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之前紀安安的態度讓滕奕揚感到不安,但還沒有到令他方寸大亂的地步。


    可當她說出那句離婚的話,在這一刻,滕奕揚終於知道了,原來他和她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他原以為,這次回來,好好跟她解釋,把誤會解開,兩人就會和好如初。


    可是他錯了。


    因為她要的不是事實的真相。


    而是他是否曾背叛過兩人的婚戒。


    眼前的人,柔弱得他稍微一用力,她就無法反抗,可正是這個人,讓他的心陷入深淵,再也爬不起來,她的溫柔輕語,比那些利刃炮火還要讓他萬劫不複。


    因為她熟知他每個脆弱的破綻,一擊一個準。


    “安安——”


    也不知是燈光太盛,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恍惚。


    話到舌尖,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也許是太震驚,以至於失了方寸。


    而此刻的紀安安感覺那句話說出口後,整個人都輕鬆了。


    不是那種壓力頓失的如釋重負,而是內心被掏空的空蕩蕩。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向眼前神情震驚無以複加的人,緩緩開口,“我們約個時間去民政局把婚離了吧。”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任何感情似的,仿佛不過是在約去菜市場買菜般。


    模糊的麵容在他眼中慢慢清晰,淡薄的身子,尖尖的下巴,粉白的唇,小巧的鼻子,往上,是平瀾無波的眼眸,比重逢時還要淡漠,是真的把他當成是陌生人了。


    她目光中的漠然,徹底刺激了滕奕揚。


    要相信,再也沒有比讓一個男人接受深愛的人要和他離婚的事,更讓人受不了的。


    臉上的黯然褪去,滕奕揚眯了眯眼睛,犀利的神情在目光中冷凝。


    認錯服軟,並不能讓她回心轉意。


    那麽他不能夠再這麽縱容她下去,否則他媳婦兒子都別想要了。


    滕奕揚冷聲開口,“離婚?不可能!”


    紀安安也沒想過他能一口答應,耐心地道,“如果你是因為覺得這話由我提出來,讓你沒麵子的話,那麽換你來提也可以,我無所謂,反正我隻要能離婚。”


    滕奕揚臉色漸黑,“想要離婚,你想都不要想。”


    許是他的態度惹怒了紀安安,她的語氣也冷了下來,“我是通知你一聲,而不是征求你的意見。”


    滕奕揚深吸了口氣,“安安,你別忘了,我們還有協議,你不能違反我們的約定。”


    紀安安語氣輕嘲,“約定?你都可以輕易背棄我們的誓言,背叛我們的婚姻,為什麽我不能違反?”


    他自知理虧,但這時候卻不能表露分毫。


    在談判桌上,一旦你承認自己的短處,那麽這場博弈,你就離輸不遠了。


    到了這時候,滕奕揚隻能逼自己狠心,“那你是不想要睡寶的撫養權了嗎?”


    話落,她笑得更加嘲諷了。


    滕奕揚狼狽地別開視線。


    他知道,他又再一次傷了她的心。


    可是除了這個,他再也沒有別的籌碼。


    也就是說,在場婚姻戰場上,他能拿得出來就是他自己。


    可是她不要。


    所以他病急亂投醫,就算知道,這會讓兩人之間的裂縫更大,他也別無他法。


    “滕奕揚,你以為我真的那麽傻嗎?以著貝家的能力,我相信上了法院,我也有一半的把握拿到撫養權。”


    以前她不想依靠貝家,不想給大哥他們添麻煩,但是大哥說得對,她們是一家人,不麻煩他們,還能麻煩誰?


    既然已經欠下了,那就繼續欠著,今後她再慢慢還。


    滕奕揚知道,貝家的能力並不比滕家差,一旦對薄公堂,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他眼眸深邃,有著道不清的情緒在眸裏湧動。


    “所以你寧願繞一大圈去打官司,也不願意再待在我身邊,你要知道,再有一個月半,協議就失效了。”


    紀安安平靜的眸光起了波瀾,她抿了抿唇,眼睛泛濕,“我知道,可是我一天也和你待不下去了,我憎恨你,我厭惡你,你的所作所為讓我感到惡心,惡心到連看你一眼都不想,你能明白,這種感受嗎?”


    話語雖輕,卻如萬根針刺。


    滕奕揚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他靠在門柱上,勉強支撐著身體。


    他沒有想到,她會厭惡自己厭惡到這個地步。


    他也沒有想過,自己過去的荒唐無知會埋下了禍端,讓兩人走入絕境。


    他張了張嘴,想要去挽回她,可是在看到她泛紅的眼眶,貝齒將唇瓣咬得發白,愧疚如海湧上了心間,渾身像是被抽幹了力氣,再也開不了口。


    “看在那麽多年的情分,奕揚,答應我好嗎?”


    眼前心愛的女孩,仰著頭,雙目濡濕地看著他。


    滕奕揚雙手握緊拳頭,仿佛這樣就能夠緩解心裏的揪痛。


    他雙手鬆開了又握緊,握緊了又鬆開。


    “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是。”


    安靜在兩人之間流動,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狂風大作,樹葉沙沙作響,但聽在耳邊,卻那麽遙遠。


    外麵風潮湧動,天地變色,而兩人間像是隔開了所有,冷寂著,沉默著,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就在紀安安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準備轉身回屋時,她忽然聽到一極低的沙啞聲。


    “好。”


    紀安安怔在了原地,呆呆地看向緩緩抬起頭的人。


    滕奕揚的目光緩緩定在了她臉上,眼裏沉痛,聲音沒有剛才的沙啞,又道。


    “我答應你。”


    紀安安立即撇開心裏亂竄的情緒湧動,生怕他後悔似的,“那明天我們去民政局?”


    滕奕揚心上一痛,扯了扯嘴角,“就這麽心急?”


    “嗯,免得再有什麽意外發生。”紀安安沒有看他,低頭看著鞋尖。


    頭頂傳來淡淡的一聲,“好。”


    “這麽晚了,我就不去看睡寶了,那——我走了。”


    然後便是由近及遠的腳步聲,直到消失在猛烈的夜風聲中。


    淚水一滴,兩滴掉落,濕了剛才滕奕揚站的地麵。


    明明這是一件好事,他答應了,她就解脫了。


    可是為什麽心裏那麽難受?


    她以為自己控製得住情緒。


    然而悲傷,並不是像在河流中設一道閘口,就能夠控製住那麽簡單,有時候悲傷上漲,流水漫過大壩,閘口也攔不住。


    她抬手覆在胸口處,巴掌大的臉龐盡是晶瑩的淚痕。


    心,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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