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朗的聲響在昏黯的胡同裏低低響起,卻未曾失了半分風儀。


    “爺!有響動了……”


    夜隼的頭一側,再一回確認了黯號。


    淳於朗也加快了步伐,沒過多長時間就翻過了一道圍牆,輕聲地落進了一個院中。


    “被人圍住?”那身朱衣異常妖豔的男人仍是攥著那把犀骨羽扇,貴氣卓絕地立在不遠處的遊廊下。


    淳於朗明眸一緊,閃身隱進了廊柱後。


    “段公子!千真萬確!是小的親耳所聞!不若今日就交貨罷,事不宜遲啊……”


    青衣男人嚇得瑟瑟發抖,可想到那筆銀兩當然又硬氣了些。


    攥著犀骨羽扇的男人揚了揚眉,“阿東,阿西,去驗貨。”


    他說完後就朝著石椅走了過去,邊上的侍者忙放了貪墨繡金的坐墊。


    青衣男人點頭哈腰地立在邊上,伸手遞出了一份單子,“段公子,這即是這批貨的清單,請您過目。”


    那男人放下了掌中的羽扇,一雙桃花眼抬了抬,方才拿過了那份單子。


    淳於朗看清了此人恰是早些時辰在花樓見到的朱衣少年,心中黯道果真有問題,隨即目光也落到了那份清單上。


    守了那般久,當然為得到這收貨的跟這份清單。


    彼時驗貨的倆人也疾步回了院落,“少爺,沒有問題。”


    “行了,把銀票取出來罷。”他把單據用羽扇壓在石桌上,繡眉輕挑,重重地望了眼邊上攥著刀的阿西。


    阿西會意,以極快的速度抽刀刺向了那青衣男人。


    那男人笑紋還留在唇邊,刹那間張大了眼,抬起指骨向了石桌旁,“你……”


    “這兒給我清個幹淨,半個活口也不準留。”


    命令完之後,他便浮起了一縷諷笑,輕聲仿似自言自語,“想抽身?哪有那般容易……”


    他拾起那份單子,涼涼地望了一眼,隨即便要點火。


    淳於朗眉心一蹙,見那朱衣少年要點火,他拔了劍便衝著高牆點頭,隨即便有一群蒙麵人衝進了院落。


    “少爺留神!”邊上的侍衛忙護住了那朱衣少年,彼時淳於朗已然趁亂到了他的臉前,劍鋒滑過,一道寒芒逼得他狹起了明眸,掌中一鬆,那單子已然落到了他人之手。


    朱衣少年盯著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心中倏地一緊。


    是他?


    他下意念地拾起了石桌上的羽扇,同那把劍過起招來,淳於朗拿到了單子,涼涼道:“此是大齊的官貨,恕不可以留下了。”


    那朱衣少年咬緊唇,“給我拿下!”


    淳於朗明眸一沉,那劍繞過了一應侍衛,徑直架在那朱衣少年的頸子上,“都退下!”


    邊上的侍衛都站住了步伐,不敢向前,如此的氣勢本就令人詫異,況且這身手還令人惶恐。


    這朱衣少年捏緊了掌掌,微長的指甲刺得自己清醒啦非常多,“退下。”


    淳於朗對夜隼道:“把東西悉數運走。”


    夜隼有些踟躕,“爺,那這兒……”


    淳於朗睹了眼邊上身手非常不錯的侍衛,想到這朱衣少年必然不是一樣的人物,他沉音道:“退去城門外。”


    見沒有響動,他的劍又逼近了那朱衣少年一分,那朱衣少年滿麵的怒氣,“阿東、阿西,還不快帶人退去城外!”


    “少爺!”被稱作阿東跟阿西的倆人皆是滿麵的擔憂,握刀的掌也攥得極緊,瞧見那把劍徑直地要貼上他的頸子,隻可以是退下了。


    夜隼方才放下心,攜著大半的人去了後邊的倉庫,早便摸清了裏邊的情形,走得亦是飛疾,幾個看貨的人也早便被朱衣少年的掌下抹了頸子,彼時反而是格外的寂靜。


    “你想怎樣?”那朱衣少年到了彼時反而是不怒反笑了,“你是啥人?對這批貨這麽感興致……莫非是官府的人?”


    淳於朗沒有應聲,寒峻的臉盤在夜色中顯得愈發冰寒。


    “我已然在你的掌中了,你也得到你要的東西了,還不放人……莫非是想要帶我走?”朱衣少年睹了眼比自己高了非常多的黑衣男人,乃至可以瞧的清他眉梢悠忽的傷痕。


    他是個武把,鐵定是。


    “爺,辦妥了。”


    夜隼到了院中,對那朱衣少年冷道:“私自買這違禁的兵械,本就應該送你見官。”


    淳於朗卻是把劍放入了劍筒,眸神裏滿是漠然,“送他出城。”


    夜隼不敢相信地盯著自族主人,“爺……”


    “不必多問,送他走。”


    那朱衣少年也怔了,隨即也揚起了笑紋,目光攜著審視地盯住了這個氣勢卓然的男人,“你怕我?”


    淳於朗卻不看他分毫,輕輕道:“夜隼,還不快去?”


    那朱衣少年離開前睹見那男人腰際的玉玦,上邊悠忽可見“淳於”字,她眼簾微垂,瞧不出情緒,卻在心中黯黯記下了這個姓。


    回到了落腳的院落,夜隼仍是不解,問道:“主人……為何這麽輕易就放了這個人?”


    “他的身份不簡單,眼下大齊還無意跟南朝有衝突,這事倘若鬧大了,反而容易引起紛爭。”


    夜隼仍是蹙著眉,“可就如此簡單的放過他了?”


    淳於朗輕笑,把掌中的那份清單又看了一遍,“南朝的野心不小,不單單是跟洛枝山,倘若要從洛枝山的身上入手……未免就太過淺顯,倒不如姑息之,待到時機成熟,一舉殲滅。”


    封起了這個院落,淳於朗立刻便快馬向長安攆去,留下夜隼照瞧這批未來得及出手的兵械,捎攜著封鎖住了消息。


    徽州城內則是由於洛家的家事掀起了一道風波,眼下最熱鬧的事也即是洛統領這個流落在家門外二十幾載的兒子了。


    宗祠內,洛聞舟抱著母親鳳氏的牌龕,正色地走向了前邊的族長。


    “我不同意!”尖利的女聲極盡歇斯底裏,關氏走得實在太過匆促,略顯滄桑的麵上連脂粉也未抹勻,鬢髻間的金釵也亂了,偏向一邊,垂下的鬆石如同她彼時的情緒。


    族長蹙了蹙眉,狠狠瞠了眼邊上的幾個族中長輩,大家卻都隻可以幹瞠著眼,也不知這消息怎麽如此快就吹到了關氏的耳中。


    關氏滿麵的怒氣,起伏不平的心口也彰顯著氣忿,“她的牌龕不可以進我洛家的門!”


    族長不自在地睹了眼周邊坐著的一群徽州權貴,還有邊角裏緩緩在喝茶的景琦,他心中下了決心,輕咳了一聲後對關氏道:“鈞竺媳婦兒,這鳳氏乃是鈞竺當初明媒正娶的正室,本就該添入家譜,你好賴亦是眼下的大婦,同一個已然過世的女人置什麽氣?”


    關氏盯著洛聞舟這張臉就來氣,這小賤貨生的賤種當真是好本領,也不曉得怎麽哄得族長都意亂神迷的,竟然還要把這女人的牌龕記在平妻的位置的上。


    “簡直即是荒謬,這賤貨僅是我們相爺邊上的姬妾,莫非一個妾死啦也要做平妻?那我們統領府得騰出多少位置?”她一哼,望向了洛聞舟,“這事明顯即是有小的作祟,妄圖染指我們洛家的家財!”


    邊上被請來的權貴都不自在起來,不是拾起了杯盞喝水即是三三兩兩議論開來。


    景琦卻是不動聲色地坐著,乃至還攜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紋。


    洛聞舟黑下臉來,盯著關氏道:“關夫人當真是伶牙俐齒,莫非這聘書跟庚帖亦是假的?”


    關氏的麵色一白,隨即又大怒,指著洛聞舟罵道:“你這不曉得哪兒來的野種也想碰我洛家的東西?!做夢!”


    關氏眼光狠辣,環視了一圈周圍坐著的人,冷冷一哼,“就憑你們也要逼我這個統領夫人?”


    她走至了族長臉前,指著他的鼻子道:“洛老當真是記性好,當初我嫁進洛家,為洛家謀取這步步登高的機會,你們洛家就把我供到了天上,現眼下我母家衰微,你們立刻就想一腳踹開我?我跟你們說……想都不要想!”


    關氏發狂一樣地舉起燼爐,砸爛了擺在大廳中間的案桌,“我死也不會令這個賤貨進門!”


    洛聞舟的麵色壞到了極致,他下意念地摁上了腰際的佩劍……


    倏然右掌被人摁住,洛聞舟忙回首,卻看是景琦立在身後。


    景琦對他搖搖頭,洛聞舟方才放下了掌。


    彼時關氏見洛聞舟不敢回話,更為衝向前要去砸了鳳氏的牌龕,洛聞舟大怒,奪過了牌龕,“關夫人此是啥意思?”


    關氏一哼,“在場的諸位都替我做個見證,我洛家的門永遠不可以讓如此的賤種踏進半步!”


    景琦輕笑,“此話當真?”


    關氏一噎,隨即目光鋒利地望向了景琦,“當然真的!”


    洛聞舟被景琦擋在身後,彼時也鎮靜下,盯著景琦。


    景琦微微拍了拍手,“來人,把我的大禮奉上。”


    關氏狐疑地蹙起了眉心,“你此是要幹嘛?”


    景琦卻不理睬她,僅是兀自立在原處,笑紋融融。


    沒多長時間,一個隨從便進了宗祠,雙掌捧著一張契書模樣的紙張,“夫人過目。”


    關氏踟躕了一瞬,最終還是拾起了那張紙,隻睹了一眼就麵色大變,她身子一晃,在丫頭的攙撫下才沒有跌倒。


    景琦向前一步,斂起了那份紙張,“如何?”


    關氏抬著指骨,卻開不了口來,額上密密地布了一層涼汗,“這不可能!你怎會有洛家祖宅的地皮契跟房屋契?!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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