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的罪孽是存在的。


    一人在雪地之中。


    二人在墓穴之中。


    於是,四個人在囚籠之中。


    從黑暗中現身的,是誓護再了解不過的人物了。


    隨著臉部傾斜角度而變暗的陰鬱的表情,那低垂的眼睛,對著誓護問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本不想相信的。”


    “……為什麽,是我。”


    “森修女是假冒的。”


    “——”


    “剛才在院長室知道的,於是我便明白了:冒名頂替了院長的隱秘人物——正在今晚在場的人之中,而能夠頂替成為院長行事的人物,除了你以外別無他人。


    “是這樣麽。院長即是假冒者的事情,露餡了啊。嗬嗬……擔心的事情變成了現實了。”


    她孱弱地笑著問道:


    “從什麽時候,就開始懷疑的?”


    “最初,從你說想進入這個修道院後的時候開始。”


    看到這種反應。真白是坦率地服從於如此氣氛。誓護不得苦笑了起來。


    “其——實,我是騙你的,真的話其實是更加靠後的時候……。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能夠重現過去發生過的事件。隻在今晚,我使用了這個力量,在廚房裏看到了。”


    真白閉上了眼睛,誓護一邊毫不疏忽地觀察著真白,一邊繼續著。


    “女人,肢解著男人的屍體。”


    “…………”


    “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死掉的是女人呢。”


    “因為看到了女人被殺死的影像。嘛,被殺的影像嗎。…………那隻是專門剪切好的東西吧。這本來是無法相信的事情,不過,女人不但沒有死……而且在那之後,哪裏的立場逆轉了過來——男人被殺死了。隨之被解體,並且……”


    環顧四周,誓護縮了一下肩膀。


    “怎麽說呢,將這樣的地方忽視掉。”


    “……地下室的管理,是新人們的工作,醬菜也好,熏製物也好。所以……而且,別的……能夠隱藏的地方沒能找到。”


    “真是惡趣味啊,再加上大膽。”


    “說真的,昨晚就應該埋好。院長,前輩們沒在的時候……”


    真白遺憾地深深歎息道。


    “真是的,隻有那個呢。真的隻有那個。很多次都要敗露了,為了那個每次都托故於亡靈的謊言……。真的,那是最後的……”


    “……那時,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叔叔要殺死你?”


    雖然有了這樣的推測。但是,必須要堅定這樣的觀點——根據情況的不同,真白也會成為誓護的敵人。總之,如果真白知道五年前的真相的話……


    真白對著不知哪裏的遠方投去了視線。


    “到春天為止,那之後是什麽時候?雪融化為止……”


    真白突然說出了這樣了的話,對正覺著怪異的誓護突然投下了炸彈。


    “呐,誓少爺,等雪融化,是不是為了去撿銀色的巧克力?”


    “——!?”


    “那裏麵,下了毒了麽?”


    誓護大大地張開了嘴。


    “為什麽?真白小姐……會對那件事……”


    不會吧。


    不,不會的。


    “真白小姐……撿了,麽?”


    真白無聲地笑了。


    不會有錯,不但撿了,而且掉包了。


    誓護在春天處理掉的隻是個普通的巧克力。


    真正的毒巧克力,會不會真白的最後王牌??


    “老爺死了,很快的。難以置信……我也不願相信……真白也問過這裏的修道院,蒙主寵召了呢”


    “嗯……記得呢……”


    “接著偶然地,發現了。在雪下麵露出來……那個信封。”


    這是怎樣的偶然啊,諷刺的是事情還在相互糾結著。果然,壞事是不能做的……


    “被要求寫的離婚協議麽?那個是在一開始就看到了。並非老爺強迫的殉情自殺……。有人,一直把老爺當做死去的人。”


    真白聲音中的一直的抑揚頓挫感漸漸消失了。


    取而代之從中滲透而出的,是殺意。


    “那兩人死去的話,誰獲益最大?”


    “……叔叔麽?”


    正解是——那個假冒者。那個盡可能把現在醬菜塗滿屍體,悲哀的欺詐師。


    被下了毒的巧克力閃動著、應該去追問嗎。於是,為了拒絕對方想盡手法拉攏的言辭,真白被殺了……


    “是,麽,姬沙小姐她……”


    並不是來告訴誓護叔父不在的消息。


    “是從叔叔變得行蹤不明開始……來到這裏搜查的。”


    追尋著叔父的腳步,做好了殺人者存在於此的覺悟後來此探查麽。


    姬沙以“社長從上月開始到海外出差”的借口這樣對外宣稱。於是隱藏了失蹤真相的她,隻能親自到訪了這裏,為了預備和殺人者對抗,連武器都攜帶了……


    “不是隻有鏡哉大人。”


    真白簡直就像爬蟲類一樣,將無動感的眼睛轉向了誓護。


    “您,也有動機。誓少爺……”


    說的沒錯。自身便憎恨父母,況且還隱藏了證據的誓護——真白知道那件事:有人撿到了,她為了確認那一點,因此將信封放回了雪中。


    真白將自己多年來胸中鬱結著的問題,終於問了出來。


    “是誓少爺……殺了老爺麽?”


    誓護躊躇了,對於回答感到苦惱起來。是肯定——還是說否定呢?


    “如果說是……”誓護咧著嘴苦笑道:“……的話,會怎樣?”


    真白的回答簡單而明快。


    “請您去死。”


    她背在身後的手在桶裏摸索著,當手放回到正麵的時候,握著的是金屬製的手斧。本來是用於碎冰的工具,不過現在代替冰的可是誓護的腦袋了,真是讓人笑不出來的事情啊。


    不過本來是笑不出來的事情,誓護卻笑了起來。


    真白先是有點愣住了,緊接著變得有點害怕的樣子,最後怒了。


    “……真白我可是認真的!”


    “抱歉。不過,治好了傷,就"死"不了了吧?”


    把自己包著繃帶的頭亮了出來,真白露出了怯懦的樣子。


    “說真的,告訴我吧。真白你真的想殺掉我麽?”


    “……殺。”


    “是這樣啊~”


    “……會殺的。”


    “真白姐姐,為了祈祝還唱了歌喲。”


    “……”


    “真白姐姐洗衣服的時候,發出了什麽好聞的味道呢。”


    “……”


    “對我們來說,真白可是姐——”


    “不要說啦!”


    真白流著眼淚喊道。


    “真白我……也十分喜歡,你們兩個。雖然並不相稱,但是我也覺得姐弟和妹妹那樣的……但是,在那以上!”


    她雙手端著手斧,用力的踏在地板上。


    “我更愛著老爺。”


    誓護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那種男人?”


    “請不要那樣說,那可是你,僅此一位的父親啊。”


    “父親?對於那家夥來說父親的感情是沒有的,血也好淚也好都沒有!”


    “那是你的立場!老爺是,是非常,非常溫柔的……並不是外界所說的那樣的冷血……”


    誓護閉上了嘴,心中感到真是悲哀。那個男人的溫柔隻對年輕的女孩才有,連這點都看不明白麽?


    還是


    說,是像真白說的那樣,是個應該去愛的父親麽?隻是拙於表達感情,其實是愛著家人的麽?連好色的毛病也是,也是因為無法忘記失去結發妻子的悲哀,從而不停尋找能從心裏深愛的續弦麽?


    不過現在都無法確定,誓護是這樣期望的。如果不是那樣的話——眼前的真白就太可憐了。殺死將成為敵人的人並解體,接著現在就要割下誓護的頭顱,這個不懂世故的女孩啊。


    真白步步緊逼縮短了了間隔。


    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的殺人者的眼睛,發抖到無法安定下來,而且感到恐怖——這是一旦看到誓護有什麽特別的舉動,便立即發動攻擊的覺悟。那樣的表情,讓人背上感到一陣寒意。到底,能製止麽?


    如果是小刀或是菜刀的話還好說,手斧的頭很沉重,對付起來著實麻煩。一旦讓揮舞速度提起來的話,就無法簡單的擋住了。誓護現在步履蹣跚,不但頭痛,而且全身倦怠。說實話,連站著都很辛苦。


    真白逼近一步,誓護便不得已後退半步,真白再次逼近,不得已誓護隻能繼續後退……


    於是重複了幾次這樣的事情後,誓護的腰部最終接觸到了堅硬的事物。


    是門。


    無法比喻的一點移動也做不到,不自然的硬度。到此為止一厘米也無法動彈了。總之是,窮途末路。冷酷無情的,殘酷的,絕對的壁障——


    不,等等。


    忽略了,桃原誓護,你竟然把關鍵的東西忽略了過去!


    真白在這裏,真白在這裏的話。


    到底是誰,把這個房間鎖上了呢?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這不僅僅是個密室,背後的觸覺宣示著,這是個……部分密室!


    仔細想想。我還有手。靜下心來。絞盡腦汁。冷靜,冷靜透徹的計算一下。


    誓護開始慢慢地計算著,在心中描繪著的是y平麵,需要求的是曲線構成的麵積。(喵的微積分麽?)就這樣一邊算著,一邊用大腦思考著別的事情。


    要逃出去的話,到底要怎樣做才好?


    很簡單,打開被鎖上的們就行了。


    為了打破區段的壁障,究竟怎麽做才好?


    這個也簡單,既然產生了壁障,圓形什麽的利劍之類的道具——哪怕那本紅色的書,去碰觸門就好了。


    能行麽?


    ……不,怎麽想也不可能。


    從擁有強大力量,且沒有實體的對手手裏,奪下武器或是說相等的工具,硬壓到門上?


    眼前手持凶器的殺人者在步步緊逼,身體不聽使喚,更何況敵人吧自己的意圖全部看穿了。


    太勉強了,那種事情怎麽可……


    ——不。


    不,能做到。桃原誓護的話,能夠做到。


    誓護不知不覺忘記了心中計算的事情。對於祈祝的思念浮現起來。最愛的妹妹的身姿。差不多要摸摸口袋了,毫無防備毫無掩飾的。意識到右手握著的東西,真白的凶器已經迫近到隻有數步的距離。不過,這還不值得懼怕,隻要有這個,就能把形勢逆轉過來。


    那麽,更近一些,再近,在靠近我這邊一點,王牌還在我這邊手中握著呢。這種事情你會體會到的。


    真白更加迫進一步,手握緊手斧的瞬間。


    “退下,真白。”


    隨著可愛的少女聲音,一個人影現身了。從誓護頭上,門上的天花板附近。她以鱸魚似的姿態,門上“長”出了少女的上半身。


    少女倒掛著注視著誓護,雅致地笑了。


    “我應該說過的,我能讀懂人類的心思嘛。”


    糟糕。誓護在心中呻吟道。真糟糕,被監視了……


    少女在空中慢慢翻轉,從門上抽出了下半身。然後便輕盈地改變了方向,向誓護伸出了白皙的手腕。


    “你的那隻手裏藏著什麽呢?能給我看看麽?”


    “住,住手啊。”誓護扭轉身體,將右手藏在了身後。


    “我不會住手的。”


    用冷酷無情聲音宣告著。少女的右手抓住了誓護的右手。纖細的骨骼發出了無法想象的強大握力。誓護的手腕被輕易捏碎,血管發出了悲鳴聲。


    現在。演技也好,計算也好,都不能做到絲毫阻撓,使之紛亂。(前後聯係,後麵是誓護開始還擊)


    右手的東西被奪去的同時,他向著少女的手腕飛撲。指尖觸到了紅色封麵的書,確認了手裏的觸感後。接著沒有絲毫考慮的餘裕,就趁勢扭轉身體,以腰部為支點向上跳躍,用柔道的話來講就是與落體相近的體勢。就這樣,保持著衝刺的姿態,向著門跳了過去。


    鐺,伴隨著鐵製門的聲音響起,表麵像波動一樣搖晃著。這巨大的反應,宣告著計劃的成功。


    壁障,消失了。


    但是——用力推的話,門是隻發出“哢嚓”的聲音的,而不會打開。不僅封住了那一部分,而且還額外加上了鎖。


    猛烈的衝擊從正下方擊中了誓護的腹部。


    身體被擊飛起來,剛想如何,馬上被可怕的膂力扭住胳膊按倒,這次摔在地板上,彈起來有五厘米。少女持續不斷的妖氣化為了爆風,將誓護吹飛開來。誓護撞到了半路上的桶,一邊發出巨大的聲音在地板上滾動著,和牆壁劇烈碰撞後才停止下來。


    咳,咳。誓護不住地咳嗽著。另一邊,少女擺出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注視著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張紙片,名片大小的厚紙。是張卡片。上麵印的是畫著小孩子的畫。把禮拜堂作為背景,露出新婚夫婦般幸福的笑容——


    “這是,這是什麽。這種東西,為什麽王牌……”


    突然變成這樣這樣,果然是聰明人。


    “難道……那個想法是用來欺瞞我……的詭計……麽?”


    說這話很令人不快,但是劇烈的疼痛是無法改變的。沒有辦法,隻好盡可能做出來的令人厭惡的笑容。


    “怎麽會……那是不可能的。那種極限狀態下,為了把我引誘出來而操縱了自身表層思考?是演技?還是計算?可是,那種思考,為什麽……”


    少女從沒有過如此狼狽,用蜈蚣或是說毒蛙一樣的眼神盯著誓護。


    “為什麽,我是在保護真白,明白麽……?”


    一時,誓護好像持有著真的爆炸物一樣的東西。


    放下不管的話真白也隻會受傷。教誨師是為了保護人類的性命,才去妨礙誓護的說法從沒有確證過。倒不如說,那樣想的話是在是可笑。


    誓護一邊撫著疼痛的腹部,一邊終於開始回話。


    “……對你自身而言,如果這個案件能夠得到解決,難道不好,麽?”


    “呃……感覺上是這樣……”


    “所以說,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麽?你把院長室的鑰匙交出……就像我來這裏一樣處理。你與真白小姐是共犯,且如果你把我們關起來的話——是怎樣的計策雖然並不知道——不過要等到真白把我殺死的話,你的"案件"就"解決"不了了。”


    “所以當然了,我來保護真白……為了取下那樣的廢紙,連自身的存在係都在更新……原來如此,抓住那一瞬間的話,的確能夠碰到我。你,連這一點都計算到了……?”


    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爍著,滲透出畏怖和敵意。


    “真是恐怖的人類。——但是,還是很遺憾。”


    少女很快有恢複了沉著,臉上浮起了她一貫平穩的微笑。靠近了躊躇失措的真白,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到現在為止都做得很漂亮,但是你依然是口袋裏的老鼠罷了。即使將分節乖離破壞掉,這裏


    依然是完全的密室。逃出手段什麽的是不存在的。還是說,你打算活著勝過我走過去。不管怎樣,你都是真白的餌食——”


    少女停下了動作。消去了笑意,一動不動地盯著誓護。對於誓護來說讀取思考什麽的並不是什麽便利的力量,對方是在思考?還是說僅僅是虛張聲勢。再或者說……到底,有什麽企圖?


    “逃跑的道路是沒有的?得勝的希望也是沒有的?”


    “……”


    “我充分認識到,就是那樣的事情啊。”


    “——”


    “我的目標隻有一個。”


    向上天示意,刻下滿意的笑容。


    “沒有逃走的道路的話——打開一條就好了。”


    少女的雙眼在驚愕中睜開了。


    沒錯,區段的牢籠被解開了。


    將聲音送達,誓護交換了一夜限定的契約——與那美麗的,令人恐懼的存在!


    厭惡地咂了一下嘴,少女快速的退開。在牆壁對麵隱去了身姿。


    刹那間,轟隆的聲音響起,厚重的天花板崩落了,瓦礫在空中嘩啦啦地崩裂,變成黑色的灰燼消失了。這不自然的崩壞現象,是誰的手法一目了然。


    抓住間隙逃開,誓護抓起呆立著的的真白,輕易地奪下了手斧,將手腕向上扭去。因為快速動作的原因,頭感到嘭嘭地劇痛,眼前金星四散。鼻血也快要出來了。


    彌漫的煙塵散開之際,頭上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到正上方停了下來。巨大的裂縫中伸出了仿佛銀質工藝品般的少女的麵孔。


    “這是瀆職哦,誓護。”


    十分冷淡,而且憤然的樣子。


    “區區一個卑微的下仆,竟然勞駕主人呐。”


    “哈哈……這還真是,萬分抱歉了,公主。”


    緊接著,艾可妮特輕飄飄地在空中躍動著身體。


    誓護趕緊伸出了手。不出所料,艾可妮特喪失掉平衡,把誓護和真白當做墊子落了下來。咕咚,發出了出乎預料的沉重聲音。


    “疼疼疼……你在幹什麽呀!?”


    僅僅是怒吼,頭顱就在作響。大概,現在傷口又裂開了。


    “哼……想,想想也不是多高。”


    到現在了還是一副令人不爽的囂張語氣。將真白坐在屁股底下,艾可妮特突然抓出了誓護的右手。


    “……怎麽了。”拍,將那隻手抓住。


    很快的撣了撣誓護的手,漸漸地艾可妮特的眼角向上翹起。


    “不要睡迷糊了,我可是說過要取回"鍾擺"的喲”


    “啊,那麽……?”


    “沒錯,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我賭的可是你勝哦,誓護”


    覺得她似乎微微地笑了,是錯覺麽?


    艾可妮特接過戒指,套在了右手的無名指上,這個時候,能看得出來,她的活力回來了。生氣恢複了,皮膚變得有色澤起來,幾乎要溢出的妖氣沸騰著。


    恢複了原本力量的艾可妮特,將誓護與真白一隻手一個地提起,跳了起來。穿過天花板的裂縫,輕輕地出現在地麵上。


    裂縫上麵是禮拜堂。誓護被拋在地板上,屁股碰了好幾下。


    由於閃電的衝擊,長椅變得十分淩亂,地板上也有大洞,瓷磚和木材四處散落著。散亂而隨意,在這般風情的禮拜堂裏,幾張看過的麵孔正等著誓護。


    姬沙也在,加賀見也在。都像是應被集中在這裏,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的樣子,呆然地俯視著誓護。接著,在兩人後麵的是——


    “祈祝!”


    誓護忘記疼痛一般跳了起來。就在倒了的椅子對麵,加賀見再後麵一些。


    正好手裏拿著手斧,誓護馬上握好手斧,打算衝過去。


    “從祈祝那裏閃開!你這個……”


    “等等,誓護!”


    像落雷一樣阻止了前進。再停下腳步的誓護麵前,艾可妮特輕輕地落下。


    “我來給你介紹,這是你的叔父哦。”


    “——”誓護慢慢地放下了手斧,“桃原……鏡哉?”


    加賀見默不作聲,艾可妮特點了點頭。


    “即便如此,那個人也對你和祈祝……”


    “沒錯,敢對我艾可妮特刀刃相向……想要將你們兄妹兩個從不知道本來麵目的怪物魔掌中救了出來。”


    一瞬間的混亂,但是,還是馬上答了出來。


    原來如此,這也是正好相反。加賀見並不是要去害祈祝——


    救,還是不救?手上握有人質,誓護考慮是否還要不要去威脅。


    真白和姬沙做出了約定,誰也不能成為殺人者。


    “呼呼呼,充滿淚水的相見?那樣無聊的事情先往後放放。現在就要進入正題了喲。”


    艾可妮特將扇子打開,一邊用指尖把玩著羽毛,一邊心情愉悅地說道。


    “罪人,已經在那裏了。”


    所有人,包括祈祝,都將視線集中到真白身上。


    “……到底是怎麽回事。”


    很快回過神來的姬沙將真白揪起。


    “你到底做了什麽!不——”她痛苦地改口道:“到底,想做什麽?”


    快要把修道服撕破一樣粗暴地搖動著對方,姬沙小小的拳頭上靜脈繃了起來,馬上就要破裂的樣子。


    看不下去的誓護走到中間將兩個人分開。


    “不要這樣,那是正當防衛。”


    聽到了這句話的姬沙,用充血的眼睛瞥著真白。


    “……果然,是這個女人,……殺的麽?”


    “先出手的是那個混蛋,真白小姐不應該被責備。”


    “閉嘴,你什麽也——”


    “我明白的!用眼睛看到的。”


    “什……麽……?”


    “很過分的手段啊。將女性的頭絞緊,在牆壁上磕碰。除了鬼畜還是鬼畜,我想那是人類做不出來的事情。盡管這樣說,姬沙小姐,我覺得那家夥死了也是一個男子漢。五年前那家夥做了什麽,知道了那個一個以後的話,特別的。”


    姬沙的兩手的力量軟了下來,誓護將她的手拿開,鬆開了真白。


    “……這樣啊,暴露了啊。還是說……那個人是……”


    滴答,滴答的眼淚奪眶而出。


    姬沙蹲了下來,就著這樣的場合裏放聲大哭,發出了嗚咽的聲音。在他人麵前從不露出弱點,逞強的姬沙,在眾人眼前毫無忌憚地哭著。


    誓護一下子便喪失了幹勁。即便是那樣爛徹底的犯罪者,也有為之死而哭泣的女性。反過來講,不管換做是誰,那種生活方式都做不到是不被允許的。不去很好理解那個的話,那是無法排解鬱悶的怠慢。


    “……對不起。”


    不是其他人,是真白在喃喃低語。


    “正如姬沙小姐所說,真白我……是怎樣不要臉啊。”


    看上去疲憊不堪的臉頰上,一道淚水流了下來。


    “還沒說,真白小姐你是如何將殺掉那家夥的事情掩藏住的?”


    真白精神恍惚地看著誓護。


    “因為那是正當防衛啊。真白小姐。被那樣用繩子套住,幾乎被殺掉也是當然的事情。會不會被問罪的話也說不準,為什麽不通報警察呢。那樣把屍體分屍,隱藏……不會被認定為屍體損壞,屍體遺棄麽?”


    代替哽咽住的真白回答問題的是艾可妮特。


    “不是正當防衛哦。”


    不由自主地扭過頭去。艾可妮特歎息了一聲,聳了聳肩。


    “全部都是相反的哦,誓護。試著重新想想最初的碎片。受害者的相貌變成誰也不能辨別


    的樣子,那是為什麽呢?”


    是這樣,對於後來的教誨師,對於艾可妮特,為了不被真白認出——


    不,不對。


    這樣啊,不對的話,那麽事情相反的話,那個就——


    並不是為了不被真白認出。


    “這樣啊……這是……計劃性的殺人啊……”


    被加以對於人類來說,毫無疑問能夠致死的攻擊的那位女性。被敲打,被絞首的那位女性並不是真白。


    恐怕,那是和真白共謀的教誨師……真白把一開始打算殺掉的男人叫了出來,打算在黑暗中隱藏身形殺掉的。


    “答得漂亮,不愧是秋牡丹的艾可妮特。”


    突然,女性的聲音擠了進來。


    何時出現在這之間的?還是說,從一開始就在這裏?


    在大廳的前麵,最前排的長椅上坐著的一位女性,悠然地站了起來。那向這邊回首的身姿,正是被稱為森修女的女性。


    “唉唉,是這樣的,桃原家的少爺。全部都是我從一旁指使的。”


    “……你,到底是誰?”


    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是還是問了。


    突然間,從對方腳尖冒出了感覺像是煙一樣的東西,下一個瞬間,白色的火焰便燃燒了起來,一瞬間便吞沒了修女整個人。


    伴隨著劈啪的聲音,表麵全部燃盡,修女的身姿變了。


    “……君影小姐?”


    這是另一位教誨師,之前敲詐了誓護的那個黑發的少女。


    “那不是我的名字呐,那隻是和真白所說的假名而已。”


    誓護又照例開始了對於積分的心算。事到如今不管如何,誓護隻想到最後都盡力做到最好。


    “我想沒有自我介紹的必要了,你對我是再了解不過了吧。”


    少女的視線越過了誓護,望向了艾可妮特。


    “好久不見了,艾可妮特。麗王六花的公主大人。”


    “哼……將鍾擺的時間加快,使得臨時的肉體老化了呢。”


    “唉唉,是的。為了幫助真白,借用了森女士的名義和外形呢。”


    “真是卑鄙,真像是你這樣的人才能使出的無聊手段呢——鈴蘭。”


    知己?


    誓護一點也不吃驚。世界中不知道有多少"大罪"成為了教誨師的"案件"。為了那些而投入追蹤的人員的人數,那會是多麽的可觀。


    如果,這並不是稀有狀況呢?


    單純的偶然麽?不,還是說這是什麽人的作為……?


    “是啊是啊,話正說到一半呢。”


    教誨師的少女——被艾可妮特稱為鈴蘭的人——轉過身來正對著誓護。“


    “真白是吃下了。我所說的,很甜很~甜的毒蘋果。可是,真白確信著,隻是殺死了所愛的人並不會被逮捕……”


    誓護一邊反複進行心算,一邊在腦中應對著對話。


    “所以,在我的指引下,便設法使之成為了完全犯罪。”


    “指引?”


    “對對,是我教授的方法哦,我能夠知道很多人類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將罪行從愚蠢的人類眼前隱藏起來毫不費力。”


    “就那樣……讓她犯下了殺人之罪了麽,也是碎片變得惡化了……”


    “是哦,姑且希望其他的教誨師能變得老實些。”


    嗵——令人不快的聲音在腦袋裏回響著,腦袋就要裂成兩半了。


    “……你也是教誨師什麽的,和艾可妮特一樣了?”


    “自然,這是很明顯的事情。”


    “這樣的話,為什麽要做出那樣誘惑一般的模仿?”


    鈴蘭這樣回答:


    “因為,我要按下烙印。”


    “——!?”


    “沒聽到麽?”我在不止一個的人類身上按下烙印。”


    一邊如此笑著,鈴蘭一邊頗具樂趣地繼續說著。就像是下午茶時間的談笑一般。


    “為此,使完全犯罪成立可是第一位的呢。你知道麽?犯下大罪的人,不被人間法律所製裁的時候,我等教誨師就會到訪——。那樣的話,製造出不被製裁的罪人就好了,是個好理由吧。”


    誓護說不出話來。這算什麽?這算什麽道理?因為要將不止一個人墮入地獄?為了這種理由,而使其實行完全犯罪?


    這簡直就像是為了增加檢舉數而教唆犯罪的不良警察不是麽?


    不,等等,比起這個……


    不被製裁的罪人,這是什麽意思?


    完全犯罪成立的話,教誨師就會造訪。可是?


    如果那樣的話——


    我掩蓋了那場罪行。


    祈祝這一生,怕是不可能不懼怕教誨師的陰影了。


    “總之,利害是一致的哦。通過我的指導,罪人至少在現世得到了平安。而我則能留下烙印。呐,這不是很美妙的互惠互利麽?“


    鈴蘭快樂地繼續道,而此時誓護的腦中全是最愛的妹妹祈祝的事情,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但是……


    “……少開玩笑了!”


    代替失語的誓護,有人開口了。


    “蠢話真多呀,鈴蘭。真是刺耳啊……嗡嗡地吵得很……”


    紅色的瞳孔熊熊燃燒著。黑色的火星飛濺,將周圍的空氣灼焦。


    鈴蘭嗬嗬地笑著,挑釁地說道:


    “我可沒有開玩笑哦,將罪人請到煉獄裏來招待不是我們的任務麽?”


    “誘騙什麽的根本就不是任務!”


    “啊拉,人類的罪惡……是罪人的本質。即便放開不管也會去犯罪的東西,我隻是將那個時間提前而已。搜查什麽的沒有什麽變化。”


    “真是謬論。”


    “真白也是這樣,不是麽?我剛教授了方法,她就毫不猶豫地殺掉了那個男人。即使是我沒有出現,也遲早會犯下殺人的罪行呢。”


    咯吱,艾可妮特要緊了牙齒。


    “對於人間過多幹涉是罪呢。這麽清楚明白的規矩……”


    “真是說了不可思議的話呢,艾可妮特。"不要被垃圾一樣的法則所支配"——這難道不是你說的話麽?”


    “……被支配什麽的,才沒有呢。那是你的強詞奪理,絕對的。”


    鈴蘭露出了困擾的表情,變成了像是教導不聽話的壞孩子一樣的情形。


    “我說,艾可妮特,你這到底是打算怎樣?這是很明顯的事情,人類不過是愚蠢且無聊的東西。在無法超越幻想的世間裏,即便是真實的人生也無法看到,遊樂沉迷於輪回而將現實遺忘,墮落的存在。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吧。”


    艾可妮特閉口不言。


    剛才鈴蘭所說的,的確也是艾可妮特的看法。愚蠢的人類,肮髒的,無知的存在。不過多少次都是這樣重複著。


    可是,艾可妮特搖了搖頭,一句一句,仔細斟酌著措辭說道。


    “……並不是那樣的,鈴蘭。”


    “啊拉,怎麽不對了?”


    “人類也是,孕生出現世這種現實,並在這個現世生存的存在,那才是真實的生——不,正是被有限時間所拘束的現世,才會有被編織在一起的羈絆的存在,也會有為了這種羈絆而獻出生命的人……有來世也好,人類的生存價值與我們並沒有什麽大差別……或許,比起我們還要……”


    艾可妮特抬起臉來,怒視著鈴蘭,說道:


    “人類就是生來為人類的存在,並不是被你我所把玩的玩具!”


    看著那昂然且高尚的側臉,誓護的胸口熱了起來。


    另一邊,鈴蘭明顯的感到失望,將手裏的書按在額頭上,望向天空。


    “唉唉,艾可妮特……鈴蘭我好失望啊。你竟然說出這種溫和寬大的話來……真是遺憾啊。隻有你,我本是相信隻有你是和我處於同一高度的說。”


    “哼……和你一起?讓人要吐了啊。”


    “嘛,真粗魯,可憐的艾可妮特,你也完全被人類的毒所害了啊。就像那個愚蠢的克裏斯皮裏姆一樣——”


    哢嚓,突然生出了一道雷電,閃電從艾可妮特的腳下向四麵八方竄行著,巨大的音量下空氣被撕裂,順著牆向上蔓延。大廳在一瞬間燃著了。電流一直到了天花板,群青色的天空在突然裂開的缺口裏露了出來。


    艾可妮特因為劈啪劈啪帶電的原因,本來通透的聲音忽然染上了一抹黑色。


    “不要說出那個名字,我說過的吧……”


    “啊呀好恐怖。嗬嗬……還是那麽容易激動啊。”


    “可憐的是你,卑鄙的鈴蘭。把你那肮髒的舌頭拔掉如何。”


    “像你這樣的正義感啊……不過,你這樣做有何正當性呢?我沒有任何罪哦。教誨師並不禁止對人類私語喲。”


    就像是誇耀其勝利一般,她令人不快的抿著嘴竊笑著。


    “用碎片毀損來控訴?真遺憾,那也不行。磨光牆壁……那樣去做的是真白。而且,我的手裏有完全的更新履曆,把這個拿出來的話,我就不會被問罪。


    “……真是個完全的蠢貨啊,鈴蘭。”


    “那種垃圾一般的法則,對我艾可妮特沒有任何束縛可言!”


    下一個瞬間,艾可妮特二話不說地釋放了閃電。


    閃電自然是以電流的速度,發出的瞬間便擊中了。誓護吐了吐舌頭,他花了一陣子才理解到艾可妮特在做什麽。


    空間被黑色的閃電像蛋糕一樣切開。電流分出枝杈來相互纏繞,打算將鈴蘭燒成灰燼。迎擊的鈴蘭將紅色書皮的書高高舉起翻開,妖氣構成的霧化為了壁壘,閃電打在了地板上。


    “祈祝!”


    周圍是豪雨般震耳欲聾的落雷,當然,喊聲也無法被聽到。誓護努力拖起已經破破爛爛的身軀,即便如此也仍向妹妹那裏跑去。為了以防萬一出現的戰鬥中的流彈,他以自己為盾,從流火中保護著最愛的妹妹,呆然地看到這一係列動向的人們也都紛紛伏在了地板上,蜷縮其身體。


    不一會,鈴蘭便在雨點般雷擊麵前敗下陣來,她用來防守的樞要核心,那本紅色的書也被彈到了後方。


    濃霧的壁障被彈裂開,這一瞬間,鈴蘭的身姿顯露了出來。


    “要抓住了”——這樣想的同時,鈴蘭的身姿卻忽然消失不見了。


    特大號的閃電灼焦了虛空。將鈴蘭貫穿,擊碎了地板。


    黑色的灰燼彌漫著。不久,那燃燒著且飄滿塵埃的濃霧散開,鈴蘭像什麽事也沒有一樣,悠然地站在那裏。


    不過,身體成了半透明的,輪廓也模糊了起來,透過身體都可以看到對麵。


    “啊呀,好危險。險些讓我受了重傷呢。”


    切,艾可妮特沒有禮貌的咂了一下嘴。


    “……可悲的鈴蘭,打算卷起尾巴跑掉麽?”


    “唉唉,沒錯啊。和秋牡丹的公主殿下成為對手不是什麽好事啊。我這個瘟神就此退散了。烙印還是請您來留下吧。”


    鈴蘭的周圍變得白靄靄的。


    “各位貴安。再會了,花鳥頭君”


    白色的妖氣噴湧而起,變成火焰直至燒盡,當飛散的火花最後燃盡的時候,那裏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身影了。


    就算鈴蘭離開了,艾可妮特也沒有放下臨戰態勢。


    全身纏繞著鎖鏈一樣的電流。滋滋,劈啪地緊張聲音,好像是在生氣沒錯。『沒有辦法生氣』那樣站著。


    當那電流安定下來後,接著黑色的妖氣便轟轟地升了起來。


    凜然地,睥睨著所有人類。


    要是說和什麽相似的話,那就像是背負著火焰的不動明王。身體上被施加了仿佛被盯到便想拜倒的威壓。艾可妮特輕輕地浮起到了空中。


    她稍稍將脊背後仰,將腳垂了下來,仿佛懶貓一樣散漫的姿勢。不過卻顯露著不可思議的高貴。在稍稍高一點的地方漂浮著,威嚴更一步增加了,使人進一步為之所壓倒。


    “罪人。”


    用和那威壓感毫不相稱的纖細,可愛的聲音。艾可妮特喚起真白。


    真白看了一眼誓護,什麽話也沒說,也沒有請求幫助。


    用發抖的腳站了起來。沒有絲毫拖遝,剛強地來到了艾可妮特的麵前。


    “你犯下了罪孽。使用計謀殺死了一名人類,並且,還打算要將另一人……誓護殺死。將屍體毀壞,侮辱死者,打算將這罪孽永遠的隱藏下來。”


    真白沉默地點了點頭,不做任何推脫之詞。


    艾可妮特一動不動,接著歎了一口氣。莊重地宣告道。


    “因此,教誨師宣判你有罪。”


    真白微微地笑了。那是略帶譏諷,孱弱的笑容。


    “那個,是地獄的命令麽?”


    “……是的。”


    “那麽,請馬上把我帶到地獄吧。死神小姐。”


    “……那種不合時宜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艾可妮特將扇子合攏。那黑色的羽毛熊熊燃燒起來。黑色的火焰,熱氣一直擴散到誓護的身邊。扇骨在烘烤下吱吱嘎嘎地響了起來。


    艾可妮特將炙熱的扇子按在了真白的額頭上。


    滋滋的皮肉燒焦的聲音響了起來,真白發出了痛苦的小聲呻吟。


    真白的額頭上看起來什麽傷痕也沒留下。不過,就像什麽妖氣一般,搖曳著令人悚然的陰翳。雖然不是物理性的傷痕,但是那裏的確是按下了“罪人”的烙印。


    真白摸了摸額頭,用可以說是爽朗的表情說道:


    “這樣的話,我死後就會去下地獄了?”


    “真傻啊……你知道死究竟是什麽麽?從輪回中被解放出來,回到真正的現世,那是永遠的安息……。所以,罪人是不被允許死的,隻可在煉獄中體會永劫的痛苦。死這種事情,對於你來說是不被允許的啊。”


    就這樣,禁止了罪人之死。


    “所以說,我隻是這樣告訴你。”她仿佛吟詩一般念道,“vive,memormortis。”


    艾可妮特安慰一般,溫柔地,輕輕地撫摸著真白的臉頰。


    “請和烙印一起活下去,愉快地去麵對來迎接你的馬車。”


    隻說了這一句話,艾可妮特便消失在黑色的火焰中。


    之後隻留下真白傻傻站到最後。誓護也好,姬沙也好,還有鏡哉,麵對著過於簡單的閉幕,也都一言不發的占到了最後。


    罪人無法去死,隻是這樣約定了這樣陰鬱的未來,便置之不顧了。


    於是,這樣格外不可思議的事件,便隨著拂曉的到來落下了帷幕。


    因為天花板和牆壁上都有了大洞,禮拜堂裏吹進了冷風,涼颼颼的。


    盡管如此,誰也沒有離開禮拜堂。幸免於雷擊,總算活下來的人生起了爐火,燃燒殘留下來裝飾用的毛毯來取暖。


    石虎的旁邊坐著的是真白。稍微遠一點地方的是“真正的”叔叔。更遠一點的是姬沙,一個人朝著別的地方發呆。完全就像掉了一層皮一樣。正好在她的前麵,是通著地下室的裂痕,不告訴她屍體的所在市誓護出於同情的打算。


    到底,這個夜晚都發生了些什麽。


    不管是誰都像消化不良一樣,默不作聲地想著。


    隻有一個人,祈祝發出著安睡的呼吸聲,用手緊緊地抓著誓護的襯衫,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將


    全身依靠在誓護身上。疲勞,或是說再次見麵的安心。一直繃緊的弦斷開了,才會變成這樣氣絕一般的入睡。


    在祈祝這般平安無事的事情上,算是那個白色的教誨師的勝利吧。緊張的事情一結束,誓護也被睡魔所襲擾了。在那種緊張感之下,整夜跑來跑去也是當然的。祈祝的體溫令人愉悅,身體漸漸感到朦朦朧朧,這樣睡去的話,該是多麽舒服啊。


    誓護總算結束了思考。便招呼旁邊的真白。


    “真白小姐,將來,打算怎樣?”


    刻意用謙虛的的樣子說道,至少在表麵上,還像昨天為止的二人一樣。


    “真白小姐如果想說要自首的話,我是不會阻止的。不過,不那樣做的話,我們會把在這裏看到的,知道的事情全部忘記。當然,這裏的修理費由桃原家來承擔,不然,重建的話也是可以的。”


    一陣罪惡感刺痛著胸中,這不是為了真白考慮才說的話。也做著這次的事情被公開了的話,五年前的事情也不可能被舊事重提的這種打算。到底是不可能還是可能。


    仔細想想,如此殘酷的提出來。因而奪走了真白償罪的機會,隻能在太陽陰影中生活一樣的話。


    真白一動不動地沉思著,咬緊牙齒,一動不動。


    不一會,她環視了一圈禮拜堂,喃喃說道:


    “……今天可是要忙於整理了。這有這個亂七八糟的。”


    接著,笑了起來。


    “那樣忙亂混雜地,把那個埋了。”


    “……祈祝?”


    “是的,那個孩子也被告知,是不是打算和烙印一同生活。”


    為了立刻展開整理,真白站起身來。無力的微笑著。


    “雪下有屍體埋著——那個傳說變成真的了呢。”


    “哈哈,傳說的話,那可是漂亮的女孩子的屍體啊。”


    這樣的俏皮話激起了笑意。所以接著,誓護繼續這個話題。


    “知道麽,那個傳說,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哦。”


    “唉……?”


    真白詫異的回過頭來,誓護微笑著,揭開了秘密。


    “在這裏幽禁的是父親的前妻,也就是說,是我的親生母親。”


    “!”


    真白愣住了。而且流下了理由不明的眼淚。


    她擦幹眼淚,剛想開口,張了一半又回頭看了看姬沙。她在墓標一樣的姬沙的背後什麽也沒說——或者說無法說——隻是沉默地走了出去。


    誓護目送著真白走開,這次又轉過身來麵向叔父。


    “加賀見先——啊,不。”他更親近些地重新說道:“叔叔。”


    而叔叔則在不高興地鬧著情緒。


    “叔叔什麽的省省吧……好傷心。”


    “別這樣嘛,鏡哉先生。”


    叔叔看起來有些害羞,曬黑的臉龐放鬆了下來。


    “……被用那個名字稱呼,真是久違的事情了。”


    “可以問問麽?”


    “啊,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


    “昨晚也問了的。為什麽要用假名潛入都這裏呢?”


    叔父默不作聲,倒並不是不回答,而是在考慮整理著答案的樣子。


    稍後,便開始幹巴巴地說了起來。


    “總覺得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情,桃原家……。大哥死了,我的冒牌貨才會起作用。這種家,我已經不想與之產生任何關係了。”


    “我和祈祝的事情?”


    “……並不是,並非是同情。隻是,因為我離家的原因,讓你們遇到了麻煩了……吧。稍稍,有些在意。”


    那大概不是“稍微”。叔叔是“十分”擔心吧。


    “在正麵怒吼也沒辦法遇到假冒者……反倒。我倒有了被殺的可能。這樣的話,反正如果那樣憑力氣方法不成的的,就隻能施展智慧了。”


    “……ok,大概,了解了。”


    誓護深深地點了點頭,輕輕地將祈祝的頭發纏在指頭上。


    “那麽,在你的回答之後,我有一個請求。”


    “什麽?”


    “成為我和祈祝的監護人。”


    叔叔的眼睛瞪圓了,吃驚地看著誓護。


    當明白到誓護是認真的後,這次他眉間的皺紋皺了起來,盯著誓護說:


    “我對於做生意可是外行啊。”


    “那也沒問題,如果你在背後支持,我和祈祝都會變得有信心起來。這比起刺殺艾可妮特來說不是很愉快的助力麽——的說。”


    誓護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撒謊是不對的喲。你接受了桃原家的英才教育,單看經曆也很厲害啊。你留學學的是mit的經營學課程吧。”


    “……露餡了啊。”


    “叔叔——總之假冒者的事情——呃決定做我的監護人的時候,是做了很多調查才這樣吧。那個欺詐師騙取的,是你的經曆吧?”


    “日本的做法我不清楚,大概,偽者之所以是偽者就是因為扮演得很好”


    “那一點沒問題。最近歐美流很受歡迎。而且……”


    誓護為了惡作劇,對著枯坐著的那個背影大聲問道:


    “很好的了解假冒者,且實際業務經驗豐富的女性來支持的話……呐,姬沙小姐?”


    突然被問到,姬沙嚇了一跳,回過頭來。


    就像被痛斥的時候終於到了一樣,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好像是聽到了誓護的話,玩味著事到如今這樣的意味,不禁啞然。


    她充滿懷疑地看著誓護。誓護則一動不動目不轉睛。了解到總算沒聽錯了後,姬沙不由張大了嘴。


    “我,我,我……”她咽下口水,“……我可是欺詐師的同夥哦?”


    “正因如此。那個事情暴露了的話,很多人就會感到很困擾。想知道到底誰是你的同夥,好把那家夥也拉進圈套。不方便的話很困擾啊。嘛,那樣連去的地方也沒有了呢。”


    姬沙細長的眼睛變得銳利起來,一動不動地盯著誓護。


    “真不敢想象這是你精神正常的情況下做出的決定。”


    “這個嘛,因為,正常不正常,是在有了這個的經驗後才能知道的。”


    “……我還是回家洗洗睡好了。”


    “請自便。”


    “哼……你這個……大蠢貨……”


    “哎?姬沙小姐你哭啦?”


    “哭,哭你妹,少自以為是了。”


    她抓起一塊小石子,故作要扔過來一樣,不過,石塊沒有去丟誓護。


    姬沙把石子扔下,雙手捂住臉。


    接著便止不住地哭了起來。


    誓護輕輕地把祈祝抱開,放到長椅上去睡。


    不願把她吵醒一樣,溫柔地把指頭一根根鬆開。


    “鏡哉先生,祈祝先拜托給你一下,不要凍到了。”


    “……你要去哪?”


    “正好,和朋友打個招呼。”


    把最愛的妹妹交到叔叔手裏,誓護穿過熏黑的走廊,走向二樓。


    慢慢爬上樓梯,走到向南的陽台。


    早晨的寒氣令人愉悅,拿仿佛要撕裂皮膚的風,現在也感到十分清爽。


    而且,那裏。


    “……倒是沒有忘了打個招呼。你還不算薄情啊。”


    清晨的陽光照射下,銀與紅光芒耀眼的閃耀著。頭發好像在風中遊曳越出睡眠的銀鱗一般。轉瞬看到的脖子是那令人感歎的透明一般的白色。那讓人回首注視的眸子,閃耀著深紅色,如同寶石一般美麗。


    艾可妮特坐在了扶手上麵,那正是下了毒的熱可可放過的地方。簡直就像硬要說自


    己就是毒藥一樣。


    讓人聯想到小鳥一樣唧唧喳喳的聲音。宛若毒藥一般。


    “……哼,真是個在血腥中徘徊的惡人啊。讓我等到什麽時候啊,差點沒有凍僵了呢。”


    “啊呀,等著麽?”


    代替回答的是劈裏啪啦的放電,就在誓護的眼前。於是他連忙改變了話題。


    “盡管是變成這樣的艾可妮特小姐,看起來也非常合體不是麽?”


    優美的黑禮服被血漬弄髒了,一點也看不到原先的影子。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頭發亂成一團,衣服破破爛爛,臉上也髒兮兮的。”


    “那些大半是拜你那放火魔一般的功勞所賜啊啊啊。”


    結果,還像一個火球似的爆發。


    真好笑,真是的,最後還要這樣。


    誓護把手扶在扶手上,看著艾可妮特。


    “怎樣,今後方便的話,一起喝個茶如何?”


    “我的任務結束了啊。我就隻能離開人界,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這樣啊,真遺憾。還有很多想從你那聽到的東西呢。”


    艾可妮特看起來很無聊的把腳甩來甩去,說出了這樣的話。


    “痕跡……也會被消去。”


    “痕跡?”


    “我存在過的……所有痕跡。”她斜視了誓護一眼,“那個地方……關於那個人的記憶,也都會消除的說。”


    說完便一直等著誓護的回答,就像在說:“反正我怎樣無所謂的啦。”


    誓護內心則苦笑著,真是個不坦率的人啊。


    “也好啊,這邊也在這邊想想辦法做點什麽。”


    “建築物也能複原?”


    “怎麽說呢,原本就是故意弄壞的。”


    “即便前後說通也不好啊,警察回來啊。”


    “小事一樁,我桃原誓護,可是騙了地獄使者的男人哦。”


    “哼……真是個自信家,我都要吐了。”


    “被您褒獎是我的光榮,公主殿下。”


    “哼……”


    “昨天晚上,謝謝了啊。不管怎樣說。”


    “哼……”


    “剛才那樣,也很高興。你是我的夥伴的感覺。”


    “……哼。”


    突然,艾可妮特停下了晃來晃去的腳,把背彎了起來,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姑且這樣好了,這時聽見了仿佛自言自語一樣的話。


    “……冰激淩。”


    “嗯?”


    “還不壞啦,調味汁什麽的。”


    “這樣?那麽,不管什麽時候都會好好招待你哦,這次是親手做的冰激淩。”


    “白癡啊……才不想呢,人類的親手料理什麽的。”


    輕輕浮起站到了扶手上,仿佛舞蹈一邊優雅的動作。在那場合自顧自的轉起來,裙子在風中撲啦啦地舞動著,下麵的折邊也撲啦啦地搖曳著。


    銀和紅色的頭發在風中飛舞,隱藏在下麵的艾可妮特的麵孔露了出來。


    那注視著誓護的臉,輕輕地溫柔地笑著。


    扶搖直上的妖氣將她的身姿覆蓋隱藏了起來。


    告別的時候到了,誓護意識到。


    內心感到痛苦,這一點連自己也感到吃驚。


    隻有一晚共處而已。


    痛苦的想法也好,可怕的想法也好。被刻印下很多東西。


    那個美麗的,令人畏懼的,但是其實是很柔弱的,異世界的少女——就像有著劇毒的花朵一般。很想把這個不可思議的少女帶回去。


    “……你啊”


    艾可妮特注視著誓護,嘟囔道。


    “絕對,不能背叛那個孩子哦。”


    誓護用離得點了點頭,臉上帶著的卻是輕鬆的笑容。


    “我發誓。”


    艾可妮特滿意的微笑著。為那樣的自己而生氣的麵容,也終於變得寂寞了起來。喃喃道:“……那個。”


    “嗯——”


    誓護幾許的願望,伸出了右手。


    “那麽,再會。”


    於是,便看不到艾可妮特了。


    那種親切程度的接觸,指尖的觸覺還殘留著。


    誓護凝視著自己的手掌,思考著。


    地獄,這個人世,罪過。結果,沒有一個解決了。什麽都是不確定的,曖昧的,沒有要領的。


    盡管如此,能夠確實的食物,還是好好地在這裏。


    “露餡了啊,祈祝~”


    被聲音嚇到,匆忙地動作了起來。


    那個在誓護背後偷偷摸摸動作的生物,一直透過玻璃,送來戰戰兢兢的視線,好像在看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看到了誓護那令人安心的笑容和張開的雙手。


    妹妹那漂亮的臉上綻放了笑容。


    猛的跳過來緊緊抓住,緊緊地抱在一起,確實的溫暖。誓護撫摸著妹妹的頭,就這樣——


    “好了,回家了。”


    於是兄妹二人的手握在一起,親密的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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