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棠抬起頭,正好和宋淮欽的目光對到了一起,他冷著臉別過了頭,從身後的傭人手裏接過了一隻裝著黑色液體的瓷碗。


    “把這些藥喝了。”他說。


    沈映棠想也沒想,接過他遞過來的碗,將裏麵的苦澀濃鬱的藥汁一飲而盡,她從前最不喜歡喝藥,總覺得太苦了,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麽,那麽苦的藥汁竟然一點都不覺得了,甚至於還隱隱覺得有回甘。


    “我是不是應該要離開了,我做了讓你顏麵盡失的事情,不配待在你的別墅裏。”沈映棠低頭小心翼翼的說著。


    宋淮欽沒有理會沈映棠所說的話,轉身走了出去,漠然的聲音從門外傳過來,讓沈映棠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我讓你待在這裏。”


    外麵很久都沒有聲音,沈映棠還以為宋淮欽他已經走了,輕微的動了動,卻看到門沒有完全被關上,透過門縫處還能看到宋淮欽黑色的西裝。


    “醫生說你有抑鬱症還有輕微的心髒病,以後你就待在家裏好好的養病,直到病好了為止,這段時間以內我會好好想想我要怎麽處置你,如果你膽敢試圖逃出去,那麽我會讓你看著自己在乎的人一個個為你犯的錯而受罪,第一個就是陳若。”宋淮欽的聲音冷若冰霜,在接近夏日的豔陽天裏讓沈映棠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沈映棠安靜的聽著,嘴上揚著一絲苦笑。


    “既然你不承認從前發生過什麽事情,那就當那些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再讓我發現你和那些事情有一絲一毫的接觸,我就讓你過回以前的生活。”他最後說的這句話始終在沈映棠的耳中盤桓,不曾散去。


    外麵套間的房門再一次落上了鎖,沈映棠追隨著那聲音走出去,隱隱還能聽到宋淮欽的腳步聲,還能聽到顧淮問,今天宋淮欽宴請趙家要在哪裏用膳。


    宋淮欽選了一家正宗的粵菜館招待他們。


    ……


    之後過了好幾天,宋淮欽再也沒有出現過。


    不過宋淮欽請的家庭醫生每天都會按時出現,他看上去和宋淮欽的關係有些不錯,名字叫tony。


    隻有他來的時候,或者傭人來送飯,外麵的房門才會短暫的被打開,沈映棠看著那緊緊關閉的房門,不由的苦笑,其實即使房門不關上,她也不會離開這裏。


    不僅僅是因為她愛著宋淮欽,更加因為她想知道自己的記憶是不是真的缺失了一段。


    “你的病情好轉了很多。”他不同於別墅裏的傭人,不張口閉口就叫夫人,說話時候的美式腔調沈映棠覺得有些親切。


    “其實我並沒有病的很嚴重,抑鬱症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心髒病做了手術以後保養的也還可以,不過是一次小感冒而已,不用每天都麻煩你過來診治。”每天他離開以後,過不久都會有傭人送上濃稠的中藥,還要配合著吃些西藥,沈映棠本能的對此感到抗拒。


    “就像即使沒有外麵那道鎖你也不會離開一樣,並不是隻有你的身體不舒服才需要吃藥,有的時候內心的痛苦,比外在要嚴重許多。”tony幽默風趣,平常也不多話,那天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和她開始閑聊了起來。


    “內心的痛苦?你是心理醫生嗎?”沈映棠有一點點疑惑,看tony的樣子做身體檢查有一些生疏,反倒是說起話來有些一套一套的。


    “真聰明,難怪能成為宋的妻子,宋委托我為你治療你的抑鬱症。”tony沒有否認。


    沈映棠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我的抑鬱症隻是因為當初在異國他鄉有些不適應而已,非常輕微的,而且早就已經治好了,根本不必勞師動眾。”


    “病人總是不容易察覺自己的病症,但是作為一名醫生,我還是要為你負責。”見沈映棠意思裏麵有些抗拒,tony絲毫不勉強,從凳子上站起來,笑著離開了。


    留下沈映棠滿麵愁思。


    ……


    後來的幾天,沈映棠翻閱了許多本關於心理疾病和失憶的書籍,努力的去回想一些從前發生過的事情,可是絲毫不得所獲。


    這樣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唯一不能夠去問的就是當事人顧淮,所以她陷入了一個死胡同裏麵。


    雖然不能從宋淮欽的房間裏麵出去,但是他的房間很大,還有一個非常大的陽台,沈映棠常常喜歡坐在陽台的靠椅上曬太陽。


    常常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有天在她眼皮越來越沉重,手上拿著的書也漸漸掉下去的時候,宋淮欽走了過來扶住她的身體,手臂僵硬了一會,宋淮欽把她打橫抱起,動作輕柔的放到了床上。


    感受到溫暖輕薄的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沈映棠的神智有幾分清明,她知道這是宋淮欽,刻意歪著頭接著睡了過去。


    透過眼睛微微眯起來的縫,沈映棠看到宋淮欽拿起了掉在地上的書,反手扣在茶幾上。


    他轉過身,抬腳想要離開,沈映棠卻猛地翻了一個身,身上的被子隨之滑落。


    宋淮欽停住腳步,回過頭,身體頓了頓,最終還是走了回來,為沈映棠重新蓋上了被子。


    他掙紮的時間,不長不短,是三秒。


    沈映棠知道他對於這樣的小事,思考的時間更多在一秒以內完成,能夠猶豫三秒,足以證明他內心的掙紮程度。


    生怕被宋淮欽發覺什麽,她閉上雙眼,不敢再看,感覺到宋淮欽的呼吸越來越近,沈映棠的心就越是緊張。


    “好好睡覺。”他的聲音難得帶了幾分溫柔,溫潤的雙唇落到了沈映棠的額頭上。


    “嗯。”沈映棠輕柔的答應了一聲,不曾睜開眼睛。


    她也許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吧,宋淮欽走後也不曾清醒,側了側身體靠著牆就這麽熟睡了過去。


    ……


    第二天宋淮欽回來的時候,是沈映棠喝藥的點,他刻意放輕了自己的腳步,沈映棠沒有聽到,專心看著麵前黑褐色的藥汁愁眉不展。


    也不知道是不是tony在刻意的報複,自從那天她說完自己的抑鬱症早就已經好了之後,他開的藥就一天比一天苦,一天比一天顏色深。


    “夫人快喝吧,我以前常聽中醫說起過,這藥要是涼了藥效就減了大半,現在趁熱。”梅姨是沈映棠在這個別墅裏麵最熟悉的人。


    她性格溫和敦厚,不耍什麽小聰明,沈映棠會經常和她說說心裏話,她也會說些家裏的情況,譬如有兒子馬上就要結婚了。


    但是她不知道沈映棠和宋淮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藥怎麽一天比一天苦,我的燒也退了,人也沒有什麽毛病,我不想再繼續喝下去了。”沈映棠皺眉看著還在冒熱氣的藥,還是不肯喝。


    “有沒有病,你說了不算,醫生說了才算。”宋淮欽冰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沈映棠被他嚇了一跳,滾燙的藥有一大半撒在了自己的身上。


    梅姨驚呼了一聲,但是來不及反應,宋淮欽直接衝上來搶過沈映棠手中的藥碗,梅姨想要走上來為沈映棠清理一下衣服,但是宋淮欽更快,直接把沈映棠從凳子上攔腰抱了起來,抱到了床上。


    梅姨遞上來一把剪刀,宋淮欽小心翼翼把沈映棠腳上的褲子剪開,她雪白的肌膚上被燙出來一個接一個的水泡紅腫了一大片。


    宋淮欽看著那片通紅有些緊張。


    沈映棠也覺得非常不安,倒不是覺得腿上的傷口很痛,而是宋淮欽這樣的專注的目光,讓她的內心充滿了忐忑。


    他其實也是在乎她的,不是嗎?


    梅姨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打電話給tony,把他從半路上叫了回來。


    由於剛剛走了沒多久,tony很快就回來了,燙傷並不嚴重,他開了一點燙傷的藥,正打算為沈映棠塗上去,宋淮欽直接從他手裏拿過藥膏。


    “你做事怎麽這麽不小心,再去重新煎一碗藥上來。”宋淮欽皺著眉對一旁的梅姨說,眼神卻沒有看向她,而是緊緊盯著沈映棠的紅彤彤的傷口。


    梅姨有些怯懦的站在一旁,聽到宋淮欽發話,連忙誠惶誠恐走了出去,tony也跟著出去了,房間裏麵隻有沈映棠和宋淮欽兩個人。


    他用幹淨的棉棒蘸取了一些藥膏塗在沈映棠發紅的地方,藥膏清清涼涼的,他的掌心也有些清涼,沈映棠低頭領受著宋淮欽片刻的溫柔,忐忑的心情不以言說。


    寂靜無聲的房間裏麵氣氛有些尷尬,前幾天宋淮欽隻會在自己睡著了以後悄悄出現,沈映棠沒有想到今天白天他居然也過來了。


    “淮欽,謝謝。”沈映棠不知道說些什麽,見宋淮欽已經擦完了身上所有的地方,低著頭低聲道謝。


    宋淮欽沒有反對自己叫他的名字,沈映棠索性也就這麽叫了,反正他要是反感這樣的話,自然就會說出來,難得她說了很多次宋淮欽都沒有什麽意見,心底上升起一絲絲的欣喜和愉悅。


    “你安分一些。”宋淮欽的眼睛裏暮靄深深,卻難得沒有淡漠和疏離,他這話聽起來也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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