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暗黑係goth


    1


    暑假已經過了二十日、回校日那天我看見了久違的森野。


    早上的可前活動還沒開始、到校以後,她穿國教室裏吵雜的人群,走到我的桌旁。


    我們從來就沒有相互問候的習慣。森野來到我麵前,從口袋來取出一個筆記本、並把它放在桌上。那是一本陌生的筆記本。


    這是一本手掌般大小的筆記本、封麵用茶色の合成革製成。一看就是文具屋有賣的那種常見類型。


    「這是我撿的」


    她說到。


    「這可不是我的哦」


    「我知道」


    不知為何她拿出筆記本後顯的有些興奮。


    我哪起放在桌上的筆記本。合成革製成的封麵手感十分光滑。


    隨便翻開一看,它的前半部分寫滿了蠅頭小字,而後半不則是一片空白。


    「你從開頭讀讀看」


    我聽她說的,開始閱讀那些不知道是誰謝謝的文字。文章裏換行的字句特多,倒像是一些羅列條目。


    五月十日


    在車站前認識了一個叫楠田光惠的女孩。


    年齡為十六歲。


    一跟她搭訕,她就上了車。


    就這樣一直把她帶去t山。


    女孩一邊眺望窗外、一邊說她母親現在樂中於在報紙中新聞的投稿欄之類的話。


    把車停字t山的山頂附近。


    從行李箱中取出藏著的刀和釘子的提包。女孩見壯,笑著問我那是什麽。


    ……


    文章到這裏還未結束。


    我對楠田光惠這個名字有點印象。


    ……三個月前、有一家人到t山遠足。那是一個小男孩和雙親組成的三口之家。由於連日的工作,父親一到山頂就躺下來休息。盡管小男孩想叫醒父親和自己一起玩,但始終為能如願。


    中午過後,小男孩獨自跑到樹森中去散步。


    正當母親發現小孩子不見了的時候。一聲慘叫從樹林深出傳來。


    夫婦二人衝進樹林中找到了小男孩,隻見他微微的抬起腦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象在注視著什麽似的。


    父親和母親順著孩子視線的方向望過去,還發現那裏的樹幹布滿了黑紅色的汙跡。而且上麵還有一個古怪的小東西被釘子固定在與視線水平的方向。再往周圍一看,周圍的樹幹上也有用釘子掛起來的東西。


    這些東西就是屬於楠田光惠的。她的身體在秘森中被人解剖。眼球、舌、耳、手指、肝髒……所有的都被釘子固定在樹幹上。


    其中一棵書上,從上到下依次訂著左腳的腳趾、上唇、鼻子、胃,而在另一棵書上她的其他器官也被刻意的排列起來,如聖誕樹上的裝飾品一樣。


    這個事件震驚全國。


    森野拿來的筆記本上,清晰的記錄著楠田光惠被犯人殺害後、從哪個部位開始肢解屍體,並將其訂在樹上,以及在這過程中使用了哪個類型的釘子等等,這些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描寫,篇幅足足有好幾頁。


    我曾經從電視、雜誌和互聯網,看過不少關於這一案件的報道,所以十分了解事件的來龍去脈。


    不過,筆記本裏的記述對我來說卻是陌生的,如此詳盡的細節從未在任何媒體上出現過。


    「依我看來這個筆記本是殘殺楠田光惠的凶手遺失的」


    楠田光惠是隣の県的女子高中生。最後見到的人是她的朋友,兩人是在車站前的大廈分手的。如今,這一獵奇殺人案件在日本鬧的沸沸揚揚,而楠田光惠就是「最初的」被害者。


    除此之外,還發生了另一個犯罪手法類似的案件、極有可能是同一殺人犯的連續作案。


    「第二被害者的情況也有些在這啊!」


    六月二十一日


    跟一個抱著購物袋、站在路邊等車的女孩搭訕。


    女孩說她叫中西香澄。


    我提議用車送她回家。


    當車駛向h山的時候、她發覺不是回家的方向,便開始吵嚷起來。


    停下車來,用訂錘砸了她才安靜下來。


    把她任h山深處的一間小屋裏。


    ……


    一個月前,中西香澄,這一專科學校學生的名字傳遍了全國。各種新聞報紙大肆報導、而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知道已經出現了第二個被害者。


    他躺在h山的小屋中。這個屋子已經閑置很久了。屋主是誰也無從得知,整個屋子大概長3米、寬3米,牆壁和地麵均有木版拚和而成,屋頂嚴重漏手,屋內滿是雨水滲透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酶味。


    h山的麓住著一位老人、一天早晨、老人上山采摘野菜,發現以前一直緊閉的小屋大門開著。他覺的很奇怪,於是決定去看個究竟。可剛一走近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老人站在門口向屋裏張望。他完全看不清裏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中西香澄被排列在小屋的地板(床)上。和第一被害者一樣,她的身體被切割了,沒塊肢體相隔10mm左右整齊的鋪開,屍開在地板上形成10乘10的點陣,就是說她的身體被分成了100個小塊。


    筆記中記載了這次解剖情況。


    兩個事件都沒有目擊證人、殺害她們的凶手仍然逍遙法外。


    媒體把這兩件慘按稱為連續獵奇殺人事件,至今議論紛紛。


    「我很喜歡看有關這個事件的報道呢!」


    「為什麽?」


    「因為案件很奇特啊!」


    森野淡淡的說。


    其實,我亦處於同樣的心理,非常關心這個案件的報道。因此,我明白森野想表達的意思。


    殺人和碎屍,世界上真的有人這樣做,而且真的有人成了犧牲品。


    我和森野對這種陰暗的事情特別趕興趣。還喜歡收集一些悲慘、恐怖,聽後讓人魂不附體的奇聞逸事。


    進攻沒有說出口,我兩卻能憑著一種默契,彼此感覺到對方都擁有這不可思義的癖好。


    或許,普通人不盡會對會對這種事皺起眉頭,但我兩的感覺確實異常於人。因此、當我們談論世界各地的拷問器具以及執行死刑的各種方法時我兩總是把交談的聲音壓的很低。


    合上筆記本抬頭一看,森野正望著窗外。我知道,此刻一定在想象中西香澄各個部位被排列在地板上的情形。


    「這個筆記本是在哪裏撿到的?」


    聽我這麽一問,她就說起了撿到筆記本的經過。


    昨日傍晚,森野坐在一家經常光顧的咖啡室裏。這個店的老板沉默寡言,店內光線昏暗、環境幽靜。


    她一邊喝著老板為她衝的咖啡、一邊翻看著『世界殘酷物語』。


    忽然、她聽到了雨聲。往窗外一看,原來下起暴雨來了。


    森野看見一些正準備離開的顧客回到座位。或許他們想在咖啡店裏多坐一會,待暴風雨停止後再離開。這時,除了她以外,咖啡店裏共有5位顧客。


    森野站起來往洗手間去。走了幾步,覺的腳底的感覺怪怪的。低頭一看,原來不小心踏到黑色的木地板上一本不知道是誰掉的筆記本。於是她撿起筆記本把它放進自己口袋。絲毫沒有想起失主將其歸還的意思。


    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時候,顧客的人數依舊,他們正在窗前觀察雨中的景致。


    隻需看看外邊歸來的店主的服裝,就可知道外邊暴雨的厲害程度。隻消一會工夫,他全身都濕透了。


    森野又重新開始看書,仿佛把筆記本的事忘一幹二淨。


    暴風雨停後,外邊依舊陽光燦爛。


    有幾個客人已經離開座位,消失在窗外的人流之中。


    夏日的陽光很快就把路麵曬乾了。


    森野是回家之後才想起口袋裏的記事本,在家裏開始閱讀裏邊的內容。


    「我去了兩趟洗手間。第一次去的時候地上還沒有筆記本。後來下起了暴雨,店內的顧客人數也沒變化。等我第二次去洗手間的時候,筆記本出現在地上了,犯人當時應該就在店內,犯人一定是住在附近的人。」


    說著,她胸前緊握拳頭。


    二具屍體的發現地點,距離我們居住的鎮隻要兩、三個小時的車程。當然不能否認犯人就住這個鎮裏的可能性。


    可是這件事似乎不大現實。


    這個案件,也許今後會一直流傳下去。雖然目前尚未破案,但刻度非常引人入勝。現在舉國上下對這一案件議論紛紛,來年小學生也非常關心各種後續的報道,整個案件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了。


    很難想象這個犯人就住在我們附近。


    「這個筆記本,可能是根據媒體的報道,再加上自己的想象編造出來的吧?」


    「你不防繼續讀下去」


    森野說話的情形就像推銷某種商品似的。


    八月五日


    將一個叫水口奈奈美的女孩叫上了車。


    在s山附近的蕎麥麵館認識的。


    山的南邊的樹森裏有個神社。


    領著女孩子進了樹林。


    ……


    在秘林深處,筆記本的主人將刀子捅進了這位叫水口奈奈美的女孩子的腹部。


    根據筆記本裏的記述,她的身體被肢解了。筆記本裏詳細記述了她雙眼被挖出時的情形,以及她子宮的顏色。之後水口奈奈美就被遺棄在樹林的深處。


    「你以前聽過水口奈奈美這個名字嗎?」


    森野問道,我搖了搖頭。


    目前,還沒有關於發現水口奈奈美屍體的報道。


    “明天,我們一起去吃[麵]吧。”


    在沉默了一陣子之後,我說道。


    2


    我討厭惹人注目,因而總是極力回避同學們的喧嘩,把自己隱藏在教室的一角,過著悄無聲息的生活。不管是課間休息的時候,還是經過走廊的時候,我總是與別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換句話說,我是別人口中的不合群的學生。


    神山君卻和我截然相反。


    他會跟同學聊那些我覺得無趣的話題,什麽電影啦,遊戲啦,有時甚至會講上一兩個笑話。


    他笑著的時候,眼裏總是流露出一種毫無掩飾的冷漠。


    我們是同一類人,隻是他不輕易將自己的性格表現出來。


    大概班裏隻有我,才能捕捉到這種目光吧。因為覺得很有趣,我主動跟他答話了。


    隻有在跟我閑聊的時候,神山君才會撕掉自己臉上的偽裝。換上毫無表情的臉,即使是半點微笑也欠奉。不過這些對我來說是無關痛癢的事。


    第二天,我們在車站會合後,轉乘開往s山山麓的火車。


    這是我第一次在校外和神山君見麵。我依舊選擇了暗色調的服裝,而我也發現神山君竟然也穿著一片深沉顏色。


    火車裏非常安靜,絲毫沒有擁擠的感覺。我們各自看書,並沒有交談。我在看一本關於虐待兒童的書,而神山君所讀的則是某著名少年犯的家人所寫的。


    下車後,我們走到車站附近一處破舊的煙攤,詢問那裏的老婆婆s山一帶共有多少家蕎麥麵館。老婆婆說蕎麥麵館隻有一家。並且離這裏不遠。


    我們從蕎麥麵館的方向走去。腳下的道路慢慢變成了上山的斜坡,並順著綿延的山勢向遠處彎曲地延伸開來。


    蕎麥麵館位於s山麓的一條飲食街上。這裏並不熱鬧。沒有多少車輛。也看不到多少人。感覺有些冷清。雖然蕎麥麵館的停車場裏一輛車也沒有,但店鋪門口仍然掛著一塊[營業中]的牌子,於是我們走進去了。


    “犯人就是在這裏遇到水口奈奈美吧?”


    我在店內環視了一周,好象來到某處名勝古跡一樣。


    “目前隻能說,他們有可能在這裏見麵,而我們正是為了確認這一點才來這裏的。”


    神山君認真地看著筆記本,沒理會我。


    筆記本上的字跡是用藍色的圓珠筆寫成的。


    筆記本中所記載的內容並不僅是三位女性被害的經過。除此以外,還有好幾個山名。而且這些山名均被寫在筆記本的第一頁上,似乎是犯人在殺害那些女性前寫的。


    山名前麵還有◎、○、△、x這樣的符號。三名受害者遭遺棄的山名處都有◎這一符號,由此可推斷犯人在這裏所列的山名,應該是他認為適用於棄屍的地方。


    筆記本內找不到任何顯示其主人身份的文字。


    我們由始至終從沒有想過要把筆記本交給警方,反正即使我們袖手旁觀,犯人也會落網。


    警方要是看到了這個筆記本,也許可以更迅速地逮捕犯人,而受害者的樹木也可能會相應地減少。按理說,我們是有義務將筆記本交給警方的。


    可是,很遺憾,我們是如爬蟲類般冷血的高中生。我們已經決定要保持沉默,不會承認自己曾撿到什麽筆記本。


    “要是出現了第四名受害者,那她一定是被我們所殺的。”


    “我真受不了你!”


    我們一邊吃著蕎麥麵,一邊談論起這些事情。然而,眼下最讓我感興趣的是蕎麥麵,所以我隻隨便敷衍了一句。


    我們在蕎麥麵館打聽了神社的方向。


    我一邊走一邊注視著筆記本,並不斷用指尖撫摩封麵,想象著殺人魔是如何執行這些行動的,也許我對這個犯人充滿了敬畏之情也說不定。


    神山君也有一點這種感覺吧。我知道這是不應該的。毫無疑問,犯人應當受到懲罰。我們不應以一種崇敬革命者或藝術家般的目光來注視他們。


    而且,我還知道有一些特殊的人,常常很崇拜臭名昭彰的殺人犯。我知道,我們不能變成這樣子的。


    然而,我們的心早已被筆記本主任犯下的種種罪行俘虜了。犯人在日常生活的某個瞬間,越過法律所規定的界限,肆意踐踏別人的人格和尊嚴,並將別人的身體破壞得麵目全非。


    這就像噩夢一樣,不知不覺間牽製著我們。


    若前往神社,必須從蕎麥麵館沿著一段長長的石階繼續往山頂攀登。


    我們對運動都抱有一種莫名的厭惡,所以既不喜歡斜坡,也不喜歡台階。


    當我們好不容易終於到達神社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累得快不行了。我們在神社中的一塊石碑上坐下,梢事休息。種植在神社內的樹木高大,繁茂,盛夏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照射下來。


    我們並排而坐,耳畔回蕩著從頂上空傳來的蟬鳴。我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不一會,我擦了擦汗水站起來,開始尋找水口奈奈美的屍體。


    “犯人和水口奈奈美曾經在這裏走過吧?”


    我一邊和神山君並肩而行,一邊低聲說道。


    從神社的盡頭,我們朝樹林方向走去。


    我們並不知道犯人當時是朝哪個方向走了多遠。因此我們隻能試探地搜索。


    不知不覺地胡亂尋找了一個小時。


    “啊,可能是那一邊呢。”


    說完,我就轉到另一個地方繼續搜尋。


    沒走幾步,我就嗅到濃鬱的草味裏參雜著一些奇怪的腐臭味。再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我馬上停住了,眼前的景象讓我的腦袋霎時間空白一片。


    我就站在她的旁邊。


    水口奈奈美


    就在那裏。


    在樹林與山崖問的一棵大樹的陰影下,在夏天微暗的光線之中,她一絲不掛地坐在那裏。


    她腰部著地,背靠著粗大的樹幹。雙臂和雙腿無力地張開。


    頸部以上什麽也沒有。頭被放在剖開的肚子裏。兩個眼球已經被割下,放在她緊握著的左右兩隻手裏。


    空空的眼窩中塞滿了汙泥,她的嘴裏也填塞著腐葉和泥土。


    她背靠的樹幹上還纏繞著一些東西。那是本該在水口奈奈美腹中的內髒。


    整個地麵上殘留著發黑的血跡。稍這一點的地方散落著她的衣服。我們呆呆地站在她的麵前,靜靜地看著。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具屍體。


    第二天,森野用手機發給我一條短訊。"把筆記本還給我。"


    她的短訊向來合潔精悍,絕對不會有多餘的隻言半語。這一點與她憎惡叮咚作響的鑰匙圈和手機繩的性格也是相通的。


    筆記本由我帶了回來。離開水口奈奈美所在的地方時,我沒有還給森野。


    在回程的火車上,森野呆呆地盯著遠處,好像還未從強烈的刺激中恢複過來。


    她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把水口奈奈美的衣服從地上撿起來塞進了自己的袋子裏。雖然衣服大多被撕開了,但帽子、手提包,以及裏麵的東西則幸免於難。


    水口奈奈美的手提包裏有化妝用具、錢包及手絹等物品。我在回程的火車上仔細把它們看了一遍。


    放在錢包裏的學生詛:顯示水口奈奈美是鄰縣的高中生。此外,手提包裏還有一個貼滿貼紙相的筆記本。從學生證上的照片和貼紙相中,可看到她生前的樣子。


    水口奈奈美和許多朋友在一張張小小的貼紙相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收到短訊的那天下午,我和森野約好在車站前的麥當勞餐廳見麵。


    今天的森野與往常不同,沒有穿灰暗色調的衣服,所以起初我還沒有認出她來。她頭上的帽子跟昨天從水口奈奈美遺體旁撿來的那頂一模一樣。據此我可以斷定,她這樣打扮的目的,是為了模仿死去的水口奈奈美。


    連發型和化妝,森野也極力模仿貼紙相中的水口奈奈美。由於原本的衣服已經破爛,她身上穿的大概是自己買的類似款式吧。


    她興高采烈地接過筆記本。


    "遺體在樹林裏的事,要不要告訴水口奈奈美的家人?"我問道。


    她想了一想後,最終還是宣布放棄。"警方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她呢?"


    森野打扮成水口奈奈美臨死前的樣子,講了許多關於她被殺的事情。


    水口奈奈美的家人現在怎樣呢?是不是以為她失蹤了呢?她有男朋友嗎?在學校裏的成績好嗎?


    森野跟平時有些不同。聊天的時候,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手勢動作,都不像平常的她。她開始注意自己額前頭發的式樣,甚至還把坐在遠處的一對情侶的觀感作為話題。這一切都是以前從未在森野身上看過的舉動。


    水口奈奈美與我素昧平生。然而,森野現在的舉手投足,使我覺得真正的水口奈奈美可能就是這個樣子。


    森野將手肘放到桌上,臉上浮現出興致高昂的表情。身旁放著曾屬於水口奈奈美的手提包,而且拉鏈的提紐上還掛著一個卡通人物的鑰匙圈。


    "這段時間,你就穿這一身?"


    "對啊,挺有趣吧?"


    這便是森野的模仿遊戲。不是簡單地模仿笑容,或照鏡子時反複打量自己睫毛那一類高中女生的普遍行為。我感到水口奈奈美已經開始侵蝕森野,並成為她本性中更深沉的部分。


    從麥當勞走出來的時候,森野非常自然地牽著我的手,而她自己對此卻毫不察覺,直到我向她示意,她才把手鬆開。握住我手的一定是已經死去的水口奈奈美。


    在車站前與森野分手後,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開啟電視機。


    電視裏仍然播放著有關這獵奇殺人案件的報道。


    焦點都集中在第一和第二名受害人,所有消息都曾經反複提及,完全沒有新意。


    根本看不到水口奈奈美的名字。


    報道首兩個受害者的情況時,電視上播放了她們朋友和親屬痛哭流涕的情景。


    電視熒幕上出現了兩位受害者的照片……


    這時,我想起森野,心中不禁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可是,這樣的事情幾乎沒可能發生。想到這裏,我否定了剛才的想法。


    照片中兩位受害者的發型和服飾,與水口奈奈美的頗為相似。


    即是說,現在的森野也正是一個合平殺人惡魔口味的獵物。


    在麥當勞會麵後的第三天傍晚,我的手機收到一條短訊。


    這條短訊是森野發過來的。


    "救救我!"


    液晶畫麵上出現了這短短的一句話。我趕緊回了一條,詢問情況。


    "發生什麽事?"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回覆。


    我又試著打電話給她,可是她的手機無法接通。可能是關了機,亦有可能己經被毀壞。


    到了晚上,我打電話到森野家裏。以前她曾告訴我她家的電話號碼,不過,當初我記下這個號碼,並不因為將來有可能會打電話到她家。森野曾告訴我,她家電話號碼的諧音,正好可以組成一個饒舌的句子,因此我便把它記住了。


    接電話的是她媽媽。聲音很刺耳,且語速極快。


    我說我是森野的同學,老師有事要我轉告她,能不能讓她接電話。


    她還沒回來。


    森野應該不會遭到不測吧。


    既然那個筆記本上所記載的都是事實,那麽,殺人犯極有可能曾與她同在一家咖啡室裏。當然,犯人亦有可能在街上偶然看到森野的這副打扮,疑惑怎麽會有人穿著與前幾天被自己殺害的水口奈奈美完全相同的衣服,於是起了邪念。


    即使如此,犯人加害森野的可能性也很小。因為大街上有許多女孩都穿著類似的衣服。


    如果犯人真的要加害森野的話,那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森野與犯人的生活圈子存在著重疊——他們兩人曾去過同一家咖啡室。假設犯人往咖啡室的那一天並沒有離家走得太遠,而是處於日常的活動範圍內的話,森野就極有可能會再次與他相遇。


    半夜裏,我陷入了沉思。


    或許,森野現在已經慘遭毒手。某處的山裏可能埋藏著四分五裂的屍首。


    我一邊想像著那景象,一邊進入了夢鄉。第二天,我又給她家裏打了一通電話。她還是沒有回來。她媽媽很擔心,說這還是女兒第一次事


    前沒告訴她就在外麵過夜。


    "順便問一下,你是她的男朋友嗎?"聽筒中傳來了森野母親的聲音。


    "不,不是不是。"


    "你用不著一口否定。我可什麽都知道啊。"


    森野的母親堅定地認為我就是她女兒的男友。她的理由是森野根本就沒有能夠稱得上是"朋友"的朋友,而且自從小學畢業以後,還沒有哪個同學給她們家打過電話。


    "而且,最近她穿的衣服也比以前鮮亮多了,我想她一定是交了男朋友。"


    我開始為手機的通話費心痛了。


    "她房間裏有沒有一本啡色的小筆記本?"


    她媽媽一聽這話,馬上開始為我尋找。聽筒的楊聲器隨之沉默了一會兒。不久,又傳來了聲音。


    "她桌上倒是有一本,隻是不知這是不是你要找的。"


    森野外出的時候似乎沒有把它帶在身上,否則,就不能排除犯人碰巧看到她在翻看筆記本,為


    了殺人滅口而對她下毒手的可能。


    我對森野的母親說自己準備到她們家去拿那個筆記本,並請她告訴我住址。


    我掛了電話,隨即趕往森野家。雖然以前就知這她家住在離車站不遠的地方,但這次還是我第一次登門拜訪。


    她家在車站背後一棟公寓的三樓。


    剛按下門鈴,在電話裏聽過的聲音便招呼我進去。開門後,一位主婦從房裏走出來。毫無疑問,她就是森野的媽媽。"來來來,快進來!"


    森野的母親穿著圍裙,一看便知這是普通的家庭主婦。森野給人的感覺與她媽媽的實在相差太遠。我想,這樣的母親怎麽會有一個像森野那樣的女兒?


    森野的母親雖然邀我進去,但我拒絕了。我隻想在門口把事情解決。當我提到筆記本時,她好像事先早有準備,立刻給我拿了過來。我一邊接過筆記本一邊問她,有否看過裏麵的內容。她搖了搖頭。


    "字太小,看不清楚。"


    跟那個筆記本相比,她似平對我更感興趣。


    "那孩子自上了二年級,每天都乖乖地上學,看來是:另有原因呢。"


    我這才知道,森野念高一的時候覺得上學沒什麽意思,所以經常不返學校。她的興趣愛好本來就有點特殊,再加上不懂與人相處,所以很難與周圍的人打成一片。


    我向森野的母親打聽,她最後見到自己的女兒是什麽時候。


    "大約是,昨天中午之後。那時我看到她正要出門。"


    "你有問她要去哪裏嗎?"


    森野的母親搖了搖頭。"你能幫我找找她嗎?"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森野的母親這樣問我。


    我點了點頭。


    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可能不是活著的。她媽媽以為這是開玩笑,對我笑了起來。


    步向車站的路上,我翻開合成革封麵的筆記本,翻到寫滿一連串山名的那一頁。


    這裏所列的山名很可能是犯人準備用來棄屍的地方。標有"◎"符號的山名一定是犯人覺得最容易毀屍滅跡的地方。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標注有"◎"符號的山名共有四個,而目前發現屍體的地點全在其中。那麽,最後剩下的這個山名,應該就是犯人將要帶森野前往的地方了。這便是n山。


    詢問了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得知如何乘坐火車前往n山後,我買了車票。


    在離n山最近的車站下車,須轉乘巴士才能到達。n山的山麓種有許多葡萄,一路上招攬遊客采摘葡萄的廣告牌頻頻從車窗邊掠過。


    乘車上山的時候,我在想,犯人會在什麽地點遺棄屍體呢?罪惡的儀式恐怕應該在聽不到受害者慘叫的深山老林中進行吧。我倒是看不出哪裏有這樣的地方。


    巴士裏隻有我和司機兩個人。查看過車內張貼的遊覽路線圖和詢問過司機後,我對犯人在n山裏有可能選擇的地方已經心中有數。


    附近有一條縣級公路通過n山的東側。據說,從我和森野所居住的地方出發,駕車來n山遊玩的人大多使用這條公路。經過n山的道路本來就不多,除了這條縣級公路以外,再沒有哪條路可以通往我們所往的地方了。


    犯人若要帶森野來n山,必定會通過這條縣級公路。司機告訴我,巴士現在行駛的道路就是這條縣級公路。


    我在巴士站下了車。車站旁有一條大路可直抵山頂附近,如果要駕車進入深山的話,這條路再好不過了。我所在的巴土站是離這條路最近的一個車站。


    我踏上了通往山頂的大道。這是一條柏油路,路上鮮有汽車經過。


    一路上可以看到好些岔路,這些小路朝著樹林深處延伸。說不定犯人和森野就是經過其中的某一條岔路進入森林的。行走在上坡路上,山高不斷增加。從樹林的間隙處隱約可以望見山下的小鎮。


    就快到山頂附近了。這裏有一個小小的停車場,旁邊還有一座類似了望台的建築物。汽車無法從這裏再往前開了。由於隻走了一小會兒,我還不覺得累。


    我開始搜尋森野的屍體。


    林問的小這和途中所見的岔路都被我走遍了。


    天空灰蒙蒙的,缺少陽光的樹林愈發顯得陰鬱。各種樹木的枝葉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從枝條的間隙望去,可看見一片片綿延不斷的密林。


    空氣中沒有一絲微風,周圍仿佛被包裹在永不停息的蟬鳴之中。


    要在廣闊的n山上找尋一具遭人肢解的屍體,比大海撈針還要難。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不切實際的計劃。


    當我回到巴土站時,我已是渾身大汗、疲憊不堪了。


    星星點點的民居點綴在巴士駛過的縣級公路旁。通往山頂的道路旁也有一戶人家。我問院內一位老人昨晚有否車輛上山。老人搖了搖頭。隨後,他又找來自己的家人,跟他們一起認真地討論我提出的問題。最終,大家確信昨天晚上並沒有車輛通過這裏。


    昨晚,森野是在怎樣的狀況下發迭短訊的呢?犯人是在森野頭腦清醒的狀態下將其拐走的嗎?我倒覺得森野是一個不會輕易上當的人。


    莫非,是我想多了?也許森野根本就沒有落人魔掌。


    我在巴士站旁坐下,再次翻開筆記本。我並不擅長心理分析,還未能從那三段描寫犯罪過程的字裏行間,判斷出犯人的性格。


    滴落到筆記本上的汗水令那些用墨水寫成的文字變得模糊,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無法辨識了。看來犯人在書寫時所使用的墨水是水溶性的。


    筆記本裏的記述究竟是在什麽地方寫的呢?是犯罪後不久,坐在自己的車裏寫成的嗎?還是回家以後再寫呢?恐怕不會是在犯罪的過程中寫吧。總之,犯人在記述這些細節的時候,一定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並自我陶醉於豐富的想像之中。巴士來了,我站起來。一看表,已經過了下午三時。


    我準備下山。


    或許犯人現在還沒有殺害森野,而隻是將其鎖在家裏。要證明這樣的假設是否成立,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接質問犯人。如果此時的森野已這殺害,那也要從犯人口中問出棄屍的地點。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想看看屍體的樣子。


    不管怎麽樣,當務之急就是下山去見犯人。當然,我己決定了這樣做。


    從車站前麵的酒吧街一直往裏走,就能找到森野常去的那家咖啡室。這個地方我早就知這,隻是以前從未來過。


    正如我聽說過的那樣,室內的燈光幽幽的,客人們都被包裹在舒適的昏暗之中。店裏還播放著柔和的音樂,似有還無的音符仿佛已融入空氣裏。


    我在吧台的位子坐下。


    大廳裏有一個洗手間的指示牌。我看了看那裏附近的地板。據森野說,當時筆記本就是落在那裏。


    店內除我以外,還有一位顧客,一個身穿套裝的年輕女性。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邊喝咖啡一邊看雜誌。


    店主來問我需要什麽,我順便問這:"坐在那邊的人是否經常來的?"


    店主點了點頭。臉上浮現一絲疑惑。


    "啊,沒別的意思……那麽,能和我握握手嗎?"


    "握手?為什麽?"


    "啊,我想留個紀念……"


    店主是一個看似很老實的男人。雖然已不年輕,但還不算是中年人。他的皮膚很白,身上穿著一件到處都買得到的黑色t恤。


    胡須剃得很乾淨。


    起初,他可能覺得我是一個古怪的顧客,因為我一直盯著他。


    我點的咖啡一會就端來了。


    "認識一個叫森野的女孩嗎?我是她的朋友。"


    "她可是這裏的常客。"


    我又試著


    問,她還活著嗎?店主僵住了。


    他把端來的咖啡輕輕地放到桌上,從正麵注視著我的臉。他的眼珠黑實實的像洞穴一樣,看不到半點光亮。


    我早就覺得與那天傍晚在店裏的任何一個顧客相比,這個人更有可能是犯人。這時,我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佯裝不知。


    我把筆記本拿了出來。一見到它,店主的嘴角上便浮現了微笑,露出了一顆尖利的白色犬齒。


    "這是森野前幾天撿到的。"他拿起筆記本翻了起來。


    "沒想到你能看出這是我的。"


    "其實有一半以上是我猜的。"


    我把自己到n山尋找屍體的經過,以及在山上想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向他說了一遍。


    犯人到底在想什麽?


    首先,我開始想像遺失筆記本的犯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犯人為什麽要製作這個筆記本?是為了留個紀念嗎?是為了備忘嗎?我想犯人一定是希望通過反愎的閱讀,使自己能夠沉醉於過去的回憶之中吧。


    正因如此,犯人沒可能不察覺遺失了筆記本。


    最初筆記本放在哪裏的呢?一般來說,不是衣袋裏,就是放在提包裏。要容易掉的話,可能就是放在衣袋裏。當時的情形或許是犯人在洗手間洗手後,從衣袋裏掏手絹擦手時,不小心順勢把筆記本也帶了出來。


    那麽,犯人是在什麽時候發現了這個問題呢?也許是幾十分鍾以後,也有可能是幾個小時之後……反正應該不會超過一天吧。


    接下來,犯人可能會回想,自己最後一次使用筆記本是在什麽時候,由此便可以確定遺失筆記本的大致時間。換句話說,跟自己當天的活動範圍相對照,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確定遺失筆記本的大致地點。


    而且,當然這是我自己的猜測,說不定犯人可以將遺失筆記本的地點,限定在一個狹小的範圍之內。為什麽這樣說呢?因為他很可能每天都會非常頻繁地使用這個筆記本,每當腦內產生黑暗而混亂的念頭時,他都須要將筆記本拿出來讀一遍,才能使自己的心情恢複平靜。犯人愈是頻繁地使用筆記本,遺失筆記本的時間和地點就愈清唰明了。


    再後來,犯人便四處尋找起床。檢查一下地板,看看筆記本是不是掉落在地上。可惜沒有。


    這樣的話,犯人就會想,筆記本可能已經被別人撿到了。筆記本的內容要是被人發現了的話,那就完了。警方可能會對第三名受害者展開搜索,並最終發現屍體。如果隻是這樣,那還沒什麽關係。關鍵的問題在於,警方很有可能從筆記本上提取到自己的指紋,還會暴露自己的筆跡。


    想到這裏,如果我是犯人的話,我會怎麽辦呢?恐怕暫時不會對第四個目標下手吧。


    說不定警方正在附近進行調查,因為筆記本是在自己平時的活動範圍內遺失的,警方據此會認為犯人就在這一帶出沒,所以不能輕舉妄動。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第三名受害者水口奈奈美的屍體仍然沒有被找到。這是因為我和森野並沒有將筆記本交給警方。犯人或許在等待電視裏播放發現屍體的新聞。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耐心等待,直到風平浪靜後再著手襲擊第四個目標。


    然而,這時森野卻不見了。


    我認為森野的失蹤,應該不是她自導自演的惡作劇。我努力地思考這一矛盾的成因。


    如果我是犯人,我會在什麽時候對第四個目標下手?


    ●無法控製內心衝動的時候。


    ●過於相信自己,蔑視警方破案能力的時候。


    ●無懼被警方拘捕的時候。


    ●認為筆記本並沒有被別人撿到,任何人都不知曉其中內容的時候。


    ●覺得拾到筆記本的人,不會相信裏麵內容的時候。


    要不然,犯人或許根本就沒有發現筆記本遺失這件事情。以上的每一種可能性都不能完全否定。不過,我還是把賭注押在另一種可能性上。犯人會不會是這樣想的呢?


    ●筆記本雖然被某個人檢到,但其中的內容卻沒有被破解。結果便是,警方沒有得到任何通報,水口奈奈美依然未被發現。


    咖啡室的店主一麵聽我分析,一麵興致勃勃地點了點頭。"那後來又怎麽知道犯人就是我呢?"


    我從他手裏把筆記本要了過來,並翻到其中一頁。由於上麵的文字被汗水浸濕,已經無法辨認了。


    "你知道墨水是水溶性的,一旦弄濕文字就會消失。我估計,犯人可能以為筆記本不是在店裏而是在外麵遺失的。森野曾告訴我,犯人遺失筆記本的時候,外麵正好下著暴雨。想必犯人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按照一般的邏輯來看,假定筆記本是在店內遺失的,那麽抬獲者將其交給警方是最合乎情理的做法。然而,電視裏卻遲遲沒有發現水口奈奈美遺體的報道。


    "因此,我猜犯人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那就是,筆記本是在暴雨中遺失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沒有誰能從那個被大雨淋濕的筆記本裏找到任何犯罪的痕跡。"


    而據森野說,那天隻有店主一人曾在暴雨期間到外麵去。當我把這一番空中樓閣似的、有如走鋼絲一般的推理講完之後,店主露出了微笑。


    "是的,我確實以為筆記本是在大雨裏掉的。"森野在我家裏。他這樣說這。


    這家咖啡室的二樓和三樓就是他的家。


    店主小心翼翼地把筆記本放入自己的衣袋內然後轉身走到咖啡室的入口處將門打開。


    夏日的陽光從雲層中照射下來,陰沉已久的天空變得豁然開朗。由於已經習慣了店內昏暗的光線,外麵的世界讓人感到有些刺眼。這時,他已經到店外朝大街上走去,不久便消失在茫茫一片白光之中。


    那位常來這裏的女顧客從桌邊站了起來,走到收銀台準備結帳。她在店內環顧一周後,向我問這:"老板呢?"我搖了搖頭。


    由於樓梯設在屋外,要上樓就必須跑到店外。


    在三樓找到了被綁著的森野,身上打扮還是水口奈奈美的樣子,她橫躺在地上,手和腳上都綁著繩素,不過看來並沒有遭到侵犯。


    一見到我,她的眼睛便微微地眯了一下,這是她高興的樣子。由於嘴裏塞著毛巾,這時的她還不能說話。


    當我把毛巾取出來後,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那個店主裝作骨折的樣子,讓我幫他搬運行李。等我醒來的時候,自己就變成這樣了。"


    捆綁在她手腳上的繩索似乎不易解開,我暫且沒去管她,而是將注意力轉到了屋內的陳設上。從家裏的樣子看來,店主好像是一個人居住的。


    桌上有幾張白色的便條,上麵畫著許多小十字架。


    架子上攏放著一套刀具,顯然它們就是用來殺人的工具。筆記本的記述中常常出現"刀"這個詞語。


    躺在地上的森野,手腳還不能活動,她開始對我抱怨起來。


    我從架子上的刀具中挑選一把合適的刀子,並用它割斷了繩索。


    "快走,不然就會被店主發現了。"


    "他不會來的。"


    恐怕再也不會在這一帶出現吧。我對這一點深信不疑。也許他會為了殺人滅口而幹掉我和森野,但不知為何,我覺得他不會這樣做。


    因為在咖啡室的櫃台前交談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和那個怪人有某種心靈相通的感覺。


    或許,他憑自己的直覺,知道我不會將他從這裏悄然離開的事情告訴別人。


    當我告訴她店主不會再回來的時候,森野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著我。她一邊站起來


    ,一邊整理衣服。


    "我隻給你發了一條訊息,就被你找到了……"


    森野的手機就放在桌上,隻是電源已經被切斷了。水口奈奈美的手提包也在那裏。當時,森野一定將其帶在身邊。究竟犯人有沒有發現,即將成為第四名受害者的森野隨身攜帶的手提包,曾經是第三名受害者用過的物品呢?


    橫躺在地上的森野被囚禁了整整一天。她邁著顫顫巍巍的步伐朝樓梯走去。


    離開房間的時候,我拿走了架子上的那套刀具,還有桌上的便條,為著留作紀念。當警方查明真相,搜查這間屋子的時候,或許會因為找不到凶器而大傷腦筋。對此,我當然不會在意。


    來到地下,我望望店裏的情況。空無一人的店內正播放著輕柔的音樂。


    我將掛在門上的牌子翻轉過來,把"0pen"換成了"close"。


    森野站在我身後,一麵撫摸著自己的手腕,一麵觀察眼前的景象。她的手腕上留下了繩索的勒痕。


    "這回可受罪啊。"她喃喃地說。


    "以後再不來這家店了。"


    "不過,不是也挺好嗎?能和那個人見麵。"森野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那個人……那個店主究竟為什麽會這樣對我呢?"


    她好像還沒有發現那個店主就是殺人魔。


    拿起手裏的便條,書在上麵的許多小十字架又一次映入了我的眼簾。


    ————01暗黑係goth·end


    chapter2斷掌事件wristcut


    引子


    放學之後,教室裏變得清靜起來。我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突然覺得好像有一個人站在自己的身後。回頭一看,原來是森野。


    "回家前,我有一點事要跟你談談。"


    她先跟我打了個招呼。由於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和她說話,所以上一次聽到森野的聲音應該是二十四小時前的事了。


    "昨天我從錄影帶出租店借了一部很古怪的電影……"


    森野的語氣顯示一種強烈的衝動:她似乎非常想讓其他人了解這部電影。可是全班上下,她隻跟我說話,而且總是選擇在我沒有和其他同學談話,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的時候。因此今天,直到見我要回家了,她仍然沒有機會把這件事說出來。教室的角落裏還有一群女生,她們目睹了我倆談話的情景。我知道,她們正在小聲地議論著我和森野的關係。


    起初甚至有人懷疑我們正在交往。然而,我們交談的時候並不顯得親熱,相反,臉上多半是一副瞧不起對方的表情。因此,大家至今仍搞不清我和森野的關係、到底發展到什麽階段。


    其實,對於周圍的人來說,森野跟任何人說話,都是一件稀奇的事。自從上了高中以後,她就很少在校內和別人說話。教室裏的她總是極力將自己隱藏起來,一到放學的時候,她便會悄然離開。總之,她所喜歡的生活方式,就如同深潛在海底的潛水艇一樣。


    除夏季穿著的校服外,她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色。由頭發至鞋尖,她的整個身體都包裹在一片漆黑之中。由此看來,她應該不喜歡光亮,而且似乎很主動地把自己融入到黑暗中去。


    我曾問過森野,當初填寫誌願時選擇這所學校的動機是什麽。


    "因為這間高中的校服是黑色的,看上去很酷,所以就選了。你剛才說誌願動機,倒使我想起了這個。"


    她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四個字:"死亡動機"。這時,從她校服裏露出來的纖細手臂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的皮膚責在是太白了,以至讓人懷疑它是否接受過日照。


    由於森野容貌端莊,以前好像也有人追求過她。不過,自從不久前發生了那件事後,情況慢慢開始變化了。學校裏有一位老師欲對她作近乎性騷擾的行為,森野便用藏在身上的防狼噴霧器,冷靜地將其製伏,進而又揮動旁邊的椅子,把那個老師痛打了一頓。整個過程都被我暗中看到了,從那以後就再沒有哪個男生敢接近森野。


    接下來將要講述的事,雖然不是促成我與森野相識的原因,但當我在教室裏看到她那潔白的手時,我就想起了這件事。


    發生在今年初春的連續斷掌案件,各種媒體都曾連篇累牘地對這一案件佗細致的報道,而我也秘密地卷了進去。


    那件事發生在五月末的某一天,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和森野說過話……


    筱原看著自己的手掌,陷入了沉思。所謂手掌,當然是指脊椎動物的前足未梢。人的手掌是為了抓取物件而不斷進化而成的,五隻手指既可以用來敲擊電腦鍵盤,又可以用來使咖啡杯產生一定的傾斜,把手掌視為一個人的全部也許並不為過,正因如此才會有掌相之說。掌相就是通過觀察手掌紋路所形成的圖案,來占卜這個人的性格或運程。換言之,手掌是反映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的鏡子。


    筱原從小就喜歡手。他不但很在意別人的手,每次被父母牽著外出的時候,嗜雜的街這在幼小的筱原眼中,與其說是各式行人所構成的一個集團,倒不如說是由無數隻手形成的組合。上小學之後這種感覺也沒有變化。那些圍繞在自己身邊、被稱為"同學"的人,筱原看來不過是一種兩手下垂的生物而已。


    手以外的部分都不能反映人的本質。例如,筱原就不認為臉上的表情和嘴裏冒出的話裏能有半點真實感情。而與此相反的,手卻代表著無庸置疑的真理。顯露出筋脈的手背,舒展的五根手指,位於手指尖端的指甲,以及裏麵的白色半月,還有指紋這一專門用來識別個體的重要部分。


    小學低年級的時候,筱原試著用剪刀悄悄地剪下姐姐丟掉的玩具娃娃的手。娃娃的小手在筱原的掌中翻來滾去,他把小手放進自己的口袋,然後扔掉了已經變得殘缺不全的娃娃。從此以後,隻要一有時間,筱原就會用大拇指輕輕撫弄娃娃的小手。這種微微有些凹凸不平的觸感,對於筱原來說,簡直比媽媽和老師的話語還要溫柔。這隻小手似乎有許多話要向筱原訴說。


    筱原亦曾經利用園藝用的修枝剪,剪下貓狗的前足。再沒有什麽工具比修枝剪更適合剪切小手了。筱原也挺喜歡貓狗,人的手掌沒有它們的肉墊,形狀古怪的肉墊表麵長有毛發,隻要用力一按,爪子就會伸縮。它們雖然不能像人的手那樣抓握東西,但也有自己獨特的進化方式,煞是有趣。


    手是人的全部,這樣的概念還沒有被人們普遍接受。對於這一點,筱原卻有清楚的認識。通過觀察周圍的人,筱原發現原來操縱整個世界的東西竟然是產生於大腦和口腔、其實卻空洞無物的語言;尤其長大成人工作以後,更不能讓別人知這自己有這樣的想法。


    偶爾,關於手的念頭會從腦中一瞬閃過。具有五根手指的絕妙設計,隻有神才能創造出來。


    這個春天,筱原第一次切斷了人的手腕。那是一隻嬰兒的手。筱原趁孩子母親一時不在身邊,就用修枝剪切去了躺在嬰兒車裏一個嬰兒的小手。


    胖胖的小手熱乎乎的。就在切斷的一瞬間,本已熟睡的嬰兒突然哭叫起來,而筱原手中的那隻小手則漸漸喪失了熱力。筱原把嬰兒的手放人衣袋,回家後放進冰箱內冷藏。


    嬰兒的手並不能讓筱原滿足。筱原又設法使一個小學生昏迷,然後在黑暗中剪斷了他的手腕。此外,筱原還曾切斷過高中生和成人的手。不過,成年人的手腕太粗,很難用修枝剪剪切,而使用鋸子的話又會使切口變得不規整,這就完全不符合彼原的審美原則。用斧子雖然利落,但不便攜帶。最終,筱原選擇了切肉用的菜刀來完成自己的工作。用菜刀對準陷入昏迷的人的手腕猛地劈將下去,就可以連骨帶肉、乾淨利落地把手砍下來。


    沒有人因此而要命。筱原雖然想獲得人的手,但壓根兒沒有殺人的念頭。手以外的部分是死是活,對筱原來說並不重要。隻要自己的身分沒有暴露,筱原不會進一步危害昏死過去的受害者。


    報紙和電視上的報道說,躺在病房裏的受害者都沒有看到犯人的長相。每每看到這樣的消息,筱原都會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盡管每次作案都是在夜色的掩護下小心進行,不免還是會害怕被警方逮捕。


    筱原既喜歡手,亦覺得切斷手腕的過程是一種享受。手與身體的其他部位分離的那一瞬間,筱原的體內就會產生一股解放感。或許,此時的筱原會認為自己是一個英雄,通過自己的努力,"手"終於可以從操縱這個世界、扭曲了的價值觀中解放出來。


    筱原也曾在工作場所切下小偶人的手。這是一種用布料縫製而成、手掌內填塞了棉花的偶人。即使如此,偶人的手也是手,隻不過那是一種為了適應偶人的製作而進化出來的沒有手指的手。隻須用剪刀輕輕地將其剪下,外界與自己之間的那種緊張感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切下來的手都被筱原裝進了冰箱。即使是用布料製成的偶人的手,以及貓狗的前足也不例外。沒有一樣是可以扔棹的。


    原本一個人居住的筱原家裏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冰箱裏陳列著各種各樣的手掌。筱原逐一撫摸它們,似乎可以了解手的主人們所體驗過的過去,以及將要麵對的將來。在筱原看來,每一種感觸,都化作各自不同的語言,分別向自己娓娓道來。那些從父母處得到的關愛和從外界受到的傷害等等,都是手掌想對筱原傾訴的。


    連日來,報紙和電視都跟蹤報道筱原的罪行。不知從同時起,媒體開始把它稱為"斷掌事件"。當然,對筱原來說,別人怎麽稱呼都無所謂。


    隻是,讓筱原感到不快的是,自己竟成了受人痛恨的犯人。筱原覺得那不過是他們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於人罷了。筱原一邊看著電視裏的報道,一邊將自己的這番牢騷說給一隻小孩子的手聽。這是一隻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小孩子的手,這隻手到現在還保持著握拳的姿勢。


    "的確如此,你說的沒錯!"


    小孩手上的凹凸以及皮膚的彈力透過手掌向筱原說這。筱原頓時覺得有一股勇氣從心底湧出,剛才的不安和憤怒隨之消散。


    "化學用具室要作全麵的清理,希望午休時有空的同學過來幫忙。"化學老師在今天上午的課上這樣說這。


    話雖這麽說,不過看他的樣子好像根本就沒有抱希望會有學生來幫忙。教室裏的大多數學生也確實把他的這番話當作耳邊風。因此,午休時當我出現在化學用具室的時候,這位化學老師著實吃了一驚。


    窗外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春日溫暖的陽光灑遍了大地。化學用具室裏的環境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裏黑暗、陰冷,隱約地可以聽見學生們在外麵玩耍的嬉笑聲。


    化學用具室空間狹小,卻擠滿了架子,擺放著化學試劑、分子構造模型,以及浸泡在福馬林溶液中的動物內髒。窗邊有一張木桌,桌上是一些有關植物、宇宙等內容的理科書籍和單張。室內還有一台古舊的電腦,電腦旁邊的另一張桌上則放著一台印刷機,堆積如山的書本快要把它淹沒了。外麵的光線從百葉窗的縫隙間透進來,條紋形的光影照亮了懸浮於空氣中的塵埃。


    "讓我想想,這樣吧,你先把房間裏的垃圾箱搬到化學實驗室去吧。"


    化學老師用手指了指那個裝滿了紙屑團的藍色塑膠垃圾箱。我點了點頭,隨後抱著那個垃圾箱走進了化學實驗室。"鬼才有那份閑心白白浪費自己的午休!"


    化學課上當老師招募幫手的時候,一個坐在我身旁的同學對我小聲說這。我已經忘了當時我是怎麽回答他的。不過,由於那個同學聽到我的回答後高興地笑了起來,我想當時自己說的話應該是挺機靈的。


    說話時要迎合性格開朗的同學們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隻要大致看一下電視裏的綜藝節目和連續劇,再輔之以恰當的附和及笑容,基本上就可以跟他們步調一致了。我便由此博得了大家的認閭,他們都公認我是一個開朗活潑的高中生,從而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所謂的麻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還是上幼稚園時發生的事。那時腦子裏有一種無法擺脫的念頭,那就是必須用水彩筆塗黑玩具娃娃的臉,然後再切斷它的四肢。在這種念頭的驅使下,我真的付諸了實踐,周圍的人都替我擔心,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時母親和幼稚園的老師看著我的那種充滿了不安的眼光。


    從此,我學會了掩飾自己。就拿繪畫用的蠟筆來說,以前隻有黑色的臘筆會變短,而從那以後,我故意地使各色蠟筆都均鎂勻變短。我已不記得當時是怎樣描繪自己的夢境了,反正都應該是一些彩虹、鮮花之類的東西。看到這樣的作品,周圍的大人們都感到放心了。


    了解一般人所崇問的價值觀,並以之為標準把自己偽裝起來,我便能夠以正常人的姿態開始生活了。即使是與同學聊自己並不感興趣的話題,我也會興高采烈地積極參與其中。


    我沒有告訴班裏的同學自己要去化學用具室幫忙整理。因為在同學眼中的我,性格並不樂於幹這種事,而且我也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在假裝好人。


    加之,我自己也不是為了做好事而去幫忙收拾化學用具室。其實,我是別有用心的。


    有傳言說,教我們班的化學老師就是在化學用具室裏的書桌上出考題的。若他將試題的草稿扔進垃圾箱的話,我正好可以利用整理房間的機會把試題弄到手。


    一年級的時候,我曾和這位老師一起收拾過用具室,所以事先就知道整理房間的先後次序。


    首先,要把化學用具室中的垃圾箱搬到隔壁的實驗室裏去。接下來便整理用具室,完了以後就要和老師一起處理垃圾。由於在整理的過程中會不斷出現新垃圾,所以倒垃圾的時候多半是二人同行。這就是去年的工作流程。


    這裏就產生了一個問題。照這樣幹的話,就沒有時間仔細檢查垃圾箱裏的內容。因此,我覺得事先要有所安排。


    整理用具室前,先從別的教室找來一個垃圾箱,並將其藏在化學實驗室裏。一切就緒以後,再到用具室開始幫助整理。如果流程和去年一樣的話,老師會指令我把用具室的垃圾箱搬到實驗室裏去。如果老師沒有那樣的指令,我就伺機將垃圾箱偷偷搬運到實驗室。


    學校裏的垃圾箱都是統一配備,每個教室的都一樣。也就是說,化學用具室裏的垃圾箱和其他教室的垃圾箱完全相同,都是藍色的塑膠箱子。因此,即使我將原本在用具:塞裏使用的垃圾箱,以及事先從其他教室搬來並藏好的垃圾箱:在實驗室悄悄對調一下,老師也不會看出什麽破綻。


    利用幫助老師整理的間隙,可以把可能裝有試卷草稿的用具室裏的垃圾箱藏到實驗室的桌下。收拾完畢以後,再和老師一起將那個從其他教室借來的垃圾箱搬到焚燒爐處理。


    待跟老師一起處理完垃圾、大功告成後,我就可以大搖大擺地來到化學實驗室,認真地檢查垃圾箱裏的內容了。


    前往化學用具室前,我已經從隔壁教室找來一個垃圾箱,並將其隱藏在實驗室的桌下。一切準備就緒。化學老師跟去年一樣,著我把用具室的垃圾箱搬到實驗室去。計劃進展得很順利。


    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計劃,我若無其事地執行著老師的命令,抱著垃圾箱來到實驗室。兩個房間隻相隔一道門,從用具室到實驗室無須穿過走廊。


    就在這時,意外的情況發生了。直到剛才還是空無一人的化學實驗室裏,忽然冒出了一個人。這個人


    坐在角落裏一張六人桌旁,正獨自安靜地看書。由於是一個留著長發的女生,再加上她又坐在實驗室昏暗的角落裏,所以看上去像個鬼影。我認出她就是今年春天才和我成為同班同學的森野。


    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從用具室的門裏走出來的我,遙遙相望的視線在教室裏幾乎構成了一條對角線。隨後,她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桌麵的書本上,看樣子對我的事情並不感興趣。起初我還以為她也是過來幫忙的。看來並非如此。我相信她並不會妨礙我的計劃。


    我雖然沒有和森野說過話,但常常覺得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盡管她不是一個很出眾的學生,可正是因為她不顯眼,反倒引起了大家對她的關注。班裏有一些人很活躍,具有領袖般的號召力,而森野卻是相反的我行我素。若有同學笑容滿麵地跟她打招呼,她通常是不予理睬,似乎很喜歡這一份孤獨。我沒有理會坐在實驗室一角看書的森野,把手裏的垃圾箱換成了事先早已藏好的垃圾箱。我將那個從用具室裏搬來的垃圾箱放到桌下藏起來。森野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這一連串動作。


    我把垃圾箱留在森野所在的化學實驗室,然後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回到用具室。


    "那邊有個女生吧。幾乎每天午休的時候她都來實驗室的。"化學老師說道。


    化學實驗室裏光線昏暗,是全校最安靜的一個地方。我能理解她來這裏的原因。化學實驗室裏的氣氛顯然跟平時的教室不同,這裏的靜菽讓人感沉不到時光的流逝,陰暗的環境更是沒有什麽生氣。而且,就在這間實驗室,我們還親眼目睹了無數個生命的終結。我想,一定是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吸引著她。


    按照化學老師的吩咐,我從架子上取下放在上麵的紙箱,開始察看裏麵裝的是什麽化學品。


    老師將高壓噴氣筒拿到用具室裏的那台電腦的旁邊,並用它來吹走積在鍵盤按鍵縫隙間的灰塵。看來化學老師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


    結果,我在化學老師身邊幫忙,一直沒有時間去檢查垃圾箱裏的東西。完成用具室裏的工作,我和老師抱著一大堆垃圾從實驗室走了出來。


    "最近,像她那樣沒有染過的黑色長發的,真是很少見啊。"


    老師回頭看了看實驗室裏的森野說道。她的頭發既黑又漂亮。我對老師說,我妹妹也有一頭像這樣的黑發。


    森野用她那纖細、潔白的手翻動著書頁。在稍為昏暗的實驗室中,她的白色肌膚好像能從內部散發出光芒似的,看上去竟有些耀眼。


    跟老師一起將垃圾搬到焚燒爐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然後,我快步奔向化學實驗室。此時離下午的上課時間隻剩下十分鍾。


    當我走進實驗室的時候,森野已經離開了,大概到教室去了吧。這正是我執行計劃的好機會。


    我拿出藏在桌下的垃圾箱,確認沒人在場後便開始在箱子裏搜尋起來。然而遺憾的是,我想得到的東西並不在裏麵。不過,我卻在垃圾箱的底部發現了一個被揉得皺皺實實的紙團。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個被切除了手掌的偶人。


    這是一個用布製成、可以放在手上把玩的小偶人,有腳而無手。偶人的形狀很簡單,從它的造型看來,被切下的手上應當沒有手指等細小部分。


    但是,這個無手的偶人讓我聯想起一樁案件。


    那就是近來電視上一直在報道的斷掌案。犯人不分男女也不論年齡地從身後襲擊路上的行人,使其失去神誌之後,再殘忍地切斷他們的手腕。最近亦有人發現一些貓狗的前足也被人切掉了,對此人們紛紛議論說,凶手很可能就是同一個人。所有案件都發生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


    這麽說,是化學老師……筱原老師本人將偶人弄成這樣的嗎?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難道隻是為了好玩?


    我想,老師有可能是斷掌案的凶手。或許僅僅發現這樣一個偶人,還不足以作出這樣的判斷,但是犯人的確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而他到底是不是生活在我們身邊,隻是一個機會率的問題。如果老師是疑犯的話,那他為什麽要切取偶人的手呢?依我看來,這很有可能是出於他的興趣。


    自從發現了無手的偶人,我幾乎每天都在教室裏思考斷掌案,就連一天天臨近的期中考試也被我拋諸腦後了。在最近發生的案件中,我對這樁離奇的案件最感興趣。一想到犯人對手抱有驚人的執著,我心中就會產生極大的好奇,而且還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這世上竟有我的同類!


    當然,在一些細節的處理上,我和犯人的做法可能是不同的。不過,不知為何,我對這樁案件的犯人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每逢休息時問,我的腳步就會自然地朝著化學實驗室的方向邁去,目的就是為了能在路上與筱原老師擦肩而過。由於他認識我,所以每次碰到的時候都會舉起一隻手和我打招呼。筱原老師是一位留著短發的年輕教師,身形瘦削。他到底是不是斷掌案的凶手呢?這個我在教室中反複思考過的問題再次從我腦侮中閃過。


    有一次,我看見筱原老師和森野站在化學實驗室的門口說話。筱原老師看見森野手裏那本描寫精神意識薄弱者的現實小說後,說自己也有一本,不過是這套書的下一冊。與平常一樣,森野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是嗎?"


    教室裏的我仍然過著偽飾自己的生活。對我來說,要作一個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的高中男生並不是什麽難事。可是,這些日子自己的腦內全是連日來在新聞裏見到的,受害者被罪犯切斷了手。在這種狀態下,還要使用流行的詞匯和周圍的人一起談論明星們的話題,並不時作出一副很興奮的樣子,實在是一件挺辛苦的事情。有時,我甚至覺得自己這種做法真的很傻。


    正如筱原老師所說,森野好像頻頻出入化學實驗室。午休的時候到實驗室一瞧,空蕩蕩的教室裏隻有她一人坐在裏麵。森野一直都是獨來獨往。這倒不是因為別人欺負她,正好相反,應該說是她自己主動跟周圍的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她每天就是以這種態度坐在座位上。無形中,她的舉止傳達出一種訊息,那就是她的興趣和愛好跟大家都不一樣。


    "聽說森野上初中的時候曾經想自殺!"


    有人說過這樣的話。我常常一邊想著這一點,一邊注視著她那雙白白的手。雖然我不知這是什麽原因讓她產生輕生的念頭,但可以肯定這個世界對森野來說,一定是難以生存的。假如我不再繼續偽裝下去,今後大概會變成現在森野這副樣子吧。


    要是有一天,別人知這我實際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的話,可以想像在這個世上苟延殘喘下去,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如果把我現在的境況,與那時所處的生存狀態佗比較的話,很難說到底哪一種方式會更為孤獨。


    在發現偶人後的第三天,我決定實行一個計劃。


    筱原老師的家位於安靜的住宅區內,房子是一棵極普通的兩層小屋,看上去有點單薄的白牆在夕陽的照射下泛起了黃光。四周人影斑駁,從樓房上空掠過的飛機偶爾會稍稍打破區內的寧靜。


    筱原老師現在擔任二年級某班的班主任,我從這個班上的一個朋友處打聽到老師的住址,而且還知這他是一個人住。我看了看手表。今天是星期四,老師現在應該在教員室內開會,一時半刻還不可能從學校回來。


    我看見四周沒人,便繞過大門來到房子後麵。這裏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裏別無他物,隻有一個晾曬台,看起來有點肅條。地麵上連雜草和昆蟲都沒有,隻是一整塊平地。房屋朝院子的一側開有一扇大窗,由於窗戶是鎖住的,於是我便在手上纏好毛巾,用力敲碎了玻璃,確認沒有被人發現後,我打開窗鎖,脫掉鞋,溜了進去


    。


    斷掌案的犯人總是在切斷人的手腕後將手拿走,沒人知這此後他會怎樣處理受害者的手。有人推測,犯人的目的是將其作為陳設來觀賞,更有人認為犯人會把它們吃掉。雖然真實的情況誰也說不清楚,但不管怎樣,犯人都極有可能把證物遺留在家中,而我此次來筱原老師家裏搜尋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剛才被我砸碎的是起居室的窗戶,破碎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地板上,為了不便自己的腳被割破,我隻得步步小心。老師的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桌上整齊地放著雜誌和電視機、錄影機的遙控器。


    我躡手躡腳地在屋內搜尋,心裏最擔心的是筱原老師會不會突然提前回來。我時刻注意著門口有沒有開門的聲音,因為必須在被發現之前逃離這裏。


    我來到走廊,地板十分光滑。由於沒有開燈,走廊裏有些昏暗,但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還是斜跨過走廊照射到牆上。找到樓梯後,我順勢走了上去。在樓梯上我也非常小心,生怕自己的身體會接觸到牆壁或扶手。要是房間裏留下我的指紋,而筱原老師也確是斷掌案的凶手,我也不會將此事告知警方。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想留下自己闖入這裏的任何蛛絲馬跡。


    來到二樓一看,這裏有間臥室,裏麵放著一台電腦,一塵不染的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書,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老師就是我要尋找的罪犯。


    我將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按到左手手腕上測試自己的脈搏。心跳比平常更快了,這是說明自己很緊張。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想盡力使自己的心跳平和。


    這時,我想到了手腕。醫生在判斷一個人是否活著的時候常常為病人把脈。今後,斷掌案的受害者們去看病的時候,醫生會怎樣判斷他們的生死呢?他們已經失去了手腕。


    我又看了看手表。此時,學校裏的會議大概剛剛結束。如果筱原老師不往別的地方而直接回家的話,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必須抓緊時間。


    我接著環顧了二樓的其他房間,其中有兩問是放著衣櫃和架子的日式房問,可是還是沒有發現能夠證明筱原老師就是犯人的線索。


    走出房間的時候,我仔細地確認有沒有遺下任何物品。學生證、校服的紐扣、課本、襪子……要是在無意間把這些東西遺留在現場的話,自己的身分就會完全暴露了,那可就成了一大敗筆,因為這些細節隻須稍加注意就可以避免。


    確認自己並沒有留下闖入的痕跡,穿好了襪子後,我又回到了一樓。


    這次我來到廚房。


    不知筱原老師平時自己做不做飯呢?餐具不多,而且擺放得很整齊,水槽裏也沒有堆滿待洗的食具。廚房裏陳列的杯子和廚具都是全新的,它們更像一種擺設,從商店買來以後似乎未曾用過。


    餐桌上放著一個電飯煲。對於獨身生活的人來說,它的尺寸顯得太大了。我對老師的家人及其曆史一無所知,或許幾年前老師是跟家人同往的,要不然就是我想得太多,電飯煲的大小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不鏽鋼水槽被擦拭得光潔如新,屋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水槽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隨著時間的流逝,沒開燈的屋內愈發昏暗,從水槽處反射過來的有色光線成了目前唯一的光源。屋子裏靜悄悄的,隻聽見冰箱的壓縮機發出低沉的聲音。我忽然覺得這裏的靜寂,與學校的化學實驗室頗為相似,此時,我已經不那麽緊張了。


    我站在廚房中央,再次測了測自己的脈搏。血管在左手手腕的皮膚下,以一定的頻率緩緩地跳動著,反複的膨脹與收縮一直傳遞到我的指尖。現在的心跳跟平常一樣。


    然而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心跳又突然加快了。手腕裏的血管幾乎要裂開似的激烈地跳動起來。


    鼻子嗅到了一股異樣的臭味。這是一種不知什麽東西在腐爛以後所發出的,是用來招引細菌蠶食的臭味。就是它的刺激,使我的心跳大大加快了速度。


    我開始尋找臭味的根源,架子後麵和抽屜裏都沒有異常的東西。這時,我的目光轉移到冰箱上。


    我用手絹包裹著冰箱的把手,使自己在打開冰箱時不會留下指紋。當冰箱的門被打開時,那打開密封的門扉的聲音震撼著我。異樣的臭味變得更強烈了。此時,我知這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筱原老師就是斷掌案的凶手!


    在冰箱內的燈光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擺放在冰冷空氣中的手。這些手都是指尖朝外地趴在隔板上,手指和前端的指甲整齊地排列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鋼琴的鍵盤。


    靠裏的地方放著好幾個小碟,上麵的東西似乎是貓狗一類動物前足的尖端,而化學用具室垃圾箱裏的那個偶人的手則被放在冰箱的門盒裏。盡管隻是一個小小的布團,但從所用布料的顏色來看,可以認定它就是前幾天我在垃圾箱裏發現的偶人的手。


    我以前就曾估計斷掌案的犯人會將他切下的手保存起來。我沒有具體的根據,隻是覺得如果換了是我的話,我肯定會這樣做。看來,這一推測是正確的。


    我從冰箱裏拿出一隻手。這是一位女性的手,指甲上還殘存著開始剝落的紅色指甲油。頓時,我感覺自己手上這個冰冷的東西是沉甸甸的。


    我觸摸到死人的皮膚。不,其實並沒有死亡,受害者都仍然活著,他們正過著沒有了一隻手的生活。可是,被切割下來手腕以下的這個部分,應該說已經死了。


    冰箱裏的手既有右手又有左手。有的手指甲己經變色發黑了,而另一些手的皮膚尚未失去彈性,顏色十分潤澤。


    我仔細撫摸著這隻手,感覺自己好像能夠理解筱原老師的心理。一般人恐怕很難體會這種感受,而且筱原老師自己可能都不會相信世上會有他的知音。即使如此,我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想像,筱原老師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廚房裏,撫摸著這些手,以此慰藉心中孤獨時的情景。


    毫無疑問,冰箱中的手說明筱原老師就是犯人。然而,我卻沒有將此事通報警方的打算。本來是應該這麽做的,可我卻沒有興趣。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不會白跑一趟。


    其實,我自己也想得到從人身上切下來的手!來到這裏,直接觸摸過筱原老師的收藏品之後,我這種欲望變得更強烈了。


    我對冰箱裏的東西打量了一番,裏麵的手可謂千姿百態。現在,這些手都是任由我處置的物品。當然並不是每一隻手都能令我滿意。我心中早已有了目標,不過最終我還是將眼前的一切都裝進了事先準備好的袋子裏。


    筱原從學校下班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穿過大門,回到家中後,筱原來到了起居室,在這裏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窗戶被打碎了,玻璃的碎片散落在起居室的地板上,一陣陣涼風從開著的窗口處吹進屋來。看來有人曾從這裏闖了進來。


    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去檢查冰箱裏保存的手是否安全。筱原立刻來到廚房,打開了冰箱。


    眼前的景象把他嚇呆了!今天早晨還是滿滿當當的冰箱,現在卻是空空如也。保存在冰箱裏的人手、貓狗爪子,還有從偶人身上剪下的手都不見了蹤影,冰箱裏幾平是空無一物!所剩的不過是與手存放在一起的少許食品。


    筱原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讓他感到窒息。筱原知這,現在自己必須把散落在起居室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收拾乾淨,但消失的手掌又久久地在腦海中回旋,使他不能正常地思考。


    他來到二樓,打開了電腦,跌坐在椅子上。


    不知是誰闖進屋裏奪走了那些手。彼原開始擔心那些被拿走的手了。


    電腦桌上出現了透明的水滴,筱原這才發現自己哭了。淚水順著臉龐流到下顎,最終落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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