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容姿當然明白他的脾性。


    倔非常。


    實際上自己亦是如此。


    前一生,自個的一生被自個過成了那般,得了個不得善終的下場……也無非是自個的脾性致使。


    她斂起了這些心思,專心泡起茶來。


    滾燙的清水衝進加了茶茗的茶壺,茶香刹那間便氤氳了開來。


    “今日二姐請你喝茶。”


    獨孤容姿講了此話後再沒說過隻言片語,這份攜著異樣的沉靜讓獨孤容若竟然也從暴怒中莫名的沉靜下。


    最終,他居然是靜靜立著,盯著獨孤容姿悠悠地在泡茶。


    獨孤容姿泡的茶清苦,可獨孤容若抿了口僅是蹙了一下眉,隨即便一飲而盡。


    就像非常多事,表麵清亮,可到了口中那個中苦澀便不住襲向自己了。


    今日,是二姐設下的局,可……可亦是自個一直以來不樂意相信的。


    心中複雜的衝動一陣一陣地席卷而來,唯有那口中苦澀的茶味兒壓下了一切躁動。


    “茶非常好。”


    他說完後也有些愧色,從自己回府後給了她這個二姐太多太多的難堪。


    當眾罵她蛇蠍心腸……乃至都沒有給過她一個好臉……


    而獨孤容姿卻非常淡然,僅是靜靜地替他續了一杯茶。


    隨即她輕聲開口說:“容若,你已然緩緩長大了,非常多事都要自己去領會去明白,今日這一出……二姐日後也再不會做,這苦蕎非常好,帶些回去罷。”


    獨孤容若的目光中緩緩攜了絲剛毅,“二姐……”


    “嫡姐、我還有容若你,皆是這世間最最親厚的人,即便是天上的母親也期望你好生的。”


    一刻鍾後,獨孤容姿親身送獨孤容若出了院門,又親身遞上一盒子的茶茗。


    在他扭身之際,獨孤容姿低吟道:“倘若弄清晰了,不妨去瞧瞧二姐送你的生辰禮。”


    庫倉中,那漆箱已然被踹到了一張破舊的案桌下頭,獨孤容若吃力地把那長長的漆箱搬出時,他的動作滯了滯。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用唯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響呢呢道:“對不起,二姐。”


    這漆箱已然黏上了一層灰,然卻沉非常。


    一打開,獨孤容若便懵住了。


    這兒頭的物事……竟是一把劍!


    這把劍並非那些裝飾的無用之物,此是把泛著寒芒的長劍!


    他雙掌戰栗了起。


    自己愛武這事已然快成了家中的忌諱,就連三姐也僅是勸勉自己多讀書罷了……


    原來,唯有二姐明白自己!


    他死死咬著牙,取出了那把劍,劍身出筒,一道光芒仿佛刺進了他的眸中!


    獨孤容若盯著這把劍好長時間,最終還是謹小慎微地斂起了這把劍,“安五,去把這匣子……”


    安五進了裏堂,不解道:“這即是容姿小姐送來的那隻啊……少爺,要丟了麽?”


    “你……”


    獨孤容若瞠了他一眼,“拿去拭幹淨放在我的臥房裏。”


    安五目瞠口呆,“少爺,您說啥?”


    獨孤容若狠狠把那匣子往安五身上一扔,“快去!”


    而彼時,獨孤容姿已是置身在水木苑外了。


    邊上的展旌正在低吟說著長安城的局勢。


    “小姐,太子一黨眼下均被牽連,被降職發落的比比皆是,聽聞竟然連太子常去的梨香苑也被人尋了由頭封了,還死啦個頭牌……”


    獨孤容姿想到那日的阿朱,輕歎了口氣。


    作為太子平日裏接近的人,彼時怕是一一難逃追捕,這當中隱含著姬無贏對襄城城璽的爭奪!


    “展參將,太子的喪事如何了?”


    展旌怔了一瞬,方才回道:“陛下畢竟是給了個體麵的喪事,不過全長安城也無人敢吊唁太子。”


    是呀,一個犯了謀逆罪名的太子,一個前朝餘孽,怎會有人去吊唁呢?


    “去備些香油紙錢,去甘露寺盡一下心意,隻不要泄露掉身份。”


    展旌不解,“小姐,您可是曉得真相的……”


    分明自家小姐是清晰太子並沒有死,怎還要去吊唁?


    “太子是真的死啦,活下來的僅是溫銘。”


    獨孤容姿說完便踱進了水木苑。


    裏邊立著一個藍衫的清瘦男人,恰是背對著藥圃的夏真軒。


    獨孤容姿開口說:“夏先生已然安頓好啦夏家?”


    夏真軒聽見了聲響,方才回身,“多謝獨孤二小姐相助,夏某已然關了夏氏藥廳,也把家人送走了。”


    獨孤容姿點頭,“夏氏藥廳同太子有關係,必是不可以立足於長安的。”


    夏真軒瑉唇不語,可眸神卻是黯湧紛呈。


    “那喪禮當真是尊貴,可也孤寂非常。”


    獨孤容姿明白他講的是太子的那場喪禮,“夏先生可是想左了,太子已死,一切事都該仿若過往雲煙……”


    夏真軒垂下了眼簾,長時間無言。


    獨孤容姿走至了一株草藥前,“先生這幾日的水可是澆得少了非常多,這草已是無用了。”


    夏真軒方才詫異地抬起了明眸,“那書……容姿小姐已然看完了?”


    獨孤容姿點點頭,“看懂了些皮毛罷了。”


    夏真軒輕歎了一聲,隨即正色道:“容姿小姐的悟性極高。”


    獨孤容姿卻是垂眸不語。


    唯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前一生為姬無贏的身子,不住去學這些許藥石之術究竟有多麽疼苦。


    隨即夏真軒又進屋取了幾本醫書,“這幾本醫書……容姿小姐可當作是平日解困。”


    他當然不會認為左相府的嫡次女會一本正經地隨著自己學醫,畢竟,醫傅並非高尚之位。


    獨孤容姿接過了醫術,謝過了夏真軒便離了這水木苑。


    眼下自己是多說無益的,也唯有時間可以令夏真軒緩緩沉靜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獨孤容姿都在靜靜思忖,這一世,眼下而言最大的變故即是太子的假死啦……


    接下來,即是回長安的華陽公主了罷?


    馬上,吳州蘇氏便要毀於一旦了,這事,前一生自己不懂,僅是覺得華陽公主太過決絕,居然是分毫不講夫妻情分……


    有了前一生的眼界,這事也隻可以從新看待。


    華陽公主的身份十分特殊,若不是景帝娶了前朝公主鳳氏,隻怕這華陽公主即是當今大齊朝的嫡長公主了……


    獨孤容姿微微蹙起了眉心,這華陽公主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彼時的宮城之中,景帝神情倦怠地坐在衛婕妤的漪瀾殿中。


    “朕近來總是睡不安定,想必是君恒這小子死不瞑目啊……”


    衛婕妤忙向前勸道:“他畢竟與陛下父子一場。”


    景帝合上了眼,倦態之下居然是顯得異常蒼老,“罷了,朕已然老了,已然想不了如此多事了。”


    “胡說,您哪兒老了?”衛婕妤聞言,自個的眼圈也紅了。


    初入宮時,自己視這男人如神祗,而彼時,自己心中的神真是老了,鬢邊的白發已然怎也拔不完了。


    “陛下,您會長命百歲……”


    景帝張開了眼,微微撫上了衛婕妤放在自己肩上的掌。


    那雙掌保養的當,仍是瑩白柔嫩。


    “你還有老四那小子呢,老四非常好。”


    這句話無疑是在給衛婕妤一劑定心丸。


    長沙王姬無衡恰是衛婕妤的兒子。


    “陛下,下月即是四王爺跟獨孤大小姐的姻約了,臣妾的心中歡喜非常。”


    衛婕妤一笑,接著說:“陛下可也要去觀禮?”


    景帝點點頭,“獨孤家的大丫頭是個好的,朕到那日會去老四那兒坐坐。”


    有了景帝的駕臨,這也就意味著長沙王姬無衡的位置更為安定了!


    而彼時吳州傳來的消息又再宮中掀起了一陣風波。


    三年前嫁到吳州蘇家的華陽公主居然是要請旨回長安了!


    這華陽公主的母嬪是陪著景帝南征北戰的甄賢妃,更為替景帝擋了一刀從此臥床不起。


    由於甄賢妃之死,景帝對這個女兒可謂是內疚頗深。


    他撫著那封華陽公主親身所寫的請旨一信,感慨道:“準了。”


    這道聖旨便立刻被快馬加鞭送去了吳州。


    這消息馬上便傳到了廬陵王府中。


    姬無贏正在細細品著今年的新茶,聽聞了這個消息,他又蹙起了眉。


    “噢?華陽公主要回長安了?”


    阿蕩點點頭,“錯不了,是尹舍人方才送來的消息。”


    姬無贏黯自忖度起了這事。


    自己差些兒都忘卻了這個華陽公主了。


    她三年前下嫁吳州蘇氏可是輝煌非常,十裏紅妝而去。


    可彼時回來?


    倒是令人捉摸不透。


    阿蕩也蹙眉道:“殿下,要不要去查?”


    姬無贏卻搖搖頭,“算啦,她本該是嫡長公主,可眼下卻成了同我們一樣的庶出皇嗣,我倒是想瞧瞧,她回長安是有什麽目的?”


    ……


    彼時安明軒的門邊,獨孤容若涼涼瞠著委曲地抹淚水的獨孤世琴。


    他身上已然然換下了那身獨孤世琴送來的衣裳,乃至被自個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那火盆中的火焰不住跳躍在他的明眸中,刻進眸底,燃燒完了他最終的一點無措。


    “容若……”


    “夠了!”


    獨孤世琴的抽泣聲都頓了一滯,她盯著再無半分溫儒的獨孤容若,仿似在他麵上瞧見了獨孤容姿的神情!


    她被這想法嚇了一跳,倒退了一闊步。


    可畢竟獨孤容倘若嫡長子!自己豈能失去他的襄助?


    “容若……三姐僅是擔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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