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端


    “……哇……”


    現在是六點半起床時屋外還是很暗的季節,打開房間的燈在看新聞的鬱揚起了驚愕的聲音。柴崎也忘了把要換的製服放進被爐裏(這樣一來在上班前換穿時就會很暖和了),隻顧凝神盯著電視畫麵。


    “……好想請一天假在這黏著電視啊……”


    這新聞對情報通柴崎來說的確是件相當有吸引力的大事,但這樣的話也實在不值得讚揚。


    “要不要說今天感冒了呢。”


    柴崎這種不像是在說笑的語氣使得鬱在她額上啪地拍了一下。


    “就為了看新聞而裝病,這怎麽說都太過分了點吧。”


    “可那是對核電站發動的大規模恐怖襲擊哦!接下來肯定每時每刻都會有新的情報,網上也會掀起評論之潮,你就不想把這些情報一一抓住嗎?”


    “不想。要是有那麽多人和你一樣因為這種理由而請假的話,可就要世界大亂了。”


    啊,感覺真不錯——鬱把這樣的想法藏在了心裏,平時因為不聽話而被周圍的人說教或訓斥的角色通常都是她自己。


    “隻有我一個的話就不會亂啊。”


    “你不會以為裝可憐對我有用吧。再說,你不覺得自己的態度太不嚴肅了嗎?防禦部隊這邊可是出現了死傷者呐。”


    “我隻能為犧牲者祈禱祝福。但對事件的興趣又另當別論啦。”


    “什麽‘啦’啊,不要因為自己適合幹情報員就得意忘形!退一百步說,就算你是不想放過和圖書隊有關的事件,但這和圖書隊完全沒有關係吧!”


    在鬱說出這話的一瞬,腦裏閃過一個念頭,她歪著頭開始搜尋自己的記憶中是否有過像這樣抱著電視不放等著看熱鬧的事,不過什麽都沒想起來。當然鬱不會否認自己也有愛湊熱鬧的天性,但還不至於像柴崎這樣為了看電視而請假不上班。


    “好了好了,去吃早飯啦。而且,如果換成是我為了這種理由找借口請假的話,你肯定要對我說教的吧?”


    “不會啊,如果你是為了等著看大新聞有什麽發展的話,我絕對不會阻止你。怎樣,現在要交換宗旨嗎?”


    “不換!好了,去食堂吧。”


    “什麽嘛,明明自己都和堂上教官一塊休息去約會了。”


    “什……!”


    這句完全出乎鬱意料之外的犯規奇襲讓她瞪大了眼。


    “我們是同班,一起休息是理所當然的吧?!而且這也不是約會,隻是先前約好的事而已呀!”


    “這不就是約會嘛。”


    “不是!”


    鬱漲紅了臉反駁,不過柴崎完全不為所動。


    “什麽嘛,明明平常休息時都會睡懶覺,就偏偏今天起這麽早。啊啊,如果今天也是我的休息日的話,我一定要整天黏著電視和網絡。你竟然在這麽重要的日子裏和上級出門!真是可笑到讓人無法理解啊~~~”


    “讓人無法理解的是你!好了,快點去吃早飯啦!你等下還要上班啊!”


    “不要~~~~~我不要吃早飯,至少讓我看到最後一刻~~~~~~~”


    “啊,真是的,隨你好了!”


    至少柴崎放棄了請病假的念頭,鬱便獨自去了食堂,反正柴崎的早飯本來就吃得少,少吃一餐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不過,鬱也沒有提醒隻顧盯著電視看的柴崎把衣服放進被爐,等她換衣服時一定會發出很大一聲慘叫吧。


    今天鬱起了個大早。


    其實是因為有事。以前曾說好一起去喝春黃菊茶的鬱和堂上,約在今天十一點於武藏野車站前集合,去鬱在立川發現的店。


    這次約會是在從茨城回來後不久,由堂上提出的。


    “最近找個時間去喝茶吧。”


    似乎在茨城縣立圖書館裏看到真正的花之後,讓他的興趣更濃了。柴崎上班後,把衣櫃打開的鬱陷入了長時間思考的狀態。她一邊想要怎麽搭配衣服,一邊重複著試穿再脫掉的動作,房間的供暖效果很好,足以讓她隻穿著內衣內褲站在一堆攤開的衣服中猶豫。平常鬱都是穿運動型的成套內衣褲,這次難得約會,她就選穿了“普通的”內衣內褲。畢竟是這個年紀的女性了,鬱多少也有幾件帶著胸墊的可愛型內衣。


    雖然柴崎給的評價統統隻有一句“一點都不性感”,但鬱也沒有膽量像柴崎和其他的女圖書館員一樣去買那種綴著蕾絲邊的華麗的內衣,全是挑些號稱“裝飾少才更顯曲線美”的可愛花紋的簡單款式。


    一米七0、戰鬥職種的高大女人哪時會用得上有蕾絲的華麗內衣啊——這就是鬱在購買時讓自己能夠客觀判斷的閘。


    因此,鬱現在穿著的內衣就是有著淡綠色可愛花紋、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簡單款1/2罩杯,搭配的是成套的內褲。希望“看不出來打扮過”的鬱,其實還挺想得到柴崎一兩句在這方麵的稱讚。


    鬱的衣櫃底也有幾條裙子,不過大多數還是牛仔褲,上裝也有幾件女性化的服裝,但要怎麽搭配她可就頭疼了。


    “……絕對不能有太刻意的感覺。”


    所以裙子就被排除了。下身穿了牛仔褲,上身是多層背心和正月促銷時買來後一直珍藏的毛衣,外套則挑了所有外套中色彩最明亮的水藍色。


    配上皮包一起在鏡子前仔細看過後,這一套終於讓鬱滿意了。


    接著是她不拿手的化妝,不過隻是化個淡妝而已,鬱完成得算是不過不失。柴崎出門時說了“我的化妝盒你隨便用吧”,可是鬱也沒有使用那麽多種化妝品和用具的技術,以前她試著夾睫毛時就曾因為夾到眼皮而慘叫。


    最後還要挑雙平跟鞋——鬱一邊回想著堂上從手塚慧那裏拉回自己時發過的“幹嗎穿高跟鞋”那句牢騷一邊看向鍾……


    “呀————?!”


    已經到再不從宿舍出發就會有遲到的危險時間了,鬱不禁看向自己的表再次確認,也是同樣的時間(那個鍾也不是無趣的軍用鍾,而是專為出遊準備的珍藏)。


    ——為什麽?!明明都起得和上班時一樣早了!


    已經沒有時間收拾挑選時脫散一片的衣物了,沒有辦法的鬱隻得將衣物全堆到床上一角再拉上床簾,就衝出了房間。


    隻要比柴崎早回來就行了——鬱一邊在走廊上跑著一邊這麽想。


    如果被柴崎看到她整理那堆像是把衣櫃全掏空一樣的衣服山,一定會笑嘻嘻地說些什麽“你不也樂得忘乎所以了嘛”來回敬今早鬱的說教。


    ※


    鬱穿著平跟鞋從基地一路小跑到車站前時還是比十一點遲了五分鍾,堂上已經在車站樓梯上的自動售票機前等候了。


    “對、對不起,我來遲了!”


    邊平複著喘息的鬱抬手就要敬禮,沒想到反倒是這個動作讓堂上斥責出聲。


    “穿便服時不要敬禮,而且還是在外頭!會讓周圍的人以為發生了什麽事。”


    “是、是。”


    鬱慌忙把手放下。


    “……怎麽每次一開始都要我罵你啊。而且難得這副打扮,也不用跑著過來,又不是出任務。這種時候,女性通常不都會遲到一下,這點程度還是可以接受的。”


    突然被當成女性對待讓鬱的臉發起燙來,不過原本小跑著來的她整張臉都是通紅的,也就沒有被堂上察覺。


    “不、不過,讓上級等總是不好。”


    “我可不是在私事上還強調上級權限的那種心胸狹窄的人。”


    堂上的語氣稍稍有點不高興了。


    “難得你這樣……打扮一番,要是途中摔倒,豈不糟蹋了。”


    “也、也沒有特


    別打扮啊,這點完全不用擔心。”


    聽著鬱慌忙反駁的聲音,堂上微微笑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是笑了。


    “在意時間而著急小跑的心情我明白。抱歉,本來也是我硬拉你出來的。”


    ——不行!不要在這種時候笑得這麽溫柔啊!


    可惜鬱在心中喊的這種話堂上並沒有聽到。


    “堂上教官這身打扮也很難得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教官你穿便服。”


    想著“總之要先換個話題”的鬱把話題從自己身上移開了。堂上穿起牛仔褲來出乎意外的有型(雖然這麽說有點失禮),平常就算是穿便服值勤時也都是穿西褲,在宿舍裏則是運動褲,因此現在的打扮對鬱來說是很少見的。


    “小牧喜歡買東西,就會來來回回地四處挑。我就不行了,覺得太麻煩。一般都會在同一家店裏買,也不用怕搭配不上。”


    “啊,是這樣啊。我就是那種會去買低價品,然後再後悔的類型,總是因為便宜的東西而浪費錢。”


    “年輕時是會這樣,等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挑些質量好、能長期保存的東西了。”


    就在聊著這種沒什麽實質內容的閑話的過程中,鬱的呼吸慢慢調整過來了。


    “那麽,票要買到哪裏?”


    “啊,到立川……”


    “等會。”


    留下這句的堂上走向了自動售票機,回來時遞了張票給鬱。


    “哦,麻煩你了。”


    是這樣啊,原來是在等我喘停氣——發覺到這一點的鬱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現在是怎樣,要不要先吃個午飯?”


    “啊,那家店有飯吃的……吃完飯再喝茶就好了。”


    鬱說的是一家專賣花草食品的咖啡店,裏麵的飯、茶、甜點都可以加上花草。


    今天不是周末,現在又比午休時間還要早一些,咖啡店中還很空,因此鬱和堂上被領到了位於窗邊角落的特等席。


    “有什麽推薦的嗎,飯之類的。”


    “香草煎雞肉,這個分量很足。”


    “那就這個。”


    兩人看著菜單商量了一會,叫來了店員,由來過幾次很習慣了鬱點了餐。


    “麻煩你,兩份午間雞肉套餐,要米飯。餐後要一份甘菊茶,還有我的是蛋糕套餐,要蘋果慕司和甘菊茶。”


    “蛋糕套餐裏的飲品如果點花草茶的話,要加收一百五十元,沒有關係嗎?”


    “沒關係。”


    就在鬱要結束點餐的時候,堂上舉起了手。


    “不好意思,我也要帶甘菊茶的蛋糕套餐……”


    這話立刻使得鬱吃驚地望向他,堂上選了芝士蛋奶酥之後結束了點餐。


    “……有意見嗎?”


    堂上有些別扭地瞪了鬱一眼。


    “不……隻是有點意外。”


    “不膩的蛋糕我還是喜歡的。”


    “啊,不過點芝士蛋奶酥倒是很不錯,甘菊茶的味道很清淡,要是配口味重的蛋糕就會嚐不出茶味了。”


    “不用專門附和!”


    堂上像是有些生氣地將臉轉向一邊,他這樣子卻讓鬱禁不住噴笑出來。


    “堂上教官,這種地方好可愛。”


    靜了一會沒有回答之後,堂上才又瞪了鬱一眼。


    “你才是。”


    “咦?”


    “臉和平常不一樣。”


    心中驚叫起“咦——”一聲的鬱立刻用雙手擋住了臉。


    “什、什麽啊!哪裏不同了!”


    “比平常更像女人。”


    “這、這是……”


    這次輪到鬱被惹怒了。


    “既然是私事外出,我也會化點妝的啦!不過隻是淡妝啊……!奇怪嗎,這樣很奇怪嗎?!”


    對自己的化妝技巧稱不上自信的鬱慌得有些失措了。


    今天的口紅的確比平常值勤時塗得要濃,也打了些薄薄的腮紅,但一想到“會不會太濃了”鬱就坐立難安。


    “我去洗手間看一下……”


    鬱說著就要起身,卻被堂上抓住了手腕。


    “沒人說你奇怪。”


    ——哇!


    鬱就這樣又坐回了椅子上。


    剛才的擔心已經被完全打碎了。


    口中小小聲地喃著“這是犯規啊”,鬱直到感覺臉上不再火燙為止都不敢抬起頭來。


    這次專程來品嚐的甘菊茶端了上來。


    茶壺裏泡著小朵的花。


    “隻看顏色就和綠茶差不多。”


    堂上邊說邊倒了一杯,先是聞了聞味道。


    “和你之前給的那瓶精油感覺有點不同……”


    “那個注重的是香味,是專門提煉出來的東西,當然會不同啊。”


    “不過聞起來很清淡,應該很順喉。”


    “嚐嚐味道怎樣?”


    “別這麽急。”


    堂上邊壓下鬱的催促邊將被子湊到口邊。


    “我以前沒喝過花草茶也不好說,不過很順喉。果然感覺和綠茶很像……”


    “有鎮靜的效果,聽說很適合在睡前喝。”


    “從明天開始辦公室裏要常備,你要每天喝。”


    “哇,討厭!”


    鼓起臉的鬱開始倒自己的份。


    “不吃蛋糕嗎?”


    鬱有些故意地反問回去,不過堂上並沒有奉陪她的作弄。


    “難得你帶我來了,還是想不摻雜其他味道地嚐嚐第一杯。”


    “也沒什麽……什麽時候想再來都可以啊,店在哪你也記得了吧。我也常常來的。”


    也可以常常陪著一起來——結果鬱還是沒能說出這一句。


    “但第一次總還是你領著來的。”


    因為第一次是被領來的,所以要好好品嚐這第一杯——堂上像是理所當然般地這麽表示,而鬱再一次確認了自己喜歡著這樣的他。


    來的時候一直在聊店和春黃菊,吃飯時則是聊料理,但到了吃完飯後的喝茶階段,鬱終於冒出了柴崎所說的“約會”那種緊張感。


    和喜歡的人一起品嚐花草茶,而且泡這茶的花裏還包含有兩人都尊敬的司令的信念。這情形令鬱生出一種似乎兩人有什麽特別關係的錯覺。


    不,不對!喜歡對方的隻是我而已!——鬱一邊斥責自己一邊尋找不讓氣氛流入羅曼蒂克那種錯誤方向的話題——對了,今天不是有條特大新聞嘛!


    “說起來,教官你看了今早的新聞嗎?”


    “哦,敦賀是吧。”


    堂上果然也看了。


    “柴崎柴崎差點想為此找借口請假了,說是要一整天黏著電視不放。”


    “她的話,還真做得出這種事來呐。”


    堂上苦笑著倒了第二杯茶,開始吃芝士蛋奶酥。


    “堂上教官你看完整了報道了嗎?”


    “嗯。”


    “我總覺得這次事件好象很熟悉,似乎看到過一樣。難道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鬱有些奇怪地歪歪頭,堂上則輕而易舉地給出了回答。


    “你看過《核電站危機》吧,當麻藏人寫的。”


    堂上說的書名和作家鬱的確有印象,她禁不住提高了音量。


    “啊——對哦,和那本書裏的故事好像。”


    “何止像,根本是一模一樣。十點的特別節目裏還在議論說恐怖分子就是拿那本書當參考,你沒看嗎?”


    “嗚……那時我在煩惱穿什麽衣服嘛,哪顧得上電視。”


    話出口後才發現自己泄露出了煩惱衣服煩惱了很久的事,鬱趕緊捂住嘴


    。


    “剛才的不算!是因為柴崎上班時把電視關掉了!”


    堂上苦笑著喝了口茶。


    “用不著特地否定拚命打扮的事,比常人更精神才像你。”


    堂上這種完全看透了鬱的話讓她整個腦袋燒得就像煮熟了一樣。


    “也、也沒有那麽煩惱了!平常出去玩的時候也會這樣啊!”


    “是嗎?我可是很煩惱喲。”


    聽到堂上很平常地這麽說後,鬱僵住了。


    “畢竟是期待的外出嘛,我也會煩惱穿什麽衣服。”


    “期待……嗎?和我出來。”


    隨自己心意的解釋滑出口和,鬱再次覺得自己將自己逼到了絕境。


    “不,我是說,期待甘菊茶!”


    “當然,茶也讓人期待。”


    ——呀,這話怎麽這麽微妙啊!


    不敢看向堂上的鬱趕忙將鼻尖湊近手邊的蘋果慕司。


    “那個……我也很期待的。”


    “怎樣的期待?”


    這不是明知故問嘛——鬱有點生氣地抬眼瞪了下堂上。


    “大概,和堂上教官你是一樣的。”


    “那就彼此彼此了。”


    若無其事地把話題帶過後,說著“話說回來”的堂上又把話題繞了回去。


    “沒想到你也會看當麻藏人的書,這位作家的書挺艱深的,而且都以謀略為重。”


    “在謀略當中可以看到男人的友情和競爭心,還有和女主角之間的戀愛也很棒啊!看到主角曾在戀人麵前消失那裏我都哭了!那個係列我全都讀了哦!”


    “……換句話說,最主要的情節你統統不記得?”


    “嗯!難的地方全都跳過了,我完全隻是看人物。怎麽了?”


    “不……那個係列你竟然能夠隻看人物,我對你這種才能感到吃驚。”


    “我讀推理小說也是這樣,最後謎題解開時都會想‘哦,是這樣的啊’。這樣讀也挺快樂的嘛。”


    堂上露出一副沉痛的皺眉表情。


    “這種讀法讓小牧聽到的話,他肯定會絕望的……”


    “咦,但是最後絕對會吃驚地覺得‘好厲害’的讀者,對作家來說才是好讀者吧?圈套絕不會被這種讀者解開,這不是最讓作家安心的讀者嗎?”


    “話雖然是這麽說!”


    現在連多少也讀過一些推理小說的堂上都覺得絕望了。


    “堂上教官你喜歡看什麽書?”


    “我?虛構的話,側重謀略或是行動描寫的居多,受小牧的影響多少也會看些推理小說。其他的話,還有寫實文學和實用書籍吧。”


    “這麽說來,明明同在一個隊裏,我們卻沒有談過誰喜歡些什麽書呢。我也很喜歡行動類的。”


    “不要說了!隻要一想到你不管什麽都隻看人物,我的羅曼就毀了!”


    “真失禮!那種羅曼我大概也是能理解的啦!”


    “加了‘大概’就會讓人不安!啊,那個,柴崎怎麽樣?”


    這明顯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聽鬱談論具體讀書傾向的堂上在逃避,鬱雖然有些生氣,不過還是做了回答。


    “那家夥出人意料地喜歡戀愛類的哦,每次都邊讀邊毒舌地抱怨‘可惡,為什麽像我這麽好的女人身邊就不會掉下這種好男人啊’之類的。還有就是經濟類吧,資產運用啊金融公司啊什麽的她都很喜歡,業界再編地圖也每年都買,我完全無法理解那有什麽樂趣。”


    “還真像她的作風。”


    “手塚又怎樣?”


    “他似乎很喜歡懸疑類,最近偶爾也看到他拿著故事繪本。”


    大概是因為晉級考試那時過得很辛苦吧,的確像是優秀又努力的手塚會做的事,這麽一說,鬱也回想起最近他和小孩子們說話時都不怎麽會臉紅了。


    “小牧教官呢,除了推理之外的類型。”


    “那家夥讀的書相當雜,大概是涉獵範圍最廣的一個了吧。連輕小說都會看,雖然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為能和毬江相互推薦、討論會非常愉快。”


    “哇,感情真好。”


    鬱一邊在心中羨慕著“真好啊”,一邊從杯子的邊緣偷偷地看著堂上。


    ——兩情相悅的感覺不知道是怎麽樣的呢?初次的戀愛如果能和這個人談就好了。啊,不過,對方也有選擇的權利……


    “玄田隊長和稻嶺……顧問應該是喜歡時代小說吧。”


    說到稻嶺的職務時堂上頓了一下,現在還沒能改掉把稻嶺叫成司令的習慣,也可以看出他心中還是想將稻嶺叫成司令的。


    “他們兩個好象常常交換心得。另外,稻嶺顧問因為工作的關係,行政和法律方麵的書也讀了很多。”


    “說起來,玄田隊長也差不多該轉院了。”


    “啊啊——”


    堂上難得地趴在了桌上。


    “明明都那把年紀了,偏偏還恢複得那麽快啊那位大叔……連陪護的折口小姐都才一個月就被他趕了回來。”


    “管隊長叫大叔沒關係嗎?”


    鬱戲弄了一句後,堂上保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翻眼瞪了下她。


    “兩人獨處的時候就讓我發點牢騷吧。”


    “兩人獨處”這個說法讓鬱的心猛地跳快了一拍。


    不知該怎麽回答的鬱隻得將茶杯端到唇邊點了點頭。


    糟糕,轉入少女模式了——發現自己切的蘋果慕司比平常還要小的鬱又再次動搖了——現在還裝什麽可愛啊,不是早就暴露本性了嘛!


    喝完茶後,堂上開了口。


    “接下來要怎樣?”


    “咦,什麽怎樣?”


    一般來說已經可以回去了,沒有設想過其他選項的鬱歪了腦袋,堂上看了看手表後提了建議。


    “才過了兩小時,難得休息,就這樣回去有點浪費吧。要不要去看電影?”


    ——哇,這不是和一般的約會沒兩樣了嗎?!


    不過,一想到堂上覺得要中斷和自己度過的休息日會可惜,鬱就非常高興。


    一時樂得開不了口回答的鬱於是點了點頭。


    “你喜歡看什麽類型的?”


    “這個嘛,大片吧,動作片或是cg片。”


    “和你的風格還真搭。”


    堂上笑著拿出手機準備搜索上映影片的情報。就在這時——


    兩人的手機幾乎同時響了起來。


    “喂,我是笠原。”


    鬱一邊在心裏抱怨著“誰啊,這種時候打來”一邊接起了手機,打來的是柴崎。


    “對不起哦,你還在難得的約會中。”


    對方一開始就故意投來的犯規球讓鬱不禁怒吼出聲。


    “都說不是那樣啦!”


    “說了不是那樣!”


    一旁的堂上也怒吼了一聲,接著兩人都帶著疑惑的表情專注於自各自的電話。


    “順便說,打給堂上教官的是小牧教官,連被捉弄時的反應都能一樣,你們的感情還是一點都沒變的好呢。”


    柴崎的說明讓鬱明白了剛才堂上似乎也被小牧說了差不多的話,所以才同樣抱怨了那麽一句。


    “我都說過不是的嘛……”


    小聲說著的鬱臉紅了起來,而且有些在意起堂上剛才的怒吼是不是因為害羞的緣故。


    “總之,抱歉打擾你約會了。兩個人都趕快回來,有緊急事件發生。”


    “緊急事件?”


    “等你們回來再慢慢說,總之,是個相當棘手的問題。”


    說完這句後,柴崎單方麵地切斷了電話。


    幾乎是同一時間,堂上那邊也掛


    了電話。


    “……看來,電影隻能留到下次了。”


    唉,好想和堂上教官去看電影啊——正當這麽想的鬱消沉下來時,堂上就像是重新點燃她的希望般說了這麽一句——咦,還有下次嗎?!


    “至少能好好喝完春黃菊茶了。”


    堂上邊說邊拿起帳單向櫃台走去,以為當然是兩人分攤的鬱卻看到堂上掏了兩人份,她也慌忙要分攤。


    “我、我的份自己來付。”


    “今天就算了,當作帶路費吧。因為我的拜托你才賠了一半休假進來。”


    “我不覺得是浪費啊,我也一直很期待和堂上教官你一同來這裏!”


    結完帳的堂上拿起兩人的外套微微一笑。


    “一到最後關頭你就老實了。”


    他邊說還邊往鬱頭上輕敲了下。


    “那下次就分攤吧。”


    “——是!”


    鬱套上水藍色的外套,追著堂上的背影出了店門。


    ※


    回到武藏野後,在返回基地的路上,街上的氣氛已經和早上完全不一樣了。


    或許是想把普通市民也卷進來,街上透著刻意隱藏起壓迫感的緊張氣氛,還有著稀稀落落的行人在走動。


    這感覺越靠近基地就越濃厚,入隊三年的鬱現在已經能光憑感覺就知道——是良化特務機關。而且,從年齡和服裝可以看出來,是地位相當高的隊員。


    “教官……”


    鬱畢竟沒有在穿著便服、又是因私事外出的情況下碰到過良化隊員,自己現在是手無寸鐵,萬一雙方對上了——對方的西裝或茄克下肯定藏著武器。


    “沒事的。這班家夥不會為了我們這種小人物如此戒備,綁走一介圖書隊員對他們也沒有任何價值。”


    堂上一邊說一邊為了讓鬱冷靜下來而握住她的手。


    “照平常的樣子就行,我們警戒的話反而會被盯上。”


    突然被握住手的鬱臉上冒起了火,或許是僵硬起來的手傳達出鬱的緊張,堂上轉向了她。


    “不……”


    鬱反射性地抬起空著的另一邊手遮住臉。


    “請不要看。”


    “知道了,我不看。”


    堂上的語氣少有地混進了一絲捉弄。


    “我也沒有看見你那張通紅的臉。”


    “討厭,不要欺負人!”


    鬱禁不住用空著的手往堂上背後用力拍了下。


    “你下手也輕點,笨蛋!”


    這樣吼著的堂上直到進了基地、進了辦公大樓都沒有鬆開鬱的手。


    “是不是先回去換下衣服比較好?”


    看著完全不在乎暴露兩人才出去過的樣子,就這樣直直走向特種部隊辦公室的堂上,鬱微妙地有些腿軟。


    不過堂上隻丟來一句“不要緊”。


    “小牧說要分秒必爭。不用管衣服——公休假我們要怎麽用是我們的自由。”


    隻是堂上還是料錯了一點。


    “……哎呀,看起來很和睦嘛,不錯不錯。”


    才進辦公室,小牧就像看到錯覺般地給了句微妙的評價。


    柴崎則咻地吹了聲口哨。


    這些反應讓堂上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身後的鬱猶豫不決地小小聲開了口。


    “那個,手……”


    堂上在進辦公室之前忘了放開進到樓裏時還一直握著鬱的手,這才注意到的他趕忙甩開了鬱。


    “這是……因為這家夥走得太慢了!”


    “但是從步幅來看明顯是笠原要大步。”


    手塚罕見地吐了一次槽,堂上立刻翻起眼駁了回去。


    “少多管閑事,你這是在自誇嗎?!”


    辦公室裏除了堂上班和柴崎之外,就隻有緒形代理隊長了,這時緒形就像平常一樣慢悠悠地開了口。


    “沒休假的其他班都在加強警戒了。你們也看到外麵的樣子了吧?”


    “隻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些情況,似乎來了很多高位的良化隊員。”


    堂上換成了工作中的語氣,原來在戲弄兩人的夥伴們不知何時也收起了玩笑的氣氛。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鬱問了之後,隊長室的門打開了。緒形接受代理隊長之位後並沒有使用隊長室,因此現在那間沒有主人的房間隻作為接待室使用。


    從裏麵走出來的是折口,以及折口領出來的一名初顯老態的男性——


    “當麻藏人?!”


    堂上禁不住大聲叫了出來,中途才注意到自己沒加稱謂,又硬生生地補上了“老師”這個後綴。


    “咦,就是這一位嗎?!”


    鬱也不禁提高了音量,畢竟是約會時(如果能這麽說的話)提到的那位作家。


    “為什麽堂上教官你會認得啊?!”


    “你是笨蛋嗎,書上不是有作者近照……對你來說就算每次都登也沒有意義吧。”


    想起鬱記人長相的能力有多差勁的堂上中途把怒吼換成了歎氣,不過光憑作者近照就能記住長相,也說明堂上的確是個死忠書迷。當麻的年紀在六十上下,除了有些長的花白頭發和粗黑框的眼鏡之外,就沒有什麽搶眼的特征了。


    “當麻老師常常在訪談中露臉,知道他的人很多,堂上認得也不奇怪。”


    折口插了這句口,鬱羞澀地搔搔頭。


    “對不起,我總是難記得住別人的樣子。我是不記得您長相的fan。”


    “不要說你是哪種fan,絕對不準說!會害圖書特種部隊被當成傻瓜集團的!”


    堂上用一副魔鬼之相向鬱狠狠叮囑了之後,再轉向折口,很明顯擔任解說一職的是她。


    “今天白天,敦賀核電站事件已經被判定為國際無差別恐怖活動,政府也用前所未有的速度通過了《對恐怖主義特別措施法》。那之後,各新聞社就向我社——正確來說是向主要出版當麻老師作品的出版社打聽情報……”


    這時,柴崎在不打斷話題的情況下自然地給一直站著的兩人勸座。


    柴崎給當麻勸了座,手塚則給折口勸了座。看到這情形的鬱,為兩人不知何時變得這麽默契而奇怪地歪了腦袋。


    “在特別措施法當中有幾個政府組織的權限得到了擴大,主要是警察和自衛隊。”


    但僅是這個情報的話,還沒有必要特地跑到出版社去打聽。


    “其他還有一些內閣的內部組織,其中也包含了良化委員會。”


    “……什麽?!”


    鬱不禁叫了出來——這完全是莫名其妙!


    “還要擴大權限,他們到底是想怎麽樣啊?!”


    與咬牙切齒的鬱相比,堂上則是低聲地問了一句。


    “是因為《核電站危機》?”


    事件與書中的故事相似到令人不得不懷疑恐怖分子將此書作為參考,而且書中的描寫也周密細致到足為成為參考的程度。


    鬱直直地看著折口,希望折口能給出否定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不過,‘《核電站危機》是足以成為恐怖分子教科書的危險書籍,應剝奪寫作此書之人的寫作權’這一意見已經主導了對策室。”


    “怎麽會!那這樣一來……”


    說著“是啊”的折口疲憊地點點頭。


    “萬一當麻老師被他們抓去,還不知道會被怎麽對待呢。”


    直到當麻放棄寫作權之前都會被監禁,良化委員會就是為此而放出了鷹犬。


    “然後以當麻老師打頭的作家狩獵就會開始,當然作出相關發言的人也包含在內。”


    諷刺的是,對恐怖主義特別措施法成為了在維持治安的名義下開始大規模狩獵發表言論之人的導火索。


    “對於我來說,這一情報能在各新聞社當中流通,就還算是能看到希望。不過,也是勉勉強強才躲過將車子堵在老師家周圍的良化隊員的眼睛,將老師送到這裏來。雖然良化委員會沒有對普通車輛和普通人的審問權,但如果進基地之前被發現的話,說不定他們會不管權限,生硬地把當麻老師綁走……也是到了基地之後我才能對老師做出說明。”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當麻第一次開了口,是帶點沙啞卻很有魅力的聲音,不過比眾人想象中的要高一些。


    “請不要在意,我們持有的《圖書館自由法》就是為了這種事態而存在的。”


    在場的人中隻有堂上班的成員知道緒形這句沒氣勢的回答是在說謊,這種事態是從未發生過的,就算對時常進行審查抗爭的圖書隊而言,也明顯是意料之外的事件。


    “當麻老師就由本基地保護。隻是,生活上可能會有些不自由,這點還希望您能理解和配合。”


    然後緒形又轉向了折口。


    “不過,要永永遠在圖書基地藏匿一個人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沒辦法把當麻老師的居住卡(注:日本以家庭為單位,為市區町村的居民製作的卡片。上麵記載姓名、住所、出生年月日、性別、成員關係及戶籍關係等,為居民基本登記冊的基礎。)遷到這邊來。從根本上要怎麽解決,這個等隊上開過會之後才能給出意見。堂上!”


    被叫到的堂上立正後敬了個禮。


    “當麻老師的貼身警衛就交給你安排,我去向彥江司令報告情況然後開會。特種部隊的人員隨你編排。”


    “是。”


    看上去是挺鎮定冷靜的,不過現在一定是超緊張的吧——這麽想的鬱定定地盯著堂上。


    “你在偷笑什麽。”


    “不,沒什麽!”


    現在的狀況非常不樂觀,但受命保護自己喜歡的作家的堂上雖然緊張卻也很欣慰,如果鬱把這種看法說出來,那堂上為了掩飾羞澀肯定會在她頭上狠狠敲一下。


    “情況隻有特種部隊和柴崎知道嗎?”


    “當然,沒有向其他部門泄露一個字。”


    柴崎得意地笑著回答了,隨後堂上換上有些客氣的語氣。


    “那麽,給當麻老師和折口小姐安排一下能好好休息的房間,他們應該還很疲憊吧。”


    如果是在隊長室,那這邊會議大點聲裏麵就能聽見,看穿堂上因為緊張而希望兩人離開這一意圖的鬱又揚起了微笑。


    伶俐的柴崎不知是否也領悟到了,露出營業用的笑容站起了身。


    “對麵的接待室應該還空著,老師、折口小姐,請隨我來。”


    待柴崎將兩人領走之後,堂上深深地吐了口氣向前彎下身子。


    “好緊張……”


    “因為堂上你從以前開始就是他的fan了嘛。”


    小牧取笑了一句。


    “不過他現在是要保護的對象,要快點習慣喲。”


    “我知道!隻是一回來就看到人登場,嚇了一跳而已!”


    堂上頂了回去後,鬱也笑著站起身。


    “我來泡茶。那麽緊張,一定口渴了吧?”


    似乎是對鬱這種遊刃有餘的語氣很不滿,堂上也頂了她一句。


    “你不也說自己是fan嗎,怎麽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我也說過我完全隻是看人物啊,對作者並沒有那麽大的興趣,看到本人也就覺得隻是位普通的伯伯而已,”


    考慮到柴崎很快就會回來的鬱泡了五杯茶。


    就在她泡好茶的時候柴崎正好回來了,進門的第一句就是——


    “呐,堂上教官冷靜下來了嗎?”


    “羅嗦!”


    可惜被完全看穿的堂上發出的這聲怒吼也隻是引得周圍揚起一片爆笑。


    看著堂上漲得通紅的臉,鬱在心中擅自決定拿這和回來路上牽手時自己臉紅被看到的那件事相抵消了。


    不過不愧是堂上,很快便恢複了冷靜。


    他喝口茶滋潤了下喉後開口問道:


    “基地中知道當麻老師藏在這裏的人都有哪些?”


    對這種沒有指名誰回答的問題,果然還是柴崎給了回答。小牧和手塚都清楚她是在這種時候愛饒舌的人,而且柴崎也出乎意料地時常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收集到情報帶到會議中。


    “基本上來說,有圖書特種部隊、彥江司令、稻嶺顧問,以及我。彥江司令征求了稻嶺顧問的意見後,決定采用不透露給幹部陣營的方針。”


    “好。那首先讓當麻老師在警衛的保護下住進宿舍的客房裏,警衛就在隔壁房間待機。深夜的警衛由小牧—手塚以及笠原—我二人一組交替,在當麻老師休息前就由其他班的人員交替保護。”


    現在已經不是說什麽“哇,竟然要在深夜潛入男子宿舍”的時候了,鬱和其他兩人一樣無言地點了點頭。


    “但是,就算以《圖書館自由法》的擴大解釋暫時把作家保護下來,但具體的解決方法又是什麽?”


    提問的是手塚,鬱很意外地從一旁看著他。


    “……幹嗎?”


    “不……我在想……原來你也有不明白的事啊。”


    鬱的話音還沒落手塚就頂了回來。


    “話說在前麵,我和你可不是同一個等級!這個問題可是有這種高度的!”


    “柴崎知道嗎?”


    鬱順口問了一聲,柴崎輕輕聳下肩。


    “至少能看出發展趨勢。彥江司令派車去接稻嶺顧問了,包含緒形隊長在內的會議結束後,就可以定下路線了吧。”


    “哇,你輸了哦,手塚。”


    “要論這種小聰明,你說在同期當中有誰能勝得了這女人?誰都勝不了的對象,我就算勝不了也不覺得可恥。”


    “嗬,謝謝你這種聽起來不像稱讚的極高稱讚。”


    柴崎所看出的趨勢,在場身為上級的兩人當然也已經心中有數了。


    “這麽說來,會議應該需要法律事務的專家才對。但根據剛才所說的情報保密方針,圖書隊的法務部不能用了,這要怎麽辦?”


    堂上提出的這個問題由小牧給了回答。


    “借用了世態社的法務部。聽說現在正在過來的途中,應該會和稻嶺司令在差不多的時間抵達。”


    “咦,到底是什麽辦法啊?”


    感覺再不插口就要錯過問的時機了,鬱趕緊追問了一句,但堂上的回答並不像平常那樣清晰明快,他自己也是沉著一張臉邊想邊開了口。


    “憲法第二十一條第一項……簡單來說,如果在這種情況下表達思想和感情的自由受到侵害,可以提起民事行政訴訟。媒體良化法也不能做出和憲法規定的公民權利相抵觸的解釋。”


    小牧也點了點頭。


    “大概就是這種方法吧,不過收集證據要花不少時間。”


    歎了口氣後,小牧又補充了一處難點——隻是規規矩矩地起訴媒體良化委員會的話,要勝訴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須尋找他們施加人身危害的鐵證。


    “總之,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護當麻老師,同時,他家裏也要警戒。”


    堂上理所當然地這麽說,因為也會有為了交換當麻而綁架他家人的組織。


    “小牧,你來排班,保護當麻老師的包括我們班在內三個班就可以了。”


    “ok,那麽當麻老師的家裏也排三個班,排好之後立刻執行。”


    “餘下的班就裝成基地的警衛,在


    宿舍外巡邏警戒。”


    在排班順利結束之後,柴崎提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提案。


    “那麽,我幫您剪一下頭發吧。”


    柴崎笑著這麽說的對象是當麻。此刻當麻所坐的接待室的沙發前正立著一麵便攜式穿衣鏡,他也被披上了一大塊塑料布,這裏儼然成了一處簡單的理發台。


    拿著梳子和剪刀的柴崎向著當麻那對於他的年紀來說顯得稍長的頭發幹脆利落地下了刀,立刻有一束白發順著塑料布滑到地上。


    “你考慮得真周到。”


    折口在一旁歎服地看著柴崎手上的動作。


    “敵人有可能用望遠鏡或是其他東西窺探基地內的樣子,但當麻老師也不可能一步都不出辦公大樓和宿舍,所以還是改變一下造型最安全。”


    目前良化特務機關有的線索隻是當麻公開發表的照片,就算變裝總有一天會被識破,但那天當然是越晚到越好。


    “而且,圖書隊內要是傳出流言也是麻煩事。當麻老師畢竟是名人嘛,有不少圖書館員都認得。不管再怎麽隱匿,機密也總是會在沒有惡意的流言中泄露出去。這樣的話,改變下造型,以其他地方過來研修的人員身份留在基地內更保險。再說,當麻老師現在的樣子也實在太顯眼了。”


    柴崎一邊說著話,手上的剪刀也沒有停下地不斷發出讓人心情舒暢的聲音。雖說有不少女子都是自己打理長長的劉海和發尾,不過在這些人當中柴崎的技術又特別好,鬱沒空去美容院時也是讓柴崎幫她剪頭發(當然是有報酬的)。


    “頭發留得長了一點,這發型看上去會顯得比花甲之年要年輕哦。不過中間分開的地方都白了,這種不平衡太顯眼。所以——笠原!”


    突然被叫到了鬱猛地跳起身來,剛才她已經看柴崎的手法看得入迷了。


    柴崎將理發前取下的當麻的眼鏡交給了鬱。


    “和堂上教官一起再去買一副。眼鏡的度數就按這個,鏡架就拜托店裏的人選一副普通中年人最常戴的樣子。基地的出入口有人在監視,所以你或是堂上教官也買一副裝樣子打掩護吧。要讓人看著像是傻瓜情侶去購物一樣哦。”


    “傻、傻瓜情侶?!”


    “剛才回來的時候就完全是傻瓜情侶模式,照那樣子就沒問題了。反正你們兩個還是便服,就不需要再浪費其他人力。”


    “哎呀,小鬱和堂上在交往嗎?”


    折口的問題立刻令鬱的血液一股腦地湧上了頭。


    “不是那樣!”


    不過否認的同時臉也漲得通紅,連鬱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心情已經完全暴露出來了。


    “也就是休息時間時兩人一同出門,回來時又牽著手的程度吧。”


    “柴崎——!!”


    正為當麻修剪著頭發的柴崎還不忘追加對鬱的攻擊,但她很快又用平常的語氣繼續下命令。


    “還有,到超市去一趟,買盒染發膏回來,盡量挑黑的顏色。”


    已經沒有力氣回話的鬱默默地離開了接待室。


    “柴崎真的給當麻老師剪頭發了?”


    回到辦公室的鬱首先接到的是堂上擔心的詢問。


    “已經很幹脆地剪了不少。不用擔心,那家夥技術很不錯。”


    “那是隻有女性才會考慮到的曾麵,幹得漂亮。”


    小牧稱讚的方向雖然很合理,但堂上擔心的是會不會引起當麻的不快。


    “當麻老師那邊沒有關係的啦,他對自己的儀表似乎也沒有什麽執著,聽到提案時隻說了句‘哦,那麻煩你了’就同意了。”


    接著鬱含含糊糊地將話轉了個方向。


    “那個,剛才被柴崎命令了,讓我和堂上教官去買東西,說是正好我們還穿著便服。”


    要讓人看著像是傻瓜情侶去購物一樣哦——柴崎的這句鬱當然是說不出口的。


    “買什麽?”


    堂上露出吃驚的表情,鬱就給他看了看當麻的眼鏡。


    “說要給當麻老師換一副眼鏡,和這副同樣的度數,鏡框就拜托店裏的人選一副普通中年人最常戴的樣子。另外,因為有人監視,所以讓我或是堂上教官也買一副裝樣子打掩護。”


    “哦哦,是這樣啊,裝成普通情侶出去購物的樣子。”


    ——啊,我明明在盡量避免提到這一點的!


    鬱惱恨地瞪了小牧一眼。


    “還有,到超市去買把白發染黑的發膏。”


    “我知道了,走吧。”


    原本以為堂上會發牢騷,沒想到他卻很幹脆地站起身,鬱慌忙追著他出了門。


    出了基地正門後,氣氛依然帶著緊張的壓迫感,明顯在各處都有監視的人。兩人裝作遲鈍的樣子無視掉這些監視的目光,堂上還向鬱伸出一邊手。


    “來吧。”


    “咦……?”


    “那家夥肯定是說要裝成傻瓜情侶給人看吧。討厭牽手的話,要不要挽著手?”


    “不,哪種我都不討厭!”


    幹脆回答之後臉上立刻火燙起來,鬱趕忙低下頭,然後才戰戰兢兢地拉住伸過來的手。堂上用力握著鬱的手,再將交握的雙手收進自己的茄克口袋裏。


    “忘了帶手套。”


    堂上隨後補充的這句很像是借口,但鬱已經沒有回話的餘裕了。


    ——會不會是因為剛才中途打斷的事才特意費這份心呢……


    良化特務機關已經被鬱拋到了腦後,對於柴崎的命令她現在突然有了這種想法。


    “你的手好象小孩。”


    “咦,什麽意思?!”


    “溫溫的。不過在現在這季節倒是剛剛好。”


    那是堂上教官你握著的關係啊——不過這話就算撕裂鬱的嘴她也說不出來。


    眼鏡店的店員幫忙挑選的“普通中年人最常戴的鏡架”是金色鏡框、玳瑁腳架的款式,從質感上看有一種“重要職位專屬鏡架”的感覺。當然價錢也和外觀相符,先由堂上刷卡支付了,隨後再以必要經費的名義向世態社報銷。


    打掩護的裝飾眼睛決定買給鬱,她試了幾副普通款式之後,在一旁看的堂上開了口。


    “感覺還可以。”


    接著他以直白的語氣毫不掩飾地說出浮上心頭的感想——


    “至少表麵上會顯得頭腦好一些。”


    鬱很想駁回去,不過在旁人聽來這應該就是會讓人發笑的傻瓜情侶式對話了吧。


    ——裝都裝了,如果不收點額外好處虧的也是自己。


    “哪副合適?堂上教官你來幫我挑吧?”


    鬱玩笑般回了這句,沒想到堂上倒真的認真挑選起來。


    “……這副怎麽樣?”


    堂上遞過來的是副但褐色、形狀優美的鏡架,試戴之後的確和鬱的臉形很相襯。


    “就這副吧。”


    說著“反正配的是沒有度數的鏡片,價格也就剛好,加工又很快,就買這副回去好了”的鬱拿起了價格簽。


    堂上原本是要掏錢的,但被鬱謝絕了。


    “這副是我自己想要,就讓我來買吧。難得教官你說合適嘛。”


    鬱笑和這麽說了之後,堂上突然繃著臉轉向一邊,嘴裏嘀咕了句“偶爾……”,說得實在太小聲,鬱也就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在等當麻的鏡片加工時,堂上在店裏四處轉著打發時間。鬱和堂上兩人的眼睛都很好,因此也一直和眼睛店沒有緣分,鬱也就由著好奇的堂上去了,自己則坐在沙發上對著鏡子把剛買的眼鏡戴上去又取下來地高興玩著。


    “請問,加工還要花很長時間嗎?”


    堂上問了店員,得到“大約還需要


    一個多小時”的回答,接著店員向兩人提出若是還有其他的事可以先去辦了再回來取眼鏡的建議。


    回答“那也好”後,堂上便向鬱走了過去。


    “好象還要等挺長時間,先去買那個什麽染發膏好了。”


    “嗯,好啊。”


    鬱邊回答邊戴上眼鏡站了起來,但堂上抬抬下巴示意下眼鏡說著“取下來”。


    “咦,為什麽?”


    “來這家店的名義就是買這個吧,現在戴上的話回來時要拿什麽借口再來一次。”


    “啊,對哦。”


    鬱取下眼鏡有些猶豫地放進了外套口袋裏,裏麵是軟布應該不會傷到眼鏡。


    出了店之後,果然還是能感覺到監視的目光,堂上再次拉著鬱的手收進自己的口袋中。現在這季節太陽下山得早,隻是黃昏時分就已經又暗又冷,手不收進口袋裏的確很快就會凍僵,堂上這麽做的理由倒是很充分。


    鬱一邊告訴自己“就隻是這樣而已”一邊悄悄在自己口袋裏摸索。


    “你在幹嗎?”


    堂上吃驚地問了後,鬱含含糊糊地回答了。


    “不,那個……另一邊手有點冷……”


    “所以?”


    “我想把眼鏡換到空的口袋。拉著手的這邊口袋空著嘛,放到這邊可以避免鏡片粘上指印。反正這麽暗,監視的人也不可能看得清楚,就隻能知道我們停下來了而已。”


    說明的過程中鬱已經完成了把眼鏡換到另一邊口袋的動作。


    堂上一直等到她弄完,才再次邁開腳步向著車站前的大型超市走去。


    若無其事地將盒上貼有黑色標記的染發膏放進購物籃中,為了掩飾鬱又買了洗發水,而且也正好是她差不多該買新洗發水的時候了。


    “教官,那個和這沒關係,絕對沒有關係。”


    “羅嗦!這比在宿舍的自動販售機那一罐罐買要合算,來都來了,就順便吧。”


    這麽說這的堂上放進購物籃的是半打裝的啤酒。


    “這很重耶,真是的。”


    “反正是我自己拿,不用你管。”


    接下來喃著“順便順便”的堂上又繞到了食品櫃,丟了好些熏製食品進籃裏。


    ——啊,這麽看來,就和我們房間裏會常備的零食和點心一樣嘛。


    鬱覺得稍稍能看出一點男子那邊的生活是怎麽樣的了。


    結完帳後堂上看了看表。


    “好,現在回去應該就差不多了。”


    “啊,我買的東西我自己出錢。”


    “不用了,才幾百塊的東西而已,不要增加我的零錢。”


    堂上的這句讓鬱禁不住噴笑出來。


    “幹嗎!”


    “男性中果然是討厭拿零錢的人多啊,我隻是想起我爸和我哥他們也是這樣。”


    似乎是因為被笑而不快,堂上沉著臉加上了說明。


    “錢包要是太鼓,多掏幾次就會把褲子勾壞。不要拿來和女人那種什麽都能塞的錢包相比,你們肯定不會空著手出門吧。”


    “我知道,你買了啤酒嘛。”


    “你管我!”


    回到眼鏡店時當麻的眼鏡已經加工完成了,在堂上辦收取手續的時候鬱也是坐在沙發上等,這次還兼看東西。


    “好了。”


    這副是高價的眼鏡,店裏就送了眼鏡盒。堂上將當麻的新眼鏡放進內袋,再把原來那副放進提東西那邊手空出的口袋。


    “你可以戴眼鏡了。”


    “啊,是……”


    鬱一邊猶豫著“我是不是要買個眼鏡盒呢”一邊從口袋中掏出眼鏡戴在臉上。


    “那個,我可以去買個眼鏡盒嗎?”


    “下次再說吧。”


    堂上毫不遲疑地拉起鬱的手放進自己口袋中就走出了眼鏡店,但猶豫不決的鬱還是回頭看了好幾眼。


    走出一段距離後,像是無法再無視鬱的樣子般,堂上鬆開了握著鬱的手,再從購物袋中掏出一個沒拆包裝的眼鏡盒遞給她。


    是一個淺綠色、大方又漂亮的金屬盒。


    “拿著。”


    “咦,但是……”


    “剛好看到相襯的顏色就順便買了。這個可以嗎?”


    鬱猛地點了好幾次頭。


    “謝謝,我很高興……不過為什麽……”


    “不要問!”


    有些不講理地用怒吼封住了鬱的問題,堂上再次用力牽起鬱的手,這次忘了放進口袋中就直接邁開了步子。


    ※


    “哦,看上去顯得頭腦好一些……”


    “夠了,我已經聽膩了!”


    手塚是繼堂上、柴崎、折口之後第四個說出這個感想的,鬱咬牙切齒地頂了回去。


    “很合適嘛,自己選的?”


    最後問出這種正常問題的還是小牧。


    “呃,這個……”


    鬱在一瞬間滯住了話,小牧已經了解了般瞟了堂上一眼。


    “那家夥的品位還是挺可靠的,挑的東西都不錯。雖然對你來說是可能買了多餘的東西,不過以後出去玩時拿出來戴戴也挺有趣的吧。”


    小牧悄聲說的這些話讓鬱不禁紅了臉,說不出其實還多買了一個眼鏡盒。


    “那麽,當麻老師現在在染發?”


    “嗯,在浴室。染發要花差不多一個小時,柴崎讓在這段時間裏準備好圖書隊的工作服和運動服。”


    “手塚,你去準備一下這些東西。”


    在小牧的指示下手塚離開了辦公室。


    “上層和世態社法務部的會議有結果了嗎?”


    堂上問的是已經回來了的緒形。


    “嗯,等全員集合後再說明,當麻老師和折口小姐也在場才好說,之後就發表你的警備計劃。”


    “明白。”


    在當麻改裝結束之後,特種部隊於預定中的七點召集了全體隊員,即將下班而開始返回的各班成員紛紛取笑著堂上和鬱不同於旁人的外出裝扮,堂上則麵無表情地一一頂了回去。


    明明全員都應該知道當麻的事了,卻也不見氣氛凝重,鬱一邊拚命地逃避眾人的取笑一邊在心中想著——隊裏的這種作風果然全是拜現在不在此地的玄田所賜吧。


    隨後折口和柴崎領著換上圖書隊工作製服的當麻現了身。和著者近照相比當麻已經改變了很多,看上去就是一位非常普通的辦公室職員,修剪整齊的頭發因為染黑了而顯得年輕不少。


    除了派到當麻家中的班之外,特種部隊已經全員到齊了。


    圖書隊的人讀的書都比較多,隊員們紛紛好奇地回頭張望著,當麻對他們低下了頭。


    “驚擾各位了。”


    接著當麻在折口和柴崎的引導下坐在了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這是為了防止不斷有目光投注過來。


    首先由緒形傳達了上層——也就是彥江和稻嶺——和世態社法務部的會議結果,果然是要就侵害表達自由提起訴訟,接下來就要開始收集證據。


    “要怎麽收集?”


    對於隊員的這個問題,緒形像是很平常般地給出了回答。


    “腳踏實地地收集。總之,就先從捉住在高處用望遠鏡監視基地的良化隊員開始。隻要逮到一個讓他開口就行了,總會出現個把有空隙的家夥。”


    沒有人對這種“腳踏實地”的手段提出疑問,就算玄田不在,果然這也還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圖書特種部隊。


    “接下來,由堂上說明當麻老師的警衛安排。”


    “是。”


    堂上發表了包括當麻家在內的警備計劃。


    會議逐項確認完


    各項事宜,最後由特種部隊送折口和世態社法務部的人員回世態社。


    “我們搭計程車回去就行了。讓對方知道世態社和圖書隊在這個時候有接觸不太妙吧?”


    折口的話中雖然表現出了警戒心,但她畢竟不是專家,猜測得有所偏差。


    緒形很幹脆地點明了。


    “敵人不會天真到以為這種事態下世態社不會向圖書隊求助。所以即使沒有確認當麻老師進入基地,他們也對基地進行了監視。但就算沒有確認當麻老師的行蹤,他們也能想到世態社和圖書隊已經結成了合作體製。因此,還是讓我們護送相關人員比較好。”


    “哦,是這樣啊。”


    “另外,為了不讓敵人分清進出基地的人是誰,請各位在上下車時遮住臉。就算是良化特務機關,也不可能做出隨便抓走世態社社員的事,所以隻要不讓他們看到臉,各位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證。今後世態社的相關人員也請讓我們接送。”


    “我知道了,那麽我們就不客氣地接受你們的照顧了。”


    接著折口又向當麻說了句“請多加小心”之後便回去了。


    ※


    圖書基地的宿舍規模很大,沒有人能把所有住宿人員的相貌全都記住。另外,在公事或私人方麵,也有不少與圖書隊有關的寄宿者進出,因此就算有麵生的人在宿舍裏走動也不會特別引人注目。


    穿著圖書隊製服的當麻更是毫不起眼,由緒形陪著解說各種設備,看到在他人眼裏他自然就像是從其他地方來研修的幹部。而且宿舍裏多是年輕人,也沒有人會特地去向陌生的年長幹部搭話。


    “柴崎的戰術姑且算是成功了吧。”


    在男女公用區的會議室裏,堂上在睡前的班級會議上報告了成果。


    “是吧?和四處分發的當麻老師的著者近照差了很遠嘛,我想應該還能瞞過一段時間不會被發現。”


    柴崎擺出一副得意揚揚的模樣。


    這時緒形也來露了臉。


    “哦,都來了啊。”


    “當麻老師呢?”


    “果然很累了,他說想早點休息。我把他帶到客用房間,告訴他不要鎖門之後就交給警衛了。”


    緒形邊說邊在長桌上坐了下來,這是他一向的習慣。不同於玄田,緒形是個高個子,想稍微坐一下時,桌子比椅子的高度更適合。


    看到緒形與玄田完全不同的體形和習慣時,鬱禁不住又想起了現在不在的玄田。並不是說緒形靠不住,但玄田可以說是非常事態時的旗艦,偏偏在這種事態時不在,出任代理隊長的緒形也會感覺到很大壓力。


    “值夜的警衛是堂上班,打起精神來啊。”


    “請放心。”


    堂上堅定的回答也稍稍緩和了鬱的不安,在“缺個跑得快的家夥”這句明言之下她也被納入了警衛當中。


    “柴崎,在隊內能保持多久不會穿幫?”


    “這個嘛……保守估計,一周之內應該不會。”


    雖然得意於自己的手法,不過對於緒形的提問柴崎還是謙虛地給了保守的時間,緒形點點頭。


    “這樣啊,那還是要早點行動,先發製人的好。堂上,三天吧。”


    “是。”


    堂上的回答讓全員都出現了緊張的表情。


    之後,事情並沒有發生在緒形所說的三天後,而且是在五天之後才發生了。


    ※


    這一日深夜,就在熬夜的隊員也差不多該入睡的淩晨兩點——


    在為了發生突然情況時能讓隔壁的警衛衝入而沒有上鎖的當麻房間裏,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兩名隊員潛進了除去原本家具外就隻鋪著棉被和放有一點行李的和式房間。


    “當麻老師。”


    一名隊員在黑暗中悄聲叫了下。


    蓋著棉被橫躺著的人影像是回應般坐起了身。


    那隊員又悄聲向隻坐起上半身的人影開了口。


    “情況有變。深夜裏很抱歉,但請跟我們轉移到別的地方。”


    “我知道了。能不能拉我一下,我的腰有點……”


    當麻也悄聲地回答了。


    隊員伸手去拉坐在榻榻米上的當麻伸出的手——卻被拉住了。


    榻榻米上響起了咚的一聲。


    想拉起當麻的隊員被反剪著手押在榻榻米上,立刻想逃跑的另一名隊員也被從旁竄出的人影打倒了。


    打倒對方的人影跨坐在對方身上將他按倒在地,這時房間裏的燈啪地亮起,刺眼的燈光驅走了深夜的黑暗。


    站在電燈開關旁的是柴崎,從當麻的鋪蓋上起身的是小牧,騎在要逃走的隊員身上、揪住他衣襟封住行動的是手塚。


    “情況有什麽變化,可以說來聽聽嗎?”


    柴崎靠在牆邊俯視著被製住的兩名隊員。他們當然不是特種部隊的隊員,而這麽大規模的宿舍裏就是柴崎也不可能記得住所有人。


    “圖書館員?”


    柴崎隻能記到這個程度。


    “是誰指使的?”


    被抓住的兩名隊員什麽都沒說。


    “沒辦法,把他們的手冊拿來看看吧。”


    聽了柴崎這句指示,兩名隊員才初次顯露出慌張的神色掙紮起來,不過被小牧和手塚押在地上的身體幾乎無法動彈。


    兩人的手冊很快被取出來,拋在了柴崎麵前。柴崎打開到有照片的證件頁,從口袋中取出數碼相機逐一拍下。


    “手冊就暫時交給彥江司令,你們就做好被查問的心理準備吧。明明隻要說出是誰指使的就好了嘛。”


    兩人驚訝地抬起臉,柴崎衝他們露出了表麵上相當完美的笑容。


    “現在知道圖書基地在保護當麻老師的人,除了原先知道的隊員之外,就隻有江東館長一個了。兩天前彥江司令以向幹部傳達的名義給江東館長下了餌,之後你們就來摸透警衛排班想找時機把人帶出去吧?而江東館長又是‘未來企劃’中沒有浮上台麵的重要幹部,這次事件正是‘未來企劃’和良化委員會勾結的充分證據。”


    在柴崎說出“未來企劃”這個名字時,被手塚壓住的人突然冒起火來。


    “真……真卑鄙!你們這些無法理解手塚會長思想的低能人!”


    手塚的肩反射性的抽搐了下,將壓在地上的隊員的襟口越揪越緊的他正努力克製著,但這位隊員卻不知死活地繼續踩上他的地雷。


    “手塚,你明明是手塚先生的弟弟,為什麽就不能明白他的理想?!能有那樣的兄長你應該感到幸運……”


    “閉嘴!”


    手塚鬆開了隊員的襟口開始毆打他的臉。


    “你剛才說幸運?!那個男人把我的家破壞成什麽樣子你知道嗎?!踐踏、傷害最親近的人,破壞了整個家庭後卻從沒回顧過一眼的家夥,還談什麽理想!”


    手塚的拳頭在隊員的臉上落下第二記、第三記。


    “連家人都要踐踏,還從沒回過一次頭的人所說的理想,我絕對不承認!你們不過是跟著那男人的傲慢笛聲下蹦跳的小醜!聽好了,看著吧,那家夥絕對會拋棄你們!把你們說成是為理想殉難的崇高犧牲品!”


    隊員被揍腫的臉上鼻血直流,完全失去了反駁的力氣,但手塚又抓著他的衣襟將他上半身拉起來。


    “抱歉,稍後再幫你接。”


    小牧邊說邊將自己抓住的隊員的手臂像人偶的手臂般向外一拉,隨著一聲慘叫,肩關節脫臼的隊員無力地倒在了榻榻米上。


    奪去了隊員的行動能力後,小牧走向手塚,伸手抓住他再次揚起拳頭的手腕。


    “手塚,夠了,對方是非戰鬥人員


    。”


    喘著氣的手塚終於垂下了手,激動的情緒一時無法鎮定下來,隻得忍耐般地緊緊握著雙拳。


    “柴崎,叫緒形代隊長過來,我和他帶人走。”


    接到小牧的指示的柴崎點點頭,簡短地聯絡過緒形之後切斷了電話,並沒有提到手塚的事。


    “好,久等了。”


    這麽說著的小牧向肩關節脫臼的隊員走去,隨著再次響起的慘叫,剛才軟綿綿的肩被接了回去。


    緒形沒過多久就來了,接管過手塚手裏押著的那名隊員後,雖然稍稍查看了下隊員那張鼻血流個不停的臉,但什麽都沒有問便和小牧一起離開了。緒形在接受代理隊長一職時,應該從稻嶺處聽說了手塚的情況。


    “接下來,也給當麻老師的警衛報告一聲吧。”


    柴崎用像是沒發生什麽大事般的語氣這麽說著,又打開了手機。


    ※


    漆黑的室內響起手機的震動聲,堂上接通了電話。


    “是嗎,果然去了那邊,還好給當麻老師換了房間。”


    在一旁聽著的鬱也大致能夠明白是什麽事情,看來陷阱很漂亮地逮到了獵物。


    簡短地說完之後堂上切斷了電話,鬱低聲地開了口,隔壁的房間裏當麻正在熟睡。


    “怎麽樣了?”


    “老鼠果然出現在那邊了。還好把老師的房間換到了女子宿舍這邊的客房,雖然給你添麻煩了。”


    對於保護當麻一事,警戒對象除了良化特務機關之外還有一個,那就是手塚的兄長慧一手運營的組織“未來企劃”。構成成員沒有完全向外公開的“未來企劃”中究竟有多少人潛藏在圖書隊內,這一情況尚不明朗,這也是隊內負責警衛工作時最為棘手的問題。


    因此,當麻由基地保護這件事隻能讓最低限度的人員知道,現階段知道這種非常事態的隻有彥江和稻嶺,以及圖書特種部隊和柴崎這一特例。一般而言,這種事態當然應當召開幹部會議,法律事務也是,就算有世態社的人員參與,也應該由圖書隊法務部出麵才合理。


    但關於“未來企劃”,即使在特種部隊裏也隻有堂上班和緒形知道,這是考慮到手塚的特殊家庭情況而不得不做出的保密措施。基本上來說這是支信賴關係很強的隊,但依事態發展也有可能將手塚推上微妙的立場。


    “不,對我來說隻不過是一點點小麻煩……隻是在熄燈前要一個人警戒而已。教官才是,在熄燈後獨自潛入女子宿舍還是需要勇氣的吧?”


    “羅嗦!”


    擔任夜間警衛的堂上班兵分兩路,一邊在男子宿舍裏設陷阱,另一邊在女子宿舍保護當麻。這一計劃中要選一名男隊員來女子宿舍作警衛,從身高上看這任務當然是非堂上莫屬。就算是在沒有長明燈的屋內,但憑小牧或手塚的身高若是被瞧見肯定會引人懷疑。而當麻則是扮成幹部以視察的名義堂堂正正地進入女子宿舍。


    “這樣就釣出‘未來企化’了嗎?”


    “要怎麽處理上層似乎有不少考量。”


    自己人當中有通敵者是麻煩的情況。


    “不管怎麽說,現在圖書隊在保護當麻老師的情報已經清楚地傳到‘未來企化’那邊了,接下來會不會傳到良化委員會那邊才是關鍵。”


    “傳過去的話會怎麽樣?”


    鬱提心吊膽地問。


    “那就得向全圖書隊公開‘未來企化’的構想,也必然麵臨處理這個隊內集團的壓力吧。而當麻老師的官司裏可以多一個證據,就是與媒體良化委員會勾結的圖書隊組織協助綁架當麻老師的事實。”


    鬱一時之間回不上話了。


    “……對手塚來說,那會很痛苦。”


    “對手塚圖書館協會長也是。”


    明明不是自己的事,淚水還是湧了上來,鬱咬住了唇——最痛苦的是手塚,不要把這當成自己的事一樣哭!


    “我討厭手塚的哥哥。”


    這麽唐突的話大概會讓堂上莫名其妙吧,但現在的鬱不得不說些不讓自己哭出來的話。


    “手塚好可憐。不管被傷害多少次,手塚都無法討厭他哥哥,而他哥哥就是仗著這一點,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我的查問會那時也是這樣。”


    想救你的同伴就來求我——當時手塚慧想讓鬱代傳這句話。第一次聽鬱說起那天的對話,堂上專心聽了一會兒之後才給了回答。


    “你沒說那句話,手塚慧就沒能傷害手塚。”


    “但也隻是少了那一次而已。”


    “即使隻是少了那一次,也不會毫無意義。”


    隻少了一次而已,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後,手塚還不知道要受多少次傷害。


    不過堂上這麽說了——


    “作為手塚的上司,我對你表示感謝,是你背負了那一次,謝謝。”


    “……被魔鬼教官稱讚太讓我吃驚了,我可以高興到哭嗎?”


    如果不是因為同情手塚,而是為了自己才哭,這樣鬱就能夠接受。


    “嗯,你就高興地哭吧。”


    堂上似乎明白鬱的心情,淡淡地回答了。


    於是鬱漏出了平靜的嗚咽,像是努力不要混進悲傷的音色般,平靜地哭泣著。


    ※


    “當麻老師平安無事,也算值得了。”


    感覺到邊這麽說邊合上手機的柴崎會轉向自己,手塚保持著盤腿坐在地上的姿勢快速地轉過身背對著她。


    “別看這邊!”


    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泛起了溫熱,將在人前哭泣看成巨大屈辱的柴崎應該能夠理解這種微妙的氣氛。


    “讓我一個人待著。”


    但是,柴崎並沒有離開,而是繞到了手塚麵前。在手塚低垂的視野裏,即使隔著運動褲也能看得出纖細感的雙腿正挺直地站立著。


    “曾經弄哭人家一次,輪到自己時別以為能這麽簡單就逃掉。”


    手塚明白柴崎是指自己責備她對稻嶺引咎辭職一事保持沉默的那個時候。不過,手塚完全沒有想到的是,柴崎竟然會承認她在那個時候哭了。這份吃驚也讓手塚露出了能被柴崎抓住的空隙。


    就在手塚禁不住抬頭看向柴崎時,柴崎正好蹲下來跪在了榻榻米上。


    然後——


    手塚猛地瞪大了眼,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手塚隻覺得自己的唇在瞬間感覺到柔軟的唇貼上來的觸感,隨即又消失了。


    “什……什麽……”


    手塚的話繼續不下去,血液也迅速地竄升到臉上,明明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這種臉,目光卻無法從柴崎臉上移開。


    柴崎平靜地歪了歪頭。


    “嗯——刺激療法?類似這種的吧。”


    “這算什麽!我是失神的公主嗎?!而你是王子什麽的嗎?!”


    “好了,玩笑就先放一邊。”


    “玩笑……竟然說是玩笑,你……這種事……!”


    “不要說這種像是笠原才會說的話,你是個大男人吧。”


    手塚怔得回不上話來,柴崎則用和平常沒什麽不同的語氣繼續往下說。


    “好了,你就心懷感激地接受吧。我可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做這種事哦,相當稀罕呐。”


    “什麽稀罕,你……”


    “簡單來說……”


    柴崎突然換上了認真嚴肅的語氣。


    “偶爾和別扭的男人這麽做也不錯。”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要是你討厭的話,那是我不好,對不起。你就當成中了招好了。”


    ——中了招!在這種微妙時機裏,這種微妙的氣氛下!而且這是該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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