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夫人把錦杌上的獨孤容姿拉到了榻上,憂慮地問道:“容姿,你老實跟外祖母說,那姻約是咋回事,豈可以說退就退了?這可是事關你的清譽。”


    獨孤容姿抬眸,笑道:“外祖母多慮了,並非淳於家的錯,是容姿思量過了,這門姻約隻會讓容姿覺得桎梏,嫡姐方才做了王妃,這門姻約會被陛下猜忌。”


    景老夫人死死攥住了她的掌,“容姿,難為你了。”


    獨孤容姿搖搖頭,“這事亦是鎮遠侯答允的,他少了左相府的牽絆,這也算是欠容姿的一人情,總好過倆人在一塊互相羈絆來得好,僅是……容姿怕外祖母覺得扔了臉麵。”


    景老夫人端詳著愈發長開、生的也更勝她母親的獨孤容姿,幾近要老淚縱橫,“是外祖母不可以護著你,這些許事都要自己拿主意。”


    獨孤容姿忙勸道:“外祖母此話可是說錯了,您教了容姿非常多處世之道,往常皆是容姿靠著您,現在容姿也可以給自個打算了,您就別為容姿擔憂了。”


    景老夫人攬住了她,“往後不管發生了何事都不要忘了你還有外祖母。”


    獨孤容姿心中一陣暖意,“是,容姿曉得了……”


    從鴻慈仙館道辭,回到了久違的明瑟居,獨孤容姿心中也多了份緬懷之意。


    這明瑟居在鴻慈仙館的斜後方,隔了一條不是非常寬的小河,一道拱橋過去即是明瑟居的院門了,門前本來繡了一條鵝卵板路的小道可以徑直通往內院,不過修繕後已然改了院牆,原本的那條小道也不見了。


    獨孤容姿見到在院門邊張望的幾個丫頭便清晰是景琦命令的人了,隨著那幾個丫頭進了院落,果真瞧見這明瑟居還同記憶中一樣,僅是有些擺設換成了更新的,一瞧就清晰是為自己回來特意換上的。


    進了裏堂,婉貞跟杏貞就忙活著再拾掇一遍房間。


    “婉貞,那麵銀鏡不必換了。”獨孤容姿環視著四周,倏然瞧見了婉貞要去換下梳妝台上的銀鏡。


    婉貞側過頭,有些不解地盯著那麵被灰塵幾近覆蓋的銀鏡,“小姐,這銀鏡太舊了。”


    獨孤容姿向前拿過了巾紗,一點點地親身拭了起,“此是從小伴著我的銀鏡,想必外祖母亦是清晰我心中還念著這麵銀鏡,也不曾換了。”


    被拭地愈加亮堂的銀鏡緩緩現出了華豔絕倫的麵頰,眸神幽邃泛著暖意。


    倘若一切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


    “小姐,秋月齋來了老媽子,說是馮夫人讓您梳洗了就過去。”


    杏貞急匆促進來通報,又道:“小姐,少爺還不曾回來。”


    獨孤容姿方才拉回了思緒,她放下掌中的銀鏡,命令道:“去二房找一找,令他到我這兒來,再一同前去秋月齋。”


    杏貞連連點頭。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杏貞又回來了,“小姐,二房的丫頭講了,容若少爺跟嫡少爺先前就一同往秋月齋去了。”


    獨孤容姿恰好換好啦一身的衣裳,點點頭道:“清晰了,我們這就過去。”


    她換上了一身的鏤雪線牡丹紋蜀錦拖地裙,比起方才的典雅又多了幾分的端莊跟淑慎,一頭的青絲半束,綰作遠山髻,幾支嵌紅珊瑚的銀釵顯得非常別致,微施脂粉掩住了幾日車程的倦容,整個身子都亮堂了起。


    “小姐今日真是好看。”杏貞掩著嘴笑了,“怨不得老夫人見到小姐就歡喜。”


    婉貞卻想到了馮氏的話,她蹙了蹙眉,插話道:“今日那馮夫人講的話可真是有些不中聽,好在小姐眼下不跟她一般計較。”


    把小姐來景家比作過年唱大戲的?這馮氏也真是愈來愈過分了。


    獨孤容姿無所謂地一笑,“我也不會為她的幾句話拂了臉麵,倘若我跟她較真……豈非真真扔了份?”


    婉貞點點頭,“虧得小姐沒有動怒,否則今日的家宴也難以收場了。”


    著實如此,憑著景老夫人對獨孤容姿的寵愛,這馮氏是休想討著便宜的,可馮氏亦是個慣來會鬧騰的,這麽著家宴就當真失了興致。


    “好啦,都不要想這事了,去秋月齋罷。”獨孤容姿說著便往門外而去了。


    拐過了幾段遊廊,獨孤容姿倏然停下來步伐,她蹙起了一雙秀眉,“什麽聲響?”


    婉貞疑惑地四處張望了一遍,“沒有……”話還未說完她也蹙起了眉,“好像真的有聲響。”


    杏貞動作快已是往遠處林立的假山而去的,片刻後她匆促跑回了遊廊下,“小姐!那兒有個被綁起來的人!”


    獨孤容姿忙道:“過去瞧瞧。”


    假山後的一根石柱上果真綁著一個藍衣少年,他長得非常勻淨乃至略顯病態,口中堵著團成團的巾紗,遠遠瞧去就不如同一樣的奴仆,那衣著倒是像府中的少爺!


    “去解開。”獨孤容姿命令道。


    婉貞也不忍心了,“誰這麽過分。”說著便跟杏貞向前要去解開繩子。


    “你們誰敢動他?!”邊上遠遠傳來一聲極恣意的嗬斥。


    獨孤容姿已然走至了那石柱旁,順著那嗬斥聲抬眸,沒料到居然是個身穿妝花蜀錦羅裙的女人。


    她被眾丫頭老媽子簇擁著,立在中間的氣勢倒亦是非常嬌蠻,俏麗的臉盤上眉梢緊蹙,一對蓄了怒意的大眸子狠狠瞠著婉貞跟杏貞,接著又移到了獨孤容姿的身上。


    獨孤容姿約莫是記得她的,仿如同二房馮氏的女兒,僅是馮氏絕少來大房,時而來也僅是攜著倆女兒一個兒子給景老夫人請個安,在她心中大房是壓了二房一頭的,心中不忿是自然的。


    “他犯了何事要被捆在這兒?”獨孤容姿無不想同她寒暄,開門見山地盯著她問道。


    景蘭險些就沒有認出獨孤容姿來,審視了好久才驚覺,今日本就該去迎獨孤容姿的,不過她謊稱身子抱恙就不曾去。


    再一回上下端詳了一番獨孤容姿,她更為不屑地撇了撇嘴,當初在府中作威作福簡直是要霸占景家的獨孤容姿還不是被送回了長安?眼下回來也僅是以客的身份,倒是那張臉愈來愈令人討厭了!


    “表姐,此是我們景家的事。”既然獨孤容姿無意於跟她寒暄,那景蘭自然亦是不耐的。


    獨孤容姿輕笑,“景家可沒有如此的作派,婉貞,鬆綁。”


    “我瞧誰敢!”景蘭氣狠狠地向前等著獨孤容姿,“獨孤容姿你還有臉在景家作威作福?這僅是我們二房一個沒了生母的下賤庶子罷了,你管得著我怎麽對他?來人,景璘以下犯上,給我掌嘴!”


    獨孤容姿眉心一蹙,盯著景蘭的目光也愈加冷下,“表妹此是想幹嘛?無故私自責打傭人亦是要被家規嚴懲的,你此是要在我臉前責打景家的主人?”


    景家的家規即是善待庶子庶女,此是二房的庶子?獨孤容姿搜遍了記憶也不記得這少年的身份,但望見他便想到了前一生最終被羞辱的獨孤容若,心中亦是一陣恨意。


    景蘭見她沒有同以前那般翻臉,氣焰也就更高了,“我是堂堂景家容姿小姐,我才是景家的主人!你們這群賤婢都想幹麽?!反了天了不成?沒聽見我的話?還不給我去掌嘴!”


    景璘被日頭曬了如此長時間早便頭暈眼花了,這會子更為連眸子都快張不動了,僅是倏然被一陣輕輕的香氣所環繞,勉強張開了眸子就瞧見了一個纖弱卻挺得筆直的身形擋在自個的臉前。


    獨孤容姿明眸裏的冰寒愈加濃烈,她徑直地盯住了景蘭,一字一句地說:“你敢?出手你敵不過我,就連在外祖母臉前的地位你也敵不過我,景蘭,僅是半年未見,你莫非已然忘了我的行事作派?我獨孤容姿在意的……從來就不可能是你的身份如何!”


    婉貞跟杏貞也被嚇得懵住了,但下意念亦是衝上。


    景蘭氣得滿麵暈紅,“獨孤容姿你還想回來作威作福?你不即是個連姻約都沒了的賤貨,居然還敢回景家!”她一把推開了婉貞,“給我滾開!”


    獨孤容姿冷著臉迎上,一把攥住了她高高抬起的掌腕,“景蘭,我奉勸你這巴掌先收著些。”推開了景蘭,獨孤容姿對杏貞道:“放開他。”


    景蘭還要向前,卻被疾步趕來的景薇拉住了,“妹妹,你此是幹嘛?今日還要去給祖母請安,快跟我走。”


    景薇的掌被她狠狠甩開,她卻如同毫不在意,扭過身對獨孤容姿福了一福,“表姐,妹妹她僅是孩子氣性,您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僅是在同璘兒玩鬧罷了。”


    被放開綁的景璘分毫沒了力氣,軟軟地倒在杏貞的肩上,麵色也白的嚇人。


    璘兒?獨孤容姿想到了景琦提到過的,於是對杏貞道:“片刻送他去景嫡少爺那兒,請了醫傅來瞧瞧。”


    景蘭一哼,“我們二房的人何必要去大房那兒。”


    景薇緊張起來,她再一回拉過了景蘭的掌,“妹妹,母親令我來喊你去瞧瞧花模樣,還是先跟我走罷,到時讓璘兒院中的丫頭去接即是了。“


    景蘭還要再講,景薇對獨孤容姿低首福了一福,忙拉著景蘭走了。


    待到人都走遠了,獨孤容姿從隨身的錦囊裏取出一個極小巧的瓷瓶,“杏貞,令他先吃一粒,隨即留神些攜他去景嫡少爺那兒。”


    景璘暈暈乎乎地張開了眸子,方才看明白救了自個的是獨孤容姿,自個的這個表姐從來皆是對自個視若無睹的,今日怎會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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