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彥側眼確認過擂台旁的時鍾。


    還剩五秒。和自己的感覺絲毫不差。


    正麵。從護盔的縫隙中,明彥盯向協助練習的同伴。


    對於嚇得發抖而想朝旁邊逃走的學弟,明彥毫不留情。


    為了讓對手止步,他連續揮出兩次右刺拳。練習用的十四盎司拳擊手套碰地發出紮實的悅耳聲音,就這麽打在學弟的護盔上。


    「等,等等。」


    焦急叫出聲音來的學弟,被明彥用左直拳擊中了臉。戴的雖然是減緩打擊力的練習用軟拳套,這一拳還是有將挨中的人打到翻天的力道。


    放棄了練習,那名學弟一屁股坐到擂台上。


    隨後,宣告第一回合三分鍾結束的蜂鳴器在社辦裏響起.


    「中場休息一分鍾。之後再打一回合!」


    明彥開始與假想敵練習起來。剛才的練習對手在今天是第四個,盡管已經打了十回合以上的練習賽,明彥仍然覺得身體還沒活動夠。


    反而是剛暖完身,現在開始才要正式來。差不多像這種感覺。


    可是,學弟還坐在擂台上頭。


    「咦!真,真的嗎?」


    已經喘不過氣的學弟,呻吟般地抗議了起來。


    「會…會死人啦。我已經…當學長…三回合的…對手了耶。」


    明彥停止動作,俯視著學弟。


    「再一回合還行吧?」


    「不,不要開玩笑啦。」


    學弟連滾帶摔地下了擂台。好像是腰際根本使不上力的關係,他趴著爬向牆邊的長椅,


    並攀到椅子上。


    人好像快死掉了。看來這句話所言不假,那名學弟正上氣不接下氣地不停喘著。就算直接把他叫回擂台上,下回合大概也撐不了三十秒。


    「不得已啦。誰可以當我的對手嗎?」


    並沒有特地對誰說話,明彥一邊環顧起社辦。


    沒有任何人敢報上名字擔任練習的對手。


    別說是這樣,快要和明彥對上眼神的瞬間,所有人都會別過頭去。


    「真田主將好像連腦袋裏都滿滿是肌肉哪。」


    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了這樣低語的聲音。還能聽見有人突然爆笑出來的笑聲。


    「剛——」


    剛才說話的是誰。不禁這麽生起氣的明彥,這時卻吞進了一口氣。


    ——不行不行。現在大罵出來的話,社員就不會服我了吧。


    「這,這樣啊。是練習太嚴格了點嗎?那麽,等一下大家就各自休息好了,練習就到這裏結束。」


    呼,感覺到社辦的空氣緩和下來,就算隻剩自己還是繼續練吧,這麽想著的明彥下了擂台並走向沙袋。


    他瞪視起沙袋。明彥假想在沙袋那端的敵人,並不是人類。


    而是暗影。隻會在「影時間」出現的怪物。


    「籲!」


    隨著身體的移動。明彥將拳反覆朝沙袋揮出。咚咚咚咚地頓重聲音持續著。


    ——這之前看到的那道人影,會是什麽呢?


    幾天前的〈塔爾塔羅斯〉探索。在那裏看見的白哲雙腿,明彥一直忘不了。


    持續地揍向沙袋,明彥一邊想東想西。


    ——雖然還想再探索塔爾塔羅斯,但這次美鶴應該是不會答應了吧。


    ——要怎麽辦?


    ——那是在離入口不遠的地方遇到的。


    ——運氣好的話,或許剛開始進行探索時就能找到了。


    ——對啊,如果那是迷路跑進塔爾塔羅斯的人類,不就糟糕了嗎?


    ——果然,自己還是沒辦法不做確認就置之不理哪。


    碰,貫注全身體重的左直拳打到了沙袋上。


    一邊思考著事情,明彥似乎打沙袋打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練習用的t恤因為汗水而黏在身上,覆蓋住臉部的護盔也滴下汗粒。


    明彥解開護盔,一邊轉過頭去。


    「——過了這麽久啊。」


    留在社辦裏頭的,隻剩明彥一個人了。從窗戶照進室內的陽光,也已經泛有相當程度的紅色。


    「回去吧——晚上就瞞著美鶴去塔爾塔羅斯看看好了。要不要走進去,在入口再來決定就好。思,這樣應該沒什麽不對。」


    接受了自己所做的結論,明彥脫下手套。


    他握起略有水氣的拳頭再張開。


    「……沒錯,隻要不在美鶴麵前穿幫就好。」


    萬一讓美鶴知道自己擅自行動,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了事的。


    激怒「那位」桐條美鶴。這會是多麽愚蠢而極度危險的事情,和美鶴相處已久的明彥沒


    理由不知道。


    「不過……要是穿幫的話。應該會受到處刑吧……肯定會。」


    明彥感覺到氣溫突然下降般的寒意。


    身體本能性地感覺到害怕——不隻是明彥,似乎就連精神上的雙胞眙〈persona?波裏杜克斯〉也都感受到了這股恐懼。


    生氣的美鶴就有這麽可怕。


    即使在道理上懂,明彥的理性還是抑製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我去長跑。」


    在宿舍大廳裏朝著正在讀書,且側眼看起電視新聞節目的美鶴打過招呼後,明彥便出門


    了。


    時間即將到上午零時。美鶴理所當然地問了。


    「你想在影時間的前夕出門,還帶著和運動服不搭調的召喚器?」


    美鶴這麽問起。的確,運動服與槍帶並不搭配。


    明彥也知道自己的模樣很奇怪。但他不可能把召喚器留在宿舍。因為這之後明彥要瞞著美鶴去塔爾塔羅斯。


    「對啊。帶召喚器是為了保險起見,有問題嗎?」


    強硬地回答過後,明彥靠著這股勁穿過了宿舍玄關。


    ——以我來說,剛才對那位美鶴所用的口氣還真大膽。


    現在冒出來的汗水,是跑步的結果嗎?


    或者是因為挺而走險才冒出來的冷汗?


    明彥自己也不知道。


    「總之是成功溜出宿舍了,兆頭不錯。」


    以慢跑步調跑去的前頭,可以看見岩戶台站。


    雖然是深夜,但車站前仍然看得到人影。


    讓人覺得是剛從桐木購物廣場玩回來的年輕人。


    氣氛上像是待會兒打算要去喝一杯的上班族。


    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等別人來搭訕,發著呆坐在隔道石塊上麵的少女。


    從便利商店回來,穿著體育服且提著塑膠袋的青年。


    年齡與性別參差不齊的人們,就像這樣來來往往於通往車站的斑馬線上,而紅綠燈則在


    閃爍著。


    燈號轉紅,明彥便在斑馬線前停下。並待在原地持續踏步。


    他突然察覺到異樣厭。


    從persona的力量覺醒以來,已經數度體會過的感覺——


    午夜中魑魅魍魎橫行的時刻,影時間即將開始的瞬間。


    車站房舍上掛的指針式時鍾,像是凍結在上午零時一般地停住。


    在影時間之中,所有的機械都會停


    止。不隻是原本閃爍著的紅色行人號誌,可見範圍裏的所有燈號都熄滅了。街燈也不例外。


    但是,世界並未為黑暗所封閉。


    應該是一片漆黑的夜空,正彌漫著詭異的綠色磷光。


    再加上,這晚是滿月。


    月亮可會如此貼近,而又巨大呢?在明彥頭頂綻放光芒、充盈為完滿圓形的黃金滿月,


    讓他不得不這麽懷疑起來。


    異變並未就此停歇。可稱為人影的物體,在可見的範圍內也完全消失了。前些時刻明明那裏遺有人的——現下,原本人所在的位置則是。


    棺材。


    那種在西洋恐怖電影可以看到的細長六角形棺材。


    原本應該安躺在地的棺材,代替了消失的人們屹立而上。


    這些棺材是對影時間沒有適應性的人〈象徵化〉之後的模樣。


    象征化。失去了人〈之所以為人〉的特性。轉化為純粹的物體——棺材的現象。


    化為棺材的人們不會體驗到影時間。對他們而言影時間是不存在的現象。就連變成棺材度過影時間這件事本身,象徵化的人也不會得知。


    可以不知道影時間便了事。這樣是幸福的。


    不幸地適應了影時間,然後又不幸地未能讓persona力量覺醒的人,則會遭遇到棲息於影時間的,那群妖異——暗影,並且被它們啃蝕掉精神而成為廢人。


    排列著的棺材,是可以稱之為幸運也不為過的人們。


    在明彥可見的範圍裏,就站有數十具棺材。沒有任何能動的東西。


    綠色的夜晚與巨大的滿月、林立的棺材群。


    在這般奇異的光景之中,明彥再度跑起步來。


    已經沒有遵守燈號的必要了。跨越過斑馬線,明彥以學園,不,塔爾塔羅斯所在的辰巳海港島地區為目的地,正跑在與其接駁的月光大橋方向上。這是條沿海的馬路。


    聳立於深綠夜空的異形之塔,塔爾塔羅斯。


    從隔著海麵的此處,也能窺見它的姿態。


    「加緊腳步吧。」明彥加快速度。


    轉過十字路口後,月光大橋便已映入眼簾。


    在早晚的尖峰時間都會塞車,連接起岩戶台地區以及辰巳海港島地區的交通要道。現在這座橋上一台車也沒有。


    空蕩得讓人覺得有些陰森的橋上,正被明亮到幾乎詭異的滿月月光照耀著——明彥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怎麽回事?」


    橋的正中央一帶有人影。


    沒道理會看錯,那明顯是人,而且還是女性的身影。


    在那纖弱的人影周圍,幾具黑影蠢蠢欲動。


    那也是沒道理會看錯的異形——是暗影。


    「——是變異體嗎!」


    暗影原本並不會從塔爾塔羅斯之中跑出來。所以,像這樣出現在外界的暗影才會被稱為


    「變異體」,它們在所有暗影裏是被視為異類的一群。


    而且在現階段最應防備的暗影,就是這群變異體。


    不會在影時間之中象征化而被獨自留置於這段詭異時間裏的人,便會遭受變異體襲擊,並且被它們啃食掉精神。


    有如皮影一樣,隨時好像要撲向獵物的,是數具馬亞型的暗影。


    下個瞬間,女性或許就會被暗影襲擊。


    明彥並不是在遭遇到這般現場還能默不作聲的人。


    「你們休想!」


    壓低姿勢的明彥一股腦地衝了出去。


    一具暗影由他背後襲擊過來。


    運動鞋咯嘰作響地緊急減速,明彥大幅拉開雙腿並放低腰際。


    像是要傾盡全身力道似地,他以左刺拳使出渾身一擊,直取暗影的頭部。


    暗影的麵具被一拳打碎,而碎片與皮影般的身體則化做塵埃。


    同伴被人粉碎,這才讓暗影們注意到明彥的存在。剩下的五具暗影一起轉向明彥。它們


    帶有暗紅色的麵具,這類暗影被稱為〈殘酷的馬亞〉。


    近處的一具暗影,將長有巨大獠爪的手腕揮向明彥。


    「太慢!」


    側步輕鬆躲過揮下的獠爪,明彥轉瞬間又繞到暗影的懷裏。朝著對方的身體狠狠賞進右刺拳,回頭又用左拳打碎麵具。


    「下一個!」


    視線掃視而去之後,明彥倒抽一口氣,身體則僵在原地。


    因為他發覺了遇襲的女性身分,並為此鹹到驚愕。


    「時,時任學姐!」


    因為平常綁著的頭發放了下來,讓明彥晚上許久才發現對方的身分,站在那裏的,是拳擊社的前經理人——時任亞夜。


    亞夜穿的是一件式的睡衣,光著腳。以這般無防備的姿態見人,茫然的眼裏則感覺不到意誌的光輝,她仰望著天空中的月亮。


    「你在做什麽?跑來這種地方!」


    對於明彥的呼喚亞夜並無反應。簡直像是具活著的屍體。


    她那模樣,讓明彥聯想到讓暗影啃食掉精神而成為廢人的〈影人類〉。


    「學姐!學姐!!」


    明彥衝向亞夜,並抓著她的兩肩不停搖晃。


    亞夜隻是任其擺布,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難道,她已經?


    讓暗影啃食掉精神了嗎。最壞的疑惑在胸口湧上。


    在明彥也快要迷失自我的情況下,他仍然有察覺到暗影從視野邊緣掃來的攻擊,這實在


    算幸運了。


    千鈞一發之間,明彥抱著亞夜滾到旁邊而逃過一劫。


    「休想得逞!」


    明彥離開亞夜身邊並打算重整體勢。他伸直單膝站起身。


    他想站直身子,卻在腰部一帶感覺到不尋常的重量。


    猛一看,是亞夜摟在自己身上。


    「怎。」


    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甩掉對方,明彥猶疑了。


    這短短的幾秒,在戰鬥時便足以讓人喪命。


    注意到的時候,暗影已經拉近了敵我間距。


    五具暗影全舉起手腕,打算用獠爪將明彥等人抓成遍體鱗傷。


    明彥把手伸向腰際的皮套,手指則碰到槍型的persona召喚器。


    隻要能呼喚出persona?波裏杜克斯的話,或許就能爭取到讓亞夜一個人先逃離現場的時間——


    但明彥沒有拔出召喚器的空閑。


    「潘塔西蕾雅!!」


    英氣凜然的呼喚聲傳來,召喚器發出清脆槍聲。


    明彥將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猛然轉去。


    長發上泛有豔紅色澤,怒氣騰騰的銳利眼神。


    在「她」跟前,出現了兩手握有軍刀,頭戴後冠的女性型persona。


    〈潘塔西蕾雅〉。


    擁有以勇猛與美貌為傲的亞馬遜女戰士名諱,那是桐條美鶴的persona。而潘塔西蕾雅擅長的是凍結攻擊。


    「凍結吧!」


    美鶴一喝,近似雷霆的青色閃光便降臨在所有暗影身上。


    隨著轟然作響的衝擊聲,暗影一具不剩地被鎖進了冰塊之中。


    一瞬的寂靜。


    霹哩,龜裂進走於其中一塊冰塊之上。這類聲音霹哩霹哩地陸續增加,所有的冰塊跟著裂開,而暗影也隨之粉碎消散。


    施展出攻擊的persona,潘塔西蕾雅消失了。


    高跟鞋的鞋跟叩叩作聲,美鶴走近而來。


    「要配合明彥的步調跑,實在很辛苦哪。」


    美鶴的呼吸有些急促,看來她是在明彥出門後隨即跟蹤過來的。


    明彥沒辦法與美鶴對上目光。


    他想擅自跑去塔爾塔羅斯,這件事在美鶴麵前當然已經穿幫了。


    自己到底會遭遇到什麽樣的對待?光想著背脊就是一陣冷。


    讓亞夜摟在自己身上,明彥連要站起身都忘記了。


    叩地讓鞋跟發出特別響亮的一聲,美鶴停住腳步。


    「——明彥,那名女性是?」


    「她她,她是學姐。拳擊社的。」


    「學姐?啊,是女經理嗎。這麽說來,她的臉我是看過。」


    美鶴深呼吸讓氣息緩和下來,並蹲到亞夜身旁。


    亞夜沉默不語,隻用力在摟住明彥腰際的手腕上。


    「——該不會,是被暗影啃食掉精神了吧?」


    「我不知道。發現她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子了。」


    「總而言之,也不能放著不管。能把她背到宿舍嗎?明彥。」


    「這點事沒問題,但學姐是局外人。不先聯絡理事長可以嗎?」


    岩戶台分舍是特別課外活動社的本部。並不歡迎相關者以外的人進入。


    隻靠明彥與美鶴兩人的判斷,是不能直接將亞夜帶回宿舍裏的。


    也對,站起的美鶴點頭同意。


    「先聯絡理事長吧。」


    判斷重要問題時,要先請示月光館學園的理事長——同時也是專門對付暗影的部隊。特別課外活動社顧問的幾月修司。這是行動的基本原則。


    在機械會停止的影時間裏不受影響,美鶴利用桐條財團的研究組織所開發的特殊通訊器和幾月取得了聯絡。


    「理事長,我發現一名需要保護的人——思,是的。我和明彥都沒大礙——是的。沒有錯。——等一下可以把她帶回去宿舍嗎?——是的。我了解了。那就拜托您了。那麽,待會見。」


    「幾月先生怎麽說?」明彥問。


    「把她帶回宿舍的許可下來了。還有,理事長似乎也會到宿舍裏關心狀況。」


    這麽和明彥說過之後,美鶴將手悄悄伸向亞夜。


    「已經不要緊了。桐條家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亞夜並沒回握美鶴的手。她仍然摟著明彥。


    「……不得已了。明彥,讓你來帶她。快點將她背起來吧。」


    明彥在亞夜摟著自己的情況下撐起單膝,美鶴則將手重重地擺到了他的肩上。


    「啊?」


    明彥不禁低吟出來。因為美鶴用指甲一把抓在他的肩膀上。而且,力道很強。


    「要是你太胡來的話,我會很困擾。」


    「不,不是。今天是因為——」


    鬼氣逼人的氣勢蘊含於美鶴俯視而來的銳利目光中。這道目光足以讓明彥的心片甲不留


    地全部凍結起來。


    「不用說藉口。再有下次就〈處刑〉。你可以好好記在心裏。」


    一句話也不說地,明彥點頭如搗蒜。雖然美鶴的手已從肩膀上放開,上頭卻像被指甲抓出了傷痕一樣,熱辣辣地疼痛著。


    「還有,你和這位學姐好像很要好哪。」


    亞夜仍舊緊緊地摟在明彥身上。這對美鶴而言似乎是並非樂見的事情——其理由明彥是完全無法想像的。


    美鶴用著不悅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不會要你們停止交往。依我們的年紀,對這類事情產生興趣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可是,我認為學生不應該在半夜裏偷偷幽會。」


    「你說什麽,幽會?」


    「特地對我說謊而來到外頭,你的目的應該是和戀人幽會吧?」


    戀人。明彥一丁點也不記得,自己曾經和亞夜有過這種關係。


    「等一下,美鶴。我和學姐不是這種關係啊。」


    「看起來,並不像你說的就是了」


    「我和學姐之間,隻是拳擊社裏普通的學弟和學姐,隻有這樣——」


    明彥嚐試說明,但美鶴立刻從他身上別過了目光。


    「真難看,明彥。我不記得自己有過這種會在戀人麵前找藉口的同伴哪。你要再多說謊的話,我就在這裏將你處刑。」


    處刑。這個詞讓明彥閉上了嘴。美鶴的憤怒看來非比尋常。


    背著喪失自我的亞夜,兩人回到宿舍。在這之間。


    明彥的心情一直如坐針氈。


    那裏是個什麽也沒有的地方。


    黑暗。空虛。虛無。


    隻用這三個詞就能將那個空間形容徹底。


    如果世界有所謂完結的地點的話,那裏一定就是像這樣,什麽也沒有吧。


    亞夜這麽想,並漂浮在分不出上下左右的黑暗中。


    手腳沒有知覺。像是隻有靈魂被放逐在黑暗般,那樣的無依。


    ——我死掉了嗎?


    ——這般空虛的景象就是死後的世界的話,還真悲哀呢。


    ——「那孩子」要是得漂浮在這種地方,會覺得很討厭哪。


    十年前,辰巳海港島地區發生了一場爆炸事故。


    那是場造成莫大傷亡的事故,亞夜則在事故中失去了僅僅一名的弟弟。


    ——要是他還活著,是不是已經長成像真田學弟那樣帥氣的男孩子了呢?


    ——如果我也死掉了,或許就能在這什麽也沒有的某處,與他再度相會吧。


    那沒辦法喔


    唐突地,亞夜感受到某人的意誌。並非是聽到的,而是感覺到!


    發出這股意誌的來源是在遠方,或者近處呢?就連這點也無法得知,但這個空間存在著


    自己以外的某人的意識,這應該是沒錯的。


    因為你還沒死


    ——我還沒死?那麽,這裏是?


    你隻要想成是夢境就可以了


    因為不可能會有這種現實啊


    夢。這樣的話倒不是不能理解。


    正如某人所說,亞夜認為這種缺乏現實感的體驗,與夢境正好相符。


    還是不夠哪


    現在讓你死


    我會很困擾


    讓我死了的話會很困擾。雖然不懂話裏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麽亞夜還是害怕了起來。


    沒有肉體的感覺,讓亞夜體會到難以呼吸般的不快感。


    舉例來說的話,就像是被人塞進狹窄箱子裏。是那樣的閉塞感。


    黑暗的密度逐步增加。黏膩而濃密的某種東西,像是要侵蝕自己一樣地逼近了。


    明明是不用害怕的


    這些也可以說是你


    我是你而你也是我


    ——我不懂意思啦。


    現在搞不懂也沒有關係


    就算沒辦法理解也可以


    因為時機到了就會完結


    完結。


    到底,說的是什麽會完結。亞夜心裏沒有個底。


    完結。難道是自己的存在會完結嗎?現在,被這片黑暗所侵蝕、吞入,稱為時任亞夜的意誌是不是就會從世界上消失掉呢?


    像是看見生命結束前的跑馬燈那般,亞夜的意識底部,開始一張接一張地浮現她所重視的人們瞼孔,然後消失。


    父親、母親、祖父、弟弟生前的模樣、朋友。


    在這些臉孔之中,也出現了明彥的臉。


    這些人也全都會消失


    完結是沒辦法回避的


    不明底細的某人唐突地這麽宣告,終焉。


    會有誰,能夠接受得了這樣的東西呢——至少亞夜是沒辦法的。


    這是決定好的事情


    就是這樣的命運哪


    命運。


    用這麽簡單的詞來了結一切,沒有人會接受的。


    ——竟然連自己重視的人們也會消失。


    ——這種事情。


    ************


    地點是岩戶台分舍的大廳。亞夜讓人安置在一張沙發上。


    影時間還沒結束。而且,亞夜仍然和明彥發現她的時候一樣,還處在喪失自我的狀態。


    她半閉著的目光恍惚,整個人像是睡著了一樣,隻維持著規律的呼吸而已。一句話也說不出。


    像是把這樣的亞夜團團圍住,明彥、美鶴以及由香裏、幾月站在她的身邊。


    他們保護了受到暗影襲擊的亞夜。


    說明過亞夜的事情之後,由香裏一直是麵無血色。


    對於尚未習慣影時間以及暗影存在的由香裏來說,看到亞夜無法言語的模樣,所造成的刺激似乎是太強了。


    「對,對不起。我可以先回房間嗎?」


    在場沒有人硬要聲音顫抖的由香裏留下。


    用著貧血般搖搖晃晃的腳步,由香裏離開大廳。


    目送了她的背影之後,美鶴對明彥寄以視線。


    「你在塔爾塔羅斯看到的人影,該不會就是她吧?」


    明彥甚至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但是,美鶴臉上顯露出的是貨真價實的真摯表情。


    「別說蠢話。學姐是普通人,不可能在進了塔爾塔羅斯之後還能平安無事。」


    「至少,不會是普通人。因為她可以像這樣免於象徵化,並且體驗著影時間裏頭的大小事情。」


    「你說的,倒也沒錯。」


    「既然已經獲得了對影時間的適應性,她和我們就是同一陣線的人。可以的話,真希望能早一點保護到她……」


    美鶴的語尾含糊起來。語意中可以得知,美鶴似乎認為亞夜已經被暗影啃食掉精神,而變成稱為影人類的廢人了。


    「別亂講,美鶴。學姐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從這副模樣來看。」


    「你不要開玩笑!」


    明彥放聲叫出。這種事他沒辦法接受。


    極為接近自己的人,展露出了對於影時間的適應性,還遭受到暗影襲擊。


    自己沒能守護住身邊的人。對明彥而言這是最難忍受的事情。


    十年前。明彥因為某樁事件而失去了妹妹。


    那時還隻是個脆弱孩子的明彥,什麽也沒能做到——


    即使想救,也救不了。


    這樣的回憶,隻要一次就夠了。


    明彥不想後悔第二次。所以他鍛煉自己。要讓自己救得了想救的人,明彥以此做為目標


    而努力著。真田明彥就是這樣的人。


    「我,還有我們,已經把暗影打倒了!這樣應該有趕上才對!!」


    美鶴保持沉默。側眼看著明彥的幾月也露出複雜的表情。


    兩人似乎都已將事態認定為最壞的結果了。


    「我不會接受的。」


    「明彥。」


    美鶴隻叫了他的名字,如此而已。因為這句話,明彥不得不去體會美鶴的想法,她是要


    自己將事實認同為事實。


    滿盈於他體內的隻剩無力感而已。


    「……這樣子還沒辦法救到人的話,美鶴,我還要打倒多少暗影才行?還要打倒多少暗影,才能讓這種事不再發生?你告訴我,美鶴。」


    「這——」


    當美鶴想說些什麽的時候。


    「在此為各位觀眾播報這個小時的電視新聞。明年即將舉辦的世界杯足球賽,在南美洲的大會——」


    大廳裏原本沉默的電視在這時唐突地播映起節目,是上午零時的新聞節目開始了。追在明彥後頭離開宿舍時,美鶴似乎是忘記要關掉電視的樣子。


    像這個樣子,原本停止的機械再度動作了起來。


    這便是影時間結束,而時光也理所當然地重拾流動的證據。


    「已經結束了呢,影時間。總而言之,這個女孩子是應該好好接受檢查才對。等一下我會吩咐人,將她送去桐條財團的醫院。同時也會連絡她應該還在擔心著的雙親,所以你們就先休息吧。」


    「讓您操煩了,理事長。」


    美鶴輕輕行了禮。明彥仍無法認同地望著亞夜。


    「不——」


    亞夜的嘴唇微微動起。緩緩張開眼皮,她就那樣睜大了眼睛。


    「——學姐?你醒——」


    就在明彥叫她的那一刹那。


    「不要————」


    亞夜突然驚叫出聲。兩手抱著頭,她來回轉起上半身。


    「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不要讓他們消失————!」


    不要讓他們消失。連連這麽叫著的亞夜放聲痛哭。


    「學,學姐你冷靜一點。」


    明彥張開雙手接近,卻立刻被站起身的亞夜粗魯地推開。被那股不像是少女的力氣一把推倒,明彥一屁股跌到了地板上。


    麵對纖弱的亞夜,練過身體的自己比輸了力氣。驚愕於這項事實,明彥連聲音都沒了。


    「時任學姐!」


    美鶴的動作極為迅速。她瞬間便以左手揪住亞夜的肩膀,幾乎在同一時間,又以右手朝亞夜的臉甩了巴掌。


    隨著清脆的聲音,亞夜的臉擺向旁邊。之前的狼狽德行則像假的一樣地停了下來。


    緩緩地,亞夜將臉轉回正麵。因為眼淚而顯得濕黏的臉頰上,紅通通地留下了清楚的巴掌印子。


    「桐,條,學妹?」


    亞夜斷斷續續地說出口。美鶴抓著亞夜肩膀輕輕往下壓,要她重新坐回沙發上。就在不做抵抗地坐回沙發上的亞夜麵前,美鶴屈膝。


    「沒錯,我是桐條美鶴。你認得出我是誰嗎?」


    「嗯。」


    亞夜像小孩一樣地點頭。她的精神狀況似乎是還沒恢複的樣子。


    「首先,請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美鶴道。亞夜露出思考了


    一下下的舉動。


    「時任,亞夜——十八歲。」


    「你念的是哪裏的學校?在哪一班?」


    「月光館學園,三年e班。對了,因為我之前才畢業的,問我是念哪間學校時,還可以回答是月高嗎?」


    對於自己的回答感覺到疑問,亞夜似乎是完全醒覺過來了。


    呼,美鶴放心地露出小小的歎息。


    「那個。請問,這裏是哪裏?」


    亞夜問。仍留有淚痕的眼睛則窺伺起周圍。


    「這裏是月光館學園的岩戶台分舍。名字你至少是知道的吧?」


    「——宿舍……是真田學弟住的,那間宿舍嗎?」


    「是的。找明彥的話,他在那裏。」


    朝美鶴視線的方向看去,在那裏,明彥仍然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最初是為亞夜的性情


    大變而感到驚訝,跟著則是感歎於美鶴的手腳俐落,使得他忘記要站起身。


    「真田學弟。為什麽,你會坐在哪種地方呢?」


    「啊,沒事。」


    像是被人一屁股踹起來地,明彥起身。


    「我不要緊!」


    「是嗎。不要緊就好——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一瞼不可思議地,亞夜再度張望四周。她與幾月對上了目光。


    「——您是理事長吧?為什麽這種時候,您還待在宿舍裏呢?」


    哈哈哈,幾月像是傷腦筋地笑了起來。


    「怎麽辦呢?我想這裏就交給桐條同學來判斷吧。」


    幾月詢問起美鶴的意見。美鶴則是想了一會。


    「她已經是我們這邊的人了。應該和她說明所有事吧。」


    這麽回答後,她看向明彥。


    「你的意見是?」


    「要讓學姐卷進戰鬥的話,老實說,我並不喜歡——不過,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的確是比較危險。」


    「那就這麽決定了。」


    一邊站起,美鶴將手伸向亞夜。


    「來說明所有的事情吧。你恐怕很難相信就是了。」


    亞夜茫然地看了明彥。


    明彥不作聲地對她點了頭。隻是這樣,亞夜的表情便收斂了起來。


    「我了解了。請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


    「——現在的情形,就是這樣。」


    美鶴如此為說明作結。


    影時間、暗影、塔爾塔羅靳。然後是persona和特別課外活動部。


    關於影時間的細節目前所知的並不多,但美鶴就現階段可以說明的部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亞夜。


    美鶴與亞夜、明彥與幾月四個人,就這麽圍著桌子坐在沙發之上。


    集特別課外活動部三人視線於一身的亞夜,大概就和眾人所料想的一樣,一直是聽得滿瞼茫然。


    「我知道這番話很難讓人相信。在這裏,我不會要你一口氣理解所有的事情。隻希望你能接受有這樣的現實存在而已。」


    「暗影嗎。老實說,我沒辦法相信會有這樣的怪物在晚上出現,也不想相信有這樣的事情就是了。」


    這麽對美鶴陳述過意見後,亞夜將視線轉向明彥。


    「……是真的嗎?真田學弟。」


    「美鶴所說的是事實。我們正在和暗影戰鬥。」


    明彥將拳頭緊握給亞夜看。


    「學姐會由我好好保護的,請安心吧。」


    「是,是嗎?你真可靠呢。」


    滿心歡喜地,亞夜在來到宿舍後第一次露出笑臉。


    「謝謝你。我開始覺得事情沒什麽好擔心了。」


    大廳的緊張感逐漸淡薄起來。美鶴小小歎了氣並換過腳。


    「眼前,桐條財團會為你的人身安全做保證。這或許會讓你感覺在某些方麵不太自由就是了」


    萬事拜托了,亞夜這麽低下了頭。等對方抬起頭之後,美鶴繼續說道。


    「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時任學姐,不知道方不方便?」


    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被人問問題,亞夜眨起了眼。


    「咦?啊,好的。請說。」


    「首先,是關於你深夜徘徊在外的事。你絲毫沒有自覺嗎?」


    「自覺……。」


    露出像是在思考的舉動,亞夜閉上眼後重新開口。


    「我不是很確定。隻不過,我有一種像是在作夢的印象。」


    「是什麽樣的夢?當你醒來的時候曾經有過相當失控的舉止,要你回想或許會很難過,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想起來。」


    被美鶴這麽拜托,亞夜再度陷入思考。


    過了一會,像憂愁、又像難過、然後也像是十分悲傷地,亞夜的表情暗淡下來。


    「……對不起。我想不起來。隻是,好像有某種很可怕的東西,然後還發生了某種讓人難過的事情——我隻記得有這樣的戚覺。」


    「——真是抱歉。看來那果然是一場惡夢。」


    美鶴低下頭。亞夜則慌張地揮起手說這沒關係。


    「那我換個問題。雖然我想你恐怕會回答不記得就是了。像今天這樣徘徊在外的狀況,以前也曾有過嗎?」


    「——我不記得。但是……」


    「你有想到什麽嗎?」


    「早上起來的時候,會發現腳底變得有點髒。這樣的狀況有發生過幾次。平常在家我都有穿拖鞋的習慣,所以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應該是睡迷糊了,才會光著腳在走廊上走,而腳就是這樣弄髒的吧。那時候我是這麽想的。」


    原來如此,美鶴點頭。


    「請你再告訴我一件事。不好意思,這似乎會和之前的惡夢有所牽連——你有沒有看過某種景象,會讓你聯想到〈詭異至極的學校走廊〉?」


    明彥聽得懂美鶴問題裏的意思。


    你記不記得自己進去過塔爾塔羅斯?


    美鶴是這麽在詢問亞夜。之所以沒用上塔爾塔羅斯這個字眼,應該是她無意識裏也抱有否定的意思,認為亞夜沒道理會去那麽異常的地方吧。


    「你說,奇妙的走廊嗎?」


    約有三十秒,亞夜像是在記憶中尋找著那景象一樣地,讓視線朝向空中。然後她將視線轉回美鶴身上並搖頭。


    「我沒看過。」


    美鶴偷瞄了明彥一眼。


    你看吧,學姐才不可能去過塔爾塔羅斯那種地方呢。明彥這麽在胸中低喃。


    美鶴再把視線栘向幾月。


    「理事長,因為今天已經很晚了,我是想讓她直接留在宿舍裏過夜。檢查則是打算明天以後再來打算,這樣可以嗎?」


    「嗯,並沒什麽不妥。就算這樣,還是得先和她的雙親聯絡才行。」


    幾月回答道。美鶴則說拜托您了,並輕輕回禮。


    「請問,檢查是指?」


    亞夜不安地問。


    「這麽說來,還沒對你說明過這部份的事呢。」幾月道。他接著開口。


    「雖然你獲得了對影時間的適應性,這種情況下,有時候會讓你的persona能力顯現出


    來。桐條的醫院可以對這方麵進行檢查。是會花上一點時間啦。」


    亞夜睜圓


    了眼睛。


    「意思是說,我或許也和真田學弟一樣,擁有那種——是叫作persona吧?我也會有那樣的力量嗎?」


    「僅止於可能,不過。」美鶴道。


    「時任學姐或許也是persona使者。」


    「如果變成persona使者,我會怎麽樣呢?」


    用著能讓人感覺到某種期待的口吻,亞夜偷瞄了明彥。


    「請和我們一起,與暗影戰鬥。」


    會多一名同伴。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了,明彥如此握緊拳頭給亞夜看。


    「……呃。」亞夜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我已經決定好要念的大學,還有住宿的地方就是了——請問,和暗影戰鬥,是在學校附近沒錯吧?」


    「啊。」明彥的拳頭失去了力道。


    「……是這樣沒錯。學姐已經畢業了。」


    ——自己竟然會忘記這麽單純的事情。


    將自省起來的明彥擱在一邊,美鶴站了起來。


    「就我而言,也希望時任學姐能成為persona使者,並加入我們〈s.e.e.s〉的行


    列——不過,目前還隻停在存有可能性的階段而已。要進一步詳加考慮的話,等檢查的結則出爐再來作決定吧。今天晚上已經很晚了。時任學姐,我來幫你介紹房間,可以跟我過來嗎?」


    「這樣也好。」幾月也站起身。


    「真田同學你也休息吧。」


    「也對。睡前我也想再鍛煉一下,我也回房間了。」


    明彥從沙發上站起。晚了一會兒亞夜也站起身。


    「那,學姐。晚安。」


    告別過後,明彥快步離開大廳。而在他背後則有這樣的聲音。


    「也不用挑今天晚上特地再做鍛煉吧。」


    「就是啊。」


    雖然有聽到美鶴與亞夜的聲音,但明彥不回頭。他並沒有要她們理解的意思。


    在睡前也要鍛煉。為了變強就不能妥協,因為這是明彥的習慣。


    伏地挺身與仰臥起坐,然後還有屈膝運動。做完自己所定下的運動量,想說在睡前流了


    汗,明彥為了前往共用浴室而走出房間。


    共同浴室是蓋在宿舍的外麵。就位於停有美鶴機車的停車場旁邊,宿舍後麵的小小別棟裏頭。


    從宿舍後門出來的時候,明彥遇見了剛洗完澡的美鶴與亞夜。


    後門陰暗的螢光燈光源,使得女孩子剛洗過熱水的身影看來特別晶瑩剔透。


    特別是亞夜,這是明彥第一次看見她那樣的姿態。似乎是向美鶴借來了t恤以及短褲,


    她那副毫無造作的模樣看起來反而更有魅力。


    明彥不自覺地凝視起亞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臊,亞夜躲到了美鶴背後。


    「等下要去洗澡嗎?」美鶴問。


    「對啊。」明彥點頭。跟著又說。


    「時任學姐,可以請你先回房間嗎?我有點話想跟美鶴講。」


    「啊……嗯。我知道了。我先回房間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露出了曖昧不輕的態度,亞夜離去。途中她隻是回頭了一次。


    亞夜的身影消失在後門那端。明彥重新開口。


    「從明天起,我想在影時間的時候到街上巡邏一陣子。因為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搞不好還會再發生哪。」


    「巡邏嗎。」美鶴插起手略作思考。


    「或許是有必要哪。一次確認到那麽大量的變異體,這樣的前例以前不太常見。或許有什麽事正在發生。」


    原本,暗影並不會在塔爾塔羅斯之外出現。雖然說這次事件的現場,月光大橋,距離塔爾塔羅斯——月光館學園高中部並不算遠,會有複數的暗影出現在塔爾塔羅斯之外,這樣的事態仍然堪稱異常。


    「我了解了。下次,采取行動前若是能找我商量過的話,我也比較輕鬆。」


    美鶴有些壞心眼地微笑著.這陣微笑讓明彥的背脊冷了起來。


    「好,好的。那我去洗澡了。學姐就麻煩你照顧了。」


    明彥慌慌張張地走向了男生浴室。盡管他好像有聽到美鶴嘻笑出來的聲音,卻沒有勇氣


    轉頭作確認。


    「有幹勁是很可靠。明彥的問題就是做事稍微欠缺考慮哪。」


    一邊自言自語著走回自己房間,美鶴在從樓梯走上走廊的時候停住了腳步。自己房間的


    斜對麵,亞夜正站在分配給她的房間前。


    沒回到自己房間,美鶴走進亞夜身邊。


    「怎麽了?房間裏有什麽問題嗎?」


    「那個,是沒有什麽特別不方便的地方啦。」


    亞夜的視線不安定地遊栘著。有話想說,卻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向對方坦承。這樣的氣氛顯而易見地傳達了過來。


    「如果有話想說,我願意聽。怎麽樣,要來我的房間嗎?」


    「到桐條學妹的房間,是嗎?」


    亞夜垂下視線開始思考。約過了有十秒左右,亞夜像是在偷看看對方似的,將視線轉到了美鶴身上。


    「……在我的房間也可以嗎?」


    看來隻是一起洗過澡的程度,還不能打開亞夜的心防。


    想到亞夜也擁有對於影時間的適應性,或許會成為好一陣子的來往對象,美鶴為了加深


    彼此的認識才約了她一起去洗澡。但似乎是沒什麽作用的樣子。


    ——這麽說來,入浴時也幾乎沒說到話不是嗎?


    ——要拉攏人心真不容易呢。果然。


    身為桐條家的女兒,美鶴不能連一名同學的信賴都博取不了。光是一個人的信賴都無法獲得的話,將來也不可能讓為數眾多的桐條職員信任自己。


    ——這也是種考驗。


    「就聽你的吧。」


    思,亞夜點頭打開門。美鶴則毫無顧忌地進了亞夜的房間。


    房裏有崁入式的衣櫥、預備用的床鋪與書桌。這是一間長久以來沒人使用的房間。沒有


    其他像家具的家具。


    關了門的亞夜沒多搭理站著的美鶴,逕自走向床邊便坐了下來。


    「那裏,可以坐嗎?」


    美鶴問。受到一句請坐所促,她坐到亞夜旁邊。


    尷尬的沉默降臨在房間。你想談的是?對於是否該直截了當地問對方,美鶴猶疑著。


    可是,就算再沉默下去事態也不會改變。


    下定決心後,美鶴開口問道


    「你想談的是?」


    「我想問——」


    時機不偏不倚,亞夜與美鶴的話重疊在一起。


    「對,對不起。請你先說吧。」


    亞夜露骨地客氣。對於她的態度,美鶴不得不苦笑。


    實際上,美鶴對這樣的態度已經習慣了。


    桐條。隻要有這個姓氏,人們無論如何都會用特殊的目光看待自己。


    願意對等地正視〈十七歲的美鶴〉的人,並不多。這是美鶴不得不容忍的現實,但她仍感覺到一絲寂寞。


    這份心情,似乎是顯露在表情上了。


    「——那個,桐條學妹。你怎麽了嗎?臉色看起來好像


    有點陰沉喔。」


    「請不要在意。比起這個,先講時任學姐你想談的事吧。」


    「我會在意的!」


    亞夜突然站了起來。


    「總而言之,我的事情並不要緊。如果這樣的我也能陪學妹商量些什麽事的話,請你說說看吧。」


    「不,不用了。就別費心在我身上吧。」


    美鶴愣住了。她甚至納悶起,先前為止亞夜表現出的微妙氣息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行,我會在意。桐條學妹你是上流人家的人,而桐條學妹你本身也是個了不起的


    人,就像是個活脫脫地把品行端正、容貌出眾、文武雙全、公正無私都表現出來的超人。


    明明這麽完美卻還擺出那種表情,這樣我沒辦法放著不管。」


    雙手插到腰上,亞夜直挺挺地站著並點過幾次頭。


    這副模樣,讓美鶴搞懂了。


    ——啊,原來如此。這個人,是個好人呢。


    要以誠意回應誠意。美鶴認為這樣才對。


    「請你坐下來。我會跟你說的。」


    「是嗎?」


    亞夜重新坐到了床上。不知怎的,她坐的地方距離美鶴比剛才近。


    「沒什麽,隻是件單純的事。時任學姐你也說過——我是桐條家的女兒。覺得自己是被時任學姐這樣看待,並且警戒著——我感覺到有些寂寞,隻是這樣而已。」


    「……啊。」


    亞夜哽住了話語。她似乎是察覺自己的態度傷到了美鶴的樣子。


    「……對不起。我的確有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而且,洗澡的時候我也在想,自己怎麽會和桐條的千金小姐一起洗呢。」


    美鶴對亞夜微笑。是剛才的話讓她感到舒坦。


    「光是能像這樣毫不遮掩地對我說出來,我就很高興了。因為我身邊的人即使連這樣的話,都不太肯跟我說。」


    「嗯。」亞夜小聲附和。


    「要不是像這樣的情況的話,我想我也會是沒辦法對你講出來的人之一。果然桐條學妹你還是立於雲端上的人吧。會有這種感覺。」


    「立於雲端嗎?」


    美鶴苦笑出來。


    「或許會有困難也說不定,但請你把我當成是普通的一名學妹好嗎。如果不這樣的話,我想事情不太能聊得開。」


    「一個學妹嗎?嗯嗯。我會努力。」


    亞夜在胸前將兩手握緊給美鶴看。這種特意帶勁的樣子,不正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證明


    嗎?但美鶴反而不做指正了。


    「那麽,讓我們開始談吧。看起來,你好像是有什麽事想問我?」


    這是,將拳頭握在胸前的亞夜臉頰泛起一抹紅暈。


    「我就直直直直——直,直」


    亞夜的舌根突然不靈光了。美鶴輕輕斜過頭。


    「直?」好似對反問的美鶴不理不睬,亞夜低喃著要自己冷靜,發出聲音咽下一口氣之


    後,她提高音量。


    「我就直截了當地問了,真田學弟曾經說,他和桐條學妹你的關係是同伴。」


    「呃,這怎麽了嗎?」


    美鶴越來越搞不懂了。


    「他說的同伴,意思應該是指一起和暗影戰鬥的同伴吧。這句話裏頭不會有其他的意思


    吧?」


    「是啊。是這樣沒錯。這怎麽了嗎?」


    美鶴點頭承認這是事實。於是亞夜的身體瀉了氣一般地癱軟下來。


    「…………就是說嘛。這,這樣我就安心了。啊,不安消失的感覺真好……。」


    帶著隨即要躺到床上的氣氛,亞夜癱軟無力地笑道。


    看到那放心的樣子,美鶴想像得到對方之前到底有多不安。


    不過,亞夜到底是對什麽事那麽不安呢,這一點美鶴完全不懂。


    在美鶴質問之前,亞夜找藉口般地說起話來。


    「他那樣講,讓我想了很多很多呢,畢竟你們住在同一間宿舍,已經一起生活快兩年了


    耶。雖然我也聽說有新的學妹住進來了,可是在那之前,都隻有真田學弟和桐條學妹兩個人在住啊——所以我在想,難道說……。」


    似乎正妄想著什麽,亞夜的臉變得紅通通的。


    看到亞夜欲言又止的模樣,該不會——美鶴聯想到。一邊想著不會有這種事吧,美鶴將其說了出口。


    「你是以為,我和明彥之間有著戀愛關係嗎?」


    「戀——」


    亞夜屏息。在呼吸停止數秒後。呼——她淺淺歎出氣來。


    「……老實說的話,是這樣沒錯。不過,並不是這樣吧?」


    「是啊。」美鶴幹脆地點頭。


    「明彥是一個能夠信賴的同伴,但如果問到以一名男性而言,他是否能讓人無條件地尊敬的話,我就有點傷腦筋了——要和沒辦法打從心裏感到尊敬的人發展出戀愛關係,對我來說是做不到的。我似乎是這樣子的人。」


    麵對講出真心話的亞夜,美鶴也毫不造作地向她請教。


    「時任學姐你才是和明彥在交往吧?就連今天晚上,我也以為你應該是和明彥約好出來幽會的。」


    「咦?我和真田學弟幽會!?怎,怎麽可能啦,沒這回事,沒有!」


    亞夜用著紅通通的臉回答。看來這也不會是謊話的樣子。


    對於自己的誤解感到害臊,美鶴瞼上稍稍泛起紅潮。


    「真是抱歉,我講了這麽奇怪的話——有一點,讓人感到不好意思呢。因為我沒什麽對象可以聊這種話題。」


    「如果是桐條學妹的話一定沒問題,不管是找哪種男生,他們肯定都會答應啦。」


    加油吧,這麽說著,亞夜牽起美鶴的手。


    簡直就像個姐姐呢。不虧是在新聞社的姐姐部門票選中獲得第一名的人,美鶴這麽對她感到佩服。


    「以後也請你多照顧明彥了。因為他是個比外表看起來還需要人擔心的家夥。」


    「可,可以的話我是會啦。」


    不知道為什麽,亞夜的眼神動搖起來。


    「那個——畢竟我也沒辦法一直在他身邊嘛。不管怎麽看,對他來說,我終究隻是個學姐而已。」


    一改原本慌張的神色,亞夜的心情顯得有些低落。


    「今天很謝謝你。能聽到這些話,讓我舒坦了很多。」


    請回去吧。美鶴理解到對方正對自己這麽說著。


    考慮到亞夜與自己從見麵到現在才過沒多久,想深交到比目前更親密的程度應該是期望過度了吧,美鶴起身。


    「有空,請再讓我聽聽這方麵的事。我是個晚輩,這樣能讓我學到不少。」


    行過一次禮,美鶴離開亞夜的房間。那麽,晚安了。補上招呼後她關起門。


    呼。肩膀的力氣鬆了開來。


    麵對著就在正前方的自己房間,美鶴一麵自言自語起來。


    「明彥,要是你再讓時任學姐感到煩惱,就等著被處刑吧。」


    過了幾天。


    為了檢查自己是否能成為persona使者,亞夜住進了桐條財團旗下的醫院。


    從保護了亞夜的隔天開始,持續以來在影時間所


    做的巡邏就結論來說,並沒有什麽顯著的成果。


    這段期間內遭遇到變異體暗影的紀錄,是在距離塔爾塔羅斯很近的地方,也就是校門前的一次而已。而且隻有一具。看來明顯像是迷路才跑到外麵的〈膽小的馬亞〉在那時露出動搖的模樣,一注意到明彥與美鶴的身影,它就沒頭沒腦地逃向塔爾塔羅斯了。


    正因為被稱為變異體,這種暗影自然不常出現在塔爾塔羅斯的外麵。如果再度確認到這件事也能算收獲的話,成果就隻有這點而已。


    對明彥與美鶴而言,這是不可能讓他們滿足的結果。


    那晚的影時間結束後,明彥與美鶴結束巡邏並朝宿舍動身。


    啪地一聲,明彥以左拳打向右手。


    「果然還是隻能去塔爾塔羅斯吧。為什麽會有那座塔、為什麽暗影會出現在那座塔,不把這些問題查清的話,事態就無法獲得解決。」


    「我也這麽認為——但是,明彥。現在的情況下我無法允許你進行探索,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吧?」


    「我了解。真次那家夥,隻要他肯回宿舍的話——可惡。我盡快在這陣子再去找他一次好了。」


    「抱歉。荒垣的事全交給了明彥來辦。找個機會,我也一起去說服他吧?」


    「不,不用了。我是覺得自己應該比誰都還要懂真次。美鶴你也去的話,那家夥會在開始談之前就逃走吧。」


    我有那麽恐怖嗎?美鶴低喃出來。


    ——對啊,恐怖的時候還真恐怖。


    明彥沒道理會把這話說出口。


    處刑。美鶴發怒時偶爾會將這字眼掛在嘴上。前些日子,明彥打算一個人跑去塔爾塔羅斯的時候,她也這麽說過。


    隻要是普通的女人,應該就不會將處刑這種詞說出口才對。更何況,講出這個詞的還是「那個」桐條家的掌上明珠。實際上來說,如果美鶴想將一個活生生的人連戶籍都不留地全部抹消掉的話,這點事情桐條家在各方麵都有充分過頭的力量能為她辦到。


    ——因為你會講處刑這種字眼,所以才可怕。


    明彥不自覺地沉默不語,氣氛變得險惡起來。


    「怎麽了嗎?我覺得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是,是你想太多了——那一輛,是幾月先生的車吧。」


    就快到宿舍了。明彥再度望去的玄關前,有輛接送用的車子停在路肩上。


    在街燈的照射下,能看見幾月如明彥所判斷地下了車。而幾月又繞到助手席那側的後方座位,並把車門打開。


    從後方座位出現的是穿著薄料毛衣搭配寬長裙,一副便服裝扮的亞夜。她貌似吃力地提起大尺寸的運動包包,然後從路肩走到人行道上。


    「啊!」亞夜注意到明彥他們,便帶著笑臉跑了過去。運動包包沒跟上跑步的勁道,讓亞夜像是被手上的行李甩開那樣,失去了平衡。


    「唔哇!」


    亞夜尖叫出聲。


    瞬間衝刺出去的明彥,則設法在亞夜跌倒前抱住了她。


    「好險哪,學姐。」


    「抱歉抱——咦!」


    亞夜的臉漸漸紅了起來。


    「有撞到膝蓋嗎?」


    明彥觀望起下方,看是不是抱住亞夜的時間太晚,而讓她的膝蓋跌到了人行道上。


    亞夜的裙子在路麵上整片張開,沒辦法看得很清楚,但從腰部的高度來看,膝蓋應該是


    沒有跪在人行道上才對。


    「看來膝蓋應該沒事吧。」


    「不,不是啦。」


    亞夜的臉越變越紅。明彥也越來越困惑。


    叩。


    明彥的頭突然被人從後麵猛揍。那是一記痛到讓他以為眼球都快要跑出來的鐵拳。如果


    是打在太陽穴上,這強烈的一擊肯定能將明彥ko。


    「搞什麽?」


    在背後的隻有美鶴一個人。除了她之外,明彥想不到還有誰會對自己揮出剛才那一記,


    他抱著亞夜扭身回頭。


    「啊。」不知道為什麽,亞夜小聲叫了出來,但明彥沒那閑工夫去理會。


    「——」講不出一句話,明彥睜大了眼僵在原地。


    「明彥,你別一直掐著〈淑女〉不放。」


    並未怒罵出聲,而是用極為平靜的口吻——倒不如說是毫無抑揚頓挫,簡直到冷酷地步的口吻,美鶴不帶表情地說。


    「馬上將你的手放開。否則。」


    正因為沒有表情才更恐怖的美鶴左腰上,配有一柄軍刀。那不是玩具。而是用來對付暗


    影的武器,一柄鋒利的珍品。


    帶著宛若電光火石般的氣勢,美鶴拔出軍刀。


    「我就替你砍了那隻手。」


    ——淑女。她是在說什麽?


    明彥完全沒搞懂自己最初聽進耳的那句話。但是他連質問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因為靈魂已經完全凍結住了。


    「那個!」亞夜在耳邊低語。


    「你的手。抓在胸部上。緊緊地。」


    「胸部?」


    被人這樣一說,明彥才看向自己的左手。


    原來如此,他想。


    ——這就是淑女嗎。


    像是一手掐在波蘿麵包上一樣,明彥的左手直到剛才,都緊緊抓在亞夜那比外表看來還


    更豐滿的胸部上。


    「的確是我不好。」


    這是對亞夜的陪罪,還是對美鶴的辯解呢——低語的明彥自己也不明白。


    「理解了的話就立刻從時任學姐身旁離開。你這禽獸。」


    「說禽獸還真是不饒人哪。」


    苦笑地看著的幾月加入了對話。


    「站在玄關前麵聊起話來也不太方便,先進宿舍裏吧。走吧。明彥同學你扶時任同學站起來。」


    明彥趕忙將亞夜扶起,隨即便像互斥的磁鐵那般離開對方。


    「……對不起啦,都是我笨手笨腳的。」


    亞夜道歉著的臉遺是紅的。直到現在,明彥的臉也才紅了起來。左手上頭——倒沒有留下什麽感觸。因為自己那時候在各方麵都太過拚命了吧。對於亞夜那股柔軟的觸感,明彥絲毫沒有留下印象。


    「你不需要道歉。剛才是明彥不好。」


    露骨地表現出不快感的美鶴走向玄關。幾月則跟在她後頭。


    「走吧,時任同學。」


    受到催促,亞夜也穿過宿舍的玄關。而最後走進宿舍的才是明彥。被美鶴痛毆的地方,


    現在還發著陣陣的熱辣感。輕輕碰過後,他發覺那裏已經腫了起來。


    「——真是一記好拳啊,美鶴。」


    表情因疼痛而揪在一起,明彥走進宿舍。


    「啊,你們回來了。」


    在大廳裏,有由香裏出來迎接眾人。


    「明明你先睡也不要緊哪。」


    朝著關心自己的美鶴,由香裏露出苦笑。


    「那個……自己一個人在影時間裏睡覺,我也覺得有點恐怖——咦,是怎麽了嗎?真田學長。你的表情看起來好痛的樣子。該,該不會是被暗影!?」


    在明彥打算說些什麽之前,美鶴先搖了頭。


    「沒那麽嚴重


    。你可以不用在意。對吧?明彥。」


    聽見美鶴異常有魄力的口吻,明彥隻得點頭。


    「是這樣啊。」


    用著放心下來的臉,由香裏看向幾月與亞夜。


    「在這種時候出門是怎麽了嗎,理事長?」


    「我現在才開始要說明。先坐下來吧。」


    幾月坐到了鄰近的沙發上。另一張沙發上則有美鶴與亞夜比肩坐著。


    明彥與由香裏也各自坐上不同的沙發。


    「那麽。」美鶴打開話題。


    「理事長,在這種時間將她帶來宿舍,我是覺得有些超出常識。在檢查時是有發現什麽需要趕緊知會大家的事嗎?」


    美鶴的語氣裏有些尖銳。她對明彥的憤怒好像尚未平息。


    似乎是從美鶴剛才對幾月說的話裏感受到那股憤怒,由香裏先和大家表示自己不會插嘴後,便閉口不語。


    幾月受到的隻是池魚之殃而已,盡管如此,他好像也害怕著生氣的美鶴,擺出的笑臉則緊繃了起來。


    「因為檢查的結果終於出來了哪。今天這樣我也覺得時間不太妥當,但她——時任同學卻說,要通知大家的話還是趁早比較好。所以就過來了。」


    「是這樣沒錯。我稍微任性了一點。」


    亞夜縮起肩,並放低自己的姿勢。


    我不在意,美鶴關心起亞夜,然後重新對幾月提出質問。


    「可以告訴我們結果嗎,她是否擁有persona能力?」


    「是這樣的。」幾月轉回嚴肅的表情。


    「以結論來講的話——我們也不知道。」


    這是個奇怪的回答。是否擁有對於影時間的適應性以及persona能力,應該都是可以用(有/無)來明確回答的問題。不知道。這種含糊的結果反而更讓人摸不著頭緒了。


    「幾月先生。」明彥開口。「你說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呢?」


    幾月看著亞夜,一邊回答。


    「和你們所知的一樣,時任同學的確擁有對於影時間的適應性。然後,在檢查開始後不


    久,院方也很快就知道她擁有某種資質,但僅止於此而已,沒辦法有更深入的了解。她的資質對召喚器是沒有反應的。」


    「沒有反應?這樣的話,不就沒有persona能力嗎?」


    美鶴的眉問皺起。但幾月搖頭。


    「但是呢,檢查數據卻全部指向〈時任同學擁有persona能力〉的結論哪。這樣的話應該是可以用召喚器喚出persona來的。盡管人數並不多,也已經有你們這樣的實例出現了。」


    「原來如此。」美鶴像在思考地閉上了眼。


    「明明擁有persona,卻對召喚器沒有反應。這的確是矛盾的——所以說,才會出現不知道這樣的結論嗎?」


    「時任同學的研究往後是會繼續下去,但老實說。現在也隻能舉雙手投降而已了。」


    幾月在眾人麵前輕輕舉起雙手。


    「就因為得舉雙手投降——」


    似乎是想講什麽笑話的幾月,被美鶴惡狠狠地瞪了。看來她的心情仍然很惡劣。


    哈哈哈,用著平板的聲音笑了出來,幾月放下手。


    「就因為這樣,為了方便到醫院檢查以及時任同學本身的安全著想,這陣子要讓她借住在這間宿舍了。請大家多照顧她哪。」


    「我是不在意啊。」


    要保護對影時間具適應性卻沒有力量戰鬥的亞夜的話,讓她待在宿舍裏才是最方便的。


    明彥這麽想。


    「我也沒什麽意見。」


    之前一直沉默地守候話題去向的由香裏,也這麽陳述出自己的意見。


    「桐條同學覺得如何?」


    幾月如此對美鶴征求意見。


    「讓畢業生住進宿舍嗎——」


    美鷂的表情有些險惡。似乎是抱有什麽疑念的樣子。


    「作為特別課外活動社本部的這間岩戶台分舍,對外是以月光館學園學生宿舍的名義在運作。已經畢業的她逗留在此,或許會讓世人以奇妙的眼光看待也說不定。理事長。關於這一點您是怎麽想的?」


    嗯,幾月點了一次頭。


    「這一點不要緊。我會將她當成短期打工的人員來看待。」


    「打工人員?是哪一種工作的?」


    詢問的明彥悄悄挪過視線,而幾月繼續說道。


    「也快耍放春假了。即使隻有這段期間而已,我想拜托她來做管理員性質的工作。」


    「這麽的話,的確是沒什麽奇怪的。」


    由香裏說。原來如此,美鶴也點頭。


    「管理員嗎。這樣是沒什麽不自然——可是,你還有準備大學入學之類的事情得兼顧,這樣子沒問題嗎?」


    美鶴質問坐在旁邊的亞夜。亞夜則點頭給她看。


    「是有這一類的事該準備沒錯,也該將東西搬到新租的房子了。不過,這些事情就算是一邊來回於這裏和自己家也可以做。不要緊的啦。我想。」


    「有什麽傷腦筋的事的話,請告訴我。桐條會給你支肋。」


    美鶴真摯的提議,而亞夜卻苦笑出來。


    「……桐條學妹願意幫忙的話,好像連搬到月亮上住都做得到呢。」


    怎麽會呢,美鶴豔麗地笑道,然後站起。她的心情似乎是變好了。


    「時任學姐,請你像之前一樣,用昨天的房間就好。」


    「啊,好的。」


    拿著大包行李的亞夜也站了起來。光是在旁邊看著她那模樣的明彥,則被美鶴以銳利的眼光俯視。


    「她的行李似乎很重。你不覺得應該幫忙拿嗎?明彥。」


    美鶴的心情看起來是變好了,但她肯定還沒有原諒明彥。


    雖然明彥偶爾會被人批評為遲鈍,不過他現在還是感受到了美鶴的憤怒。


    「也,也對。」


    明彥像是彈起身地從沙發上站起,並跑到亞夜身邊接過了運動包包的背帶。幾乎就像用搶的一樣。


    「我來拿——不對,請讓我拿。」


    「是,是這樣啊。」


    受明彥的勁道所迫,亞夜把手從包包放開。沉沉的重量感便落到了明彥手上。的確,包


    包是挺重的。


    「明彥,對待行李可別粗魯哪。」美鶴叮嚀。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明彥答。


    「不好意思。」這麽客氣說道,亞夜跟著美鶴與明彥走去。


    一邊目送著三人從大廳離去,幾月像是同情地說。


    「真田同學意外地辛苦哪……提到辛苦的話,嶽羽同學你也是吧。」


    「您說我嗎?」


    話題唐突地帶到自己身上,由香裏回過神來。


    「差不多也該習慣宿舍了吧?」


    麵對幾月的這個質問,由香裏的表情突然暗淡下來。


    「對宿舍是還算習慣……那個……對召喚器之類的就……。」


    由香裏也擁有persona的能力。作為一名特別課外活動社的成員,她當然也被分配有一挺槍一般的召喚器。


    「果然還是會害怕嗎?在各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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