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終局


    雖然導航係統的提示是上東名高速,不過鬱還是遵照當麻的意見走了中央車道。


    “會饒點路,不過中央道不會堵。隨著台風過去,沿太平洋經過主要都市的東名上麵車肯定會多起來,而且中央道沒有那麽多岔道,從新宿出去也是中央道更容易些。”


    “您知道的真清楚。”


    “因為工作的關係,不詳細了解這些地方的話就會寫不出來。先上首都高速新宿線往八王子方向開,就能直接連上中央道。”


    “我知道了……可是要從哪裏上新宿線啊?!”


    鬱突然陷入了恐慌,當麻趕緊打開線路地圖,不過卻拿倒了。


    “老師,用導航係統!重新設定導航係統!”


    “知、知道了,總之,請不要離開都廳附近!這附近應該就有首都高速新宿線的入口!”


    “都廳是哪棟啊?!像機器人變身成的那棟嗎?!”


    “最高的那棟!”


    “雨太大了看不見啊!”


    導航係統的語音輸入識別不出當麻含糊的聲音,倒是捕捉到了鬱叫出的“都廳”這個詞開始重新設定。


    “不對,不要聽我的啊!是大阪站,大阪站!”


    <設定的線路是從東京都廳到大阪站>結果這陣騷動還是因為鬱在雨中看到了綠色告示牌才得以解決,就算以鬱2.0的視力,在這暴雨中如果不是在經過告示牌的前一刻也還是看不到上麵的字。


    “接下來就是你個家夥——!”


    鬱依照告示牌猛地打過方向盤,車子開上了匝道。引導前往東名高速而一直發出錯誤警告的導航係統在鬱強行開上通往八王子方向的路線後,才終於把引導換成了<現在進入了首都高速新宿線。請向八王子方向前進>。


    “現在你知道人類的睿智了吧!”


    鬱向導航係統蹦出這麽一句,坐在副駕駛座的當麻忍不住噴笑出來。


    “與其說睿智,不如說是厲害的野性直覺。”


    “啊,連當麻老師也說這種話!”


    總算開上正確的路線之後,鬱開始有了氣餒的餘裕。


    “當麻老師才是,完全不會用導航係統嘛。”


    “我可是連手機都不帶的老頭啊,你到底對我抱有什麽期待?”


    “咦?可是老師的小說當中,那些主角不都很平常地使用最先進的機器嗎?”


    “因為犬子是能‘很平常’地使用那些東西的年輕人,他也是我重要的協助人,多虧他幫忙,我的描寫才不會顯得不充分。隻要從感性上認識到一種機器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以及基本的操作順序,就可以寫進小說裏了。”


    “哇,真是意外的內幕。”


    “如果要有實際體驗才能寫的話,那我可就得去考直升機和飛機駕照了。不過,應該沒有幾個人會為了寫小說而去考直升機駕照的吧?”


    這麽一說也有道理。


    “但至少手機和導航係統這種程度的……”


    “你在說什麽啊,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都陷入了和導航係統的苦戰嗎?”


    被刺中這點的鬱無言以對了。


    “原稿雖然是用電腦來打,不過出狀況的時候也是讓犬子處理。”


    “……和令郎分開的話,您生活上不是會很不方便嗎?”


    鬱無法直接問出“不會寂寞嗎”。


    “別看我這樣,修理電腦時需要進行問題說明的英文會話我還是很拿手的。而且我家從以前開始對海外的事就不怎麽會猶豫,犬子也有過幾次住在國外普通居民家裏的經驗,並沒有家庭被拆散的感覺。再說他現在也上大學了,見識到的世界會越來越廣闊的。”


    鬱隱藏的問題似乎被人生經驗豐富的當麻看破了。而且鬱自己也是,自從大學三年級回過家鄉之後,直到去年茨城縣展時才再回去,但她也沒有什麽寂寞感。


    “就這樣一直開往八王子方向吧。”


    雖說也因台風的關係使得上路的汽車減少,不過中央道的確很暢通,沒有高峰期塞車的壓力,對來了東京就很少開車的鬱來說確實是最適合的路線。


    當麻也會開車,所以除了途中休息之外,兩人也可以輪流休息。


    吃過店長買的簡便食品後,當麻把副駕駛座的座位調整到後倒的角度,蓋上毛巾被開始休息,這時才過下午四點。或許是他很習慣這樣補充睡眠的關係吧,不久後安穩的呼吸就變成了低低的鼾聲。


    在出了東京進到山梨的附近時,雨勢減弱了。到了通往大月的交叉點外,導航係統再次指示拐往東名高速,但在鬱不由分說地開上甲府市方向後,係統又安靜了下來。


    鬱在身體還能承受的程度下一直開著車,兩人很輕鬆就突破了關東圈,現在已經通過長野的一半地界。時間來到了傍晚,雨也停了。


    鬱將車開進諏訪湖服務區時,當麻醒了。


    “老師,休息一下,上個洗手間吧。”


    “嗯……現在到哪了?”


    “諏訪湖服務區。”


    “哦,那接下來就是從岡穀交叉點拐下名古屋方向了。”


    當麻剛才似乎睡得很熟,現在擦了擦眼睛後才戴上放在胸前的眼鏡。


    “雨停了嗎?”


    “嗯,過了山梨附近就停了。”


    兩人下了車向服務區的建築物走去,途中當麻看了看表。


    “從東京出來差不多過了三小時啊。”


    “對不起,是不是太慢了?”


    “哪裏,在那種暴雨中行駛,這已經算是不錯的速度。如果發生事故的話會引來警察,那可得不償失了。接下來天就要黑了,小心駕駛才是最重要的。”


    鬱從洗手間出來之後,當麻還沒有出來,想著“就趁現在聯絡基地吧”的她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了手機。外麵已經幹了,不過重要的是裏麵。


    畢竟隻是生活防水的類型,鬱聽天由命地打開了電源——液晶屏隻亮了一瞬便又暗了下去。看來之前她在暴雨當中被淋得跟落湯雞似地四處奔走,已經讓手機內部都浸水損壞了。


    “糟糕,這下子該怎麽辦才好……”


    這時從洗手間出來的當麻走過來問了句“怎麽了”。


    “我想和基地聯絡,可是手機壞掉了……”


    “那就用公用電話吧。”


    “不,那不行。”


    鬱緊緊閉上眼開始思考——如果是堂上的話……


    如果是堂上的話,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不會使用公共電話來聯絡。


    “……當麻老師失蹤後,良化特務機關最先鎖定的盯防地點就是關東圖書基地。雖說如今要竊聽無線或有線電話從理論上講都不可能,但良化特務機關畢竟是國家機關,可以使用特殊的竊聽儀器。”


    “哦,是這樣……那,為什麽用你的手機就沒問題?”


    “圖書隊員有將手機交給後勤部進行防竊聽加密改造的義務,圖書隊相關設施裏的有線電話也全部做過防竊聽處理。公共電話就……”


    如果用公共電話和被良化特務機關緊盯著的關東圖書基地聯絡,那無異於開著宣傳車四處宣傳當麻的情況。而且,隊內也沒有在這種情況下使用的暗語。


    但又不能不和基地聯絡。堂上在和鬱分開時已經無力到就快昏迷的狀態了,也無法期待他能聯係隊內說明情況。


    “啊,對了!”


    鬱叫一聲之後,拋下當麻向電話亭跑去,現在她連說明的時間都不想浪費。


    用電話亭中的電話本查過三位數的號碼後,鬱撥了115.“您好,這裏是ntt電報服務。”


    “不好意思,請問電報


    能在今天內送到嗎?!”


    鬱催促般地急聲問後,接線員用清晰的聲音回答了她。


    “是的,晚上七點之前發的電報都能在今日內送達。”


    鬱抬腕看了看表,離那個時間還有三十分鍾左右。


    “那個,我現在用的是公共電話,你們受理嗎?”


    “可以的,不過需要用信用卡來支付費用。”


    “我知道了,謝謝!”


    鬱暫時掛了電話回到當麻身邊。


    “老師,電報!可以用發電報回去!七點前發就能在今天內送到!基地裏就算是深夜也可以收特別快遞和摩托車快遞,有電報送進去也不會引起懷疑!”


    接下來兩人仔細地商量了一番,為什麽他們準備去大使館的情報會泄露,基地是否已經掌握到情報泄露的途徑,如果還沒掌握的話他們又該如何說明才能把目的地隱藏下來,等等問題。


    考慮好種種情況後,鬱寫好了電報內容。費用是用鬱的信用卡支付的,堂上說過當麻的卡有被當成非法使用而受監控的可能,但就算是良化特務機關也不可能連鬱的情況都掌握到。


    電報內容是鬱以自己的方式反複推敲後寫好的,不過能不能把意思傳達到還是個問題。現在擔心這個也沒有用,隻要之後製定好不管有沒有支援都能執行的計劃就行了。


    接下來根據當麻的提議,兩人順便決定了今晚的住處。現在再次向大阪出發的話,到達時已經是深夜,那時再去找賓館、酒店之類的地方就難了。


    看了新宿書店店長準備的地圖後,鬱接著打了好幾次電話。就算良化特務機關已經開進了大阪,他們盯上的目標應該也是圖書隊的設施,不會去監聽普通賓館的電話,毫無名聲的鬱打去的預約電話也不致於引起什麽懷疑。


    即使如此,兩人還是決定越出人意料越好,因此鎖定了大阪站正前方的希爾頓。應該不會有人能想到逃亡中的人竟然會去住頂級酒店。


    “不如幹脆住行政房吧。”


    說這話的是當麻。比套房檔次更高的行政房,這提案讓鬱聽著覺得膽怯,不過當麻會這麽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行政房設在專用的高樓層裏,開房退房都很方便,也能減低被看到的可能。”


    這的確是很有吸引力的條件,聽起來當麻似乎曾住過那家酒店。就在鬱依照作家的印象擅自想象成“被關起來趕稿”時,當麻苦笑著回答了“幾年前在結婚紀念的旅行中和內人一起稍微奢侈了一下”。


    “真對不起,這次不是您夫人陪同了。開雙人房可以嗎?”


    “這該是問你才對啊。”


    得到這個回答後,鬱給酒店打了預約電話,正如希望的一樣,還有空的行政雙人房。


    “我們現在離得比較遠,開車過去要很晚才能到,可能會過十二點,沒有關係嗎?”


    酒店的回複是請能大致確定抵達時間後再給一次電話,但不管怎樣,算是先訂好了房。


    鬱掛斷電話後籲了口氣,當麻擔心地開了口。


    “你也很累了,換我來開車吧。”


    “啊,不用了,我還可以開。”


    鬱搔了搔頭笑起來。


    “資金充足果然是很重要的事啊。如果是我個人的旅行,根本不可能直接奔到希爾頓的行政房去,肯定是找便宜的旅館,要不就是在網吧睡一晚。”


    “網吧也可以睡的嗎?”


    “最近的網吧還能洗澡呢,也有方便食品,住一晚沒問題,而且使用的房間也能上鎖。”


    “哈哈,現在都發展成這樣了啊。”


    當麻感歎著點了點頭。


    “不過還是換我來開吧。雖然你是很優秀的防衛員,但白天的逃亡還是很消耗體力的,而且你還一直在暴雨中駕駛。”


    當麻直接點出來之後,鬱才突然感覺到至今都沒意識到的疲憊。


    “我也上年紀了,不能勉強,所以你如果不能早點恢複的話可就傷腦筋了。”


    “我明白了。”


    當麻說的的確有理,鬱老實地點點頭,在走回車子時繞到了副駕駛座的一邊。開出車子的當麻先開到加油處給車加油,鬱則開始吃之前店長準備的東西,吃完一個飯團和一個三明治並喝過飲料之後,油加完了,當麻將車開出了服務區。


    看到車子再次回到高速上,鬱便放倒副駕駛座的座椅,將毛巾毯拉到胸前。


    身體的疲勞似乎比鬱感覺到的還要厲害,在閉上眼全身隨著車子的震動搖晃時,她感覺到意識一下子就飄遠了,這是沉睡的前兆。


    ※同一天的晚上九點。


    “笠原到底去了哪裏!”


    留在辦公室的玄田以過去不能比的勢頭轉來轉去,其他的隊員都被派去警察醫院和自衛隊醫院製造煙霧彈了。


    “請不要撐著拐杖來回打轉,會弄壞地板。”


    這在平常都是由堂上來提醒的事,現在換成了緒形。如今堂上正躺在新宿的急救醫院裏,小牧和手塚也在那看護他。


    根據小牧的報告,堂上除了中彈之外還並發肺炎,雖然一同行動的另兩人的疲勞度也令人擔心,但目前為止和當麻一起失蹤的鬱還沒有聯絡進來。


    即使玄田已經做出他們正開車前往大阪的推測,可沒有得到實際報告又另當別論。


    這時柴崎跑了進來。


    “玄田隊長,我收到了這個!舍監剛剛給我的!”


    柴崎遞給玄田的是一封電報,附有音樂播放器的設計非常與眾不同。


    收信人是柴崎麻子,發信人是柴崎麻美。


    帶著可愛裝飾帶的封口還沒有撕開,不過柴崎沒有叫這名字的親友,所以柴崎麻美應該是鬱用的假名。


    “幹嗎搞得這麽麻煩……”


    玄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回答他的是緒形。


    “大概是在逃亡中手機壞了吧,生活防水的程度頂不住這種暴雨。分開行動的我們這組裏,手塚的手機也因為浸水而發青。”


    “咦——!”


    柴崎猛然發出一聲慘叫,這次玄田和緒形都用奇怪的表情看向了她。


    “怎麽了,突然慘叫。”


    玄田問了後,柴崎隻得曖昧地笑笑。


    “沒,那個……這樣很傷腦筋吧,要修複數據啊什麽的。”


    “現在哪顧得上擔心這個。”


    “也是。”


    柴崎點了點頭,緒形繼續說了下去。


    “她是怕被良化特務機關竊聽才不敢用公共電話聯絡吧,不過能想到電報這一點倒是很不錯。”


    “回來之後得誇獎誇獎她才行啊。”


    玄田一邊說一邊打開了電報,播放器立刻響起生日快樂歌。


    三人看完內容後,玄田繃起了臉。


    “……這種小學生作文一樣的東西是什麽啊。”


    “笠原很拚命嘛。”


    這次柴崎很難得地庇護了鬱。


    “她不知道我們這邊的情況,也不知道之前的情報是怎麽泄露出去的。就算我們內部有奸細,裝成我親戚的話都能直接送到我手上。萬一內容被看到,也會讓人覺得隻不過是祝賀生日的電報而已。”


    “嗯,字麵上的內容倒是一目了然……”


    這時從電報打開後就一直響著的電子旋律已經讓玄田和緒形忍到了極限,兩人的臉色眼看著越來越危險。


    “喂,感應器在哪裏!讓它靜下來,緒形!”


    “明白。”


    緒形拉開手邊桌子的抽屜,取出膠帶來貼在他記憶中應該是光學傳感器的銀箔上,這難得的播放音樂的設計在被打開之後才經過五分鍾就安靜了下來。


    “總之,她們正在從中央道開往大阪,這點是不會錯了。柴崎,剩下的你解讀一下。”


    “是。”


    接到玄田的命令的柴崎默默地拿起了電報。


    “可以用這裏的電腦。”


    “不,以防萬一,還是自己房間的筆記本好。如果不小心留下痕跡讓外部人員看到就麻煩了。”


    隻要是基地裏的人,誰都可以進特種部隊辦公室,從保密方麵考慮的確會讓人放心不下,而且奸細也可能不止秦野一個。


    這次鬱是絞盡腦汁才耍出了這種花招,柴崎當然也會全力應對。


    ——但,這邊歸這邊……


    行了一禮後走出辦公室的柴崎一邊在踩著路麵一邊恨恨地念著“真是的”。


    “手塚那家夥!”


    在不用擔心被人聽到情況下,柴崎狠狠在蹦出了抱怨對象的名字。


    手塚那支壞掉的手機正是柴崎的手機。


    雖然主要的聯絡信息她都已經輸入電腦,也記在了手寫的電話簿上,但是——“如果數據恢複不了的話,不僅要他賠我手機,還得給我把數據全部輸進去!”


    柴崎記錄的數據裏,光是和圖書隊有關係的人員就超過了百人,加上個人親友和其他人脈的話,最少也有兩百人以上。


    ——不過,能讓手塚因此而翻白眼倒也挺有趣的。


    柴崎雖然是強逼著自己去看一些值得開心的方麵,不過在她還是不自覺地小聲笑了出來。


    ※“差不多可以交換駕駛了嗎?”


    當麻對鬱這麽說時,車子開到了在關原跟前。


    從長野下到岐阜,擦著愛知的北側穿過,上了名神高速再次進入岐阜,直到這裏都是當麻在駕駛。


    從諏訪湖服務區出來後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時間來到九點半。睡的時間雖不長,但睡得很沉的鬱現在已經從疲勞中恢複過來了。


    “我開進養老服務區吧。”


    當麻將車子開進了接在高速上通往服務區的引導道。


    “上了名神後車流量大了一些,不過速度還不錯,跟著汽車道的車流,時速也能有100千米。”


    “那真是太好了……”


    聲音還有些犯困惑的鬱打開了行車路線圖。


    “到了這裏就沒多遠了呢。”


    她粗略地算了下,剩下150千米的距離,就還要在高速上開兩小時左右。


    “交替後就讓我開到最後吧。”


    這附近是台風已經過去、能夠看到星空的好天氣,服務區裏也空蕩蕩的,在東京被台風直擊的當日,下來的車果然很少。


    鬱上完洗手間,回到車上後又重新設定好導航係統,當然現在不會再出現開上首都高速那時的醜態了,她將目的地改成了大阪希爾頓酒店。


    “從高速下到大阪市內後道路很複雜,要小心一些。”


    “咦?有多複雜……”


    “我也沒在大阪開過車,不過你就把大阪站附近想成和新宿、涉穀周圍差不多吧,而且晚上會有停在路邊,雖然有時停車數會減少,但正常的時候都還是挺多的。”


    “呀——!”


    早先從新宿上高速時都弄得手忙腳亂的鬱這下子真的就隻能依靠導航係統了。


    “隻算高速上的時間就不到兩小時,這個時候也基本不會堵車,順利的話可以在日期改變前進到酒店。”


    “好!”


    鬱雙手拍了下臉頰給自己打氣。


    “請您祈禱一切順利吧!我們走!”


    如此宣告後,鬱發動了車子。


    從諏訪湖到這裏又開了200千米左右,因此上路前鬱也是先加了油。隻要不用排隊,在每次休息的時候加油反而能縮短時間。


    出了養老服務區後,大約十分鍾便進入滋賀縣,就快到米原的分岔點了。


    從分岔點轉向彥根,鬱把車子開上了超車道。現在時速有120千米,大概是晚上車流量上的關係,能跑出這個非常不錯的速度。路麵也完全幹了,不用擔心會打滑,和還處在台風圈內那時相比,現在的駕駛情況非常好。


    ——嗯,當地的車、當地的車。


    鬱確認了前方的車是滋賀的車牌後,找了個適當的時機裏插進車流中。在不熟悉的地方開車時要盡量跟在當地的車後麵,這是鬱拿到駕照時父親對她說過的,跟著車流的話就不用擔心超速,當地的車又熟悉地形,跟著開相對要安全。來了東京後鬱就很少有機會開車,的確當前方的車不自然的減速時,不是路麵出現一個斷坡,就是視野極其不好,也有一不小心就會被速度探測器捕捉到的路段。


    從導航器的地圖來看,現在正在繞過琵琶湖的南側。


    鬱突然想著如果是白天的話應該有一些路段能看到琵琶湖吧,她還沒有見過琵琶湖。


    現在從裝著遮蔽板擋住了風景的高速看出去,隻能看到漆黑一團的沉悶山影。


    終於過了京都,兩人在吹田服務區最後休息一次和加油。從關原出發到現在大約經過了一個半小時,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從導航係統的地圖上看,到目的地已經不用三十分鍾了,鬱在這裏給希爾頓酒店再次打了電話,告知對方應該能趕在日期變化前到。


    從豐中砸道上到阪神高速池田線後,導航係統的指示是在梅田出口下高速,鬱立刻陷入了恐慌。


    “梅田!梅田出口是怎麽回事?不是大阪,沒問題嗎?!”


    “這附近說大阪和說梅田是指同一個地方,隻是叫法不同而已。”


    “同一個地方卻有不同的地名,這可是違規的啊——!”


    下了高速後導航係統的指示變換得更快了。


    “呀——!”


    要在不習慣的地方遵照指示開車很辛苦,鬱一邊按著喇叭一邊拚命地跟上導航係統的提示變化。


    “導航係統我來看,笠原小姐你看車!”


    結果就變成了由當麻轉述導航係統的指示,最終鬱有驚無險地將車子開進了目標希爾頓停車場,向職員說明情況後又根據引導停好了車。


    車子就放在這裏等租車行的人明天來取,鬱把從堂上那裏拿的商用包和店主買來的所有東西都取了出來。


    有些狼狽地上到一樓後,鬱在總台報上了“我是剛才打過電話的笠原”,預約用的是她自己的名字。開房果然要在三十二樓的專用服務台辦理,男服務員幫忙拿過行李領著兩人上了電梯。


    專用服務台是設在一間休閑吧出入口的單人台,可以看出使用這裏的客人並不多。


    “我幫爸爸一塊寫吧。”


    當麻若無其事地遠離了服務台,鬱在住宿名冊上寫下老家的地址和自己的名字,當麻的名字則是用了自己父親的名字笠原克宏。


    開房要先交相當於住宿費兩倍的預付金,鬱照著女服務員說的數字數了現金遞過去,在退房時結算過後會退還差額。


    房間是3112號房,鬱辦完手續接過金色的卡式鑰匙後,男服務員再將兩人領去房間。


    隻有商用包鬱自己背著,其他東西全都丟給了男服務員拿。兩人在他的帶領下乘電梯下了一層,房間在電梯對過去的深處。


    鬱裝成一個做事麻利的女兒,時不時地催促著一直在後麵稍稍低著頭的當麻。


    “爸爸,你快點嘛!明天還有那麽多事,不早點休息可不行!”


    “可是我真的很累,走不快了,別催。”


    當麻的即興附和也越來越有樣子了,鬱又加了一句。


    “沒辦法嘛,誰想到突然之間要辦喪事!都來到酒店了,你就不要抱怨了啦!”


    作為能讓人認同的不得不突然跑


    來的理由,雖然有些不吉利,但用喪事作借口是最好的。


    “不過,竟然在我們旅行的時候過世,突然間改變行程,我們也沒能準備喪服啊。”


    “反正這裏是都會,隨便找地方買吧,隻是喪服而已。”


    兩人繼續演著這種小戲碼,鬱向走在前方的男服務員開了口。


    “不好意思,這附近有能買到喪服的店嗎?”


    “從一樓大堂的希爾頓東方購物中心一側出去後,東邊就有阪神百貨商店,對麵的大阪站裏也有大丸(注:日本一間總部設在大阪的百貨商店。)。兩邊都是十點開始營業。”


    親切的男服務員仔細地說明了購物點。


    將兩人領入三十一樓的房間後,男服務員便離開了,鬱立刻向當麻深鞠一躬。


    “對不起,突然演戲。”


    “哪裏哪裏,我接得還好吧?”


    “嗯,很厲害!”


    鬱邊說邊把商用包取下來,然後勸當麻先洗澡。想著貼身衣物是沒辦法換了的她原本已經放棄地準備再忍耐一天,但把店長在新宿給的東西全倒出來之後,發現裏麵竟然還裝有男女內衣和襪子各一套。男性的就算了,買女性內衣時想必很不容易吧,鬱再次對店長升起了感謝之心。


    “老師,店長也買了內衣呢。”


    “哦,那還真是太感謝了。”


    當麻還沒脫衣服,又打開浴室的門接過了內衣,他應該會用酒店配送的剃須刀來弄掉商標吧。


    “請您好好泡一泡,熱水能去除疲勞。”


    要是當麻在這裏倒下的話可就前功盡棄了。


    一邊聽著當麻給浴缸放水的響亮水聲,鬱一邊打開商用包確認裏麵的東西。


    正如在地鐵裏摸到的那樣,sig-p220一把,衝鋒槍一架,各有三個後備彈匣。還有使用了三角巾後分量有所減少的急救袋,裏麵有剪繃帶用的剪刀,鬱用它剪了自己襪子和內衣的商標牌。


    這時鬱瞟到了放在床邊的電話,在進到酒店安穩下來之後,和基地聯絡的心情就猛地湧了上來。


    堂上是不是沒事了,手術是不是結束了,隻要給基地打一通電話這些都能知道。


    但是……


    鬱像是要切斷自己的不舍般走到了窗邊。窗戶是隔扇式,已經打開了,正對麵是鬱在看大阪地圖時記下的丸大廈,視線稍微移過一些後,就能看到曾在娛樂節目裏見到過的大阪用名之物——故意斜建的顯示消費者金融的電子看板。從三十一層的高層眺望大阪,這以鬱的收入來說是很難得的機會,但她此時到底還是沒有享受這種樂趣的心情,隻是淡淡地看了看那兩處,很快就拉上了拉扇窗。


    然後鬱坐在靠窗這邊的床位上,床對麵擺著台式鏡,映出了鬱疲勞的身影。


    她襯衫的領口上別著比自己高兩級的階級章,這是堂上說著“借給你”而用褪了血色的手指為她別上的,章上有兩朵春黃菊。


    鬱用手指使勁地撫著階級章。堂上就在這裏。


    別哭,你該笑才對。之後就由你一個人保護當麻老師了。


    你能辦到的。


    能和圖書隊聯絡的手機損壞,鬱想到了用發電報的方式聯絡,之後她就決定不再和圖書隊的設施聯絡了。


    這之後就隻能由她孤軍奮戰,而堂上也說了要她獨自奮鬥。


    ——所以我要獨自加油,不管怎樣都要把當麻老師帶到他想去的總領事館去!不顧一切、不拘常理、不管三七二十一,這些都是圖書特種部隊的拿手好戲。


    雖然還無法笑出來,但鬱已經能直直地麵對鏡子了。既然被說了“別哭”,鬱就不會哭,不管她有多擔心堂上的情況。


    大約三十分鍾後,當麻洗完了澡。酒店配的睡衣不是浴衣,而是前扣式的長衫。鬱和當麻交換,拿著同樣的長衫和內衣進了浴室,重新給浴缸放水。


    大概是當麻用過了,洗臉台下放著脫衣藍。說著“哇,我還是第一次住有脫衣藍的酒店”的鬱還在旁邊看到了稱體重的秤,不過這個就被她無視了。鬱將脫下的衣服和防彈背心放進脫衣藍內,再把毛巾和長衫疊在上麵。


    配的香皂有兩塊,難得來住高級酒店,鬱就開了一塊新的來洗臉。洗發水、護發素、沐浴液就是共用的了,每樣都用帶擠壓頭的小瓶裝著。鬱將這些拿到放好水的浴缸邊,立刻將身體泡進了熱水裏。


    她在熱水裏一直泡到肌肉放鬆下來,為防萬一,還稍稍按摩了一下。明天要是肌肉酸痛的話可不是開玩笑的,而且身上被打到撞到的地方現在都出現淤青了。


    洗幹淨頭發和身體後,鬱把水放掉,然後打開水最後衝洗全身和浴缸。在擦幹身體換上衣服時,她才突然注意到——“化妝品那些要怎麽辦……”


    雖然平常很少有機會化妝讓鬱也不在意明天要素麵見人(警戒時暫且不說,訓練時當然是不能化妝的),但她多少還是會在意皮膚的護理。


    翻找配送用品想看看還有沒有刮胡子用剩的刮胡膏時,鬱卻發現還賠有卸妝用的洗麵奶和化妝水各一小袋。她一邊感慨地念著“真不愧是高級酒店”,一邊用化妝水做洗完澡後的皮膚護理,考慮到明早的份所以隻用了一半,把剩下的半袋靠在洗臉台一角。


    等收拾妥當走出浴室之後,鬱看到當麻正在台式鏡前看著一張細長的牌狀物。


    “當麻老師,怎麽了嗎?”


    鬱瞄了眼他手裏的東西,發現那是酒店配的掛在門把上的聯絡表,不過比起一般隻寫著“請勿打擾”和“請打掃衛生”的牌子要長不少,但還是紙製這點對這種程度的酒店來說成本並不高。


    “有早餐的訂餐票,淩晨三點之前掛出去的話,可以指定第二天的早餐和送餐時間。如果去休閑吧吃就要上樓,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訂客房服務。”


    “好啊!”


    鬱二話不說便同意了。不知道是因為酒店提供送早餐的客房服務,還是因為行政房的數量本來就少,在開房時看到的休閑吧並不大,進到裏麵肯定會被其他客人看見,說不定會被在新聞上見過當麻的客人認出來。


    “不過會去休閑吧的大多是外國客人,又覺得沒有必要警戒到這種程度……”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費用高些也沒關係,隊上也常常說不要在警備資金上小氣。”


    和稻嶺綁架事件中買下一整片新城區的大手筆相比,這幾千日元不過是小錢而已。


    早上不吃米飯就沒精神的鬱訂了和食,吃得少的當麻選了粥套餐,然後牌子被掛到了外麵的門把上。指定的時間是八點,鬧鍾的時間則是調在七點。


    各自鑽上床熄了燈後,當麻很快就揚起了呼嚕聲,想必非常疲勞了吧。


    鬱也累到了不在乎這響亮呼嚕聲的程度,很快就跟在當麻後麵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第二天早上七點。


    鬧鍾響起來後,鬱伸出手探到床頭矮櫃上關掉了它,然後在被窩裏整理好意料當中睡得一團亂的睡衣,這才窸窸窣窣地爬起身。


    “老師,早上了。我先用浴室了哦。”


    聽到當麻應聲後,鬱抱著衣服奔進了浴室,在洗臉刷牙時聽到房間裏傳來了電視的聲音。當麻打開了電視,從不停換頻道的聲音聽來,應該是在找今天的接力報道。


    社會上會怎麽報道昨天的事呢,同樣在意的鬱趕快收拾完畢跑出浴室。


    “我現在是心髒病發作,正在住院中,為了安全起見,沒有透露住院地點。”


    當麻笑著對從浴室衝出來的鬱這麽說,鬱也跟著笑了起來。的確是很有玄田風格的一招,不過良化委員會也沒有膚淺到會盲目輕信圖書隊的話,應該也會考慮到


    在大阪這邊布防的。過了不久,放著早餐的小型手推車就送來了,兩人把窗旁的茶幾拉到房間裏,將手推車上的早餐擺到茶幾上。


    將窗子拉開後,鬱和當麻開始對各自的早餐下筷,吃完之後打了電話叫人來收小推車。


    客房人員來收走小推車後,鬱又給預定收車的店打了電話。根據之後的計劃,車子得在一早就送回去,但鬱不能留下當麻自己出去,現在要辦退房又太早。


    在鬱說了因為有急事沒空還車,拜托對方來希爾頓停車場收車之後,最初對方很不情願,不過在加上所耗汽油的費用和服務費之後,總算是妥協了。


    “那麽,來到總台之後請給我電話,找3112室的笠原就可以了。”


    店裏答複說店就在附近,二十分鍾左右就能過來。鬱和當麻開始趁著這段時間收拾行李,大部分是新宿的店長買來的東西,雖然是他一番苦心,不過毛巾毯和剩下的替換衣物之類多餘的東西也不能再帶著走了。


    為了表示這些是扔掉的東西,鬱把裝東西的紙袋放在了垃圾桶的旁邊。沒有扔掉的隻有大阪地圖。


    這時總台來了電話。來取車的是剛才和鬱通電話的人,勉強答應的他多少都有些不高興。


    “對不起,我出去一下!回來時我會敲門,請您從魚眼中確認過之後再開門!”


    鬱往堂上的錢包裏加上目測充裕的金額,抓起車鑰匙就跑出了房間。


    “這種事還真是讓我們傷腦筋啊。”


    鬱趕緊向來取車的年輕店員鞠了一躬。


    “對不起,非常抱歉。麻煩你了。”


    “算了,這裏有不少客人都是到我們店裏租車,這次就通融一次吧。”


    店員又嘮嘮叨叨地抱怨了一番,才開始在大堂裏結算費用。


    “剛才我去停車場檢查過車子了,油基本沒少,是在吹田還是哪裏加過了吧。”


    就在鬱還為店員那一口希爾頓的工作人員沒有說過的大阪腔感到新鮮時,他已經從手提包中拿出計算器按了起來。


    “所以,油的份就算了,來取車的服務費按這個算,您看怎樣?”


    鬱原本已經拿出被狠敲一筆竹杠的覺悟,不過店員打出來的費用還算是在正常的範圍之內。


    “不好意思,麻煩你過來真是很對不起!”


    鬱付了錢交出車鑰匙後,在店員拿出的票據上簽了字。


    “那麽我帶你去取車。”


    鬱就要往停車場走去,不過店員叫住了她。


    “剛才我不是說我已經看過車了嘛,地方我知道了,您有事就快去忙您的吧。”


    為了掩飾不好意思的店員淡淡地揮揮手,鬱再次深鞠一躬之後便向上客房的電梯走去。


    之後兩人等到了百貨商店快開門的時候。


    “好,還有十分鍾!現在去退房剛剛好,我們走吧!”


    鬱將商用包背上背,當麻也把地圖折起來放進上衣口袋裏,錢則是在之前分了一部分給當麻。


    退了房後,兩人混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確認過位置的百貨商店走去。去大丸還是去阪神,這就交由過十字路口時哪邊信號燈先變成綠色來決定。


    結果去的是阪神。進到剛剛開門的店內後,兩人直接搭電梯上到賣男士服飾的樓層。


    這一層是以中年男性群體為目標客戶群的。鬱向一名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女店員搭了話,她的年紀看起來和目標客戶年齡相稱的夫人相仿。


    “那個,不好意思。”


    “您好。”


    店員親切地轉過身來,鬱將思考了好多次的要求說出了口。


    “我要提的要求可能有一點奇怪……”


    “是?”


    “花多少錢都沒有關係……”


    哇,這種話這輩子可能就隻會講這一次了!——這麽想的鬱緊張得都差點咬到舌頭。


    “相對的,請不要問為什麽。”


    “好的。”


    “請把這位叔叔打扮成大阪最不起眼的大叔。”


    當麻像偷窺似的從鬱的身後探出頭來點了下。


    店員阿姨看到當麻後露出了似乎察覺到什麽的表情。


    “……也就是說,隻要把這位先生打扮得別人認不出他就行了嗎?”


    店員阿姨很快就領悟了鬱的意思,她似乎已經察覺到當麻的身份了。


    接著她嗬嗬地笑了下。


    “那麽,客人們,你們走錯樓層了。”


    說著“請往這邊”的店員阿姨帶著兩人搭上電梯。


    下了樓之後,店員阿姨不由分說地將兩人領進後方的工作人員室。


    “大家日安!我帶有趣的客人來了哦!”


    “什麽啊,你是不是把這裏和賣場搞錯了。”


    “咦,那個人……”


    “好了!來把這個人打扮成大阪最不起眼的樣子吧!這位小姑娘說不用管錢數!加油吧!”


    這句號召讓手裏都在幹活的店員阿姨們一起喊了聲“來吧,看我們的”,立刻商量起怎麽分派任務。


    站在一角的鬱和當麻隻能有些害怕地看著她們。


    ——這突然高漲的情緒是怎麽回事,這就是大阪風嗎?


    而離開工作人員室的阿姨們再回來的時候,這裏就變成了地獄——當然主要是對當麻而言。


    “好,完成了!”


    看到阿姨們圍在一起完成的作品後,鬱禁不住用雙手捂住了嘴,這是她反射性想噴笑又慌忙忍耐的結果。如果鬱在這時爆笑出來的話,那纖細的當麻可就要深深受傷了。


    首先最耀眼的是紫金線質地、別有玫瑰形人造鑽石的夏日毛線衫,為了讓胸前隆出和年齡相稱的高度,應該加了內衣和襯墊吧,而且衣服下還防彈背心,看上去就成了很富態的樣子。


    褲子乍看一眼隻是米黃色,不過兩側還有斜印的動物。腳上穿的雖是平底鞋,但也裝飾有人造寶石。


    披下來的及肩頭發被弄成了棕色卷發,臉上的妝則是——不知道塗了多厚的粉,連胡渣子都完全蓋過去了。


    穿衣鏡前的當麻已經是目瞪口呆的狀態,而且坐在椅子上的他的腿上還放著一個繡有蝴蝶的黑布包,應該給他拿著走的。當然,包上同樣也有亮閃閃的人造寶石,提手部分還裝飾有施華洛世奇的黑色流蘇。(吐槽:這裏說的是什麽東西,完全理解不能。)


    “這……會不會太華麗了吧?”


    問題不在這裏吧!——鬱邊在心中這麽吐槽邊問,不過店員阿姨們給了她非常自信的回答。


    “這就是在大阪最不起眼的打扮。可能裝飾的東西是多了那麽一點,不過到大阪市內走一圈的話,這樣的中老年婦女可多得是呐。已經成風景線了,風景線。”


    的確,當麻已經完全變成了大阪的中老年婦女,完美到連進女洗手間也不會被人察覺的程度。


    “到了他這個年紀,男人和女人已經沒有多大區別,胡子又是白色的,刮過之後打上粉就完全看不出來了。”


    “原來的衣服放進這袋裏哦,還有鞋子也是。”


    店員阿姨們手腳麻利地把當麻來時穿的衣服疊好,和地圖一起放進了包裏。


    “現在這樣子就算和良化隊員正麵錯身而過也不會被發現的啦。”


    不知誰說了這麽一句,鬱和當麻都不禁低下頭。


    “好,剛才你說不用管錢,所以現在才一起算。別看這樣,東西可都是好東西哦。”


    “一次算完吧!”


    鬱抓著堂上的錢包等待著。


    “夏日毛線衫二萬五千元,胸部相關產品三萬五千元,褲子一萬八千元,鞋子二萬元…


    …化妝品是最貴的,都是好貨,老師不要的話,小姑娘還可以拿去用嘛。”


    店員阿姨一邊夾雜著閑話一邊報著金額,最後的“加起來一共是”終於出來了。


    “十六萬八千二百五十元!”


    “呼!”


    鬱拿的份還夠,付過十七萬二百五十日元之後,店員阿姨找回了二千日元。


    “來,這些是收據。賣場不同,所以數量很多。”


    鬱著謝接過收據塞進堂上的錢包裏,錢包一下子就因這一大疊收據而鼓了起來。


    當麻還處在受打擊的狀態,不過總算是拿著蝴蝶包起了身。


    “非常感謝,有勞你們了。”


    鬱和當麻一同鞠了躬,讓人安心的阿姨軍團嗬嗬地笑著。


    “哪裏,我們才該道謝,這是非常有趣的工作。歡迎兩位再次光臨。”


    出了工作人員區之後,當麻和鬱看上去就像是母女、或許該說祖母和孫女一樣了。


    時間已經來到十一點過一些,兩人從阪神百貨商店的二樓出來上了人行天橋,然後站住了。鬱先開了口。


    “就在這裏分開吧,您沒問題嗎?”


    “嗯,我到過書店附近,還算熟悉地形,有地圖就沒問題。”


    “那麽,就照計劃在十二點前做好準備。”


    確認完之後,鬱向當麻伸出了手。


    “為能夠再次握手而祈禱吧。”


    “嗯。”


    當麻用力握住鬱咬著唇伸出來的手。最後想說的話太多,鬱一時不知該說哪句才好,看著打扮成中年婦女的當麻,她已經不再想笑了。


    “能保護您是我的光榮。”


    鬱終於想到了這一句。


    這一定是堂上想說的話。


    “我很感激你們兩人。”


    這麽說著的當麻鬆開了鬱的手,然後混進寬闊天橋上的人流中向大阪站走去,鬱則是要下天橋。


    途中鬱回頭看時,當麻的確就如阿姨軍團所說,非常自然地融入了人群裏,融合度高到如果不特地去找紫色的身影都會看不到他的程度。


    ——一定沒問題的,一定能順利的。得到了這麽多人的幫助,圖書隊也在奮鬥,不可能不順利的。


    下了天橋的鬱稍微走了一會兒看到一家書店,她在那裏買了一本大阪市內的口袋地圖冊。新宿的店長買的那張給了當麻,不過鬱也需要地圖。


    離預定的時間還有一小時,隻要走的方向沒錯,以鬱的腳程隻要二十分鍾就能到達目的地。雖然她想過要不要順手買本書去咖啡店殺時間,但萬一讀進去之後錯過時間就不妙了。


    決定將餘下的時間用來預習後,鬱就這樣向目的地走去。


    ※當麻和鬱分開之後,走向了地鐵禦堂筋線的梅田站。


    擦身而過的眾多行人中誰也沒有留意當麻。對於自己完美地裝扮成大阪中老年婦女這件事,當麻的心情多少有點複雜,不過在此刻還真是謝天謝地。隻是——當垂下的視線看到隆起的下垂胸部時,他依然無法平心靜氣。


    但和鬱主動承擔的任務一比,當麻的心情就又平複了。


    為防萬一,當麻買了當日內可自由上下車的票。


    檢過票之後,他去往天王寺方向——也就是南下方向的站台。上了進站列車的當麻看上去也和普通的女乘客沒兩樣,阿姨軍團果然很可怕。


    下的站是梅田過去的第二站本町,從梅田發車後大約需要五分鍾,本町的下一站是心齋橋。


    當麻的目的地是禦堂筋,大約處在本町和心齋橋中間的位置,地圖上寫的距離是500米左右。


    從本町站回到地麵上後,離十二點還有三十分鍾之久,想著早一點到附近也好的當麻開始向禦堂筋走去。在難波神社隔著禦堂筋的對麵,南角一棟大樓的十九層,那就是當麻的目的地。


    那裏是英國總領事館。


    靠近大樓後,當麻看到鬱曾教會他辨認特征的旅行車就停在路肩上,當然也看到了穿著良化隊員製服的人,不過誰也沒有懷疑當麻。


    ——抬頭挺胸向著前進的方向大步走吧,關西人都是走得很快的。


    當麻遵照著阿姨軍團最後給的這句忠告,盡量快地邁著步子。


    地圖上標著大樓後麵是批發一條街,當麻打算先進到那裏。一直沒有引人起疑,這多少讓他有了點自信,當他橫下一條心從大樓前麵橫穿過後方時,良化隊員果然也無視了他。


    沒想到改變性別竟然能有這麽好的效果。進到批發街的當麻先在便利店麵了麵包和飲料,這次他從和進來時相反的路出去了,還是沒有引起懷疑。接著當麻又走過人行橫道,進了對麵的難波神社,參拜之後就坐在附近的長凳上打開麵包袋慢慢吃起來。就在深處池子前的長凳上,當麻從被高牆圍著的神社的門口窺視了下禦堂筋,神社裏感覺不到被監視著的氣氛。


    終於到了十二點。


    突然,禦堂筋那一邊似乎出了亂子。當麻立刻若無其事地走到門邊一棵高大樟樹的陰影裏,從死角向外窺視。四下分散的良化隊員集中在一起上了旅行車,還無視信號燈強硬右拐,開上神社南側的道路。禦堂筋這裏的所有車道都是向南行駛的單行線,不能調頭,要向北走就得繞到所有車道都是向北單行線的四橋。因此路上許多車都踩了急刹車,還像喝倒彩似地猛按喇叭。


    等這陣喧鬧過去之後,當麻站起身。就在他走出神社正要穿過馬路去往大樓的時候——有人將手搭在了當麻的肩上。


    ※


    鬱照著地圖往南走,終於看到三岔路,這裏是禦堂筋和新禦堂筋匯合的地點。


    從新禦堂筋這一側能看到的美國總領事館,是背後並排建有美國大樓、擁有一片專有區域的大樓,也和大使館一樣,有警察在警戒。


    不過,現在在總領事館周圍有許多比警察更具威懾感的男人,雖然都穿著西裝來偽裝,鬱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是良化隊員。旅行車一定也停在附近吧。


    看來特務機關是在當麻希望流亡到的候補國中挑了離大阪站最近的美國總領事館來布網。


    “早被料到了,這種事。”


    在當麻的希望流亡候補國總領事館中,擁有獨立大樓的隻有美國,其他的都是設在或大或小的綜合大樓裏。從進去之後的方便性考慮的話美國就是第一候補,料到敵人會是這麽想的鬱和當麻反其道而行,還是以在東京時衝擊失敗的英國為目標。英國總領事館雖然也處在敵人的監控之下,但從地圖上看那裏距美國總領事館隻有2千米,一旦美國總領事館這邊出現騷動,那邊的人肯定會過來支援。


    “……不過,留在這邊不過馬路行不行呢?”


    三岔路口、高樓和警衛亭劃出了一塊令目標美國總領事館幾乎被敵人盯死的三角區域,以這個區域為中繼,如果走過人行橫道分別去到禦堂筋或新禦堂筋的話,一旦穿過馬路就會被良化隊員警戒。鬱僅僅是遠望就能看出他們在警戒著行人的舉動。


    鬱現在所在的地方正處在不得不從禦堂筋穿過三角區的位置,她從良化隊員監視得最嚴的方向橫穿了進去。


    離十二點還有三十多分鍾。鬱若如其事地背向著美國總領事館在自己所走的人行道上向右拐去,如果原路返回的話,那引來監視目光的可能性會很高。


    拐上小路後,鬱急忙打開地圖拚命尋找能夠回到之前那處人行橫道的路。等鬱向著三角區這邊的禦堂筋穿過之前那處人行橫道,繞到目標高樓的背後時,離十二點已經隻剩十分鍾了。


    鬱一直在大樓的背後為十二點倒計時。


    最後一分鍾、三十秒——鬱一口氣跑上了美國總領事館麵


    前的人行道,向一片避開行道樹所拓的空間衝去。這突然的行動使得良化隊員全都反射性地轉向了她,光是總領事館前就有十五六人。


    鬱緊緊地吸引著他們的視線,高聲叫道——“我們是關東圖書隊!我們在這裏————!”


    一邊高叫著,鬱一邊將手伸進商用包裏取出衝鋒槍指向天空。


    她扣下了扳機,直到子彈打完前都死死扣著。


    良化隊員也都在訓練中形成了條件反射,全都在倉促之間躲進了可以隱蔽的方。


    鬱趁著著一空隙從牛仔褲口袋中取出藏著的三個彈匣,看都不看地換上,然後再朝空中連射一次。在良化隊員們想站起身時,她斜下槍口朝柏油路橫向掃射,良化隊員們隻得又再趴下。


    這意外的槍聲早就讓附近的行人逃走了,普通車輛可能也在遠處察覺到騷動而繞行了,現在馬路上也是空的。鬱一開始就知道這種舉動會使交通和治安發生混亂,她已經做好了接受責罰的準備。


    ——還有一個!


    鬱換上了最後的彈匣。


    ※當麻抽著氣地回過了頭。


    “您是當麻老師吧?”


    微笑著的青年向他出示了圖書手冊。


    當麻這才籲地鬆了口氣。


    “歡迎來到大阪,我是關西圖書隊的人。不過——您這變裝還真是毅然的決定啊,雖然我們比良化隊先布防,還是花了好長時間才發現您。”


    “啊,不,這個是……”


    不知該如何回答的當麻有些語無倫次,這時年輕的圖書隊員扶住他的肩,領著他穿過信號燈剛變綠的馬路。


    “先進總領事館吧,不過進去的時候得解釋下,這是緊急情況下的應變措施吧?”


    青年邊說邊將當麻帶進大樓,搭上電梯並按下十九層的鍵。


    “請問笠原小姐她……”


    “到了總領事館後就可以知道消息了,我的手機應該已經接到了聯絡。”


    ※打完最後的子彈後,衝鋒槍啪地卡住了,鬱又要把sig-p220拿出來。


    但這一次她沒能順利掏出來,良化隊員們已經搶先站起了身。


    可惡,明明還沒打完——到了此時還不願認輸的鬱斜下了眼——看來自己要初次領教防彈背心的效果了。


    但是——良化隊員們沒有像平常一樣立刻掏出槍,隻是衝著鬱跑過來。這情景讓鬱露出滿臉的驚訝。


    ——為什麽不射擊啊?!


    在平常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令鬱呆得都忘了要逃跑,就在這時,一輛旅行車衝了進來。就在車子插進鬱和良化隊員之間的時候,她看出了著不是良化特務機關的車。


    “是笠原士長吧?!快!”


    從被拉開的滑式門裏喊出的名字終於讓鬱有了反應,她立刻鑽上車,在車門關嚴之前,車子就伴隨著輪胎發出的摩擦聲急速開了出去。前進的方向是向著新禦堂筋北上。


    “我們是關西圖書隊的,已經從關東圖書隊那裏接過了掩護當麻老師和笠原士長的任務。”


    “……當麻老師呢?!”


    “已經平安無事地進入英國總領事館了。”


    鬱這才整個人放鬆下來攤在了座位上。


    “……為什麽他們沒有開槍打我?”


    “這是關東圖書基地特種部隊的玄田一監的計策。他設法請動自衛隊,以向良化特務機關關西支部提供的彈匣中混進了一批有爆炸危險的彈匣為由,回收衝鋒槍和sig-p220的彈匣。關於核電站恐怖襲擊事件,自衛隊也一直反對官方對策室的強硬方針,因此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


    “所以隻有今天,良化特務機關關西支部沒有一顆實彈,想用槍也用不了,隻能跑上來擒住你。


    另外,警察也就恐怖主義對策向對策室提過不滿,關於你開槍一事,也已經和他們說好用‘應對不及’的借口來搪塞。而且在交通管製上警察也幫了忙。“


    聽了隊員的說明後,鬱喃出了並不是要回答、而像是自言自語的一句。


    “啊,那……”


    ——玄田隊長明白電報的意思了。


    鬱漸漸地深陷進了座位中,這時鄰座的隊員給她遞了手機。


    “請用,你想自己報告吧。”


    鬱道過謝後撥了關東圖書基地的號碼。


    電話先是接到總務處,然後才轉給圖書特種部隊。


    玄田粗亮的嗓門在電話那頭響起,鬱向他做了報告。


    “我是笠原。剛剛結束任務,謝謝隊長的計策。”


    “嗯,你幹得很好!電報也花了一番心思,不過那個嘀嘀嘟嘟的音樂就多餘了!那個東西吵得要死!”


    “我可是很努力耶,又不知道情報是從哪裏泄露出去的,手機也壞了嘛!所以才拚命裝成像是柴崎的姐妹拍過去的一樣啊!”


    (生日快樂,麻子姐姐。


    我現在正和爸爸一起開車去岐阜旅遊。


    今天住在大阪的酒店裏。


    明天我要到北區去買東西。


    爸爸好象要去禦堂筋的某家公司見他朋友。)


    這是鬱拍來的電報內容。


    北區指美國總領事館,禦堂筋的某家公司則指英國總領事館,鬱想暗示自己要在美國總領事館一邊做出佯攻。如果是玄田,如果是同伴們,一定能夠明白——鬱一直這麽堅信著。


    而同伴們也沒有辜負她的信賴。


    隨後,鬱最想問卻也是最怕問的事,反而是玄田先說了出來。


    “堂上沒事,有些肺炎,不過已經脫離危險了,就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反正在他腿好之前也隻能靜養,讓他暫時老實點也好,這次太亂來了。”


    “隊長,這話聽著……堂上教官大概會說隻有隊長沒資格講他吧。”


    鬱笑著的聲音中途突然變成了哭泣聲,車內的隊員們都裝出沒有聽到的樣子,她很感激地接過非常自然地遞過來的手帕擦著眼角。


    “照預定,保護當麻老師的事就交給關西圖書隊,你趕快回來。拜托那邊的隊員直接送你到新大阪,依你這次立的功,準許你坐軟席車廂。(注:日鐵[jr]一等車廂,jr各公司的客車中需付特別車費的車廂。)


    玄田說完之後,也不等鬱回答就切斷了電話。


    “謝謝你了。”


    鬱一邊把手機還給剛才的隊員,一邊拚命地擦著眼淚。


    ——好想早點回去。


    “從大阪搭新幹線回東京要多少時間?”


    旁邊的隊員給了她“兩個半小時多一點吧”的回答。


    僅僅是兩個半小時也已經讓鬱感到長得無法忍耐了。


    和堂上的距離還有兩個半小時,正是這點讓她無法忍耐。


    ※


    但是,忍耐過兩個半小時之後,鬱最終還是沒能在當天見到堂上。後一天也是,再後一天也沒見到。


    作為保護當麻到最後的人,鬱逃不開報告義務和其他一堆雜事。


    當麻進入英國總領事館的事被大規模地報道了出來。雖說是有限期的限製表達自由,但因恐怖活動這一理由而被限製的話,自己還是希望能夠流亡——當麻表示出的這一意誌一口氣引來了國際輿論和他國的批判。


    特別是幾度遭受無差別恐怖活動之苦的美國和英國,更是提出來了“因恐怖活動而折損國家氣節之舉,正是讓恐怖分子認識到恐怖活動的有效性、在國際上有利於恐怖分子的做法”此種嚴厲的批判。


    <向恐怖主義屈服的國家為了約束民眾和社會而扭曲法律是下下策,這已經是關於恐怖主義的常識了。


    而關於這次希望流亡的作家


    ——當麻藏人氏,又傳聞是在國際謀略上造詣頗深、能給日本的治安維護組織講課的人物。


    我國強烈希望應該是我國友人的日本,在這一問題上能避免在日本廣泛活躍的作家不得不從民主主義國家向同樣是自由主義圈內的國家流亡這種荒唐的事態,向恐怖主義表現出堅決的態度。


    又及,美國也曾發生過疑似參考數年前出版的謀略小說而策劃的大規模恐怖活動,但虛構的小說終究隻是小說,一個國家的恐怖主義對策因為虛構的小說而受到如此影響隻會被看作愚蠢的行為,請自重。


    如果日本無法聽進這一提議,我國將不得不重新商討是否能把日本當成自由主義的友人來對待。>


    這份以英美為中心的彈劾書也得到了許多國家的聯名讚同。


    作家——當麻藏人的問題已經不再是國內問題,已經超出了媒體良化委員會的權利所能達到的範圍。


    手塚慧也接連幾日出現在接力報道當中,對情況進行了詳細地說明。媒體良化法見不得光的一麵以和圖書隊曆史完全不同的形式,開始在民眾麵前現形。


    終於,官方對策室對作為短期法來采用的媒體良化法最新實施細則——允許良化委員會暫時監督言論發表人,作出了撤消處理,撤消宣告不僅在國內發表,也向世界發表了。


    這一實施細則的愚蠢又受到國際輿論的批判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當麻在世界的祝福下向英國總領事館取消了流亡的申請,英國方麵也給予了“很高興能接到這一決定”的回答,他們似乎也在為自由主義圈內的流亡能否成立、又該如何讓移民的處理看上去像是流亡,這些問題而煩惱。


    事情經過瞬息萬變,僅僅一周就已經有了大致結果。


    ※報道完當麻返回東京的消息後,接力報道就結束了。


    雖說媒體良化法因為當麻事件而失去了原來碰巧得到的一條實施細則,但媒體處在良化法的監視下這一情況依然沒有改變,尤其電視這種大型傳媒就更不用說了,能做出像接力報道這種不正常的報道就已經是極限了。


    接下來應該又會轉回由折口所在的周刊界繼續對良化法作遊擊報道。


    “結果還是原地踏步啊。”


    鬱一邊在房裏看宣布接力報道結束的新聞,一邊把玩著新的手機。和前一支是同一間公司出品的,所以郵箱地址還能保持不變,但前一支已經損壞到數據無法恢複的程度,因此新的這支還得重新輸入。工作上的資料鬱曾經用柴崎的筆記本電腦備份過,隻要導入手機就行,而私人的資料就得照著電話簿一個一個地輸入。當然,這支新手機也已經讓後勤部進行過防竊聽的加密改造了。


    “不是原地踏步哦。”


    柴崎一邊看著大概是最後一次在電視上露麵的手塚慧一邊回答鬱。


    “這次守住了險些被侵害的表達自由的根基,是個很大的成果,而且還引入了國際輿論。”


    停頓了一下後,柴崎又接著說了下去。


    “當麻老師的終審判決當中的補充意見,那可是能在將來重新審視良化法的材料。”


    “咦,是這樣嗎?”


    “那是目前在書麵上對良化法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批判哦。‘未來企劃’和手塚慧大概會以此為軸心進一步擴大良化法反對派的陣容,繼續在暗中做鬥爭吧。”


    “你這說法……怎麽事不關己?”


    “的確是與我們無關啊。就算在當麻老師事件裏聯手了,‘未來企劃’在原則上畢竟是以圖書隊分離出去的調派機關這種形式被良化法反對派聘用,與其說‘未來企劃’是圖書隊的關係組織,不如說它是側重於聯係法務省和圖書隊的中立組織更適合。當然一開始的軸心是圖書隊,但這個軸心也會漸漸向法務省偏移,法務省的良化法反對派也希望能在省內開個良化法研究機關吧。”


    柴崎的說明讓鬱禁不住沉下了臉色。


    “咦,但那樣一來,萬一‘未來企劃’被良化法讚成派拉攏過去的話……”


    “手塚慧如果想名留青史,肯定會斷然拒絕這種絕對也會刻在史冊上的醜事,這和他的美學不合嘛。而且部下們應該也受到了這種熏陶,為防萬一,圖書隊也派了人混進了‘未來企劃’內部。”


    柴崎這話讓鬱想起回到基地後才知道的事。


    “秦野代館長……真是遺憾啊。”


    “雖然遺憾,但他的作為的確難看。”


    柴崎拋出這麽句無情的話,那大概已經是她能夠放得下或是超越過去的事了吧。


    “手塚慧的器量不同,這點還是可以相信的。”


    停了會兒,柴崎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我覺得那家夥解讀的風向並沒有錯。隻要將外國的觀點引入國內,從長期來看良化法就會顯得理虧。這同時也意味著圖書隊會緊縮,良化法被推翻的話,圖書隊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啊?!圖書隊會有解散的一天嗎?”


    鬱頹喪地將臉伏在桌上,柴崎露出了苦笑。


    “這也不是短期內的事。要一點點施壓讓雙方慢慢緊縮,至少也得花上個二十年吧。對於圖書隊來說,如果能取消審查恢複和平的話,也希望圖書館能夠更加充實,在總預算不縮減的前提先緊縮圖書隊的話,就可以將防衛費轉為圖書館設施費。到了那個時候,你也是能獨擋一麵的圖書管理員了。”


    在新聞轉到廣告的時候,鬱帶著點作弄向柴崎開了口。


    “說起來,你為什麽要和手塚交換手機啊?”


    “要和手塚慧取得聯絡,手塚的手機就是最好的餌。那兩個家夥都有兄弟情節嘛。”


    一筆帶過地回答過後,柴崎有些生氣地瞪起了眼。


    “所以我不也把自己的手機借給手塚了嘛,結果他卻在終審判決那天弄壞了!數據全都沒有了!我的手機裏可是有著各署各部的人脈啊!”


    氣成這樣的柴崎算是罕見的,不過也該說這的確很符合她貪求情報的作風。


    “那麽,對手塚的懲罰是……”


    “賠我新手機,然後把一百名圖書隊相關人員的資料全都手動輸進去。”


    “你、你這個家夥!明明自己就有全部資料的備份!”


    “所以光是要他輸圖書隊相關人員的就算了啊。”


    柴崎一邊淡淡地這麽說一邊喝著茶。


    “如果把最低程度的所需資料都算上,我的手機裏可是超過三百人呐。反正手塚的話,肯定也就是把他自己備份過的資料導入手機而已,這個懲罰已經很輕了。”


    什麽嘛,這種明明沒有交往卻一副妻管嚴的模式。——這麽想的鬱邊看著柴崎的側臉邊歪了頭。


    說著這種不合情理的話的柴崎倒是顯得樂在其中。


    “說到懲罰,你在美國總領事館前開槍的事,隻是寫份檢討書就算交代了呢。”


    “哇,你怎麽知道的?!”


    在察覺到自己大意時,鬱也再次認識到了柴崎捕捉情報的可怕能力。她接到這一指示是在今天工作之時。這次開槍是在取得了圖書隊設施外的延長的許可、並移管至關西圖書隊之後——結果似乎是補了這樣的手續。而檢討書是關於擾亂交通的,在原則上必須提交給當地的警察。


    “不說這個了。你還沒去探望堂上教官嗎?”


    柴崎很自然地問了這句,鬱卻立刻全身僵硬。


    “他的傷已經恢複到能正常會麵了哦。”


    “嗯、嗯……因為回來之後一直很忙嘛。”


    “不過明天是休息日吧?”


    “我知道……”


    “我原本還以為你一回來就會強硬休息好衝去探望呢


    。”


    現在是夏天,沒有被爐給鬱藏臉,她隻得低下頭避開柴崎的目光。


    鬱對和堂上之間那兩個半小時的距離感到無法忍耐的,隻有在總領事館戰鬥結束之後。


    而在回來之後為各種事務忙得團團轉之時,她回想起了兩人分開時自己做過的唐突事。


    ——普通來說哪個女人會去強吻因為受重傷而動不了的心上人啊!


    鬱甚至還說了回來之後要告白。


    而且那時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堂上想必很困擾很尷尬吧。


    “堂上教官好象心情一天差過一天了喲,你還是早點去露個臉怎樣?”


    ——哇,這不是更讓我沒臉去了嘛!不過,階級章和錢包也該還了。


    “明天,我明天去。”


    也要到新宿去向照顧過他們的店長道謝才行——不能不去的理由又增加了一個,鬱總算是鼓起了勇氣。


    “嗯,也代我問候一聲吧。”


    最後柴崎又很自然的給了一個情報——大家送的花已經夠多了,探望品就挑別的東西好了。


    ※第二天,天氣晴朗得仿佛一周前的台風就是幻覺一樣。


    搭中央線到新宿的鬱先去了書店,從心理障礙低的一邊開始處理起的心情她也希望能夠得到理解——我是想得到誰的理解啊?!


    帶到書店的謝禮是作為送禮常見的盒裝點心,鬱準備請人叫來店長後交給他。


    “替換的衣服和送的東西幫了大忙,上司的事也勞您費心了,受您多方照顧,真的是非常感謝。”


    鬱深鞠一躬後,將點心盒遞給了店長。


    “哪裏哪裏,能幫上當麻老師的忙是我們的光榮。如果有根據法的話我們也想守護書,這心情和圖書隊是一樣的。”


    店長的回答讓鬱再次體會到守護書的根據法有多重要,現在不是糾葛於圖書隊總有一天會解散那種事的時候,那麽光明的未來還非常遙遠。


    在那之前,圖書隊必須為了守護書而繼續戰鬥。


    “前幾天我也和當麻老師通了電話,他因為媒體的訪問攻勢而幾乎出不了家門。”


    “他還好嗎?我和他在大阪分開後就沒再見過了。”


    “嗯,聽聲音感覺很精神。”


    得到這個令人開心的消息後,鬱離開了書店。


    接下來就是——能讓她氣餒得想逃的事。


    下不定決心的鬱很快就到了被告知的醫院,邁進玄關、到服務台說明來意時她一直都猶猶豫豫的。


    然後她邁著依然猶豫的腳步上了通往病房樓層的電梯,就在不停不斷的猶豫期間,終於來到了堂上的病房前。


    堂上篤。


    鬱在標有這個名牌的房門前僵了約有五分鍾,才咬著牙敲響門。


    “進來。”


    光是聽到聲音鬱的心髒都像被揪住一般。


    打開門的鬱探頭窺視了下,被吊著用石膏繃帶固定的右腳、坐起上半身的堂上在看到她時臉色立刻轉沉。或許是槍傷的關係,這裏是單人病房,因此堂上也不用顧慮什麽。


    “太晚了!”


    被這聲怒吼劈頭砸下的鬱立刻邊回著“對不起”邊挺直背,慌慌張張地進了房間關上門。


    “笠原士長……約一周前結束任務歸隊了……”


    鬱垂著頭報告,堂上仍然是一副不高興的表情催促著她“坐下”。指的應該是床頭邊的凳子,鬱慢慢地蹭了過去,堂上又一次用堅決地語氣下了“坐下”的命令,鬱向是被硬拉著般地坐在圓凳上。


    “那個,這個是探望禮。”


    鬱拿出裝有芝士蛋糕的蛋糕盒。她和堂上一起去喝春黃菊茶的時候,堂上以“不膩的東西還是喜歡的”為由點過。雖然這個不是在同一家店買的,不過也是同名的店裏的東西,應該也同樣美味。


    “放冰箱裏吧。”


    喂,怎麽不說現在吃啊!虧我還想趁喝茶吃蛋糕把時間打發掉!——鬱在心裏激烈地如此抗議著,不過這句她當然是說不出口的。


    照指示將蛋糕放進冰箱後,鬱又回到了堂上麵前。


    “那個,來醫院之前我先到受照顧的那家店去道謝了。”


    “……對你來說也算是想得周到。”


    這句聽在鬱耳裏“對你來說”實在是很多餘。


    “當麻老師給那邊打過電話,店長說他聽上去很精神。”


    “是嗎,那就好。”


    這麽回答的堂上依然是把臉繃得死緊。


    鬱終於頂不住了,何況本來也是她心虛在先。


    “對不起!我哪裏惹你生氣的話就給我個痛快吧!”


    鬱猛地低下頭後,堂上的怒吼又砸了過來。


    “我不是說了嗎?來得太晚了!”


    “那個……因為還有很多事……”


    “我現在腿這樣,你不來的話我要怎麽稱讚你!”


    堂上邊說邊將手伸到鬱的頭上來回揉著,然後把聲音放低了。


    “幹得好。我從報道上知道了,也聽小牧他們說了經過。在無法聯絡的情況下能獨自幹到那種程度,非常漂亮。”


    這突來的稱讚讓鬱連忍耐的時間都沒有就任淚水湧出了眼眶。


    “既然是稱讚我,就請不要擺出生氣的表情嘛。”


    鬱抽著鼻子這麽哭訴,堂上有些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本想早點稱讚你,結果你卻來得這麽晚。”


    這麽說著時堂上也沒有停下揉著鬱頭發的手,大概是承認了自己的怒氣沒有道理吧。


    ——啊,真是的,難得我這麽努力地打扮過,這下子妝都要化完了。


    在鬱從小包中掏出手帕之前,堂上已經遞過了紙巾盒。


    “你還是用這個的好。”


    ——哼,反正我就是這樣。


    一邊在心裏憤憤地念叨著,鬱一邊猛地扯了好幾張紙巾。


    按著眼角和臉頰擦幹了淚,又盡情地擤過鼻子後,鬱才將紙巾扔進垃圾桶中,接著又扯了一張,為了攔住淚水而壓在眼角上。


    在哭泣的時候堂上一直撫著她的頭,就在鬱覺得這實在是很羞恥時,她想起來了還有事沒辦完。


    “教官,這個……”


    鬱從小包中取出了堂上的階級章和錢包。


    “還給你,謝謝。”


    堂上接過了這兩樣東西,將錢包放在床頭櫃上,卻用另一邊手把玩著階級章。


    “有用嗎?”


    “是。雖然以士長的階級佩帶兩朵春黃菊可能太滑頭了。”


    堂上突然停下了揉發的動作。


    “你不是和我定下這個時候要說什麽的約定嗎?我可是遵守了。”


    你一定要沒事!——堂上的確遵守了這個約定。鬱的臉整片都通紅了。


    ——現、現在說嗎?


    “那、那個……都已經和說過沒兩樣了嘛。”


    “我遵守了約定。”


    堂上又重複了一次。


    “那等到出院回去之後再還吧!堂上教官你又還沒痊愈!”


    突然想到這一點的鬱想把堂上手中的階級章拿回來,不過堂上很快抬高手避開了她的奇襲。


    接著堂上將手藏在身子另一側,不再伸出來了。


    “……說、說了的話,是什麽回答?”


    “沒聽到你說之前我也不知道。”


    鬱明白堂上現在已經轉入了遊戲模式,可是她沒有切換這種模式的開關。


    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幾次之後,鬱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僵硬,好幾次想出聲時,都因為出聲前就察覺到聲音在發顫而停了下來。


    “我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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