐了起來,圍成了好幾圈,直勾勾地盯著我和淩墨。


    突然,有幾個上次跟我交過手的屍骨認出了我,激動地站起來,嘴裏嗚囔囔地說著什麽,超氣憤的樣子!


    我嚇得趕緊將腦袋縮回淩墨身後,不敢看他們,同時還不忘看了看身後,生怕身後突然又冒出個啥怪物來。


    淩墨先給他們作了個揖,然後十分客氣地道:“各位前輩,請稍安勿躁,淩某是來了結當年的恩怨的,自然帶著十萬分的誠懇,上次淩某之愛妻不明就理,與各位起了衝突,是我們的過錯,淩某在此賠罪!”


    什麽?什麽情況?淩某、愛妻、賠罪?


    我震驚之極,站在我麵前的這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冥王嗎?他說出的這番話我怎麽完全聽不懂。


    但是,他這番話一說出來,那些原本躁動不安的屍骨們,都慢慢坐了下來,安靜地看著淩墨,眼裏的怨恨也少了好些。


    可漸漸地卻響起了哭聲,幽幽艾艾、淒淒慘慘的,我探出頭來瞧了瞧,原來是有幾名女人的屍身在哭,身上的腐肉一顫一顫的,媽呀!那叫一個絕頂瘮人!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到底有何冤屈,這些人又跟淩墨當年有些什麽恩怨?我一肚子疑問,回去一定要好好向他問清楚。


    淩墨又向他們鞠了一躬,便從廣袖裏取出來一個大布袋,那大布袋金光閃閃,像是裏麵裝著滿袋的金元寶,可往裏瞧去,卻是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諸位前輩,讓您們在此受折磨上百年,是淩某的疏忽和過失!若諸位還能信得過我,請到這靈袋中來,淩某將帶大家去投胎,承諾給大家每一個人都安排一個好的來世。”


    淩墨如此誠懇,可是那些屍骨不為所動,隻是麵麵相覷,沒有一個站起身。


    這就有點尷尬了,我想了想,聽淩墨之前講他們是被魔王懲罰關在小黑屋裏,流放在黑暗海洋上,那麽對他們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看著親人一個一個在自己眼前死去,從此骨肉分離,如今淩墨雖承諾讓他們來世投個好胎,可卻依然不能與自己的親人生活在一起,這世的緣分原本未盡,哪有心思去投胎?


    於是我跟淩墨商量:“淩墨,可否準許他們這輩子是一家人的,下輩子還是一家人?”


    我剛說完,那些屍骨紛紛叫了起來,發出那種聽起來似乎很愉悅的叫聲,看來他們是讚同的。


    淩墨讚許地衝我笑了笑,點了點頭。


    他再次誠懇地道:“由於荷兒提議,讓前輩們再續前緣,如若願意的下輩子可以繼續做家人,隻需請大家將魂魄緊緊整為一體,然後進入靈袋中。”


    他這話音剛落,便有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小孩子的屍骨上方便出現一粒黃色的豆子般大小的光影,三個光影迅速聚合到一起,飛快地飄入了靈袋中!


    這一幕讓我極為感動,有多少家庭如此和諧美滿,可以毫不猶豫地決定下世還做家人呢?


    或許,這世間,也有很多吧!就像我,便真心地希望下輩子還能跟父母在一起,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緊接著,一組又一組的家庭將他們彼此聚合在一起,然後飛向靈袋中,最後隻剩下了一具屍骨,他靜靜地盤膝坐在那兒,垂著頭,沒有絲毫動靜。


    我鼓起勇氣走過去,輕輕地叫道:“你好!時間快到了,你不去投胎嗎?”


    好吧,我承認我這個‘你好’式的打招呼實在不適合他們那個年代,但是我實在也不知道要如何正確地跟他交流。


    他的頭骨輕輕地向上移動了一下,但是最終也沒有抬起頭來,這讓我和淩墨有點犯愁了。


    這人,這具‘屍骨’到底什麽情況?


    淩墨隻好收起靈袋,走過來蹲下身耐心地問道:“敢問前輩是否還有什麽恩怨未了?或者還有何願望未實現?”


    誰料!那人猛然抬起了頭!他那腦袋已經一個白森森的骷髏,在黯淡的火光下閃著可怕的銀光!


    我剛才正愣神,被他這猛然一抬頭嚇得幾步退到淩墨身後,媽呀!這一驚一乍的!


    再看去,他嘴裏竟叼著某物,淩墨輕輕將他嘴裏的東西取下來,原來是那為我們引路的小孩子的那截屍骨。


    “這個小孩,是你的——孩子?”我小心地問道,心想不妙,這小孩的屍骨正是我給毀了的,看來這回攤上事了!


    他木然地點了點頭。


    我條件反射地退了兩步,求助地看著淩墨。


    “怎麽了?荷兒?”淩墨看我神色不對,拉我到旁邊小聲問道。


    “當時場麵很混亂,那個小孩子的屍骨被我一腳踢在牆上,就是那麵牆上的大洞,就是這小孩的屍骨撞開的。”我邊說邊偷偷地指著那麵破著大洞的牆。


    “他撞上去之後,屍骨就碎了,海裏、屋子裏,到處都是!現在他老爸不肯去投胎,是不是在等他?”我的聲音越來越小,生怕被那人聽見了,等下撕了我。


    淩墨聽聞此言,眉頭立即皺了起來,不過隨後又釋然了,他笑著將我當時在這小黑屋裏的經過講給那位父親聽。


    他聽了之後,果然暴跳如雷,搖搖晃晃站起來,便雙爪筆直地伸向前,嘴巴張得老大激動地吼著什麽,步步緊逼要撲向我!


    我哪裏敢露麵,隻能一直躲在淩墨身後,被他追得在屋子裏四處逃,淩墨一麵阻擋他,一邊嘴裏說著一些奇怪的語言,我聽不懂,但是他慢慢由極度憤怒,變得安靜了下來。


    我終於得以歇一下,捂著胸口拚命喘氣,本來從小心髒就不好,好家夥!這會給我跑得!


    而那位父親和淩墨還在嘀嘀咕咕地說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淩墨轉過身撫著我的背,待我緩和了一些,便道:“荷兒,他有一個要求……”


    他吞吞吐吐地,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又停住了。


    “說吧!是我得罪人家在先,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淩墨還沒開口,那位父親慢慢地向我走過來,身上的骨頭像是要隨時散架似的,吱呀作響,還搖擺不定,我幾次想伸手去扶他,又覺得害怕。


    他走到我麵前,用兩隻空洞洞的眼凹對著我,大概是在看我罷……總之我無法與他對視,他看了一會兒,然後用他白骨森森的手拉過我的手,那種冰涼刺骨的觸感凍得我直犯哆嗦。


    我心裏在呐喊,他要幹嘛?蒼天呀!第一次跟一具白骨握手啊,這是要做什麽?


    緊接著,他將一截白骨放在我手心裏,將我的手合攏,並雙手緊緊地握著我。


    像是在交待一件很鄭重的事情,可是我們無法用語言交流,也無法用眼神交流,我隻好又一次求助地看著淩墨。


    “荷兒,那小孩的魂魄被打散了,僅存有一縷魂在這截屍骨裏,他想讓你幫他兒子引魂。”淩墨有些艱難地道。


    “什麽?”我的眼睛一定睜得比銅鑼還大,引魂?我見奶奶就引魂過,那可不是人幹的事!極其可怕,而且很有可能喪命。


    可是,我又想起自己剛剛說得那番大義凜然的話,的確是我‘欺負’了他兒子,他剛剛那樣鄭重地交待我,是期待我能為他兒子做點什麽吧。


    於是我轉了口風:“我,我可以嗎?”


    淩墨歎了口氣,又點頭道:“你是最後一個接觸那個小孩的人,自然是引他魂魄的最合適人選,隻是,本王不願你去以身試險!”


    “沒事的,淩墨,我可以!相信我!”


    淩墨還是不語,他頷首思索,在想其它的法子。可我看那位父親有些焦灼了,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便有些不忍。


    “墨,別猶豫了,開始吧!可別誤了他們投胎的時辰。”我輕鬆地對著淩墨笑。


    淩墨看了我許久,他閉上眼道:“荷兒,你確定你準備好了?”


    “是的!我準備好了!”


    他睜開眼,下了很大地決心似地,再三叮囑道:“荷兒,你要記住,等會不管是誰跟你說話都不要回答,不管是誰喊你都不要回應!”


    我點點頭,這樣一說,我心裏開始緊張起來,真到那時候,我的意識會不會被牽引著走,不夠清醒呢?


    可容不得我多想,淩墨已經在準備道具了,他將一根白色的線綁在我的小拇指上,另一頭綁在那截屍骨上,然後雙手淩空拂過,地上瞬時出現了許多燃燒著的蠟燭,我這邊是紅蠟燭,那截屍骨那邊是白蠟燭。


    氣氛越來越詭異恐怖,我呼吸開始加重,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淩墨又擔憂地看了我一眼:


    “荷兒,若是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不,我沒事。”我搖搖頭。


    他兩次叮囑道:“你若是太害怕,就緊緊握著靈鐲,它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會保你周全!”


    “現在,本王做完最後一步,引魂就開始了!荷兒,你將眼睛閉上。”


    我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他湊到我耳邊道:“如果白線往另一邊拉扯,一定要迅速睜開眼,不可有半點遲疑,知道了嗎?”


    我點點頭,手上卻被淩墨塞了一個小東西,我不敢去看是什麽,很明顯他不想讓那位父親看到這個東西,隻能緊緊地拽著,估計等會能用上。


    我感到淩墨拿起了我另一隻手,放在他手心裏,他手心裏全是汗,看來也是替我緊張的。


    因為我一直閉著眼睛,隻感覺手心一陣痛感,有液體從我的手心往下滑過,大概是血,其餘的便不知道了。


    隻聽淩墨恭敬地道:“前輩,引魂者的血已經與您的小孩的屍骨相融,您可以喊您兒子回家了!”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後,那位父親開始喊了:


    “啊…午…啊…午…”


    很抱歉,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因為他現在即不是鬼魂,也不是人,隻是一具屍骨,所以他們的語言不是人的語言。


    隻能根據我所聽到的,意譯過來——先稱他兒子為‘阿午’吧。


    他喚了許久,周圍沒有任何反應,他又跟淩黑嘀咕了幾句,淩墨走到我的身邊,攔起我的手道:“荷兒,他讓你試著叫一叫他兒的名字。”


    我問:“他兒子叫什麽名?”


    淩墨竟然答:“就喚其‘阿午’吧!”


    果然是‘阿午’!我也真是厲害了!


    不過是喊魂而已,我想也沒想,提了提嗓子便喊了起來:“阿午!阿午!你在哪裏?回來吧!”


    就在這時,我小拇指上的那根繩子突然扯了一下!


    但是隻是動了一下,並沒有往那邊拉扯,我還不能睜眼!但是我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是不是那個小孩的魂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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