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明日華來到了忍告訴他的高級公寓四零二室。


    打麻將、賭博之類的詞語給人非常地下的感覺。不過她居住的公寓的外觀卻很雅致。


    寫著『久賀』的名牌。明日華按下門鈴,馬上就有人回應。


    「誰~啊?」


    那是女人的聲音。不過和忍沙啞的聲音明顯不同。


    「我姓禦仁原,請問忍小姐在麽?」


    「忍姐提到過的人啊麽?稍微等一下。」


    開鎖的聲音響了兩次,接著是解開鎖鏈的聲音。


    「歡迎光臨。」


    打開門的是身著黃色高領毛衣的馬尾女子。雖然不如忍那麽高,但是凹凸有致。年紀和明日華差不多,或者稍大一些。


    (忍的妹妹……?不對,她剛才說了忍姐,應該不是。那就是同居人?就是最近很流行的共同租房。)


    明日華邊想著邊走進屋子裏。


    「打擾了。」


    這是三房兩廳含廚房的家庭型房間布局。忍穿著t恤衫和牛仔褲,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喲~明日華,你來了啊。坐吧。」


    剛一坐下,馬尾女子就拿著茶盤從廚房走了出來。


    「啊,不好意思。」


    「嗬嗬,你就是明日華啊。」


    女子邊沏茶邊看著明日華。


    「是的,我就是禦仁原明日華。」


    「忍姐她誇誇其談地說啊,她看中了一個還是高中生但很厲害的家夥呢。我還在想會來個什麽樣的不良少年,但沒想到是個挺可愛的人呢。」


    「夏,好了好了,快去把小雪叫起來。」


    「好的。」


    馬尾女子……夏離開了客廳。


    「你們是什麽關係呢?忍小姐的搭檔……?」


    「就是這樣。我們一起合作的哦。兩人合作賺錢就能加倍嘛。」


    忍做了個摸牌的動作,關掉了電視。


    「話雖如此啊,你不要說出去,夏的麻將天分不怎麽好呢。走這條路很容易分出天分好壞的。」


    「不過,能住在這樣的地方,還真厲害呢。房租很貴的吧?」


    「嘛~」


    「真厲害啊,忍小姐。忍小姐的生活方式對於我來說太耀眼了。」


    「算了吧,別開我玩笑。」


    「這可不是在恭維哦。」


    明日華一臉認真地說道。


    「對了對了,趁著沒忘記把那東西給你吧。」


    忍站起身,拿過一個紙包。


    「接著這個。」


    「這是什麽?」


    「打開就知道了。」


    紙包裏的物品,居然是機動車駕駛執照和國民健康保險的保險證明。


    駕照上用的是上周分別時明日華拍的證件照。


    「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麽來的?」


    「你問我,我又不是國土交通省的大臣。我拜托熟識的偽造店幫忙做的。」


    「偽造……」


    明日華嚇呆了。仔細觀察正麵和背麵,但怎麽看都像是真的。


    「做得很好吧?現在彩色複印啊、計算機啊、掃描儀啊,有很多很方便的東西呢。很容易就能做出來。」


    「這個,要用來做什麽?」


    「看看出生年月日吧。已經造成是二十歲了。」


    「啊,原來如此。」


    明日華還是有些高中生樣,會被某些店拒絕入內。到那個時候,堅持說自己是大學生,再亮出這個,就完美了。


    「你很正經,也許沒有必要勸告你,不過在拿到真正的駕照之前別開車哦。如果不小心軋死兩、三個人,對警察說了這本偽造駕照是怎麽來的,我可受不了。」


    「不需要擔心,我發誓不會惡用。」


    說完,明日華感覺到自己說了很奇怪的話。


    「把小雪叫起來了哦。」


    夏回來了。


    從浴室方向傳來淋浴的聲音。


    「謝謝。食物和飲料也順便拜托你了。」


    「嗯。」


    「那我們就先聊聊吧。過來這邊。」


    明日華被帶到了客廳旁邊的西式房間。


    房間中央有一台全自動麻將桌,明日華瞠目結舌了。


    「這難道是全新的麽?」


    「嘛~」


    這是比較新的機種。如果是全新的,這台桌子就要六、七十萬日元。而且還有如同麻將館再現般的椅子和牆桌。


    忍打開電源,把牌嘩啦推下去。然後牌山升起、放好。


    「總之,就讓我見識你能做什麽並做到什麽程度吧。」


    「黑技巧麽?」


    「是的。」


    明日華在忍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在自山前伸出手,擲骰子。點數是兩個一,總點數二。打算做莊家,於是從右手的牌山拿了十四張牌,並打出一張。


    如此重複了數次之後,河裏……擺著十張左右的棄牌。


    「那我就用摸到的牌偷換河裏的任意牌。」


    「撿牌麽?來吧。」


    摸牌。


    摸的同時進行盲牌(※16),然後慢慢地將牌拿過來,通過牌河的瞬間——與棄牌右方的五索偷換了。


    「……哎?」


    忍探出身子。


    「啊!你偷換了五索麽!」


    「是的。」


    「真厲害啊喂!這比我還能幹啊,了不起的家夥啊。」


    忍瞪大著眼睛稱讚道。


    「嘛,這類技巧是基本中的基本。」


    雖然明日華話說得很謹慎,不過還是略微矜持地露出微笑。無聲,不會被看穿的自然的動作,還有麻利。這正是祖父所訓練的黑技巧。


    隻要有了這手黑技巧,就算立直後摸到了危險牌,也可以通過偷換別的牌來回避緊急事態。還有,如果偷換之後反而導致了振聽,也可以通過偷換來解決。


    「山牌偷換(ブッコ抜き)如何呢?」


    「做得到哦。」


    將牌推到桌下,升起新的牌山,擲骰子。


    結果是三和四,合計七。


    明日華再次自然地拿著手牌。


    配合著拿取十三枚手牌的動作,瞬間判斷出不需要的牌,集中四張到右側。


    唰……手向前伸到自山。


    伸出的瞬間,將右手的四張牌並到自山的右端。然後伸手的同時用左手帶回自山左邊的四張牌。


    「嘿哎!看不明白啊!你剛才做小動作了麽?」


    忍再次發出感歎的聲音。


    「做了。上麵是北和西,下麵是一索和一萬。」


    明日華將自山右方的四張牌翻開給忍看。


    這手黑技巧在麻將手洗年代是非常強力的。預先在自山左端堆砌想要的牌,那四張牌在配牌時就會成為自己的手牌。比如將雙風東或雙風南堆砌進去,就是兩翻確定而且得到了通向和牌的特快車票。


    如今全自動麻將桌已經普及,也就不能將自己喜歡的牌堆砌到牌山中。話雖如此,在麻將館中,作為一種禮儀,大家通常會將自山稍微向前移動。(注:為了使方便其他人摸牌。而到了2010年後,會自動將牌山向前移動的麻將桌已經出現了。)在手牌向聽數(※注22)很高的時候使用這一手,有很大幾率能降低向聽數,取得先手的概率也會提高。


    「你真了不得啊。比我想象中的要更能幹。」


    忍挽起手。


    「不過在麻將館一次也沒有試過。真要實地作弊的話,總會緊張和害怕。」


    「聰明。被發現了會偷雞不成還蝕把米。前段時間


    也說過,黑技巧什麽的還是別用的好。高點率麻將就更別用了。被抓現行的話,被人大卸八塊都沒法抱怨。」


    「…………」


    聽到了大卸八塊這個詞語。明日華不由得想起俠義電影中被剁手指的賭徒,頓時沉默了。


    「說的也是呢……在沒有任何限製的狀態下能做到,和在暴露後後果嚴重的狀態下能做到,是完全不同的呢。」


    「不過嘛,就算不能使用,也不是沒用的。有相關知識的話,對方使用黑技巧的時候也能采取相應的防禦對策。」


    「是的。」


    明日華讚賞地點點頭,此時門開了。


    香甜的氣息撲鼻而來。


    「久等了~!」


    夏的身旁站著一位嬌小的少女。


    男孩子氣的短發濕潤而有光澤,飄散著剛出浴的香味。


    「我說啊,小雪。你是這裏的食客,偶爾早起一下做做飯吧。」


    忍苦笑道。


    「哎~我才沒有寄食呢。房租和水電費我不是都交了麽?我們是室友哦。」


    少女撅起嘴辯駁,明日華沒能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聲音和語氣還有些稚嫩。她苗條、皮膚白嫩,穿著不合身的大號t恤衫的身姿非常撩人。


    「這孩子是前段時間在新宿撿到的離家出走少女小雪,是在這裏吃閑飯的。」


    夏介紹道。


    「都說了不是吃閑飯的嘛,是室友。話說,那個人是誰?」


    「新的工作夥伴——」


    「我叫明日華。」


    「明日華?好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呢。」


    雪突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明日華。


    「……經常被這麽說。」


    「我叫雪,初二。」


    「你沒在上初中吧。」


    忍吐槽道,雪說「就是這樣呢」,然後格格笑了。


    「難道說,小雪也是忍小姐你們的工作夥伴麽?」


    「哎?你說我?不不,我隻是做著普通的工作而已,在女仆咖啡廳打工。」


    「女仆咖啡廳?但你是初中生,還是離家出走,店家不會錄用你的吧?」


    「這種小事,偽造一份簡曆什麽的就輕鬆解決了、輕鬆解決。話是這麽說,我可沒有偽造的技術,是拜托忍的熟人幫忙的。」


    「……這世道超乎我的想象啊。」


    「這在法律上應該有很多問題吧。不過我能賺到錢,由於可愛,客人們的評價也很好,店家也能賺錢,那就沒問題了。」


    「…………」


    「嗯嗯?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明日華真是的,女仆控?」


    「不、不是的!」


    「你話是這麽說,實際上誰知道呢~男人基本都是女仆控呢~而且我還是店裏的招牌呢~」


    雪抱著胸,眼波流轉地看著明日華。小貓咪般的杏仁形大眼睛閃亮閃亮地,像寶石一樣。僅僅如此就已經足夠將明日華迷得神魂顛倒了。


    「我的主人,您今天要做些什麽呢?」


    可愛的姿勢,甜美的聲音。明日華能感覺到自己已經臉紅到耳根了,但還是沒能將視線移開。


    「啊哈哈!臉紅透了真可愛——!有空的話就到我們店裏來吧。當然是要花錢的。」


    「那,那個,待會兒告訴我地址吧。」


    明日華不經意地就說出來了。


    「好了好了,到此為止。快坐下來,小雪。」


    夏命令道,然後把盛在盤子裏的三明治和飲料放到小桌上。雪大口吃起來,夏卻打開mild seven的紙盒,點上香煙,吞雲吐霧地皺起眉頭。


    「話說,明日華。你有過組隊通牌的經曆麽?」


    忍按了下開關,牌嘩地出現了。


    組隊就是組成搭檔。通牌就是通過交換暗號,得知對方需要什麽牌、有什麽牌。


    「……喂,明日華。」


    「哎?啊,不好意思。」


    明日華就像被人扯了後腦的頭發一樣,將視線從嘴裏塞滿三明治的雪身上轉開。她吃東西的樣子,充滿了鬆鼠拚命咬鬆果般的可愛。


    「那個,黑技巧隻知道單人技巧。」


    「是麽。如今全自動麻將桌已經普及,要說實戰中最有用的黑技巧,說白了就是通牌。以你的水平,再用上黑技巧,也許很輕鬆就能獲得對局勝利吧。不過你聽好了。這一點很重要。從長遠來看,贏得太多是有害處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我明白。」


    明日華依舊很在意雪,但他努力著壓製著自己,裝作冷靜。


    「不記得什麽時候了,我的外公也說過。戰後活躍的商人中,手段很厲害的人曾經大賺了一筆,但有很多這樣的家夥因為贏得太多而消失了。因為贏得太多才被疏遠,才被店家拒之門外的吧。此外還有贏得太多被人認為肯定是出老千的,還有被怨恨而被暗殺的,等等——」


    「哎~!那是什麽~!明日華真是的,從祖父輩開始就是賭徒了麽~?」


    雪突然發瘋似的提高聲音,夏對她噴了一口煙霧,立起食指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沒錯,就是這麽回事。一個人贏得太多,世界也會變小,總有一天會沒有活路。所有,為了能一直活下去,就有必要適當地贏。但是適當地贏也不容易。於是就要組隊。一個人贏太多會很惹眼,但如果兩人或三人組隊,大家就都是適當地贏了……就這樣吃掉其他客人。這麽做的話很容易維持下去的哦。」


    「這是做壞事呢。」


    雪不甘心地插嘴道。


    「醒醒吧,僅憑自己的實力活下去太困難了。如果這都算是做壞事的話,就別吃閑飯快出去吧。」


    「哎~,你這說法是怎麽回事啊~。感覺真~不好。明明知道我是無處可去的可憐的離家出走少女,還說這樣的話,太過分了。」


    「知道了,知道了。」


    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嘛,就是這麽一回事。也教明日華你怎麽通牌吧。」


    「就是暗號吧。」


    也就是互相通報牌麵信息的暗號。


    「是的。最簡單的是語言中的嘴上暗號。あ行開頭的詞語就代表萬子,句尾是『是啊~』『哎呀哎呀~』之類的拖長就代表字牌,諸如此類。但是,用如此單純的手法馬上就會暴露。所以用手指暗號、點飲料時的動作等等來進行組合。」


    「我明白了。」


    「這個啊,口頭說明你會覺得很簡單,不過要對方一動你就能明白,這是非常困難的。如果不熟悉對方性格,又或者感覺不夠敏銳,是很難成功的。必須做得很自然。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用暗號之類的。有一定實力並能看清場上情況,隻要有人在背後協助,就可以幾乎不會讓人感覺到不自然,把同伴扶上去。正因為如此,我看中了你。」


    「總之我試試看吧。」


    明日華坐到新升起來的牌山。


    「說得也是呢。總是實際試一下吧,這樣也學得快。」


    夏點點頭,坐到牌山前。她沒化妝也沒塗指甲油,白皙修長的手指動作流利,很引人注目。雖然忍曾經評價過她麻將天分不太好,但明日華直覺感到,這個女人在緊急情況下還是會那麽一兩手黑技巧的。


    「好的。那就我和夏組隊。明日華和小雪組隊。仔細觀察我和夏的做法,慢慢學習吧。」


    ※※※※※


    從那以後,不僅僅是周末,就連平時放學以後也到忍家裏去,進行組隊練習。


    俗話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這話確實不假。如同熱心練習外祖父傳授的黑技巧一般,明日華吸收著一切知


    識。


    說到底,純粹為了以麻將為生而努力,那是騙人的。


    在忍家裏與雪見麵是明日華的一大樂趣。


    因為感到害羞,所以不敢到她的店裏去。


    話雖如此,還是與她見麵。可以的話,每天都想與她見麵。


    雪是女仆咖啡廳的招牌,似乎異常地忙碌,工作日裏經常到了傍晚還沒回家。盡管如此,運氣好的話可以在雪的休息日裏遇到她,星期六她基本都在。


    對明日華來說,雪是令自己心跳不已的女孩子。


    她是個超級可愛的少女,但不僅僅如此。


    (雪很完美呢。非常有活力,讓人感到未被飼養的野生動物般的美麗。)


    比自己年幼,還是個女孩子,卻離開父母身邊僅僅依靠自己的能力生活著。這對於明日華來說是值得尊敬的。


    雖然從遇到她的那天起就很在意她是出於什麽原因而離家出走,但最終還是沒敢問。因為明日華覺得,他們的關係還沒有好到可以問這麽隱私的問題。


    隻是……平日裏活潑開朗的她,偶爾會瞬間露出哀傷的表情,明日華看到過好幾次了。這讓她愈發楚楚可憐,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明日華產生憐憫與愛戀的同時,渴望力量的想法比以前更強烈了。


    要依靠自己的尖牙利爪活下去,就需要相應的實力。


    (好想提高實力,表現給雪看啊。)


    正因為如此,明日華更加用心修煉。


    忍幾乎沒怎麽說過「已經足夠了吧」,大約兩個月後的某一天——


    「進步很快啊,明日華。」


    「我覺得差不多可以進行實戰了。」


    明日華剛問道,忍就點點頭。


    「好的,也差不多該出發去狩獵場了。下周周六有空麽?」


    「有的。其實當天有模擬考試,不過我打算翹掉。」


    「那就,這樣——」


    忍將某間公寓的名字告訴了明日華。不敢在大街上公然開放的高點率麻將,基本都偷偷轉移到公寓裏進行了。


    「那裏的九零一號房間是開公寓麻將的。點率是十筒,一枚彩頭一萬兩(※注19)。順位馬是五萬?十萬。最近的高點率麻將大多是東風戰,不過那裏打的是東南戰。如果突然和我一起去的話,會被別人懷疑的。你先一個人去吧。」


    十筒指的是千點千日元的點率。這是明日華這一年來打的點率的十倍,也是遇到忍的『紅鶴』的兩倍!這是被警察發現就不能輕鬆了事的違法點率了。


    「五萬?十萬麽?這順位馬(※注20)還真大呢。」


    「因此禁止打耳光(ビンタ)。」


    「打耳光?」


    「就是低於初始點數的人,要給高於初始點數的所有人支付規定數額的特殊差馬。如果玩這個的話點率就太高,沒完沒了了。因為客人輸錢的速度會變快,靠收場費賺錢的店家經常對其敬而遠之。」(注:初始點數是打耳光的常用界線。實際上打耳光判定規則並不是忍說得那麽簡單。1達到規定點數,2最終點數排位第二或以上。滿足其中一個條件則在這次打耳光的結算中收支為零,都滿足則收益為正,都不滿足則收益為負。墊底的人需要支付少則四倍多則六倍的規定金額,因此輸家會更慘。)


    「哦。」


    「話說那間九零一房間啊,門前有防盜攝像頭的,看著攝像頭再去按門鈴。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是四穀的門先生介紹的。然後就會有人給你開門了。雖然不收取押金,但是你至少讓他看看你的現金足夠讓你墊底一次,否則不會讓你打的。去準備好吧。」


    「好——好的。」


    「祝你好運。在我依靠自己的雙腳找到的地方,這才能稱得上是賭場。人都很弱,以你的實力隨便就能贏。但是,有些家夥很有狗屎運,最初也許會失利兩、三次損失些資金。不要灰心哦~」


    「請不要嚇唬我。」


    「說起嚇唬啊,雖然數量很少,但是這地方也會有那些人來的,所以要有禮貌地打。」


    「黑社會麽?」


    「是的。給你個忠告,莊家七對子雙寶牌默聽榮和的時候,宣告點數可不要用『九六』哦,要說『九千六百點』。」(注:七對子雙寶牌榮和,3翻50符,莊家得點9600。為了簡便,日麻中宣告得點數常用縮略說法,比如文中的把9600說成九六。)


    「為什麽?」


    「啊咧,你不知道為什麽?對黑社會來說,進九六就是威脅的意思。」(注:九六的日文是クンロク,而「クンロクを入る」對黑社會來說就是「ヤキを入る」的意思,相當於一種威脅。)


    「……謝謝你的寶貴建議。」


    明日華流著冷汗道謝。忍微微一笑,猛地拍明日華的肩膀。


    「我下下個周六再出現吧。理所當然地,我和你互相都是第一次見麵哦。明白了麽?」


    「明白了。」


    ※※※※※


    按下門鈴,將臉轉向防盜攝像頭。


    「請問哪位?」


    詢問聲裏有一絲警戒心。明日華知道自己的臉在大人眼裏還是顯得很年輕的。


    「我叫明日華。四穀的門先生介紹來的。」


    「哦哦,快請進。」


    「緊要關頭有必要出示這個吧」,明日華做好出示口袋裏的偽造駕照的心理準備,門很幹脆地打開了。


    「您是第一次來吧?」


    「是的。」


    想著出來的肯定是有點道上的感覺,但沒想到店主是個隨處可見毫無特征的中年人。


    店主親切地笑著遞過拖鞋。明日華接過拖鞋,掃了幾眼內部裝修,卻發現這是隨處可見的家庭型公寓,隨處可見的房間布局,僅此而已。


    不過,房間內部有打麻將的聲音傳來。


    路過客廳的時候,發現那裏有三台麻將桌。其中有兩桌正在打。


    「您要打哪一種呢?」


    「你的意思是?」


    「我這裏有十筒和二十筒兩種。」


    明日華一陣眩暈。二十筒的話,那就是『紅鶴』四倍的點率。居然還設有這樣的點率……


    「我是第一次來,還是十筒好了。」


    「好的。規則呢,是普通的含赤牌雙有規則。從門先生那裏聽說了吧?」


    「是、是的。」


    「是麽。那就請您等有位置空出來吧。因為還沒有進入最後半莊,也許要多等會兒呢。對了,這是捆箱。」(注:捆箱,ズク箱,鈔票每十張紮在一起稱為一個ズク)


    店主將一個由裝衛生紙的空箱上部剪掉做成的物體遞給明日華。?


    明日華莫名其妙地接過箱子,然後發現正在打麻將的人們身旁的小桌上都放著同樣的箱子。


    箱子裏放著的都是福澤諭吉。有胡亂往裏塞的人,也有每十張紮成一捆整齊放好的人。


    所看到的捆數最多的箱子裏,大概放著兩、三百萬的現金。


    明日華不由得「咕嘟」地咽了口口水。


    自己把幾乎是全部家當的四十萬日元取了出來,裝在信封裏帶了過來,不過到了這裏,這些錢瞬間就不夠看了。


    贏了的話就是天堂。


    但是,輸了的話——


    緊張了。但是馬上有超越緊張的戰鬥欲望熊熊燃燒了起來。


    我是狼,那些家夥是肥羊,明日華自己對自己說道。


    (吃掉他們……!)


    坐在沙發上,用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聲音向店主點了清咖啡。


    被小看了可不好。明日華想要裝出一副很熟悉賭場的樣子,於是從書架


    上拿出一本周刊雜誌,卻無法集中精神去讀。


    放棄閱讀雜誌,去觀察正在正在打麻將的人。


    與明日華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一個也沒有。除了明日華,最年輕的那位男子也是中年人,最年長的是一位頭發全白的老紳士。「真不是我該來的地方啊」,明日華不由得在心裏苦笑道。


    「啊,這位客人。這裏好歹是嚴禁觀戰的,拜托了。」


    店主放下咖啡叮囑道。


    「好的。」


    明日華老實地點點頭,從放在懷裏的信封中取出所有現金,每十枚紮成一捆擺放在箱子裏。把錢放進信封的時候還能感到那種厚度是非常可靠的戰鬥力,不過放到捆箱中以後,剩餘空間太大,就感覺不放心。


    (不過,你們看好了,看我在這箱子裏裝上一遝遝福澤諭吉!)


    緊咬牙關,再次裝作在閱讀周刊雜誌。


    「結束了!我就先撤了。」


    等了足足一個半小時,終於有了空位。


    「哎呀,讓您久等了呢。那就請多多努力吧。」


    店主嘴上是在加油,但明日華感覺到他目光中有一絲輕蔑。


    「請多多關照。」


    上牌桌首先打招呼。狼必須有禮貌。這是忍的教誨。


    「哦,請多關照。」


    「真年輕呢,學生哥麽?」


    「好的,一起來搓吧。」


    畢竟是為了贏錢而打麻將,還以為大家都會很興奮,意外地都是些親切的人。上家是中年爆炸頭,對家是老紳士,下家是年齡不詳的胡子臉。


    擲兩次骰子決定莊家。莊家是爆炸頭,明日華是南家。


    打完剛才那局半莊離開的男子看起來非常消沉,還以為這肯定是個風水不好的座位,沒想到開局後才第六巡就拿到了這手牌。


    (南南西西 一一二二三三七八八索,摸到的牌是六索,寶牌是五筒)


    已經門清混一色七對子的七索單騎聽牌了,打八索做出改變的話,則是西和南的雙碰聽牌。


    現在的棄牌是北、九筒、二萬、中、一索。完全沒有一色的跡象。場上西和南已經各打出了一張。


    (才剛開局,還是先老老實實默聽,拿個滿貫吧——)


    但就在要打出八索的前一瞬間,心中響起一聲「笨蛋!」。


    (你是笨蛋麽!你在害怕這點率麽!這可是有赤牌的東南戰,而且還是如此高點率的麻將!就算場上的人再弱,先來個滿貫什麽的肯定馬上就會被追回來!明明聽的是早期很容易出現的字牌,默聽是要怎樣!把牌做大點。膽子大點。狼怎麽能害怕羊!雙親、教室、社會,平時要看著那些家夥的臉色,到了這裏還要同樣看對手的臉色麽?你不是想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下去麽?出現緊急情況還可以用黑技巧。讓他們嚐嚐厲害!)


    「立直。」


    平靜地將打出的八索橫著放置。


    下一巡的摸牌,雕刻著南的牌麵的深深觸感透過手指傳了過來。


    「自摸。」


    立直一發自摸混一色役牌一杯口。翻開裏寶牌指示牌一看,出現了一張東。三張裏寶牌,居然是三倍滿(11翻)六千?一萬二千。


    「嗚啊!你這手氣是多啦a夢麽!」


    莊家被人自摸的爆炸頭眼珠都快蹦出來了。


    除了點棒,還收到所有人給的四張一萬日元紙幣的彩頭。這已經是合計十二萬日元了。明日華以禮貌的動作恭敬地接過,並將其放到在等待同伴的福澤諭吉隊伍中。


    這一擊就是契機。明日華禮貌地遵守著禮儀,但在打麻將的時候則以俯視眾生的強勢壓製著。當然也不可能一味強攻,該控製的局麵也會控製。不過,明日華靠製造壓力、做大牌,始終掌握著主導權在進行著遊戲。


    最初的半莊大獲全勝。資金和心態都遊刃有餘了。


    第二場半莊形勢一變,靠小牌應付艱難取勝。心裏微笑著自己的好運氣。


    第三場半莊以南場莊家的跳滿一擊決出了勝負。完全擁有了自信。


    三連勝!


    三倍滿自摸並大獲全勝的第一場就有了二十萬以上的收入。後兩場穩紮穩打也拿到了優勝,包括彩頭在內賺了十多萬。一瞬間捆箱裏的金錢就多了一倍多。


    (太好了……!學校裏的其他家夥還在模擬考試的時候,我就賺到了比大學畢業的初次薪水還多得多的錢,僅用了大概兩小時!這才是狼地生存方式!)


    第三局半莊結束的時候,明日華深深地吐了口氣。


    忍所說的是正確的。畢竟是高點率麻將,沒有連點數計算都沒搞明白的完全新手,但也基本沒有如怪物般強悍的家夥。


    「請把這局作為最後半莊。」


    明日華在開始第四場半莊之前對店主說道。


    「真過分啊,喂。贏了就想跑麽?」


    胡子臉發牢騷道。


    「不是,我覺得運氣差不多該用完了。這次可能會墊底吧。」


    明日華軟弱地撓撓頭。


    本來就打算最後這場半莊要墊底。


    如果今天一天能把麵前的所有錢都卷走就好了。不對,這樣反而不好。


    要長久地一點點吃掉才是高明的做法。


    (正是如此。明明下周六就要和忍一起來獵食,有什麽好著急的。)


    明日華已經明白,自己的尖牙利爪也是武器——麻將是可以行得通的。也已經有自信自己能賺錢。今天應該就到此為止。


    「啊,能給我來杯茶麽?」


    「要熱茶?還是烏龍茶?」


    「請來杯熱茶。」


    「好的。」


    明日華向店主點了飲料後,就放鬆肩膀,全身放鬆,開始了第四場半莊。


    最後這場半莊就好像失去了集中力,盡打些很嫩的牌。


    「真頭疼啊……請讓我稍微想一想。」


    南三局,第三名且是莊家的老紳士立直了。他在前一場和更前一場的半莊都是墊底,看起來有些著急。


    (好的。回去之前就讓這家夥拿到首位,高興一下吧。而且,如果能給他一種我失去集中力就會打出很嫩的牌的粗心角色印象的話,到時候與忍組隊並讓她取得首位的時候,放炮也會顯得很自然。)


    裝作手牌非常非常難打的樣子(雖然實際上也是如此),故意將中張而且是間四險(間四ケン)的危險牌四萬打出,決出了勝負。(注:要解釋間四險首先要從筋/スジ的概念開始說起。筋指的是雙麵聽牌時所聽的牌。而裏筋/裏スジ指的是棄牌邊上的筋,比如棄牌是一萬時,裏筋就是二五萬。間四險是棄牌中裏筋重疊的特別危險的牌。推測此時老紳士的棄牌裏很可能有三八萬。)


    「榮和!」


    老紳士很有氣勢地大喊一聲將牌推倒。立直平和一發寶牌再加上兩枚裏寶牌(注:總計6翻),莊家跳滿。


    「不好意思,被飛終局了。」(注:被飛即點數減少到0以下。)


    心情如此好地被飛且墊底還是第一次。


    ※※※※※


    下個星期的星期六與忍稍微錯開時間,進了同一家店。而且同桌的兩人交互取得首位。正式組隊出場對於明日華來說還是第一次,最困難的不是了解場上情況,而是在女人風格的忍麵前忍住不笑出來。


    翌日是周日,明日華來到忍的住所,把贏到的錢合起來再分配。


    「哎呀,明日華你真厲害啊。我果然沒有看走眼。完全沒有輸錢,我想讓你看清局勢的時候你就會伸出援手。」


    忍誇獎著明日華,將分成遞給他。


    分配是忍六明日華四。


    不過明日華沒有異議。就算隻分到四成,對於高中生來說已經是很多錢了。而且明日華非常佩服這位前輩。


    「我明白了自己的麻將是行得通的,真的非常高興。以後繼續捕食吧。」


    自信滿滿的明日華說道。


    「你這家夥,說著說著就得意忘形了。夏,今天大家一起去吃好吃的吧。紀念一下明日華的出道戰。」


    從此以後,對明日華來說,有生以來初次對幸福有實感的日子在繼續著。


    到了周末就奔走在各高點率賭場。然後與忍或夏組隊結成共同戰線,互相幫助。


    金錢以可怕的勢頭,以數十萬有時還將近百萬的數額增加著。如果將這麽大筆錢存入銀行會被稅務局盯上,在忍的建議下,就隨手將這些現金放到自己房間的抽屜裏。


    與此同時,明日華在曾經是日常生活的世界中的生活態度也在發生變化。


    「你這段時間成績一直在下滑啊。到底怎麽了?」


    某天數學課下課後,明日華就被那個數學老師叫過去進行說教。


    「當然會下滑的吧,我又沒在學習。」


    很平淡地放話出來。


    「什麽!」


    「那又怎麽樣?和你有關係麽?」


    明日華態度驟變吐出這麽一句話,盯著數學老師,於是老師就畏縮,滿眼畏懼地看著明日華。


    明日華沉浸在不可思議的想法中。


    (為什麽我以前要看這種家夥們的臉色做事?教師什麽的,讀完小學、讀完初中、讀完高中,在大學裏獲得教師執照又到學校裏來工作……這不就是隻知道學校裏的事情的井底之蛙麽?)


    我是狼。


    就算不知道什麽是數學,我也能獵食——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明日華故作禮貌並行了一禮,留數學老師愣在原地,徑自離開了教室。


    明日華在班上漸漸變得顯眼。無論在哪所高中都是很常見的事情,明日華班上也有個所謂的猴子王般的很自負的男生,他總是故意大聲說話,還帶著跟班。班上的人都或多或少看那家夥的臉色行事,人際關係也是依次為標準建立的。


    「喲~明日華,能不能讓我看下作業?」


    某一天,那隻猴子王說道。明日華隻有曆史是拿手科目,畢竟是他喜歡的科目,成績保持得很好。


    「真煩人啊。」


    明日華毫不客氣地扔出這麽一句話。


    以前貼在明日華身上的標簽一直都是「認真而老實的學生」,猴子王吃驚地接著說道。


    「什麽啊,有意見麽?」


    明日華眼中精光一閃站起身來,瞬間就向對方的小腿踢過去。


    「好痛!你這家夥!」


    猴子王打了過來。左臉頰受到了衝擊,明日華連同身後的書桌在一聲巨響中倒了下去。


    口中蔓延著鮮血的味道。


    不過就連明日華都吃驚了,這種感覺非常舒暢。明明以前從來沒有打過架,但是某種凶暴的衝動伴隨著喜悅,從身體的最深處洋溢而出。


    桌子倒下的時候,鐵製筆盒中的文具散落了一地。


    明日華抄起一支圓珠筆,立刻站起身來。


    高高舉起然後襲擊過去。猴子王反射般地用雙手護住臉。


    圓珠筆狠狠地刺進了一隻手上。


    一拔出來,猴子王的男式襯衫瞬間就染紅了。


    他發出了女生般的慘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日華哄然大笑。


    (比起與黑社會大哥邊緊張邊打麻將,你這種家夥算什麽?不過就是身材高大有點力氣,這又怎麽樣?你這小樣,如果放到社會裏,不就是個什麽都不會的雛兒麽?盡情哭喊吧!在狼的麵前跪下吧!)


    班上同學們在觀望著。明日華看到他們也同樣害怕得發抖。


    明日華對於這種實現很舒暢地感到這是理所當然的。羊群害怕狼是理所當然的。被畏懼正是狼的證明。


    母親被叫到學校來,聽了困惑的班主任老師的說明。


    明日華的母親無數次無數次地低頭道歉。看著這情景,明日華感到有些悲哀。


    「明日華!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


    一回到家,就被嚴厲責問道。


    「我沒有錯哦。那家夥啊,有點力氣就自以為了不起,是個很討厭的家夥。就連班上的其他同學,見到那家夥發出慘叫都很高興。說到底,先打過來的是那家夥。我所做的是正當防衛。」


    「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老實的孩子,這是遺傳麽。」


    母親輕輕地歎了口氣。她的腦海中肯定是浮現出了打麻將的明日華的外公的身影。


    「我感覺你這段時間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該不會是交上了什麽不好的朋友吧?」


    「沒那回事哦。我喜歡特立獨行,討厭有什麽同伴。」


    「是麽……」


    明日華被休學一星期。明明是行使暴力,卻是相當輕的處分了,但也算是處分了。


    在過去,像這樣成為與『普通眾人』有區別的例外人物,明日華是感到相當恐懼的。曾經費盡心思不讓事情演變成這樣。


    但是如今不同了。


    對自己發生改變感到心情舒暢。


    不知不覺間,春季結束,進入了梅雨期,明日華仍在繼續打麻將。


    銀行存款越來越多。


    明日華決定,當存款達到一定數額的時候,就痛痛快快地向父母坦白,說自己不上大學而靠這種方式謀生。


    ※※※※※


    不知不覺間,梅雨散去,積雨雲宣告了夏季的到來。


    學期結束,暑假開始了。


    期末典禮結束後,明日華飛也似地趕回家裏,將自己中意的最好衣服——不單純是喜歡這件衣服的款式,還因為這是用打麻將贏來的錢買的——換上之後,前往忍的住所。


    門鈴一響,雪就出現了。


    「啊咧?今天不是工作日麽?」


    「今天不需要去上課了哦。」


    「哎!明日華離家出走了麽!」


    「不是的,這個學期就在今天結束了。從明天開始就是暑假了。」


    「啊……是麽。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啊。」


    剛到客廳,就發現今天與往常不一樣,空蕩蕩的。


    「忍和夏呢?工作?」


    「夏鬧著要買泳裝,結果忍敗給她了。兩人一起乘摩托去購物中心了。我留下來看家。」


    「是麽。」


    明日華很隨便地打開冰箱,拿出一寶特瓶可樂,倒進玻璃杯裏,喘了口氣。雪偶爾也會玩遊戲的啊,他看到遊戲機手柄放在沙發附近的地上。


    雪拿起手柄,繼續她的rpg遊戲。


    「雪,明天有空的話,出去轉轉吧。」


    明日華突然說道。本來應該更加考慮時機和氛圍才提出這樣的邀請,但心情突然變得像是膽小鬼情急之下的立直一般,等不了了。


    「去哪裏?」


    「哪裏都行。那個,隻要是雪想去的地方,哪裏都行。」


    明日華覺得自己臉紅了,明明打麻將的時候能隨時保持冷靜,真為自己的精神構造表示遺憾。


    「也就是說,出去玩麽?」


    「是的,已經到夏天了,總待在家裏什麽的太無聊了。」


    「…………」


    雪存了檔,暫時放下遊戲。


    「但是我沒有錢呢。應該說,沒有能夠亂花的錢。為了結束吃閑飯的生活、離開這裏,我正在攢錢。」


    「離開這裏


    ,是說要一個人生活麽?」


    「嗯。」


    「為什麽?和忍她們鬧矛盾了麽?」


    「也不是這樣——」


    雪欲言又止,低下頭。明日華注視著雪。


    「好啦,那我請客好了。我有錢的,所以出去玩玩吧。」


    明日華自信滿滿地放話道。


    如今的明日華確實有錢。


    在高點率賭場瘋狂賺到的錢,絕大部分都存起來了。金額有七百萬多。請女孩子吃飯買衣服什麽的,對於現在的明日華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雪抬起頭,直視明日華。


    「我說啊,明日華。」


    「嗯……」


    「明日華有家的吧。」


    「那當然是有的。」


    「父母健在?」


    「嗯。」


    「你一直都在上學,你們家是個很普通的家庭吧。」


    「嘛,應該是吧。」


    「我說啊——」


    雪的眼神平靜而嚴肅。


    「如果現在的話,明日華還是能回頭的。」


    「…………」


    「放棄這種黑社會般的生活方式,返回正常的道路上吧。你賺了點錢,看起來挺得意的,不過冷靜地考慮將來然後回頭吧?」


    「正常的道路?正常地上學,正常地就業,正常地老去,正常地死亡,說的是這樣的道路麽?開玩笑吧,走這樣的道路誰受得了。」


    「但這麽做一定很幸福。對於從出生起就擁有這樣的生活的明日華來說,因為太過平常了,也許會認為這和路邊小石頭沒兩樣。而你卻把這麽寶貴的事情扔掉,會因為浪費而受到懲罰的哦。」


    明日華心頭火起,想要反駁。


    但不知為何,反駁的話語卻說不出口。


    這是比自己年幼的纖細女孩說的話。但不知為何卻充滿了沉重、不容反駁的氣魄。


    明日華站起身來。


    「我去找個地方打麻將。」


    背對著雪離開客廳。


    在走出玄關前回頭看去,雪從客廳露出臉來,很擔心地看著自己。


    明日華暫時承受了她的視線。


    但是兩人都不說話,於是隻能打開門向外逃去。


    ※※※※※


    與雪之間發生這樣的事情後的第三天。


    「那個,我想說的是。有冤大頭想來一場大賭局。」


    比起酒更瘋狂喜愛甜食的忍明說道,在中意的咖啡廳裏,將巨大的巧克力泡芙打散,提出了這樣的話題。


    「小咚這家夥,你認識的吧。就是那個小胖子。」


    「哦,偶爾會見到呢,在公寓麻將裏。」


    「那家夥,是醫生的兒子,是個小少爺。走後門上了醫科大學,比起三餐更喜歡麻將。把學業拋在一邊,到處打麻將,是個誤以為打高點率麻將就是高手的蠢豬。」


    「哦。不過他很強呢。打法毫不留情,與其說不經常輸,其實是屬於贏家組的呢。」


    「就是這點,這就是可乘之機。隻有這種一般般強的家夥,才會想要大賭一場。連會受重傷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


    「聽了可不要吃驚哦。所有人拿出一千萬現金,把這些錢作為賭注,打完整一圈來對決。這種賭局,居然是他提出要打的。」


    「哎!一千萬的賭局?沒法想象這是在精神正常下做的事情。」


    明日華不止是驚訝,已經被嚇呆了。


    「這世界上從來不缺傻瓜。而且那個傻瓜還有著過分多的錢。」


    忍奇怪地笑了。


    「不過,雖然說是巨大的賭局,卻不是新手麻將的規則哦。是二對二的搭檔戰。小咚是其中一方,我是另一方,各自去找搭檔。」


    「獲勝的隊伍獲得對方的兩千萬日元麽?」


    「就是這麽回事。話說,怎麽樣?要打麽?和夏組隊也行,不過對於麻將,說白了你更強。」


    不過還是不能立刻回答。之前打的點率高得可怕的麻將,和這個完全不能比。如果贏了的話能買多少東西,如果輸了的話會如何痛心,對於高中生明日華來說是完全無法想象的。而且,無法想象本身就是恐怖。


    「說起現金一千萬,不過我沒那麽多錢。雖然我贏到的錢幾乎沒怎麽花,但也隻有七百萬而已。」


    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寒意,卻不是因為空調。


    「這就不需要擔心了。就差三百萬左右的話,我來給你湊夠。」


    「既然這樣——我就上吧。請讓我來吧。」


    明日華做出決斷。


    「哦,有幹勁了麽!不過啊,小咚也不弱。既然是組隊戰,也有可能他會拉來個超級強悍的搭檔。而且是快速決戰,可不能疏忽大意啊。贏了就是天堂,輸了的話……」


    「我明白的。反正不至於被奪去性命。」


    「真可靠呢。好的,上吧!但是日期和規則還沒確定。確定之後我會立即聯係你。」


    「現在是暑假,都無所謂的。」


    「也對,那就拜托了!」


    忍用力地拍了一下明日花的肩膀。


    回家的路上,明日華聽著遠遠傳來的蟬鳴聲思考著。


    贏了就是兩千萬日元!就算按照老規矩和忍四六分成,居然也能賺到八百萬。


    (對於身為高中生的我,實在是過於脫離常規的賭局啊。)


    不過,也許是因為最近非常習慣於勝利了吧,明日華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淺。不僅如此,美妙的未來藍圖也漸漸浮現出來。


    拿到這些錢的話,與現在的存款合起來就是一千五百萬日元。


    想到了雪。


    說過為了一個人生活而節約用錢努力存錢的雪。如果要租借某個公寓開始獨自生活,會花費多少錢呢。押金、禮金,還要將家電買齊一套,一下子就要花掉一百萬日元吧。(注:在日本租房通常需要支付給房東一定數額的禮金以表示感謝,數額通常為一、兩個月的房租。)


    借給她用吧,明日華心想。


    將裝在信封裏的一百萬遞給她,說「這個你隨便用吧」,她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我的尖牙利爪有多堅韌,好想讓她見識一下。)


    身體燃燒起來了。令人汗流浹背的夏日悶熱,反倒變得舒服了。


    ※※※※※


    收到忍的聯絡,在四天後的下午三點,明日華前往被告知的名為『通草』的麻將館。


    七百萬日元被每十張做成一捆,再層層折疊壓縮,裝到了平淡無奇的紙袋裏。


    那是個比實際重量更加沉重的紙袋。


    敲了敲掛著『本日閉館』牌子的門,觀察小窗打開了。


    「是明日華先生?」


    「是的。」


    鎖打開了。一進去就看到忍已經來了。


    「來得真快呢。」


    「你也一樣呢。」


    明日華還是有些緊張,不過說起忍,至少看起來還是平常的忍。考慮到今天的情況,還以為忍會很周密地進行化妝什麽的,但忍並沒有這麽做。


    「還真是豪華呢,兩千萬日元的賭局。」


    老板輕輕地歎了口氣。


    「豪華?不過輸了的話就要被拿走了呢。對於不需要進行對局也有場費收入的麻將店老板來說,是筆不錯的生意吧。話說回來,空調太帶勁了,能不能關小一點?」


    「啊,明白了。」


    「還有,給我來杯雙無的提神。」


    「好的。」


    抿了口老板準備的清咖啡,忍打開了放在身旁小桌上的克裏斯汀?迪奧牌皮包。(注:


    克裏斯汀?迪奧,christian dior,炫麗的高級女裝的代名詞。)


    每一百萬日元一捆的鈔票很隨意地塞滿了包。


    「這是你差的三百萬。」


    「謝謝。」


    明日華接過那遝錢,打開自己的紙袋,湊成一千萬日元。


    「感覺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什麽。」


    「我從沒想到自己能有這麽大的變化。」


    「是麽。」


    「謝謝你,忍小姐。我以前不存於任何地方。而如今——我就在這裏。」


    「等對決完了再感傷吧。現在要集中注意力。」


    「好的。」


    沒等多久,小胖子小咚就帶著個電線杆般的大高個子出現了。


    「來遲了啊。你以為你是宮本武藏麽?」


    忍愉快地笑道。


    「沒錯哦,晚來的會獲勝哦。」


    小咚也對如此高額的賭局露出了詭異的笑意。他是個戴著銀邊眼鏡的像是知識分子的男子,可悲的是年紀輕輕就禿頂了,頭發相當稀疏。


    「什麽啊,還想著在哪裏見過,原來是明日華啊。原來如此,忍小姐和明日華是搭檔麽。找來了個棘手的家夥呢。」


    「你過獎了。賭局金額過大,我還在發抖呢。」


    明日華努力讓自己和他們倆一樣笑出來。


    「這位就是我的搭檔,三上先生。」


    「請多指教。」


    被小咚介紹的大高個子,是個冷淡而目光銳利的人,說他是黑社會青年也是能說得過去的。


    「那就先確認一下規則吧。各自拿出一千萬,獲勝的一方拿走所有錢。規則是沒有赤牌的雙有對局,細節規則與『紅鶴』相同。不過,就算沒有點棒也不會被飛終局。打完整一圈,哪怕比對方隊伍多一根黑棒(注:100點)都算勝利。明白了麽?」


    所謂完整一圈,就是在打完東場、南場之後,依舊進行西場和北場。實質上相當於兩次半莊。這毫無疑問是速戰速決,不過賽程較長,多多少少削減了運氣成分。


    「嗬嗬,組隊戰麽。很好,很像是動真格的賭博。感覺越來越有趣了。」


    小咚和大高個子坐了下來,在身旁小桌上堆起一千萬。


    「座位順序該怎麽辦?」


    「就這樣吧。」


    「不過還是把兩種顏色的牌各洗一遍吧。事先堆好的話可受不了呢。」


    「也對呢。」


    忍按了按開關按鈕,牌落了下去。


    座位順序按順時針是小咚、三上、忍、明日華。也就是說,明日華是忍的上家、三上是小咚的上家,上家可以給下家提供想鳴的牌。從結構上來看,忍vs小咚是主戰場。


    不管怎麽說,榮和直擊對方隊伍,或者在對方莊家是自摸,這是對局的突破口。要為了榮和在棄牌上下功夫吧。要不然,就在莊家時打大手牌——


    擲兩次骰子,起始莊家是忍,明日華則是北家。


    也就是說,在最後的最後,最終局麵的最後莊家將是明日華。


    「責任重大啊」,明日華邊自言自語邊拿牌。


    (能行。還想著為點率而害怕顫抖該怎麽辦,原來擔心是多餘的。一坐下來開始對局,就平靜下來了。精神集中。能行。能打!)


    把練習當做比賽,把比賽當做練習。這句話不記得是著名選手還是著名教練說的了。明日華回想著這句隱隱約約記得的話,告訴自己要像平時一樣冷靜地打牌。


    於是大對決開始了。


    東場一直充斥著小打小鬧。無論哪個隊伍都想將對方的莊家徹底流掉。在對方隊伍莊家的時候,自摸個滿貫或跳滿能給予一定傷害,不過在對方莊家時被擺一道反而會使自己受傷。因為是組隊戰,於是可以通過暗號互通想要的牌,給同伴創造機會,所以經常隻用五、六巡手牌就成形了。


    進入南場之後開始有大動作了。


    小咚莊家立直了。


    (三萬 六索 五筒 北 五筒 二索 一萬 南 中,中為立直牌)


    寶牌是西。油水十足的中張牌隨意亂丟的不規則的棄牌,飄散著很危險的氣息。全帶麽,或者是七對子?


    明日華估計不是七對子。畢竟直擊是非常有效的戰術。如果是可以隨意改變聽牌的七對子,為了直擊而采取默聽會比較自然。


    (畢竟已經立直了,聽的應該是比較容易打出或摸到的牌。全帶係?大數字三色?如果是寶牌西作為雀頭的平和係的話,沒有全帶或三色也很容易莊家滿貫。)


    此時明日華的手牌是


    (東白白發中 二二三六七七萬 四五索)


    為了不讓小咚鳴牌,一直把危險的字牌握在手裏,不是很差勁,但也不是好打的牌。


    很糟糕的狀況。


    把手伸向牌山。


    摸到手的是東。


    正要打出場上已有的中,忍打了個暗號過來。


    (讓我碰發。)


    大吃一驚。小咚的立直宣言牌中是已經打出的。而且發還是生牌,放炮的可能性很高。


    忍也是很清楚這一點的吧。但她依然打暗號過來,也許碰了之後能聽牌吧。不管怎麽說,明日華的手牌也打不下去。


    (好的,來賭一把……!)


    打出發。


    「碰——」


    「榮和!」


    小咚就像要把麻將桌翻過來似地「嘩」地推倒手牌。


    (七八九萬 六七八筒 七八九索 西西西發 發)


    「立直一發三寶牌……裏寶牌是七筒麽。一萬八千。」(注:共6翻,莊家跳滿)


    感覺心髒都凍結了,明日華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和牌形式。


    「可……」


    忍後悔得臉都變形了,按了開關按鈕把牌扔進去。


    明日華指尖顫抖著支付了一萬八千點。支付的同時,頭腦中「為什麽」「為什麽」的疑問在呼呼旋轉著。


    (為什麽會是發單騎立直?)


    既然摸到的牌是六筒,這手牌默聽是不能和牌的。那為什麽要發單騎立直呢?


    奇怪的棄牌再加上打出生牌中立直。而且,場上都不是會打生牌發來賭一把的人,這點小咚應該很清楚。既然如此,至少應該將手牌改成多麵聽牌以求自摸,這才符合道理。


    難道說他認為忍或者明日華拿著發的暗刻,而且有可能會拆著打麽?


    晃眼看了一下忍。


    充滿悔恨的側臉。


    不過,難道說。


    (不對,怎麽可能——)


    總之這一擊使得明日華的點棒比初始少了一萬點。


    下一局,以拚死的決心拿過配牌。


    (東西北中 一二二萬 六九筒 一六八九索)


    寶牌是二筒。這配牌簡直讓人想哭。但已經不能再廢話了。


    幸運的是自山還完整保留著。


    將自山向前推的時候,想要使用山牌偷換換掉手上的東西北中四張牌。


    不過明日華察覺到,三上的眼睛一直在往這邊看著。


    沒能成功。不得已,隻能將自山稍微向前移動。


    牙關越咬越緊,摸牌的手指力道也加大了。


    輸了的話,之前好不容易攢下的七百萬就會全部消失。


    (怎麽能輸!如果輸掉這場大賭局,以麻將為生什麽的,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


    但是不行了。忍的牌似乎也不太好,完全沒有「讓我吃這張」「讓我吃那張」的暗號打過來。


    就在幹這幹那的這段時間裏,三上將寶牌邊上的


    好牌打了出來,手牌開始散發著聽牌的氣息。


    「榮和。」


    當忍打出六筒時,三上來了這麽一句。


    手牌是


    (五五萬 二三四七八筒 二三三四四五索)


    斷幺九平和寶牌,三千九百,因為是一本場,所以是四千二百點的放炮。(注:3翻30符,平家榮和)


    南場最後的莊家。明日華祈禱著拿起配牌。


    難道麻將之神真的存在麽?於是出現了難以置信的配牌。


    (東東東白白白 二三五萬 五五八九九筒)


    如此配牌,而且寶牌是東。


    打五萬。下一巡摸上來四萬。打八筒,五筒九筒雙碰聽牌。


    就算是默聽也能莊家滿貫,自摸的話加上三暗刻就能變成倍滿,很強力的手牌。


    下一巡摸上來的是白。


    「杠。」


    杠寶牌是五筒。


    一摸嶺上牌,是九筒。


    東白三暗刻,還有嶺上開花自摸五寶牌。(注:總計11翻)


    「一萬二千all。」


    莊家三倍滿。一擊就報了一箭之仇。這次輪到小咚和三上瞪眼了。


    接下來的一本場忍立直了。聽牌的暗號是六九索,明日華一發放炮。小咚的手牌有大牌的氣息,這種局麵下還是放棄莊家緊急救場比較好。


    進入西場——


    明日華開始積極動作,就算是小牌也要和牌。如果能在這個點數差距下一直壓製的話,就是本方的勝利了。


    西三局,小咚又再次莊家立直了。


    寶牌是五筒,小咚的棄牌是


    (八筒 六索 七索 五筒 中 東 四萬,四萬為立直宣告牌)


    此時明日華的手牌是


    (東東白發 二三三三三萬 五六七八筒)


    在小咚的棄牌中,寶牌五筒是摸到就打出,中和東也是同樣。這次也充滿了火藥味。正想著要不要鳴牌化解一發的時候,忍發來暗號。


    (讓我鳴二萬。)


    突然……南三局的恐怖又複蘇了。


    不過,打二萬能讓忍改善手牌,還能化解莊家的一發。而且,明日華有四張三萬,忍不可能吃隻能是碰。也就是說忍有兩張二萬,有可能放炮給莊家的隻有單騎聽牌。


    打出二萬。


    「吃……」


    「榮和!」


    小咚推倒手牌。


    (二二六六八八八九九九萬 西西西 二萬)


    「沒有裏寶牌啊。莊家倍滿,二萬四千!」(注:立直一發役牌三暗刻混一色,8翻)


    「啊!」明日華不由得大叫道。


    「忍!」


    「什麽?」


    「我拿著三萬的杠子!你怎麽可能吃!」


    忍……唰地眯起眼睛。


    「哎~原來你拿著四張啊。」


    她露出鄙視的笑容,越看越覺得她目中無人。


    「這是怎麽回事!」


    明日華嚷嚷道,已經忍不住了。


    「沒什麽,就是這麽一回事。」


    忍笑著按下開關按鈕,把牌推下去。


    「別說這個了,是二萬四千點吧。快支付吧,明日華。」


    明日華眼睛布滿血絲。


    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啊。


    一切都明白了。南三局中招,也是因為忍打來的暗號完全是騙人的,那是為了讓明日華中招才打的暗號。


    這局麻將中作為祭品的肥羊,不是小咚也不是三上。


    (而是我。)


    盡管是初次見麵,三上卻經常看著明日華的手部動作,這也能說得通了。忍、小咚、三上,三人聯手。為了吃掉明日華攢下的錢,三人合作做出了這個事先布置。


    身體憤怒得發抖。


    (為什麽,為什麽啊,忍!太過分了。這麽做不是太過分了麽!)


    「怎麽了?不支付的話就進行不了下一局了。」


    忍已經再也不隱藏凶惡的本性,勒索般地偷笑著。小咚和三上也同樣偷笑著。


    明日華一踢椅子站起身來。


    猛地抓起身旁小桌上的錢,隻顧著向著大門衝去。


    就像要把門把揪下來似地轉動著。


    上鎖了。


    衣領被拽住了。回過頭來看到三上的臉,太陽穴附近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既然他放棄比賽,那就是我們的勝利了。」


    「是的呢~」


    忍和小咚說著不合時宜的悠閑台詞。


    「啊啊,在店裏動用暴力我會很困擾的。我一開始就說過吧?」


    老板很困擾地說道,打開門。


    明日華被三上拖出門外。


    「你已經輸了。」


    三上冷冷地說道,又給了明日華一拳。


    「嗚……」


    明日華呻吟,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身來,卻又趴倒在地上。


    淚流不止。被毆打的痛楚並沒有被認做為痛感,隻是火辣辣的。此時最大的感受,是心髒如同被絞碎般的發出悲鳴。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畜生!)


    忍。


    我明明這麽信任你。


    明明尊敬著你。


    「為什麽啊啊!」


    叫喊著捶打地麵。


    後背被雨滴打濕了。


    瞬時間下起了驟雨,開始猛烈地擊打明日華。


    ※※※※※


    也不能去報警。「在以一千萬日元為賭注的大賭局中,曾經很信任的女搭檔背叛了我。請警察先生幫忙拿回我的錢。順帶一提,這一千萬日元是我之前靠違法賭博賺來的。」這種話怎麽可能說得出口,簡直荒謬至極。


    明日華沒精打采地,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徘徊著。


    驟雨很快就停了,不過小雨還在繼續著。明日華也沒打傘,隻是渾身濕透地走在街上。


    感情極度亢奮著,被毆打的疼痛幾乎感覺不到。


    不過,隨著身體著涼,也多少恢複了些冷靜。


    思維殘酷地大轉彎,顯現出了真相。


    製定出捕食明日華的計劃的,毫無疑問就是忍。


    而且這個計劃,恐怕從相中明日華的時候就開始萌芽了吧。


    在賭場中獨自贏得太多而被禁止進入,這樣不好。


    所以要找搭檔組成共同戰線,做出一點點贏錢的樣子,好不斷地搜刮場上的錢財。


    但還有更美妙的做法。


    從賭場中搜刮到的錢必須分配給搭檔。而將搭檔捕食就能全部占為己有!


    也就是說,沒錯……


    (忍之前給我的分成金額,在她眼中不過暫時放在我這裏而已。)


    攢夠了之後,再將其回收。


    回收方法當然也是與別人聯手,明日華一想到忍的手段之巧妙,就狠狠地咬牙。


    今天的麻將,忍已經與小咚事先通好氣,本來就打算故意輸掉。但是,如果單純想輸的話,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忍故意給小咚或三上送牌。


    那又為什麽要裝作竭盡全力戰鬥然後輸掉?


    那是為了碰巧沒暴露的話,還能第二次、第三次利用吧。


    做出竭盡全力但依舊敗北而歸的樣子。之後還露出習慣性的惡魔般的笑臉,鼓勵明日華「從頭再來吧」,讓明日華再去賺錢。當看準明日華再次攢夠錢的時候,以雪恥賽之類的理由設計出這樣的局麵,然後——


    腦中突然閃過,在這場大賭局前忍說過的話。


    (「這世界上從來不缺傻瓜。而且那個傻瓜還有著過分多的錢。


    」)


    沒錯……她說完這句話就笑了。


    這話指的不是小咚。


    而是明日華。真是諷刺啊。


    「畜生!」


    雖然對忍很憤怒,但是最憤怒的是對於自己的愚蠢表現。


    算什麽狼。


    這種小毛孩哪能算是狼。


    (那些家夥們才是真正的狼。我不是狼,而是在狼身邊稍微欺負了一下羊就得意忘形的小狗。)


    停下腳步,精神恍惚地仰望著天空。此時已經完全入夜,被烏雲覆蓋的天空很暗,雨滴在街燈的白光中閃閃發亮。


    「我說。」


    突然有人搭話,於是回頭望去。


    雪一手撐著藍色雨傘,一手提著不相稱的巨大手提包,就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妖異一般,靜靜地站在那裏。


    「這樣會感冒的哦。」


    明日華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


    「雪為什麽會在這裏?」


    「今天的對局我從夏那裏聽說了。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偷偷跟在忍的身後過來了,可以想象得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


    「我來猜猜看吧。忍和其他人聯手把你捕食了,沒錯吧?」


    「是的,就是這樣。所有的錢都被卷走了。那又怎麽樣?」


    那時的明日華表情一定非常可怕。但雪毫不畏懼,反而拉近了距離。


    「我有話要對你說。」


    ※※※※※


    雪走進附近一家外觀很不常見的咖啡廳。


    還在鬧情緒的明日華沉默著坐了下來。雪向前來詢問訂單的服務員點了兩杯咖啡,把他打發走。


    明日華等待著雪開口說話。


    不過雪一直目不轉晴地注視著明日華。


    「你找喪家犬有何貴幹?」


    明日華無奈地開口問道,雪歎了口氣。


    「表情不必這麽嚴肅吧?」


    「你說什麽。」


    「一直以來明日華不都是以出老千之類的做法,來不正當地賺取公平進行遊戲的人們的錢麽?這次是相同的事情發生到你自己身上了,僅此而已。」


    明日華無言以對。


    「不甘心?」


    被這麽一問,就瞪了一眼雪。根本沒有回答的必要。


    「也是呢,當然會不甘心呢。不過,把這件事當做一次好教訓如何?明日華還沒有失去任何東西。擁有普通高中生所不該有的巨款,然後巨款又消失了,僅此而已。現在明日華還是可以回頭的。回到原本的普通高中生的生活中去。」


    「然後,抱著這深入骨髓的屈辱度過一生麽?」


    「男人都會這麽想的啊。不過,看了一眼別人所不知道的危險世界並生還,不是可以認為是在享受小小冒險麽?」


    「那種事情怎麽可以這麽想。」


    明日華放話道。


    「我要變強。變強之後,下次就輪到我來吃掉忍了。本來就打算變得越來越強,把所有人都吃掉。」


    「是麽……」


    「我現在決定了。高中、大學什麽的都無所謂了。我也要像雪一樣離家出走。今後靠著自己一個人的實力戰鬥下去。邊靠著父母養活邊打麻將的悠閑生活方式,已經不需要了。要靠自己的尖牙利爪,確保自己的生存場所。」


    咖啡送了過來,但兩人都沒去碰。


    沉默片刻後,雪端正坐姿,注視明日華。


    「如果……如果可能的話。既然你沒打算回到原本的道路上,那要不要和我組隊?」


    「哎——」


    「在離家出走的時候,我曾經發誓,以後就算再艱苦,也要獨自活下去。但是真的離家出走之後,盡管很不情願,也還是明白了,這世道並沒有簡單到讓初二學生這個年齡的人也能支撐下去。找個住的地方就很困難了。沒有離家出走經驗的明日華是不會明白的吧,在這世道上,沒有錢是什麽都做不了的。」


    「…………」


    「雖然我現在支付了房租,暫時在忍和夏的巢穴裏住著,不過這樣下去我根本攢不到什麽錢。攢到一些錢的時候,就馬上會被她們兩人吞掉。暫居在狼穴中柔弱兔子,那就是我。話說回來,直到現在,我每日每夜都還麵臨著貞操危機,要盡快脫離那個地方呢。」


    「貞操危機?」


    「嗯。明日華啊,你說過自己眼神很好很擅長傷牌什麽的吧,不過你那雙眼睛對於麻將以外的事物大概是瞎子吧。」(注:傷牌,ガン牌,利用事先留在牌上的印記或傷痕來判斷出是什麽牌。)


    「這是怎麽回事?說得明白一點吧。」


    「忍啊,是蕾絲呢。」


    「蕾絲?」


    「蕾絲邊,即女同性戀者。」


    「哎!」


    「而且還是攻。」


    「……攻?」


    「就是指身為女性,卻完全扮演男性角色的女同性戀者。還有,夏正好相反,是受。也就是說夏是忍的女人。看著忍和夏的行為舉止,你難道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麽?」


    「完、完全沒發現。」


    直到現在才知道,忍在私底下經常是男性化的行為舉止,原來是出於這個原因。


    「雖然有別人在同一間房子裏住著,但忍和夏還是會三天兩頭地嗯嗯啊啊呢。受夠了,忍也真是的,就像怪物一樣。一旦開始就會持續五、六個小時。而且都到了第二天夏的腰上要貼膏藥的地步了。」


    「說……說起來,有好幾次從夏小姐身上傳來膏藥的味道……」


    「當初忍把身為離家出走少女的我撿回去,很明顯是看上了我的貞操呢。說句實話,那個人真是的,總是用下流的眼神看著我,就像在我身上舔來舔去的。不過,明日華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情呢。」


    「那個,該怎麽說呢,雪,你的貞操還完好吧?」


    明日華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嗯。有幾次差點就被侵犯了,不過勉強挺過去了。我又不是同性戀。話說回來,夏表麵上沒有抱怨忍,實際上她嫉妒心很強,對於忍看上我感到很不快呢。於是我偷偷和夏組成共同戰線,牽製著忍,於是才熬到了現在。」


    「……這世道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


    真是的,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啊。


    「嗯,不過,就這點事情你就大吃一驚可是不行的。從現在開始才是正題。」


    雪打開手提包,拿出一個較大的腰包。


    她無言地遞了過來,明日華接過往裏一看,倒吸一口氣。


    裏麵是鈔票。居然有兩遝厚厚的一百萬日元!


    「忍害怕稅務局,所以隻在銀行裏存了繳納公用費用所必需的金額呢。大部分錢似乎都藏在各個地方。我趁著忍和夏都不在家的時候,去尋找過她們藏錢的地方,可總是找不到。我就開始想她們是不是把錢藏在家外麵了。不過前段時間,她們倆不是一起去購物大廳了麽?就在那時,我終於找到了藏錢的地方。你還記得忍的房間裏有個書架吧?其中有兩本是箱子,而裏麵的東西就是這個。我就偷出來了。」


    「居然是、偷出來的!」


    「沒什麽好驚訝的吧?這和靠出老千圈錢有什麽不一樣?」


    麵對若無其事地說出這些事情的小兔子,明日華不禁一呆。


    「不過忍肯定會大發雷霆的吧。而且不僅僅是『你已經不能回她們的巢穴』這麽簡單。如果她們衝到雪打工的女仆咖啡廳,威脅你把錢還回來,你該怎麽辦?」


    「這些事情我已經好好考慮過了。雖然忍和夏知道我的手機號碼,但她們不太清楚我打工的地方,也沒有來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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