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從電話裏麵傳來的宋致文的聲音卻格外的沉重:“你先回來一趟,有些話和你說。”


    “好。”宋淮欽多多少少猜到了是因為什麽,唇間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掛斷電話以後,宋淮欽看著沈映棠模樣頗有不舍,他對陳若說:“這幾天我不在,請你代我好好照顧她。”


    陳若點了點頭。


    宋淮欽思慮了幾秒,又說“你工作的問題不用擔心,我會安排讓你以後就在這裏工作,工資是原來的三倍。”


    “宋總,其實不必……”陳若站起身有些不安。


    上次在醫院,宋淮欽冷著臉威脅她的樣子,陳若依然記得清晰,有些不明白為什麽現在宋淮欽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是她最信任的人,有些時候我說出某些話,都是因為身不由己,我希望你能起到你的作用。”宋淮欽打斷陳若的話,冷靜的眼中探不到一絲的溫度。


    陳若作為局外人,一下子就聽懂了宋淮欽話裏的意思,她現在確實非常需要錢,點了點頭說:“好的,你放心去,我會好好照顧映棠的。”


    ……


    宋淮欽開車回沈宅的時候,整座城市籠罩著一大片烏雲,就像是他當年回宋家的時候,那大雨滂沱而下,宋宅門口有個井蓋被流水衝走,形成一個大漩渦,隻要靠近就會被卷入不知道什麽地方,宋致文命令說:“跨過去,你就是我宋致文的兒子。”


    豪門對於繼承人的選拔遠比他想象的要殘酷許多。


    很多的時候,宋淮欽都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宋致文的親生兒子,在巨大的權利戰爭麵前,他和平常的養子並沒有任何的區別,甚至於隻要他犯下任何小錯誤,受到的懲罰還要嚴厲許多。


    驅車進入宋宅,繼母親自走過來開門,進了大廳,她笑著說:“你父親已經在書房等你了,對了,我忘記說了我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身孕?恭喜!”宋淮欽挑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年輕時候聲色縱情的宋致文老來竟然還能得一個兒子。


    “是的呢,因為胎像不穩,一直就沒說,你們也要抓緊啊!”她依然麵帶著微笑。


    宋淮欽表示無所謂,轉身走上樓梯,他並不會覺得有危機感。


    從前豺狼窩一樣的宋家,他尚且挺了過來,怎麽會懼怕一個未出生的娃娃,她想用這招來逼宋淮欽,真是太愚蠢。


    書房的門半開著,宋淮欽敲了敲門。


    聽到裏麵的人說:“進來。”


    宋淮欽才推門走進去。


    出人意料的,這次書房裏麵竟然沒有出現一室狼藉,多日以前的主刀醫生顧淮站在宋致文的身旁,笑容略有深意。


    宋致文心氣鬱結,看上去非常不開心,介紹說:“今天叫你回來,是想介紹顧淮給你認識,這是你失散多年的堂哥,當年你伯父人間蒸發以後我就一直在找他,現在終於找回來了,既然映棠病了沒有辦法繼續上班,這次‘紅葉’的引資計劃就交給他負責。”


    話剛剛說出口,門外就傳來一聲驚呼,連帶著宋淮欽也有些驚訝。


    “好的。”宋淮欽緩緩的開口,多年的隱忍讓他學會了在任何情況下都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失散多年?


    不過是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而已,在宋致文的眼中,血緣關係並非是最重要的,隻要是能夠為他帶來利益,又能為他掌控的人,他都可以培養他成為下一代的接班人。


    “他一直在醫院裏麵救死扶傷,沒有太多在商業競爭的經驗,淮欽,你以後要多多提點。”宋致文看起來心情非常愉悅,並沒有因為聽到外麵有人偷聽而惱怒,甚至於看向顧淮的眼中也有幾分慈愛。


    那是宋淮欽在他眼中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他一直以為宋致文是一個冷血動物。


    “多多關照,宋堂弟。”顧淮像是刻意一般,走到了宋淮欽的麵前,微笑著看著他。


    宋淮欽的神色並沒有因為眼前發生的一切而有任何的改變,隻有嘴角有絲微不可查的笑容。


    終於宋致文進入了正題:“最近公司的業務進度是怎麽回事?城南那塊地為什麽現在還沒有拆下來。”


    “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當然拆不下來。”宋淮欽嘴角的笑容有幾分諷刺。


    “你的意思是說趙婉婉?”宋致文手頭上一滯,顯然他也想到趙婉婉家裏就是做的灰色產業,最近他對沈映棠的種種維護,導致了趙婉婉的不滿,可能他也沒有想到過,不滿歸不滿,趙婉婉真的會采取一定的行動。


    沉默了片刻,書放裏麵安靜的氣氛讓宋致文也冷靜下來。


    “如果兩者不能選其一,那麽就必須舍棄其中一方。”宋致文凝望著並不會因為眼前的情況而有任何波瀾的宋淮欽。


    宋淮欽笑了笑:“我早就做好了當斷則斷的準備。”


    他就是這樣的油鹽不進,見眼前的狀態,顧淮在他走之前輕聲說:“堂弟不妨會醫院看一看。”


    醫院?


    宋淮欽下意識的以為是沈映棠出了什麽問題,確實也是如此……


    宋淮欽一到醫院就接到了一張報告單。


    ……


    終止妊娠


    薄薄的報告單抓在手裏,宋淮欽不停提醒自己控製情緒,這麽多年過去了,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的心情都沒有像現在這麽糟糕過。


    報告單上麵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沒有絲毫落下,一直到看到最後的那個結果,流產手術同意上麵還有沈映棠親手簽名的。


    每往後看一句,他的憤怒就多一分,宋淮欽緩緩挪動自己去看沈映棠的臉,她因為失血過多而昏睡過去,長長的睫毛耷拉在眼下,有兩片小陰影,她睡著的模樣和小時候沒有什麽差別,甚至更加溫柔,更加讓他忍不住自己的情感。


    可是現實又在無情提醒著他,沈映棠親手終結了肚子裏孩子的姓名。


    那樣快。


    快的他連知曉的權利都沒有。


    他從前以為這個女人除了有些愛慕虛榮,貪戀宋太太的位置以外,內心還是柔軟,幹淨的,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要無聲無息打胎。


    沈映棠又做夢了,她夢到許多從前的事情,和養育她的王阿姨、和宋淮欽、她覺得有些痛苦,好像陷入了黑暗森林的沼澤中,無法呼吸,也無法上去,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拉了上去。


    當她睜開雙眼的時候,一個頎長的身影逆光站著,他負手而立,身上穿著得體的西裝,光影中他的五官棱角分明,雖然看不清楚,可沈映棠怎麽會分辨不出這人就是宋淮欽。


    “沈映棠,你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宋淮欽率先轉過身來,盯著她的眼睛,眼神冰冷可怕到了極點。


    沈映棠不想原來他已經知道了,避過頭不想看宋淮欽,隻是說:“你怎麽來了?”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沈映棠的聲音暗啞,幹澀,她掙紮著想要起來喝杯水,可是雙手沒有力氣撐起整個身體,剛起來了一點點,又重重摔了下去,宋淮欽就那樣看著她。


    袖手旁觀,隔岸觀火。


    一如他們的婚姻一樣,宋淮欽從來都是局外人,隻有她沈映棠一個人始終為情所困。


    走不出,放不下。


    沈映棠環顧四周,她明明記得自己昨天是在家裏暈倒的,不知道怎麽了,就到了醫院來,她看不清宋淮欽的臉,隻覺得他此刻應該是非常憤怒的。


    “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和你沒有關係。”提到那個孩子,沈映棠的心往下沉了許多分,可她不想自己比現在的樣子還要狼狽,又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回答說。


    “沈映棠!你在說什麽?孩子也是我的,你為什麽不說?為什麽自作主張來醫院打胎?”宋淮欽一拳頭砸在牆上,臉上手上的青筋全部暴露出來,他皺著眉頭陰鬱的眼光讓沈映棠不寒而栗。


    事已至此,這件事情已經徹底暴露在他麵前,沈映棠不再害怕,也不怕和他麵對麵,不怕和他對視。


    她看著他墨黑色的眸子,言語飛快:“我為什麽要說?就算是說了又能怎麽樣?在你的心裏認定的妻子從來都不是我,我為什麽要生下這個孩子,讓他從此過著悲劇的人生?”


    “而且,就算我告訴你,你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嗎?”他停頓了片刻沒有說話,沈映棠又補了一句。


    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溫度,當初他冰冷的言語也還曆曆在目,沈映棠不需他說出來,就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她聳了聳肩,還是無所謂的樣子:“最不想要這個孩子的人,從來都不是我,而是你,既然是這樣你又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


    寂靜的病房裏麵,沈映棠好像能聽到宋淮欽不斷跳動的心,他咬牙切齒說:“你連問都沒問過,憑什麽確定我的決定?”


    “這還用問嗎?你當著我,背著我,有多麽不想要和我生下孩子,我不是不知道,我隻是不說,你有過很多次機會留下他,可是你一次都沒有表現過,問題答案已經在你的心裏了,如果不是因為毫無希望,你以為我會想要打胎嗎?”說到這裏,沈映棠有些激動,蒼白的臉上泛起紅色,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沈映棠,你還在狡辯!”她真的是戳中了宋淮欽當時的想法,沒有絲毫出入,宋淮欽的情緒才會這樣失控。


    他衝到沈映棠的麵前,看她的眼光,就像在看一個仇人一樣,他抓住了沈映棠的衣領,隻輕輕一提她纖弱的身體就微懸在空中,沈映棠瘦弱的手緊緊握住,她也同樣看著他,不肯有分毫的認輸。


    布料勒住沈映棠的脖子,她有些呼吸不過來,臉上徹底變得難看以後,宋淮欽才放開她,沈映棠咳嗽了許久,才喘過氣,宋淮欽輕拍她後背的手,也被她毫無聲息避開。


    好在他們兩個的情緒都平複了不少。


    “我在狡辯?”沈映棠嘴角揚起一絲苦笑:“新婚之夜給了我一份離婚協議書,我們之間遲早是要離婚的,這三年的時間裏你和趙婉婉如影隨形,難道你的心裏沒有認定,我遲早要被趙婉婉趕出宋家,我要給你們的幸福騰位置嗎?既然這樣,我為什麽要生下這個孩子,橫在你們的愛情中間,膈應你們,你難道不應該感謝我嗎?”


    “我從來……”宋淮欽想要說的話停在嘴邊,如噎在喉。


    沈映棠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衝上她的眼眶,她趕緊抬起頭看著病房裏的天花板,眼神有些渙散,她難受著說:“我沒有勇氣像媽那樣,在懷著你的時候離婚,被眾人唾棄,然後生下一個私生子,我不想我的孩子是私生子。”


    她一連說了兩個“私生子”。


    這麽多年來,沈映棠太了解宋淮欽了,了解他的喜好,了解他的禁忌。


    “私生子”這三個字一直是宋淮欽心裏的最深的忌諱,一旦提起必定是無法挽回的傷痕,沈映棠很清楚,可她還是要說,她還是要將他再一次激怒。


    果然,宋淮欽揚起手隻差幾厘米就要甩在沈映棠的臉上,可隻差幾厘米他又生生停頓在了空氣中,手掌的軌跡轉換了一下弧度,宋淮欽把病房裏麵所有的東西都砸了個遍。


    “沈映棠,你沒有心。”宋淮欽一字一頓,決絕無情。


    沈映棠忽然笑了起來,她紅著眼眶說:“沒有心的人是你,從來盲目的人才是我,宋淮欽你若真的需要一個孩子,那就請你和趙婉婉生吧,宋太太這三個字我不想要了,我放棄,你和趙婉婉都應該感到高興。”


    “你不是我,卻自以為了解我。”宋淮欽說。


    沈映棠背過去,不願意再說任何話,她蜷縮成一團睜眼看著側麵的牆,保持著超強保護自己的姿勢,也不知道宋淮欽在病房裏麵呆了多久,當沈映棠再轉過身的時候,病房裏麵已經沒有人了,隻剩房門還虛掩著。


    如果不是還有一地狼藉,沈映棠一定懷疑宋淮欽從來都沒有來過。


    碎片上有一團揉得皺巴巴的紙,是宋淮欽扔在這裏的,沈映棠想要去抓,可離得太遠了,她費勁了全身的力氣都抓不住,一個不小心從床上跌落下來,單薄的腳踝壓在熱水壺膽的碎片上,流出淋漓的血,沈映棠爬到紙團旁邊,一點點展平。


    b超單上麵檢測結果一切正常,但她的孕酮值低的幾乎沒有,如果不是因為萬不得已,她怎麽會舍得結束終止妊娠呢?


    40天的孩子,隻有一個指甲蓋那麽大把,他那麽小,連睜開眼的權利都被一早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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