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隻要知道了方法就簡單了……再也不怕會輸了。”
聽到沙耶加醬的聲音，我偷偷睜開眼睛——
這時，影繪一樣的魔女結界正在漸漸消失。
在虛幻飄渺形消影逝的世界中心——
隻有沙耶加醬佇立著狂笑不止。
藍色的衣服斑駁襤褸，滿是汙穢。
不——那不是汙穢……那是血。是從沙耶加醬身體裏流出來的血把衣服染黑了。
“……沙耶加……醬。”
沙耶加醬聽到我的叫喚回過頭來，一隻眼睛已經不見了。有什麽黏糊糊的東西從本該是眼睛的地方流了出來，流過鼻尖、嘴唇，把血跡塗滿了一臉。她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腿上連骨頭都露出來了。沙耶加醬已經體無完膚到還活著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了。
“……過”
在我忍不住喊出來了的瞬間——
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開始發出溫柔的光芒。然後，光芒在沙耶加醬的身體上遊走並停留在傷口上，又開始炫目的閃耀起來。在我還沒看清楚的時候，沙耶加醬身上所有的傷口就已經全部痊愈了，又恢複到了原來的樣子。
魔女的屍骸化為塵土飛散，結界也完全不見了。
隻剩下了一顆閃著微光的悲傷之種。
恢複了的沙耶加醬，這時——
慢悠悠的走過去把它撿了起來。
“給你了。你就是想要這個對吧？”
她這麽說著，把悲傷之種丟給了杏子醬。
“喂……”
“我可不想欠你人情。這樣就扯平了，可以吧？”
沙耶加醬說完，開始往我這邊走——
“那麽，回去吧，小圓。”
沙耶加醬乏力的微笑著說。
可是——
可是，我的身體還是戰栗不已。
剛才沙耶加醬體無完膚的樣子還是揮之不去——
腿又邁不開了。
“你抖個什麽勁？這不已經沒事了嗎。”
沙耶加醬一邊說著，靈魂寶石閃了一下，又變回了原來穿製服的樣子。
可是這樣……我還是在懷疑，那邊站著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沙耶加醬嗎——
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
“……嗚”
這時，沙耶加醬突然打了個踉蹌。
這才讓我終於回過神來——慌慌忙忙的扶住了沙耶加醬。
“……不要勉強，抓著我。”
沙耶加醬一言不發的把身體靠了過來。
“隻是有點累……”
沙耶加醬小聲的念著，又讓我想起了她剛才皮開肉綻的傷勢來——
眼淚又突然湧了上來，而我隻能竭力忍住。
杏子醬沒有追上來。
我和沙耶加醬兩個人步履蹣跚的走在幽暗的人行道上。
是因為大量出血嗎——還是因為使用魔力過度了呢——
沙耶加醬的臉在路燈的照耀下慘白得讓我害怕。
嘴唇沒有血色，眼神空洞無力。
突然感覺有水滴在了臉上——
抬頭看看昏暗的天空，下雨了。
我們一步一步的往城裏走著，雨水一點一滴的打在我們的身上。
是錯覺嗎，變回戒指了的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不再像平常是鮮豔的藍色，好像失去光澤變淡了，雖然很擔心——但它仍然用溫柔的光芒給我們指著路。在溫柔的使人安心的光芒中，我們繼續走著。
可是，沙耶加醬的腿到現在還是蹣蹣跚跚的走不穩——我正在想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的時候，發現前麵有一個巴士站台。
“在那裏……沙耶加醬，在那裏避一下雨吧。”
我說著就扶著沙耶加醬往巴士站台走去。
站台有透明的筒狀塑料板遮著，有長凳也有燈——總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巴士已經收班了，隻能從這裏步行回去了。可是我想還是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比較好。
沙耶加醬癱坐在長凳上，顯得非常疲憊——
好像還喘著氣一樣，沙耶加醬的身體上下抖動著。
我也在沙耶加醬的旁邊坐下，看著夜幕中的城市——然後想起沙耶加醬剛才的戰鬥，身體又顫栗了起來。那種戰鬥繼續下去的話，沙耶加醬很快就會真的死掉了，我無可奈何的想道。
“沙耶加醬……哪有那樣戰鬥的……”
兩人相互無言的坐了一陣子——
我終於開始說道。
“不會痛什麽的，是騙人的吧……我光是看著就覺得好痛。因為沒有感覺受傷也沒關係什麽的，那樣是不行的……沙耶加醬，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真的不行了。”
“……不那樣做就贏不了啊。因為我，沒有才能呢。”
“用那種戰鬥方式，就算贏了，對沙耶加醬也沒有好處啊……”
“……對我沒有好處？”
聽到這冷冰冰的聲音，我偷偷往沙耶加醬那邊瞄——沙耶加醬已經站起來了，把光芒變得更微弱了的靈魂寶石伸向了我這邊。
“我都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哪有什麽好處不好處的？”
“……”
“現在的我啊，隻是除了獵殺魔女之外毫無存在意義的石子。隻是動動死掉了的身體假裝還活著而已。為了這樣的我，有誰會去做什麽呢？連去想都是毫無意義的吧。”
“可是我……在想怎麽才能讓沙耶加醬幸福……”
在我哭著把這個想法表達給沙耶加醬的時候。
“那麽的話，你去戰鬥啊！”
“……”
“丘比不是說了嗎。你比誰都有才能對吧？不用像我這麽辛苦也能輕鬆的解決掉魔女對吧！？”
這個是——
“小圓成為魔法少女之後，會比麻美強得多哦。”
丘比曾經說過的話——
可是，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太難以置信了——
因為，無論做什麽都很遲鈍，怎麽樣都無法很好的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別人，最重要的是，連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我——
能成為那麽厲害的魔法少女什麽的，太難以置信了——
“想為我做些什麽的話，先跟我站在同樣的立場上試試！做不到吧？這是當然的了。隻是因為同情怎麽可能會放棄人類的身體！”
沙耶加醬繼續向啞口無言的我吼道。
“代替明明什麽都能做到卻什麽也不去做的你，我落得這種下場。你也知道我是代替你才這麽辛苦的吧。”
在她叫著的同時——
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好像在表達沙耶加醬無可奈何的痛苦一樣，開始陰暗的閃爍起來。
“你卻對此置之不理——別說這些自以為是的話了。”
沙耶加醬就這麽步履蹣跚的，慢慢往雨中走去了。
她的頭發、製服，被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大了的雨淋濕了。
“……沙耶加醬！”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喊道——
“別跟過來！”
沙耶加醬用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眼神和聲音告訴我。
就這樣在雨中走掉了——
而我卻沒辦法追上去，就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隻是眼睜睜看著她走掉了。
魔法少女是為誰在受苦什麽的……我本以為已經明白了——今天早上在教室裏也是，看到上條君仁美醬他們高興的樣子，多少有點埋怨的感覺——我以為我已經全部明白了，可是，其實完全沒有明白。
什麽都沒有，全
部……
真的是，從來沒有明白過。
○
“——那麽，正因如此莊園製度對確保飼料和維持治安是非常重要的，同時與後來的社會階層分化也有著緊密聯係。說後來日本因為泡沫經濟而產生的不動產狂漲的土地神話，其實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確立了，也沒有言過其實！”
教室裏響著教曆史的浪岡老師精神抖擻的聲音——
可是這些內容我怎麽也聽不進去。
太過在意斜前方沙耶加醬的情況了，一直看著她。
在那之後的兩天裏——我和沙耶加醬一句話也沒講過。
早上仁美醬和我在一起的話，沙耶加醬就會避著我們上學；沙耶加醬和仁美醬在一起的話，我也覺得難以接近，隻能走在稍遠的路上。
“別跟過來！”
那天晚上沙耶加醬的眼神和話語，未曾有過的冰冷……使我無法拿出站在沙耶加醬麵前的勇氣。
——那之後沙耶加醬也在一個人狩獵魔女嗎……
我這麽想著，擔心著，同時也變得害怕起來。
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沙耶加醬，渾身是血，空洞的笑著——像是人偶一樣揮著劍。看到那副樣子，簡直恐怖得、悲傷得，叫不出聲了——雖然我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可是又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教室裏一如往日的情景在我眼前鋪展開——在那裏，沙耶加醬一個人的身影好像飄浮了起來。沙耶加醬明明吃了那麽多苦頭，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真是不可思議。
終於，這天的課結束了——
我急急忙忙的往樓梯走去。
感覺會偶然在這裏碰到——然後沙耶加醬肯定會對我說“一起回家吧”。
可是——這個時候。
“今天也要去練習小提琴嗎？”
我聽到這耳熟的聲音抬起頭來——
那是，仁美醬對正在鞋櫃處換鞋的上條君說的話。
我不由得的躲到了鞋櫃的後麵，偷偷的看著他們兩個。
“誌築同學也是？”
“嗯，沒錯……我也有鋼琴的練習。”
“我們兩個都不容易呢。”
“……嗯。”
他們兩個一邊說著，一邊一起走了出去。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
想要靠近，可卻分開了，然後又挨近了，這樣離我遠去了。
上條君和仁美醬偶爾扭頭互視，愉快的笑著。
……為什麽會這樣呢？
上條君現在正為能重新演奏小提琴而高興著——
仁美醬也努力的戀愛著，這些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他們都沒有去想象沙耶加醬的絕望的閑暇……可我還是，對現在在上條君旁邊笑著的人不是沙耶加醬，感到悲哀和不可思議——
“……啊”
回過神來才發現沙耶加醬站在了我的後麵。
用黯淡空洞的眼神看著上條君和仁美醬越走越遠。
“沙……沙耶加醬。”
沙耶加醬好像沒有聽到我的低喚一樣，繼續盯著他們兩個的背影——
過了一會兒，默默的換好鞋子，站起來走了。
我連對她說些什麽也做不到——
結果，隻是一直看著她悲傷的背影從我視線裏消失而已。
○
——今天一定要和沙耶加醬說上話。
第二天，我暗暗下定決心，走出了家門。
可是，上學路上也沒碰到沙耶加醬。結果，在教室裏被沙耶加醬“誰也別靠過來”的氣場壓住了，就這麽開始上課了。
“——小圓。”
突然，腳下有聲音響了起來——
低頭一看，是搖著白色長尾巴的丘比。
我先是嚇了一跳掃視了班上一圈，然後才想到大家看不見丘比，它的聲音也隻有我能聽見。
（……怎麽了？）
我問道。
“美樹沙耶加的消耗比預想的還要快。”
丘比用一如既往可愛的聲音，告訴了我這件可怕的事實。
（……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情不自禁的在心裏這麽說道。
“我沒有辦法啊。一旦契約，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也不能毀約了。因為美樹沙耶加的願望已經確實的實現了嘛。”
聽了這話，我偷偷的側過臉去。
那邊的課桌旁，放著上條君的拐杖。上條君正一臉認真的把老師說的話寫到筆記本上。
“沙耶加已經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丘比看著我，用好像已經泄氣的口氣說道——
“能阻止她的，可能隻有你了。”
丘比又補充道。
“可是……”
我不由自主說出了聲。
想起來還在上課，慌慌忙忙的在心裏繼續說道。
（可是，如果是我的話，沙耶加醬——）
沙耶加醬那天晚上對我說的話，仍然刺痛著我的心。
“代替明明什麽都能做到卻什麽也不去做的你，我落得這種下場。”
於此同時，我又想起了麻美學姐什麽時候說過的話。
“——你也注意到了呢，這孩子所具備的素質。”
這個是——
應該是麻美學姐抱著我去往醫院的途中的時候。
焰醬出現了，然後，麻美學姐對焰醬說的話。
——我所具備的，素質。
這種事情太難以置信了，對我來說。
因為是丘比說的話，我想是它為了引誘我簽契約才說的——
……可是，那麻美學姐呢？
麻美學姐對我說過，成為魔法少女不是什麽值得憧憬的事情。
這樣的麻美學姐，會說素質好什麽的謊話嗎……？
在我這麽想著的時候，下課鈴響了——
“那麽，今天的課就到這裏了。”
老師說完，值日生喊了“起立”，我慌慌忙忙的站了起來。
午休到了，看著默默走出教室的沙耶加醬的背影——
我慌慌忙忙的追了上去。
“……沙、沙耶加醬！”
我在她背後喊著。
沙耶加醬停下腳步——
沉默的轉過頭來。
可是，那個以前總是一臉開朗笑容應道“怎麽了，小圓？”的沙耶加醬——
用呆滯的眼神，看著我回複道。
“……怎麽了？”
她的眼神，虛無空洞——
和幽暗深邃的枯井一樣深不見底——
隻有一絲悲哀的微光。
“我、我——”
小學的時候，從第一次見到沙耶加醬的時候起——我們吵過很多次架。
那都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雖然也有過幾天互相都沒說過話的情況。可是，那種時候，先開口道歉的肯定是沙耶加醬……那是因為隻有沙耶加醬才有先開口的勇氣……所以，我隻要安心的說“我也有不對”就好了——
今天，到了我不得不拿出勇氣的時候了。
“我……那個……”
可是——
先前想著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也要成為魔法少女”，這麽說可以嗎……？還是說，“今天開始我也繼續跟著你狩獵魔女”——這樣更好？這樣就能做朋友嗎？這樣的話，就能使沙耶加醬幸福嗎？媽媽說，想要被誤解還是放棄她——可是，怎麽樣才能讓現在的沙耶加醬幸福呢？我不想放棄沙耶加醬。一直一直
，直到兩個人變成老太婆了，都一直想和她做朋友。可是，我卻不知道是朋友的話要為她做些什麽才對——
……明明這樣的。
……明明這樣的喜歡沙耶加醬。
為什麽呢，雖然這樣的心情把心裏塞得滿滿的，可是我卻知道現在把這種話說出來也無濟於事——結果，我什麽話也沒說，反而是眼淚先落了下來。
在這個瞬間，沙耶加醬的嘴巴動了一下——
她空洞的眼神深處，浮現出了往日裏沙耶加醬的溫柔——
好像被她眼裏的光芒鼓動一樣，我也下定了決心。
——對不起，沙耶加醬。
總之這麽說出來吧。
在沙耶加醬向我道歉之前。
這次一定要是我先說“對不起”。
我這麽下著決心，就在我要開口的時候——
沙耶加醬好像把什麽咽了回去一樣閉起了嘴巴，對我轉過身去了。
“……沒什麽事的話，我走了。”
沙耶加醬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連追上去都做不到的我，果然是個無可救藥的膽小鬼。
○
第二天，沙耶加醬沒有來上學。
我在上課時候一直盯著沙耶加醬的空座位發呆——
雖然老師說是生病了，可是不管怎樣我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無論怎麽去想輕鬆的事情，心裏都像被塗上了厚厚一層陰影一樣不能安心。就好像再也不能見到沙耶加醬了一樣——有著這樣不安的感覺。
所以，放學之後——
我馬上往沙耶加醬的家裏跑去。
一路狂奔——
到了沙耶加醬家住的公寓，在大廳的對講門鈴按了沙耶加醬家的號碼。
“那個，我是鹿目圓。我是沙耶加醬的朋友小圓！”
我對著門鈴叫道。
“我聽說沙耶加醬病了——那個，隻要一小會就行了，請讓我見下她。見完我馬上就回去——”
我用堅定的語氣對沙耶加醬的媽媽說道。
——對不起，圓醬。
——沙耶加她……從昨天就沒回來過了。
她陰鬱的聲音使我的胸口脹痛得快要裂開了——
——現在已經請警察去找了……
最後已經泣不成聲的沙耶加醬的媽媽的話語，一直在我的耳邊回響著——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再次狂奔起來。
“沙耶加醬……一定要找到她。”
我想警察、老師、沙耶加醬的媽媽他們是找不到她的。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魔女這種東西——存在著在和魔女進行著誰也不知道的孤獨戰鬥的魔法少女。不相信這個事實的大人們，是不可能找到沙耶加醬的。
可是——
可是——我也不一定能找到。我連契約成為魔法少女的決心都沒有，隻是個膽小鬼而已。
（……丘比，丘比！）
我一邊在心裏喊著，一邊在暮色中的城市裏跑著。
可是，它明明剛才還來教室找我了的，現在卻沒有出現了。
在以前和沙耶加醬一起去過的地方搜尋著，和沙耶加醬的種種回憶湧上心頭。
小學的時候，經常去玩的有棵大櫸樹的公園。
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兩個人一起去的姬名河的河岸。
還有，放學後大家一起去的車站前的購物中心。
我們在這裏第一次遇見了丘比，知道了魔女的存在，碰到了焰醬。從那時算起，明明過了還不到一個月——
我們兩個，為什麽就這樣被分開了呢……？
這麽想著，從今往後，從今往後……眼淚不可抑止的滾落了下來。
那些歡快的挑選商品的人們，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滿是色彩繽紛商品的購物中心裏的一切，都在我眼裏褪了色。
——對了，焰醬……焰醬的話……
我終於想到了，於是，正在我準備再次返回學校的時候——
“你先站住。”
背後傳來了聲音，我回頭一看——
站在那裏的是杏子醬。
還有，她的肩膀上——坐著搖著尾巴的丘比。
“大概的情形，我已經從這家夥那裏聽說了。”
杏子醬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繼續說道。
“你在找美樹沙耶加吧？我來幫你。”
“……杏子醬，為什麽？”
聽我這麽問——
杏子醬輕輕的咂了下嘴說道。
“那家夥啊，怎麽說呢……讓人看不下去啊，那樣簡直就是——”
簡直就是……？
可是，杏子醬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用和以前一樣的嚴厲眼神瞪著我說道。
“快點啊，沒時間了吧？”
杏子醬的話裏——
完全感覺不到平時的威嚇和咄咄逼人，這時聽了這話反覺得非常的安心。我的眼淚，又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
“總之，你和這家夥一起去找吧。”
杏子醬這麽說的同時，丘比跳到了我的肩膀上。
“這樣，先找到的人就能用心靈感應通知對方了。我們分開找吧。”
杏子醬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靈魂寶石。絲毫不在意自己身處購物中心，杏子醬被炫目的光芒包住，然後變身成了深紅色服裝的魔法少女——
向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飛去了。
“沙耶加醬……在哪……？”
我像沒頭蒼蠅一樣在見瀧原的各個角落亂竄。周圍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腳刺刺的疼著，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
就算這樣，不是還有我沒有找遍的地方嗎——
這麽想著我又站直了身子，繼續搜尋著。
我想再回學校找一次，於是轉身往住宅街的中心方向走去，這時——
“你也——在怨恨著我嗎？”
肩膀上的丘比好像有所顧慮的問道。
“怨恨你的話，沙耶加醬就可以回到從前的身體嗎？”
我反問道。
“不行，我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丘比幹脆的回答道。
“你最好對美樹沙耶加做好心理準備——她的汙穢已經積累過頭了。”
可我——
最喜歡沙耶加醬的笑容了。
最喜歡沙耶加醬比男孩子還要豪爽的語調了。
最喜歡沙耶加醬偶爾會露出的，身為女孩子的一麵了。
最喜歡——開朗、堅強、愛開玩笑、氣餒了也會馬上振作起來，而且會認真顧及別人心情，真的非常非常溫柔的——沙耶加醬了。
她是，可以說我真的配不上的，我的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為什麽會和我這種人做朋友呢？
我不管怎麽想都不明白。
——我做得了沙耶加醬的朋友嗎？
我也經常想這樣的問題。
可是，就算我這麽問了，我想沙耶加醬也肯定會笑著說。
“小圓當然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也喜歡小圓啊。”
雖然沙耶加醬這句溫柔的話隻是我的想象——
可是現在，我無論如何都確信著她會這樣說。
這是因為，我非常想做沙耶加醬的朋友，因為我非常喜歡沙耶加醬。
明明除此之外的理由都不需要——
我卻一直一個人煩惱著。
就算有一天沙耶加醬和我都有
了真正喜歡的人，結了婚，分開了——我們也一樣是朋友。不管我們住得多遠，也會偶爾見麵。見麵了也能笑著聊天，我隻要這樣的未來就好了。
可是——
如果現在，沙耶加醬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我的腿不住的抖了起來。
膝蓋抖得呼吸都不順暢了。
“沒事吧，小圓？”
連對肩膀上丘比的回應都說不出——
我呆住了。
我完全隻想著自己的事情。如果沙耶加醬不在了——我隻顧著因為沙耶加醬不在了而自怨自艾的哭泣著的自己——這樣的自己，是何等恐怖。
結果，沒有下定成為魔法少女的決心，也是因為自己這樣不討人喜歡的性格嗎……？為沙耶加醬那般的煩惱著，這麽的想去證明自己和沙耶加醬是朋友。可是卻連跟在沙耶加醬的身邊都做不到，這不就是隻顧著自己嗎……
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嘩啦啦的掉個不停。
“……丘比，我，最差勁了……”
因為喜歡沙耶加醬。
所以希望沙耶加醬一直待在自己身邊。
隻是希望她笑著待在身邊。明明沙耶加醬困擾得都要哭了，我卻隻是因為沙耶加醬沒有在我身邊笑著而苦惱。能從根本上解救沙耶加醬的方法，明明丘比和麻美學姐一直都在告訴我，我卻因為隻顧自己，不能下定決心——
“喂，丘比。”
我用微弱的聲音問道。
“你一直說的，我可以成為很厲害的魔法少女的話，那個是……真的嗎？”
在住宅街的公園裏，我停下腳步這樣問道。
丘比聽了我的話，靈巧的從我肩膀上跳了下來——
然後落到公園的長椅上，可愛的擺著尾巴說道。
“很厲害什麽的隻是保守的說法呢。你能成為前所未見的魔法少女哦，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存在。”
丘比的話抽幹了我全身的力氣——
我搖搖晃晃的在丘比的旁邊坐下了。
“如果，我早接受了的話，沙耶加醬就不會成為魔法少女了吧……”
“沙耶加她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從這點來看這和小圓是沒關係的。”
丘比好像安慰似的這麽說道——可是，它說完後，卻把視線移開了。
“從她之後的努力來看——小圓一個人能頂得上十多個沙耶加的力量。”
“……”
至今為止可以選擇的無數選項。
我一直在這些上麵猶豫著，拚命權衡著——可是，可能已經在某個重要的地方大錯特錯了。我的眼前因為絕望的感覺變得漆黑一片。
“……為什麽是我？”
過了會兒，我小聲問道——
丘比好像也非常困擾的樣子，聳了聳它的小肩膀說道。
“我也不知道呢。老實說，你所隱藏的潛在能力強大到了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程度。我也一樣希望有人來作下說明呢。”
“是這樣嗎？”
“如果你解放力量的話，何止是引發奇跡，恐怕連宇宙的法則都能扭曲吧。為什麽隻有你一個人具備這樣的素質呢……理由現在都還不知道。”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一無長處的人……”
做什麽都很遲鈍，無法傳達自己的想法。對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決心，和自己說的不一樣，到了做的時候又動不起來了。
“我想自己大概會一直像這樣，幫不上誰的忙，無法派上任何用場，活到最後也一事無成的吧……雖然覺得不甘心，覺得很寂寞，可是也沒有辦法，我一直是這麽想的。”
“現實卻是截然不同的呢。”
月亮蒼白的光芒透過雲間的縫隙傾瀉下來——
丘比的話在寂靜的公園裏響著。
“小圓，隻要你希望，說不定連萬能的神明都能化升哦。”
我聽了這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人從腳底抽走了一樣。
簡直像是體重完全消失了一樣的感覺——
我慢慢的堅定了我決心。
“……我的話……連丘比做不到的事情，我的話也能做到嗎？”
“這說的是？”
“我和你簽下契約的話——能使沙耶加醬的身體還原嗎？”
在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我身體上微弱的顫抖消失了——
我直視著丘比紅色的眼睛，等著它的回答。
丘比馬上答道。
“這種程度肯定輕而易舉的啦。”
在有力的斷言之後丘比補充說道。
“可是這個願望——對你來說，是值得用靈魂來交換的東西嗎？”
在一瞬間，爸爸媽媽達也——還有許許多多其他我深愛著的人事物從我的腦海裏閃過。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沙耶加醬的笑容——還有後來閃現出的沙耶加醬的淚臉和那個虛無空洞的眼神。
“為了沙耶加醬的話……可以哦。”
然後，我點著頭向丘比宣布。
“我要成為魔法——”
可是——就在這個瞬間。
好像有風吹過，丘比的腦袋缺了一半。
“……誒”
不隻是腦袋——在一瞬之間，身體、四肢——
它的全身上下在風過之後，變成了一團白色的什麽東西……
然後，丘比當場應聲而倒。
“——你”
從驚詫無言的我背後——傳來了這個聲音。
“為什麽，你——”
回過頭去，那個是——
穿著黑白色魔法少女服裝的曉美焰醬。
她平時就很白皙的麵龐，在明月的照耀下愈發顯得蒼白了——
然後，焰醬怒不可遏的扔掉了手裏拿著的黑色長槍。
聽到子彈滾落在地上的聲音，我才終於明白丘比是被焰醬用槍射殺了。
“太、太過分了……怎麽樣也不用殺掉吧……”
我才說到一半——
焰醬向我走了過來，吼道。
“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要這樣的犧牲自己……派不上用場什麽的，沒有意義什麽的……不要這樣妄自菲薄啊！你想想重視著你的人們的心情啊！”
“……誒……？”
“給我適可而止吧！如果失去了你，會有人傷心的，為什麽就是注意不到這點呢？想要保護你的人要怎麽辦啊！？”
“焰……焰醬……”
她的表情——
她認真的表情——
什麽時候，在哪裏，看見過。
沒錯，那是在——
焰醬轉學過來的那天。
帶她去保健室的路上兩個人走在連接走廊的時候。
“絕對不要想著去做與你現在不一樣的自己。”
和那時警告我的眼神一樣認真——
不，比起那時還要殷切、認真。
就像是，那天早上，在我夢裏叫喊著的焰醬一樣。
那個時候，在那個夢裏，焰醬想告訴我什麽呢……？
我突然想起了這個——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
我不由自主的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在哪裏，見過呢——有嗎？我和焰醬……”
“那是……”
在這瞬間，焰醬眼裏深沉的悲傷彌漫了開來。
焰醬好像想隱藏這份悲傷一樣背過臉去，卻癱坐在了地上。
柔弱的肩膀馬上開始抖動了起來……
那樣堅強、嚴肅、完
美的焰醬——現在卻在哭泣著。
這樣前所未見的軟弱，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
悲傷得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哀愁都被她一個人背負著一樣。
我吃驚的看著焰醬哽咽的樣子愣住了，這個時候——
“——誒？”
剛才，有什麽……
好像聽到了誰的叫聲——
“……不行。不要聽，小圓！”
雖然焰醬泣不成聲的喊著——
可是這個聲音是直接在我的腦海裏響起來的。
（——沙耶加啊啊啊啊啊！）
這個是——
杏子醬的聲音。
杏子醬在叫沙耶加醬的名字……
而且，這樣異樣的叫聲，絕對不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對不起，焰醬，我……要走了。”
“……等下……美樹沙耶加，已經……”
“對不起。”
我說完轉身跑了起來。
“等下，小圓！”
背後傳來焰醬的叫聲——
雖然覺得不好受，我還是繼續跑著。
杏子醬在某處這麽叫著沙耶加醬，到底發生什麽了——我完全都沒搞清楚，隻是向著看不見的什麽地方跑著，拚命一直跑著。
這條幽暗的街道不知通往何處。隻覺得在路燈照耀著的盡頭，有什麽比夜幕中的暗黑更加陰暗的東西在等著我。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停下腳步。
這是因為——
有聲音響著。
因為沙耶加醬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裏響著。
（我終於明白了——你說過的話。）
（希望和絕望相平衡互銷為零……）
這斷斷續續的話語，毋庸置疑是沙耶加醬的聲音——
（振作一點啊，沙耶加！）
杏子醬對沙耶加醬叫道——
（曾幾何時，你這麽說過的吧……事到如今，我完全明白了……想要祈禱一個人得到幸福，必須要有一個人受到詛咒……我們魔法少女啊，就是這樣設定的對吧。）
說這些話的沙耶加醬的聲音——好像被什麽附體了一樣，不再是那個空洞呆滯的沙耶加醬。不會有錯，這就是平常的沙耶加醬，可是她卻像是決意要找回什麽一樣低聲細語著——我心裏被不祥的預感脹滿了——
（我確實，可能救過了幾個人——但是相應的，內心卻積下了怨恨和嫉妒，連最重要的朋友都給傷害了……）
聽了這話，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沙耶加醬，沙耶加醬……！”
（……我啊……真是個笨蛋。）
然後——
我聽到了這句話。
（——小圓，對不起。）
這個是。
這個是，應該由我先說出來的話——
這次一定，應該由我先說出來的話——
“不要，不要啊，沙耶加醬！”
——對不起，小圓。
這個聲音把最後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什麽東西給切斷了——
把我和沙耶加醬聯係起來的，什麽重要的東西給狠狠切斷了——
聲音已經聽不見了。
無論如何搖頭，沙耶加醬的聲音都已經不在了。
隻剩，夜幕中的黑暗無限蔓延著——
萬家燈火將溫馨播撒了出來，路燈照亮了眼前的街道。
我一邊哭泣著，一邊踉踉蹌蹌的繼續跑著。
一邊“沙耶加醬，沙耶加醬”的叫著——一邊繼續跑著。
跑了一陣——
在昏暗的街道的前方……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個怎麽看都像是死神的身影是——長發馬尾辮的佐倉杏子醬。
而且，一臉陰沉表情的杏子醬抱著的東西是——
像壞掉了的人偶一樣的，美樹沙耶加醬。
“……沙耶加……醬。”
聽到了我的聲音的杏子醬吃驚的抬起頭。
然後，帶著一副非常過意不去的表情對我背過臉去了。
我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接著又繼續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
然後，我走近杏子醬，向她懷裏橫抱著的美樹沙耶加醬伸出了手。
沙耶加醬她——
臉上滿是細小的傷痕，像睡著了一樣閉著眼睛。
她那總是健康飽滿的臉頰，煞白透明。發青的嘴唇緊閉著。
夜風吹過，拂動著沙耶加醬的前發。輕輕擺動的頭發掩住了沙耶加醬的睫毛，好像想把她的眼睛遮起來一樣，覆蓋了上去。
我嘴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見到沙耶加醬的話——如果再見到明明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的，卻怎麽也張不開嘴巴。
“她的靈魂寶石——”
從我的後麵傳來了焰醬的聲音。
“變成了悲傷之種之後孵化出魔女——消失了。”
“……騙人，的吧？”
我頭也不回的低聲念道。
“是事實哦，這就是靈魂寶石最後的秘密。”
焰醬走到了我的旁邊——
拿出自己的靈魂寶石，舉了起來。
“這個寶石被汙穢完全染黑的時候，我們就會變成悲傷之種，被孵化成魔女……這就是成為魔法少女的人，無法逃避的命運。”
在這裏的焰醬已經完全舍棄了剛才哭泣的模樣……又成為那個總是冷靜完美的魔法少女焰醬了。
“騙人……騙人的吧？對吧？”
我沒有辦法相信焰醬的話——
我向抱著沙耶加醬，緊咬著嘴唇的杏子醬問道。
可是——杏子醬什麽也沒有說。
“怎麽會……為什麽？沙耶加醬她，想從魔女手裏保護大家，想成為正義的夥伴，她是這麽想著才成為魔法少女的。可是卻……”
“她一直承擔著與那個願望相當的詛咒。隻要救了一個人，從此就不得不詛咒一個人，那孩子才能活下去。”
“別說了——”
突然，杏子醬她——
把沙耶加醬的屍體交給了我，伸手揪住了焰醬的衣領。
“你這家夥……你以為你是誰？告訴我們實情就很了不起嗎？為什麽你能說得這麽得意？這家夥是，沙耶加的……”
沙耶加的——
……沙耶加醬的——什麽呢。
我抱著沙耶加醬的屍體癱坐在地上——
心裏搜尋著杏子醬的話的後續。
我到底是沙耶加醬的什麽呢……明明沙耶加醬的那樣的痛苦，我為她做了什麽嗎？而且，現在開始要對她說些什麽——要為她做些什麽？
我呆呆的想著這些的時候——
“這次你總算能理解了吧。”
焰醬用冷漠的口氣對我說道。
“你所憧憬之物的真麵目——是什麽樣的。”
“你還算是人嗎！？”
焰醬把反唇相譏的杏子醬的手輕輕撣開——
“當然不是了——而且，你也一樣，沒錯吧。”
焰醬低聲說完後——
扔下了我和杏子醬——還有已經不能動了的沙耶加醬——
融入到夜幕中的黑暗裏，消失了。
聽到沙耶加醬的聲音，我偷偷睜開眼睛——
這時，影繪一樣的魔女結界正在漸漸消失。
在虛幻飄渺形消影逝的世界中心——
隻有沙耶加醬佇立著狂笑不止。
藍色的衣服斑駁襤褸，滿是汙穢。
不——那不是汙穢……那是血。是從沙耶加醬身體裏流出來的血把衣服染黑了。
“……沙耶加……醬。”
沙耶加醬聽到我的叫喚回過頭來，一隻眼睛已經不見了。有什麽黏糊糊的東西從本該是眼睛的地方流了出來，流過鼻尖、嘴唇，把血跡塗滿了一臉。她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腿上連骨頭都露出來了。沙耶加醬已經體無完膚到還活著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了。
“……過”
在我忍不住喊出來了的瞬間——
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開始發出溫柔的光芒。然後，光芒在沙耶加醬的身體上遊走並停留在傷口上，又開始炫目的閃耀起來。在我還沒看清楚的時候，沙耶加醬身上所有的傷口就已經全部痊愈了，又恢複到了原來的樣子。
魔女的屍骸化為塵土飛散，結界也完全不見了。
隻剩下了一顆閃著微光的悲傷之種。
恢複了的沙耶加醬，這時——
慢悠悠的走過去把它撿了起來。
“給你了。你就是想要這個對吧？”
她這麽說著，把悲傷之種丟給了杏子醬。
“喂……”
“我可不想欠你人情。這樣就扯平了，可以吧？”
沙耶加醬說完，開始往我這邊走——
“那麽，回去吧，小圓。”
沙耶加醬乏力的微笑著說。
可是——
可是，我的身體還是戰栗不已。
剛才沙耶加醬體無完膚的樣子還是揮之不去——
腿又邁不開了。
“你抖個什麽勁？這不已經沒事了嗎。”
沙耶加醬一邊說著，靈魂寶石閃了一下，又變回了原來穿製服的樣子。
可是這樣……我還是在懷疑，那邊站著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沙耶加醬嗎——
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
“……嗚”
這時，沙耶加醬突然打了個踉蹌。
這才讓我終於回過神來——慌慌忙忙的扶住了沙耶加醬。
“……不要勉強，抓著我。”
沙耶加醬一言不發的把身體靠了過來。
“隻是有點累……”
沙耶加醬小聲的念著，又讓我想起了她剛才皮開肉綻的傷勢來——
眼淚又突然湧了上來，而我隻能竭力忍住。
杏子醬沒有追上來。
我和沙耶加醬兩個人步履蹣跚的走在幽暗的人行道上。
是因為大量出血嗎——還是因為使用魔力過度了呢——
沙耶加醬的臉在路燈的照耀下慘白得讓我害怕。
嘴唇沒有血色，眼神空洞無力。
突然感覺有水滴在了臉上——
抬頭看看昏暗的天空，下雨了。
我們一步一步的往城裏走著，雨水一點一滴的打在我們的身上。
是錯覺嗎，變回戒指了的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不再像平常是鮮豔的藍色，好像失去光澤變淡了，雖然很擔心——但它仍然用溫柔的光芒給我們指著路。在溫柔的使人安心的光芒中，我們繼續走著。
可是，沙耶加醬的腿到現在還是蹣蹣跚跚的走不穩——我正在想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的時候，發現前麵有一個巴士站台。
“在那裏……沙耶加醬，在那裏避一下雨吧。”
我說著就扶著沙耶加醬往巴士站台走去。
站台有透明的筒狀塑料板遮著，有長凳也有燈——總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巴士已經收班了，隻能從這裏步行回去了。可是我想還是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比較好。
沙耶加醬癱坐在長凳上，顯得非常疲憊——
好像還喘著氣一樣，沙耶加醬的身體上下抖動著。
我也在沙耶加醬的旁邊坐下，看著夜幕中的城市——然後想起沙耶加醬剛才的戰鬥，身體又顫栗了起來。那種戰鬥繼續下去的話，沙耶加醬很快就會真的死掉了，我無可奈何的想道。
“沙耶加醬……哪有那樣戰鬥的……”
兩人相互無言的坐了一陣子——
我終於開始說道。
“不會痛什麽的，是騙人的吧……我光是看著就覺得好痛。因為沒有感覺受傷也沒關係什麽的，那樣是不行的……沙耶加醬，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真的不行了。”
“……不那樣做就贏不了啊。因為我，沒有才能呢。”
“用那種戰鬥方式，就算贏了，對沙耶加醬也沒有好處啊……”
“……對我沒有好處？”
聽到這冷冰冰的聲音，我偷偷往沙耶加醬那邊瞄——沙耶加醬已經站起來了，把光芒變得更微弱了的靈魂寶石伸向了我這邊。
“我都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哪有什麽好處不好處的？”
“……”
“現在的我啊，隻是除了獵殺魔女之外毫無存在意義的石子。隻是動動死掉了的身體假裝還活著而已。為了這樣的我，有誰會去做什麽呢？連去想都是毫無意義的吧。”
“可是我……在想怎麽才能讓沙耶加醬幸福……”
在我哭著把這個想法表達給沙耶加醬的時候。
“那麽的話，你去戰鬥啊！”
“……”
“丘比不是說了嗎。你比誰都有才能對吧？不用像我這麽辛苦也能輕鬆的解決掉魔女對吧！？”
這個是——
“小圓成為魔法少女之後，會比麻美強得多哦。”
丘比曾經說過的話——
可是，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太難以置信了——
因為，無論做什麽都很遲鈍，怎麽樣都無法很好的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別人，最重要的是，連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我——
能成為那麽厲害的魔法少女什麽的，太難以置信了——
“想為我做些什麽的話，先跟我站在同樣的立場上試試！做不到吧？這是當然的了。隻是因為同情怎麽可能會放棄人類的身體！”
沙耶加醬繼續向啞口無言的我吼道。
“代替明明什麽都能做到卻什麽也不去做的你，我落得這種下場。你也知道我是代替你才這麽辛苦的吧。”
在她叫著的同時——
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好像在表達沙耶加醬無可奈何的痛苦一樣，開始陰暗的閃爍起來。
“你卻對此置之不理——別說這些自以為是的話了。”
沙耶加醬就這麽步履蹣跚的，慢慢往雨中走去了。
她的頭發、製服，被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大了的雨淋濕了。
“……沙耶加醬！”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喊道——
“別跟過來！”
沙耶加醬用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眼神和聲音告訴我。
就這樣在雨中走掉了——
而我卻沒辦法追上去，就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隻是眼睜睜看著她走掉了。
魔法少女是為誰在受苦什麽的……我本以為已經明白了——今天早上在教室裏也是，看到上條君仁美醬他們高興的樣子，多少有點埋怨的感覺——我以為我已經全部明白了，可是，其實完全沒有明白。
什麽都沒有，全
部……
真的是，從來沒有明白過。
○
“——那麽，正因如此莊園製度對確保飼料和維持治安是非常重要的，同時與後來的社會階層分化也有著緊密聯係。說後來日本因為泡沫經濟而產生的不動產狂漲的土地神話，其實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確立了，也沒有言過其實！”
教室裏響著教曆史的浪岡老師精神抖擻的聲音——
可是這些內容我怎麽也聽不進去。
太過在意斜前方沙耶加醬的情況了，一直看著她。
在那之後的兩天裏——我和沙耶加醬一句話也沒講過。
早上仁美醬和我在一起的話，沙耶加醬就會避著我們上學；沙耶加醬和仁美醬在一起的話，我也覺得難以接近，隻能走在稍遠的路上。
“別跟過來！”
那天晚上沙耶加醬的眼神和話語，未曾有過的冰冷……使我無法拿出站在沙耶加醬麵前的勇氣。
——那之後沙耶加醬也在一個人狩獵魔女嗎……
我這麽想著，擔心著，同時也變得害怕起來。
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沙耶加醬，渾身是血，空洞的笑著——像是人偶一樣揮著劍。看到那副樣子，簡直恐怖得、悲傷得，叫不出聲了——雖然我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可是又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教室裏一如往日的情景在我眼前鋪展開——在那裏，沙耶加醬一個人的身影好像飄浮了起來。沙耶加醬明明吃了那麽多苦頭，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真是不可思議。
終於，這天的課結束了——
我急急忙忙的往樓梯走去。
感覺會偶然在這裏碰到——然後沙耶加醬肯定會對我說“一起回家吧”。
可是——這個時候。
“今天也要去練習小提琴嗎？”
我聽到這耳熟的聲音抬起頭來——
那是，仁美醬對正在鞋櫃處換鞋的上條君說的話。
我不由得的躲到了鞋櫃的後麵，偷偷的看著他們兩個。
“誌築同學也是？”
“嗯，沒錯……我也有鋼琴的練習。”
“我們兩個都不容易呢。”
“……嗯。”
他們兩個一邊說著，一邊一起走了出去。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
想要靠近，可卻分開了，然後又挨近了，這樣離我遠去了。
上條君和仁美醬偶爾扭頭互視，愉快的笑著。
……為什麽會這樣呢？
上條君現在正為能重新演奏小提琴而高興著——
仁美醬也努力的戀愛著，這些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他們都沒有去想象沙耶加醬的絕望的閑暇……可我還是，對現在在上條君旁邊笑著的人不是沙耶加醬，感到悲哀和不可思議——
“……啊”
回過神來才發現沙耶加醬站在了我的後麵。
用黯淡空洞的眼神看著上條君和仁美醬越走越遠。
“沙……沙耶加醬。”
沙耶加醬好像沒有聽到我的低喚一樣，繼續盯著他們兩個的背影——
過了一會兒，默默的換好鞋子，站起來走了。
我連對她說些什麽也做不到——
結果，隻是一直看著她悲傷的背影從我視線裏消失而已。
○
——今天一定要和沙耶加醬說上話。
第二天，我暗暗下定決心，走出了家門。
可是，上學路上也沒碰到沙耶加醬。結果，在教室裏被沙耶加醬“誰也別靠過來”的氣場壓住了，就這麽開始上課了。
“——小圓。”
突然，腳下有聲音響了起來——
低頭一看，是搖著白色長尾巴的丘比。
我先是嚇了一跳掃視了班上一圈，然後才想到大家看不見丘比，它的聲音也隻有我能聽見。
（……怎麽了？）
我問道。
“美樹沙耶加的消耗比預想的還要快。”
丘比用一如既往可愛的聲音，告訴了我這件可怕的事實。
（……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情不自禁的在心裏這麽說道。
“我沒有辦法啊。一旦契約，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也不能毀約了。因為美樹沙耶加的願望已經確實的實現了嘛。”
聽了這話，我偷偷的側過臉去。
那邊的課桌旁，放著上條君的拐杖。上條君正一臉認真的把老師說的話寫到筆記本上。
“沙耶加已經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丘比看著我，用好像已經泄氣的口氣說道——
“能阻止她的，可能隻有你了。”
丘比又補充道。
“可是……”
我不由自主說出了聲。
想起來還在上課，慌慌忙忙的在心裏繼續說道。
（可是，如果是我的話，沙耶加醬——）
沙耶加醬那天晚上對我說的話，仍然刺痛著我的心。
“代替明明什麽都能做到卻什麽也不去做的你，我落得這種下場。”
於此同時，我又想起了麻美學姐什麽時候說過的話。
“——你也注意到了呢，這孩子所具備的素質。”
這個是——
應該是麻美學姐抱著我去往醫院的途中的時候。
焰醬出現了，然後，麻美學姐對焰醬說的話。
——我所具備的，素質。
這種事情太難以置信了，對我來說。
因為是丘比說的話，我想是它為了引誘我簽契約才說的——
……可是，那麻美學姐呢？
麻美學姐對我說過，成為魔法少女不是什麽值得憧憬的事情。
這樣的麻美學姐，會說素質好什麽的謊話嗎……？
在我這麽想著的時候，下課鈴響了——
“那麽，今天的課就到這裏了。”
老師說完，值日生喊了“起立”，我慌慌忙忙的站了起來。
午休到了，看著默默走出教室的沙耶加醬的背影——
我慌慌忙忙的追了上去。
“……沙、沙耶加醬！”
我在她背後喊著。
沙耶加醬停下腳步——
沉默的轉過頭來。
可是，那個以前總是一臉開朗笑容應道“怎麽了，小圓？”的沙耶加醬——
用呆滯的眼神，看著我回複道。
“……怎麽了？”
她的眼神，虛無空洞——
和幽暗深邃的枯井一樣深不見底——
隻有一絲悲哀的微光。
“我、我——”
小學的時候，從第一次見到沙耶加醬的時候起——我們吵過很多次架。
那都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雖然也有過幾天互相都沒說過話的情況。可是，那種時候，先開口道歉的肯定是沙耶加醬……那是因為隻有沙耶加醬才有先開口的勇氣……所以，我隻要安心的說“我也有不對”就好了——
今天，到了我不得不拿出勇氣的時候了。
“我……那個……”
可是——
先前想著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也要成為魔法少女”，這麽說可以嗎……？還是說，“今天開始我也繼續跟著你狩獵魔女”——這樣更好？這樣就能做朋友嗎？這樣的話，就能使沙耶加醬幸福嗎？媽媽說，想要被誤解還是放棄她——可是，怎麽樣才能讓現在的沙耶加醬幸福呢？我不想放棄沙耶加醬。一直一直
，直到兩個人變成老太婆了，都一直想和她做朋友。可是，我卻不知道是朋友的話要為她做些什麽才對——
……明明這樣的。
……明明這樣的喜歡沙耶加醬。
為什麽呢，雖然這樣的心情把心裏塞得滿滿的，可是我卻知道現在把這種話說出來也無濟於事——結果，我什麽話也沒說，反而是眼淚先落了下來。
在這個瞬間，沙耶加醬的嘴巴動了一下——
她空洞的眼神深處，浮現出了往日裏沙耶加醬的溫柔——
好像被她眼裏的光芒鼓動一樣，我也下定了決心。
——對不起，沙耶加醬。
總之這麽說出來吧。
在沙耶加醬向我道歉之前。
這次一定要是我先說“對不起”。
我這麽下著決心，就在我要開口的時候——
沙耶加醬好像把什麽咽了回去一樣閉起了嘴巴，對我轉過身去了。
“……沒什麽事的話，我走了。”
沙耶加醬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連追上去都做不到的我，果然是個無可救藥的膽小鬼。
○
第二天，沙耶加醬沒有來上學。
我在上課時候一直盯著沙耶加醬的空座位發呆——
雖然老師說是生病了，可是不管怎樣我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無論怎麽去想輕鬆的事情，心裏都像被塗上了厚厚一層陰影一樣不能安心。就好像再也不能見到沙耶加醬了一樣——有著這樣不安的感覺。
所以，放學之後——
我馬上往沙耶加醬的家裏跑去。
一路狂奔——
到了沙耶加醬家住的公寓，在大廳的對講門鈴按了沙耶加醬家的號碼。
“那個，我是鹿目圓。我是沙耶加醬的朋友小圓！”
我對著門鈴叫道。
“我聽說沙耶加醬病了——那個，隻要一小會就行了，請讓我見下她。見完我馬上就回去——”
我用堅定的語氣對沙耶加醬的媽媽說道。
——對不起，圓醬。
——沙耶加她……從昨天就沒回來過了。
她陰鬱的聲音使我的胸口脹痛得快要裂開了——
——現在已經請警察去找了……
最後已經泣不成聲的沙耶加醬的媽媽的話語，一直在我的耳邊回響著——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再次狂奔起來。
“沙耶加醬……一定要找到她。”
我想警察、老師、沙耶加醬的媽媽他們是找不到她的。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魔女這種東西——存在著在和魔女進行著誰也不知道的孤獨戰鬥的魔法少女。不相信這個事實的大人們，是不可能找到沙耶加醬的。
可是——
可是——我也不一定能找到。我連契約成為魔法少女的決心都沒有，隻是個膽小鬼而已。
（……丘比，丘比！）
我一邊在心裏喊著，一邊在暮色中的城市裏跑著。
可是，它明明剛才還來教室找我了的，現在卻沒有出現了。
在以前和沙耶加醬一起去過的地方搜尋著，和沙耶加醬的種種回憶湧上心頭。
小學的時候，經常去玩的有棵大櫸樹的公園。
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兩個人一起去的姬名河的河岸。
還有，放學後大家一起去的車站前的購物中心。
我們在這裏第一次遇見了丘比，知道了魔女的存在，碰到了焰醬。從那時算起，明明過了還不到一個月——
我們兩個，為什麽就這樣被分開了呢……？
這麽想著，從今往後，從今往後……眼淚不可抑止的滾落了下來。
那些歡快的挑選商品的人們，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滿是色彩繽紛商品的購物中心裏的一切，都在我眼裏褪了色。
——對了，焰醬……焰醬的話……
我終於想到了，於是，正在我準備再次返回學校的時候——
“你先站住。”
背後傳來了聲音，我回頭一看——
站在那裏的是杏子醬。
還有，她的肩膀上——坐著搖著尾巴的丘比。
“大概的情形，我已經從這家夥那裏聽說了。”
杏子醬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繼續說道。
“你在找美樹沙耶加吧？我來幫你。”
“……杏子醬，為什麽？”
聽我這麽問——
杏子醬輕輕的咂了下嘴說道。
“那家夥啊，怎麽說呢……讓人看不下去啊，那樣簡直就是——”
簡直就是……？
可是，杏子醬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用和以前一樣的嚴厲眼神瞪著我說道。
“快點啊，沒時間了吧？”
杏子醬的話裏——
完全感覺不到平時的威嚇和咄咄逼人，這時聽了這話反覺得非常的安心。我的眼淚，又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
“總之，你和這家夥一起去找吧。”
杏子醬這麽說的同時，丘比跳到了我的肩膀上。
“這樣，先找到的人就能用心靈感應通知對方了。我們分開找吧。”
杏子醬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靈魂寶石。絲毫不在意自己身處購物中心，杏子醬被炫目的光芒包住，然後變身成了深紅色服裝的魔法少女——
向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飛去了。
“沙耶加醬……在哪……？”
我像沒頭蒼蠅一樣在見瀧原的各個角落亂竄。周圍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腳刺刺的疼著，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
就算這樣，不是還有我沒有找遍的地方嗎——
這麽想著我又站直了身子，繼續搜尋著。
我想再回學校找一次，於是轉身往住宅街的中心方向走去，這時——
“你也——在怨恨著我嗎？”
肩膀上的丘比好像有所顧慮的問道。
“怨恨你的話，沙耶加醬就可以回到從前的身體嗎？”
我反問道。
“不行，我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丘比幹脆的回答道。
“你最好對美樹沙耶加做好心理準備——她的汙穢已經積累過頭了。”
可我——
最喜歡沙耶加醬的笑容了。
最喜歡沙耶加醬比男孩子還要豪爽的語調了。
最喜歡沙耶加醬偶爾會露出的，身為女孩子的一麵了。
最喜歡——開朗、堅強、愛開玩笑、氣餒了也會馬上振作起來，而且會認真顧及別人心情，真的非常非常溫柔的——沙耶加醬了。
她是，可以說我真的配不上的，我的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為什麽會和我這種人做朋友呢？
我不管怎麽想都不明白。
——我做得了沙耶加醬的朋友嗎？
我也經常想這樣的問題。
可是，就算我這麽問了，我想沙耶加醬也肯定會笑著說。
“小圓當然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也喜歡小圓啊。”
雖然沙耶加醬這句溫柔的話隻是我的想象——
可是現在，我無論如何都確信著她會這樣說。
這是因為，我非常想做沙耶加醬的朋友，因為我非常喜歡沙耶加醬。
明明除此之外的理由都不需要——
我卻一直一個人煩惱著。
就算有一天沙耶加醬和我都有
了真正喜歡的人，結了婚，分開了——我們也一樣是朋友。不管我們住得多遠，也會偶爾見麵。見麵了也能笑著聊天，我隻要這樣的未來就好了。
可是——
如果現在，沙耶加醬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我的腿不住的抖了起來。
膝蓋抖得呼吸都不順暢了。
“沒事吧，小圓？”
連對肩膀上丘比的回應都說不出——
我呆住了。
我完全隻想著自己的事情。如果沙耶加醬不在了——我隻顧著因為沙耶加醬不在了而自怨自艾的哭泣著的自己——這樣的自己，是何等恐怖。
結果，沒有下定成為魔法少女的決心，也是因為自己這樣不討人喜歡的性格嗎……？為沙耶加醬那般的煩惱著，這麽的想去證明自己和沙耶加醬是朋友。可是卻連跟在沙耶加醬的身邊都做不到，這不就是隻顧著自己嗎……
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嘩啦啦的掉個不停。
“……丘比，我，最差勁了……”
因為喜歡沙耶加醬。
所以希望沙耶加醬一直待在自己身邊。
隻是希望她笑著待在身邊。明明沙耶加醬困擾得都要哭了，我卻隻是因為沙耶加醬沒有在我身邊笑著而苦惱。能從根本上解救沙耶加醬的方法，明明丘比和麻美學姐一直都在告訴我，我卻因為隻顧自己，不能下定決心——
“喂，丘比。”
我用微弱的聲音問道。
“你一直說的，我可以成為很厲害的魔法少女的話，那個是……真的嗎？”
在住宅街的公園裏，我停下腳步這樣問道。
丘比聽了我的話，靈巧的從我肩膀上跳了下來——
然後落到公園的長椅上，可愛的擺著尾巴說道。
“很厲害什麽的隻是保守的說法呢。你能成為前所未見的魔法少女哦，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存在。”
丘比的話抽幹了我全身的力氣——
我搖搖晃晃的在丘比的旁邊坐下了。
“如果，我早接受了的話，沙耶加醬就不會成為魔法少女了吧……”
“沙耶加她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從這點來看這和小圓是沒關係的。”
丘比好像安慰似的這麽說道——可是，它說完後，卻把視線移開了。
“從她之後的努力來看——小圓一個人能頂得上十多個沙耶加的力量。”
“……”
至今為止可以選擇的無數選項。
我一直在這些上麵猶豫著，拚命權衡著——可是，可能已經在某個重要的地方大錯特錯了。我的眼前因為絕望的感覺變得漆黑一片。
“……為什麽是我？”
過了會兒，我小聲問道——
丘比好像也非常困擾的樣子，聳了聳它的小肩膀說道。
“我也不知道呢。老實說，你所隱藏的潛在能力強大到了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程度。我也一樣希望有人來作下說明呢。”
“是這樣嗎？”
“如果你解放力量的話，何止是引發奇跡，恐怕連宇宙的法則都能扭曲吧。為什麽隻有你一個人具備這樣的素質呢……理由現在都還不知道。”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一無長處的人……”
做什麽都很遲鈍，無法傳達自己的想法。對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決心，和自己說的不一樣，到了做的時候又動不起來了。
“我想自己大概會一直像這樣，幫不上誰的忙，無法派上任何用場，活到最後也一事無成的吧……雖然覺得不甘心，覺得很寂寞，可是也沒有辦法，我一直是這麽想的。”
“現實卻是截然不同的呢。”
月亮蒼白的光芒透過雲間的縫隙傾瀉下來——
丘比的話在寂靜的公園裏響著。
“小圓，隻要你希望，說不定連萬能的神明都能化升哦。”
我聽了這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人從腳底抽走了一樣。
簡直像是體重完全消失了一樣的感覺——
我慢慢的堅定了我決心。
“……我的話……連丘比做不到的事情，我的話也能做到嗎？”
“這說的是？”
“我和你簽下契約的話——能使沙耶加醬的身體還原嗎？”
在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我身體上微弱的顫抖消失了——
我直視著丘比紅色的眼睛，等著它的回答。
丘比馬上答道。
“這種程度肯定輕而易舉的啦。”
在有力的斷言之後丘比補充說道。
“可是這個願望——對你來說，是值得用靈魂來交換的東西嗎？”
在一瞬間，爸爸媽媽達也——還有許許多多其他我深愛著的人事物從我的腦海裏閃過。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沙耶加醬的笑容——還有後來閃現出的沙耶加醬的淚臉和那個虛無空洞的眼神。
“為了沙耶加醬的話……可以哦。”
然後，我點著頭向丘比宣布。
“我要成為魔法——”
可是——就在這個瞬間。
好像有風吹過，丘比的腦袋缺了一半。
“……誒”
不隻是腦袋——在一瞬之間，身體、四肢——
它的全身上下在風過之後，變成了一團白色的什麽東西……
然後，丘比當場應聲而倒。
“——你”
從驚詫無言的我背後——傳來了這個聲音。
“為什麽，你——”
回過頭去，那個是——
穿著黑白色魔法少女服裝的曉美焰醬。
她平時就很白皙的麵龐，在明月的照耀下愈發顯得蒼白了——
然後，焰醬怒不可遏的扔掉了手裏拿著的黑色長槍。
聽到子彈滾落在地上的聲音，我才終於明白丘比是被焰醬用槍射殺了。
“太、太過分了……怎麽樣也不用殺掉吧……”
我才說到一半——
焰醬向我走了過來，吼道。
“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要這樣的犧牲自己……派不上用場什麽的，沒有意義什麽的……不要這樣妄自菲薄啊！你想想重視著你的人們的心情啊！”
“……誒……？”
“給我適可而止吧！如果失去了你，會有人傷心的，為什麽就是注意不到這點呢？想要保護你的人要怎麽辦啊！？”
“焰……焰醬……”
她的表情——
她認真的表情——
什麽時候，在哪裏，看見過。
沒錯，那是在——
焰醬轉學過來的那天。
帶她去保健室的路上兩個人走在連接走廊的時候。
“絕對不要想著去做與你現在不一樣的自己。”
和那時警告我的眼神一樣認真——
不，比起那時還要殷切、認真。
就像是，那天早上，在我夢裏叫喊著的焰醬一樣。
那個時候，在那個夢裏，焰醬想告訴我什麽呢……？
我突然想起了這個——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
我不由自主的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在哪裏，見過呢——有嗎？我和焰醬……”
“那是……”
在這瞬間，焰醬眼裏深沉的悲傷彌漫了開來。
焰醬好像想隱藏這份悲傷一樣背過臉去，卻癱坐在了地上。
柔弱的肩膀馬上開始抖動了起來……
那樣堅強、嚴肅、完
美的焰醬——現在卻在哭泣著。
這樣前所未見的軟弱，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
悲傷得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哀愁都被她一個人背負著一樣。
我吃驚的看著焰醬哽咽的樣子愣住了，這個時候——
“——誒？”
剛才，有什麽……
好像聽到了誰的叫聲——
“……不行。不要聽，小圓！”
雖然焰醬泣不成聲的喊著——
可是這個聲音是直接在我的腦海裏響起來的。
（——沙耶加啊啊啊啊啊！）
這個是——
杏子醬的聲音。
杏子醬在叫沙耶加醬的名字……
而且，這樣異樣的叫聲，絕對不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對不起，焰醬，我……要走了。”
“……等下……美樹沙耶加，已經……”
“對不起。”
我說完轉身跑了起來。
“等下，小圓！”
背後傳來焰醬的叫聲——
雖然覺得不好受，我還是繼續跑著。
杏子醬在某處這麽叫著沙耶加醬，到底發生什麽了——我完全都沒搞清楚，隻是向著看不見的什麽地方跑著，拚命一直跑著。
這條幽暗的街道不知通往何處。隻覺得在路燈照耀著的盡頭，有什麽比夜幕中的暗黑更加陰暗的東西在等著我。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停下腳步。
這是因為——
有聲音響著。
因為沙耶加醬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裏響著。
（我終於明白了——你說過的話。）
（希望和絕望相平衡互銷為零……）
這斷斷續續的話語，毋庸置疑是沙耶加醬的聲音——
（振作一點啊，沙耶加！）
杏子醬對沙耶加醬叫道——
（曾幾何時，你這麽說過的吧……事到如今，我完全明白了……想要祈禱一個人得到幸福，必須要有一個人受到詛咒……我們魔法少女啊，就是這樣設定的對吧。）
說這些話的沙耶加醬的聲音——好像被什麽附體了一樣，不再是那個空洞呆滯的沙耶加醬。不會有錯，這就是平常的沙耶加醬，可是她卻像是決意要找回什麽一樣低聲細語著——我心裏被不祥的預感脹滿了——
（我確實，可能救過了幾個人——但是相應的，內心卻積下了怨恨和嫉妒，連最重要的朋友都給傷害了……）
聽了這話，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沙耶加醬，沙耶加醬……！”
（……我啊……真是個笨蛋。）
然後——
我聽到了這句話。
（——小圓，對不起。）
這個是。
這個是，應該由我先說出來的話——
這次一定，應該由我先說出來的話——
“不要，不要啊，沙耶加醬！”
——對不起，小圓。
這個聲音把最後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什麽東西給切斷了——
把我和沙耶加醬聯係起來的，什麽重要的東西給狠狠切斷了——
聲音已經聽不見了。
無論如何搖頭，沙耶加醬的聲音都已經不在了。
隻剩，夜幕中的黑暗無限蔓延著——
萬家燈火將溫馨播撒了出來，路燈照亮了眼前的街道。
我一邊哭泣著，一邊踉踉蹌蹌的繼續跑著。
一邊“沙耶加醬，沙耶加醬”的叫著——一邊繼續跑著。
跑了一陣——
在昏暗的街道的前方……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個怎麽看都像是死神的身影是——長發馬尾辮的佐倉杏子醬。
而且，一臉陰沉表情的杏子醬抱著的東西是——
像壞掉了的人偶一樣的，美樹沙耶加醬。
“……沙耶加……醬。”
聽到了我的聲音的杏子醬吃驚的抬起頭。
然後，帶著一副非常過意不去的表情對我背過臉去了。
我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接著又繼續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
然後，我走近杏子醬，向她懷裏橫抱著的美樹沙耶加醬伸出了手。
沙耶加醬她——
臉上滿是細小的傷痕，像睡著了一樣閉著眼睛。
她那總是健康飽滿的臉頰，煞白透明。發青的嘴唇緊閉著。
夜風吹過，拂動著沙耶加醬的前發。輕輕擺動的頭發掩住了沙耶加醬的睫毛，好像想把她的眼睛遮起來一樣，覆蓋了上去。
我嘴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見到沙耶加醬的話——如果再見到明明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的，卻怎麽也張不開嘴巴。
“她的靈魂寶石——”
從我的後麵傳來了焰醬的聲音。
“變成了悲傷之種之後孵化出魔女——消失了。”
“……騙人，的吧？”
我頭也不回的低聲念道。
“是事實哦，這就是靈魂寶石最後的秘密。”
焰醬走到了我的旁邊——
拿出自己的靈魂寶石，舉了起來。
“這個寶石被汙穢完全染黑的時候，我們就會變成悲傷之種，被孵化成魔女……這就是成為魔法少女的人，無法逃避的命運。”
在這裏的焰醬已經完全舍棄了剛才哭泣的模樣……又成為那個總是冷靜完美的魔法少女焰醬了。
“騙人……騙人的吧？對吧？”
我沒有辦法相信焰醬的話——
我向抱著沙耶加醬，緊咬著嘴唇的杏子醬問道。
可是——杏子醬什麽也沒有說。
“怎麽會……為什麽？沙耶加醬她，想從魔女手裏保護大家，想成為正義的夥伴，她是這麽想著才成為魔法少女的。可是卻……”
“她一直承擔著與那個願望相當的詛咒。隻要救了一個人，從此就不得不詛咒一個人，那孩子才能活下去。”
“別說了——”
突然，杏子醬她——
把沙耶加醬的屍體交給了我，伸手揪住了焰醬的衣領。
“你這家夥……你以為你是誰？告訴我們實情就很了不起嗎？為什麽你能說得這麽得意？這家夥是，沙耶加的……”
沙耶加的——
……沙耶加醬的——什麽呢。
我抱著沙耶加醬的屍體癱坐在地上——
心裏搜尋著杏子醬的話的後續。
我到底是沙耶加醬的什麽呢……明明沙耶加醬的那樣的痛苦，我為她做了什麽嗎？而且，現在開始要對她說些什麽——要為她做些什麽？
我呆呆的想著這些的時候——
“這次你總算能理解了吧。”
焰醬用冷漠的口氣對我說道。
“你所憧憬之物的真麵目——是什麽樣的。”
“你還算是人嗎！？”
焰醬把反唇相譏的杏子醬的手輕輕撣開——
“當然不是了——而且，你也一樣，沒錯吧。”
焰醬低聲說完後——
扔下了我和杏子醬——還有已經不能動了的沙耶加醬——
融入到夜幕中的黑暗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