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麵帶詭異的表情轉動鑰匙。


    隨著喀嚓的幹澀聲響,門鎖應聲打開。


    純夏吐了口氣,然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目前為止一如往常,但接下來的才是問題。


    她伸手緊握冰冷的金屬門把,深呼吸……然後使勁拉開門。


    「喔……?」


    大門毫無異樣,並且理所當然地敞開。


    門內那條惹人厭的鏈條像是無事可做般地搖來晃去。


    ——很好,今天是我贏了!


    「嘻嘻嘻,今天也精神飽滿地去叫他起床吧……!」


    她踩著輕盈的步伐衝上樓梯,一來到武的房間前麵,她就一鼓作氣地推開木製的房門。


    「小武,起床……了……?」


    純夏原本像在唱歌的聲音,頓時變得有如故障的音樂盒一樣低沉。


    這也難怪。


    「嗯……啊……」


    武揉了揉眼睛,他終於醒了。


    「你終於醒來了……武。」


    冥夜一邊在床上緊緊靠著武,一邊望著武的睡臉,並一如往常地露出爽朗的微笑。


    武看了看睡在自己身旁的冥夜,又看了看僵立在門前的純夏。


    原本睡迷糊的思緒瞬間清醒過來。


    「等、等等,純夏!這是因為……」


    「……為什麽……為什麽又回到原點了~~~~!!!」


    純夏目光一閃,然後使出必殺的右上鉤拳擊向武的下顎。


    看來今天又是熱鬧的一天。


    「俗話說命運是要靠自己開創的,就算是絕對的命運也不能因此掉以輕心……她一再叮嚀我必須經常保持積極的態度。」


    冥夜閉上雙眼,一邊點頭一邊說著。


    ——一再叮嚀?到底是誰?


    當然是月詠。


    也就是說,在月詠的慫恿下,冥夜宣示今後將會更積極地展開攻勢。


    「不可以!不行不行!這種事我絕對不允許!!」


    麵對拚命抵抗的純夏,結果冥夜卻是露出『我們一起堂堂正正努力吧』的爽朗笑容來回應,而純夏也隻能抱著頭發出「嗚~~」的呻吟。


    在抵達教室之前的這段時間,純夏以憤怒的眼神瞪著武,不過武秉持著不看、不聽、不說的原則,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班會時間一開始,大步走進教室的麻裏茂就在黑板上寫了『球類比賽』幾個大字,然後砰砰敲了兩下講桌。


    「這學期的女子球類比賽已經決定是長曲棍球了。」


    順帶一提,男生則是水球,在宣布完這件事後,麻裏茂變得像是惡鬼一樣環視全班。


    看見麻裏茂全身散發出的險惡氣息,全班同學無不倒抽一口氣,隻有冥夜完全不在意這種氣氛,直接就提出浮現在腦海裏的疑問。


    「請問球類比賽是什麽樣的活動?」


    冥夜一臉認真。


    「若是從字麵上來想像,應該是透過所有球類運動進行跨領域的競技比賽,以決定哪一種球類才是最強的……是這種比賽嗎?嗯,也就是說今年是水球對抗長曲棍球囉。」


    她怎麽會有這種誤解呢?冥夜簡直就是在胡言亂語。


    等到大家圍住一臉疑惑的冥夜,拚命為她解釋球類比賽的意義時……


    這時,d班的級任導師夕呼突然現身。


    「嗨,你好嗎?」


    「等、等等,夕呼,我們正在開班會喔?」


    麻裏茂手忙腳亂地想要把夕呼推出教室。


    「是嗎?那正好。」


    夕呼就像鰻魚一樣滑溜溜地鑽過麻裏茂的雙手……然後一溜煙站上講台。


    不知為何,她直挺挺地站在台上,臉上還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


    「哎呀,這不是榊嗎?說到這個……榊是長曲棍球社的前社長對吧?」


    「是、是這樣沒錯。」


    「也就是說,你們想獲得女子長曲棍球比賽的冠軍吧?」


    「……啊"?」


    千鶴驚訝地張著嘴,夕呼到底要說什麽啊?她一點也不明白。


    「也對,這倒也是妥當的做法,隻要班上有幾個會打的人在,光是這樣就足以構成威脅了。」


    夕呼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思考,然後她啪的一聲拍了一下手。


    「那麽就決定是長曲棍球了,女子長曲棍球。」


    至於決定要拿女子長曲棍球來做什麽?這件事並沒有人間夕呼,不祥的預感在眾人心中逐漸擴大,麻裏茂的臉也瞬間變得慘白。


    「你們就以榊為首組成一支最強的隊伍吧,然後和我們d班一較高下。」


    夕呼麵對著決定無視這出鬧劇的千鶴,繼續對她說:


    「至於我們班……應該會派涼宮出場吧?」


    「咦……?」


    聽見涼宮這個名字,千鶴立即抬頭。


    『上鉤了。』夕呼雖然在心裏暗自竊喜,不過她還是提醒自己大魚還沒有釣上來。


    「身為榊的競爭對手,又是前遊泳社社長跟學校的明日之星,當你的對手應該不會不夠格吧?」


    「我、我又……沒有……」


    千鶴緊咬著嘴唇。


    榊千鶴與涼宮茜是好友,同時也將彼此當成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茜是遊泳社的主將,千鶴則是長曲棍球社的隊長,盡管項目不同,不過兩人同為運動社團的未來希望,彼此間培育出穩固的友情。


    升上3年級後,雖然她們都退出社團的行列,但是兩人之間的友情仍然沒有中斷。


    長曲棍球對千鶴而言是她的專門領域,而茜竟然要參加……


    「如果能讓你們之間的對決熱烈起來,我想應該可以引起大家的興趣,這樣一來對長曲棍球社也有正麵的助益。榊,你不參加長曲棍球比賽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夕呼裝模作樣地歎氣,但是語氣中絲毫聽不出一點遺憾的成分。


    「畢竟比賽成員隻會從自願者裏挑選,也會尊重個人的意願,嗯,看來也隻能說是沒有緣分了。」


    說完話的夕呼正打算轉身離去時,千鶴對她開口說:


    「……請等一下。」


    夕呼停下腳步,並且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下的千鶴,而千鶴的視線也沒有從夕呼的臉上移開。


    「我知道了,我會參加長曲棍球比賽。」


    喔喔喔喔喔喔!?班上響起了一陣歡呼。


    「嗬嗬,這樣才像是我認識的榊!我很期待你們組成的最強隊伍。」


    在夕呼留下這句話離開教室後,原本旁觀這情形的武和純夏終於能夠自由呼吸了。


    「榊同學~~我求求你千萬別輸了~~~」


    麻裏茂哭喪著臉對千鶴請求。


    大概是跟往年一樣,她又和夕呼拿球類比賽的勝負來打賭酒錢了吧。


    「我明白,我也有不能輸的壓力。」


    千鶴才剛對麻裏茂說完,就大步來到講台的前方。


    「那麽,現在我要說明比賽的規則……以及招募自願參加的同學。」


    球類比賽的規則很簡單,由自願參賽者進行球類競技,沒參加比賽的同學則是在觀戰後必須參加馬拉鬆賽跑;至於參加球類比賽的同學,則可以特別免除馬拉鬆賽跑的項目。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很難推測哪一個是比較有利的。


    順帶一提,去年是比賽較為輕鬆的躲避球,因此全班幾乎都自願參加。


    「根據特別規則,這次女子長曲棍球賽的比賽規則是采取每隊六人製,請問有人自願成為這五名隊員之一嗎?」


    純夏聽到千


    鶴這麽一間,喃喃低語:


    「我……來試試看好了……」


    武聽到了她的嘀咕聲,於是壓低音量對純夏說:


    「等一下,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啊?她們不是說要組成最強的隊伍嗎?哪有你出場的餘地啊?」


    「為什麽我不行?」


    純夏鼓起了腮幫子,不過武還是斬釘截鐵地對她說:


    「你要秤秤白己的斤兩啊!冷靜分析一下自己的運動能力吧。」


    純夏被他這麽一說,緊皺眉頭深深思考,然後回應:


    「唔……應該……可以吧。」


    ——喂~~


    武愣住了。她的運動神經遲鈍到如果用字典查『鑒純夏』三個字,上頭可是會注明『與運動白癡同義』的程度,難道這家夥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武不禁發出歎息。


    如果是鐵拳比賽,那武倒是願意拿出自己所有的郵局存款來賭純夏會獲得冠軍。


    「……以上就是這學期球類比賽的概要。那麽,願意參加女子長曲棍球比賽的同學請舉手。」


    千鶴解說完畢,並且開始招募自願參賽者。


    就在武直盯著純夏,心想要是她真的打算舉手,那說什麽也要阻止她的時候……


    「我~~!我要參加長曲棍球比賽~~」


    聲音從意外的方向傳來,出聲的是壬姬,全班都目瞪口呆地朝她的方向望去。


    不過,大家的視線是帶著善意的;壬姬雖然有著小貓般的容貌,但是她是弓道社的成員,盡管容易緊張且抗壓性較低,運動神經倒是不差。


    「那我也要~~!!」


    ——糟了!


    不小心讓純夏趁隙舉手了。


    武因為犯下這個令他悔恨不已的疏忽而愣在原地,這時從他身旁又傳出另外一個聲音。


    「榊,雖然力有未逮,我也來助你一臂之力吧,可否?」


    那是冥夜。


    「當然,畢竟這是自由參加的比賽。」


    千鶴點點頭,並且把她們三個人的名字寫在黑板上。


    「……冥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武悄聲詢問,冥夜則是直接了當地回答:


    「麵對這種不許失敗的局麵,我無法坐視不管。」


    這樣一來,加上千鶴就已經有四位隊員了,還剩下兩個名額。


    「啊,那我也要參加。」


    氣勢十足舉手的是柏木,她曾經擔任女子籃球社的控球後衛,是一位雙腿修長以及運動神經頗受好評的女孩。


    「那麽還差一個人……有人自願嗎?」


    雖然千鶴向全班同學詢問,可是再也沒有人舉手了。


    武覺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從方才夕呼和千鶴對話的過程來看,任誰都知道這不隻是單單一場球類比賽那麽簡單而已。


    「啊嗚~~啊嗚~~」


    麻裏茂噙著淚水四處張望,如果隊伍無法成軍的話,那就隻有不戰而敗了。


    於是,無路可退的麻裏茂說出一句出乎意料的話:


    「彩峰同學,你要不要參加?」


    全班都開始緊張。


    大家都認為不管怎麽樣,這種情況下也不應該指名慧吧?的確,慧的確是人不可貌相,運動神經相當不錯;不,甚至應該用出類拔萃來形容更貼切,然而她那種不著邊際、捉摸不定的個性似乎不太適合團隊運動,況且……還有另外一個問題,而且是很嚴重的問題。


    「我要駁回這項提議!」


    千鶴語氣堅決地試圖駁回麻裏茂的提議。


    「要是讓這種沒有團隊精神的人加入,就算是本來可以贏的比賽也會輸掉的。」


    最大的問題就是千鶴與慧之間的交惡;大家都知道她們之間的關係是水火不容的。


    她們兩人之間的互動差到讓人覺得有必要在她們背後貼張『危險!不要讓她們接觸』的字條。


    盡管如此,麻裏茂仍然試著遊說慧加入。


    「彩峰同學,你要不要參加長曲棍球比賽?你一定可以大展身手的~~」


    慧瞥了千鶴一眼,然後興味索然地嘟噥:


    「……讓想參加的人去比不就得了?」


    千鶴看見慧的態度,馬上展開反擊。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想說什麽就給我說清楚。」


    「我討厭長曲棍球,非常討厭,我絕對不參加,麻煩死了。」


    「你、你說什麽!?」


    「……我隻是把話說清楚而已。」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原本可以解決的事也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兩人展開唇槍舌戰,而麻裏茂也隻能杵在一旁看傻眼。


    當然了,武也決定當個旁觀者。


    結果,大家決定女子長曲棍球賽的最後一位隊員保留到以後再決定。


    那天晚上,武和純夏隔著窗戶聊天的話題,當然是集中在這次的球賽上。


    「媽媽念了我一頓,她說我和他們一樣沒有運動細胞,還是不要參加比較好。」


    「哇哈哈哈哈!就連dna的提供者都這麽說了,那還有什麽辦法。」


    但是純夏卻是緊握雙拳。


    「沒關係!我會加油!我會好好加油的~~!」


    「是是是,那你就好好努力吧。」


    為什麽這家夥老是這麽樂觀?武不禁目瞪口呆。


    她明明知道這件事很麻煩,也知道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受傷。


    不過純夏這個傻瓜,就是那種會一頭栽進別人問題裏的個性。


    這就是純夏……純夏就是這樣。


    「………………」


    武突然發現純夏一直盯著自己。


    「做什麽?」


    「……那個……小武。」


    「啊?」


    「跟我交往吧。」


    隔了五秒,武才反問純夏:


    「什麽?」


    「跟我交往吧?你不願意嗎?」


    武總覺得純夏看著自己的眼眸裏噙著淚水。


    ——這個氣氛是怎、怎麽回事?


    詭異的氣氛迅速籠罩在兩人之間,武慌慌張張地環顧四周,但是除了純夏和自己之外,周遭並沒有其他人。


    「有什麽……不方便跟我交往的理由嗎?」


    純夏露出有如幼犬般的哀怨表情仰望著武。


    她說的交往……是指男女交往這種世間一般所說的交往嗎?


    也就是說剛才,就在剛剛,純夏對我告白了嗎?


    她為什麽會在聊這種話題的時候突然冒出這句話?而且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


    理由?不方便跟她交往的理由?有這種理由嗎?


    武雖然想找個話題搪塞過去,但是這次他卻辦不到,現在這個節骨眼該怎麽回答才好,這可是測試自己男子氣慨的時刻啊。武是這麽想的。


    於是他回答:


    「……好、好啊,我就跟你交往吧。」


    武鼓起勇氣回應,畢竟自己和純夏有一段孽緣,而且彼此之間也已經很熟悉了。


    其實之前他自己也常常在幻想……他們之間會不會進展到這種關係。


    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在今晚突然實現。


    「真的嗎!?」


    純夏方才還顯得哀怨的表情瞬間開朗起來。


    「是啊……以我跟你這麽久的交情,事到如今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才沒那回事呢,太好了~~!」


    武一邊斜視著心花怒放的純夏,一邊還在動腦思考。


    ——原來要等到說出口,才會發覺這件事原來這


    麽簡單啊。


    純夏無視於武在內心的喃喃自語,接著以神清氣爽、喜上眉梢的語氣說:


    「那我明天去叫你起床!」


    「嗯?……好啊。」


    「那小武也早點休息吧!晚安~~」


    說完這句話後,純夏就砰地一聲關上窗戶。


    「呃……好……」


    武就像是被丟下一樣凝視著關上的窗戶。


    ——總、總覺得一點情調也沒有。


    就在白銀武生涯第一次被告白的晚上……


    他沒有沉浸在感歎中,也沒有感到苦惱,隻是一直疑惑地歪頭思考。


    ……我請得起殺手嗎?


    如果有那種用我的零用錢就可以雇得起的殺手,那我一定要請他幫我完成一項任務。


    我想請他馬上一槍射穿自己的腦袋。


    「來,我們好好加油吧~~!」


    武茫然凝視著身穿體育外套和運動短褲、幹勁十足的純夏。


    現在的時間還不到早上七點。


    「來,小武也快點跟上來啊!?」


    做完熱身運動的純夏催促著武,但是武的大腦並沒有傳達出任何訊息,沉重的雙腿絲毫沒有移動的打算。


    「小武,不要擺出那種愚蠢的表情,你昨天不是睡得很飽了嗎?」


    「……我根本沒睡。」


    這已經是他使盡全力的反擊了。


    昨天,當他答應要和純夏『交往』之後,他思索了很多事情,至於思考的內容有認真的,也有一些引人遐想的事,由於其中包含如果寫出來的話,難保不會被審查刪除的內容,因此在這裏不得不省略作罷……


    天才剛亮,純夏就馬上衝進他的房間。


    「這是你自作自受,來,let"sgo~~目標是河邊~~!」


    純夏邊說邊精神百倍地邁出步伐。


    也就是說……


    純夏所說的『交往』,其實指的是早上陪她一起慢跑。(注7)


    ——是啊,你說得沒錯,這的確是我自作自受。


    ※注7:日文的「付き合い」基本上有交往以及陪伴同行這兩種意思。


    武對自己的自以為是,不知道該以憎恨、害臊還是生氣形容,現在隻能把這些情緒化成自己的能量,有氣無力地跟在純夏後頭跑。


    ——說得好像別有深意一樣……結果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武咬牙切齒,突然加快速度追過純夏。


    「啊,喂!等一下~~小武!」


    雖然純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可是武隻是自顧自地筆直向前跑去。


    球類比賽成了全校的話題。


    我們學校的校風還真是喜歡熱鬧的慶典呢,雖然武心裏這麽想,不過其實他自己也不討厭。


    到了午休時間,一封寫著『請鎧衣同學一定要參加水球比賽!』的連署請願書送到尊人的手上,其實這也沒什麽,隻不過是瘋狂的支持者想要看尊人穿泳衣而已。


    「啊哈哈……總覺得有點難為情呢。」


    其實尊人倒也未必是真的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當他發覺到另一件事後,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那就是連署書上大部分簽的都是男生的名字。


    「雖然我不是很了解出了什麽事,不過鎧衣看起來也挺辛苦的……」


    冥夜越像這樣認真地替尊人擔心,尊人的心情就越朝著深邃的海底沉下去,武也覺得越來越好笑了。


    當武指著臉色鐵青的尊人捧腹大笑時,隻見千鶴走了過來。


    「白銀同學……可以打擾一下嗎?」


    「嗯?怎麽了?」


    「陪我一下。」


    「什麽?」


    聽見這個熟悉的字眼,武的內心立即進入自動防禦狀態。


    不過千鶴當然不知道武曾經發生過那種事。


    「別多問,陪我一下就對了。」


    「我不會被你那句話欺騙的!」


    「咦?」


    千鶴的眼鏡從鼻梁上滑落,她一臉呆滯地凝視武的臉。


    「總、總之你先聽我說。」


    千鶴拉著武的手腕,把他帶到走廊上。


    「就在這裏說吧,反正這些話也不怕被別人聽見……」


    走廊上人來人往。


    一些人嘴裏咬著鹹麵包,一些人則是喝著紙盒包裝的果汁。


    千鶴在這人群之中,一下子扭扭捏捏地把玩製服的袖子,一下子又調整眼鏡的位置。


    千鶴平常說話那麽直接,這種現象還真是難得見到……這是武心中的感想。


    「怎麽了?你有什麽煩惱嗎?」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千鶴隻說了這句話,然後又陷入沉默之中。


    ——啊,應該是之前提的那件事吧。武也回想起來。


    「這一點都不像班長的作風,我能幫女子長曲棍球比賽出什麽力嗎?」


    班長煩惱的大概是這件事吧,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其他的了。


    「……我希望你幫我說服一個人。」


    「咦?說服?說服誰啊?」


    「彩峰同學。」


    武突然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千鶴。


    「什麽!?你是說真的假的?」


    「你以為……我會開這種玩笑嗎?」


    雖然武也料到千鶴是為了女子長曲棍球比賽的事在煩惱,不過這件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畢竟昨天在班會上拒絕讓慧參加比賽的,不就是千鶴本人嗎?


    「再這樣下去,我們根本連比都不用比了。畢竟我們的對手……可是茜啊。」


    這裏提到的茜是指涼宮茜,她是夕呼所率領的d班的秘密武器,同時也是千鶴的競爭對手。


    不過還有一個更基本的問題,那就是如果隊員數不足就會被判定不戰而敗,這樣一來的確是連比都不用比了。


    「要是身為長曲棍球社前社長的我輸給遊泳社的人……你知道社團會有什麽下場嗎?雖然沒有參與社團活動的你可能無法理解……」


    說完話的千鶴低下頭。


    即使要讓如此排斥的慧加入球隊,她也想要贏得比賽。


    也就是說,長曲棍球對千鶴而言的確很重要。


    「白銀同學……跟彩峰同學很談得來,之前料理比賽的時候也一樣,彩峰同學她……」


    「停。」


    武阻止千鶴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了,我幫你。」


    「咦?」


    千鶴抬起頭。


    「隻要說服彩峰參加長曲棍球比賽就行了吧?」


    「啊……嗯,沒錯。」


    千鶴愣愣地回答。


    武邊搔頭邊對千鶴說:


    「說實話,我也沒把握能說服她,但是我會盡力試試看。」


    「真的嗎!?」


    千鶴終於露出笑容,差點就要斷絕的最後希望終於接上了。


    唯有此刻,白銀武看起來就像天使或是救世主一樣。


    「不要用這種期待的眼神看我,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


    武沒有說謊,想跟慧好好說話原本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那自己到底要怎麽說服她呢?用一般的方法根本行不通吧?


    「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成功喔?我隻是試試看而已喔?」


    「嗯,我知道,那就麻煩你了。」


    盡管武一再強調,但千鶴還是以充滿期待的眼神仰望他。


    武一邊沉吟,一邊透過走廊的窗戶窺探教室裏麵。


    不過沒有看到慧的身影。


    畢竟慧


    經常蹺課,就算有來學校也常常不知去向。


    ——這或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難題。


    武如此心想。


    ——我又作了一場夢。


    最近我常常作同樣的夢。


    在那座公園、在那個沙坑上,我和小時候的純夏一同玩耍的夢。


    「好,今天要玩什麽?」


    武興致勃勃地詢問眼前的女孩。


    「玩什麽都好……」


    「你怎麽那麽沒精神啊,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


    年幼時的武沉思著。她那麽沒精神,看來要玩賽跑這些遊戲是沒辦法了。一定要找比較靜態的遊戲才行。


    「對了,我們來玩沙子吧?」


    武覺得這是一個好點子。


    但是,小女孩似乎不這麽認為。


    「好啊。」


    女孩的回答聽起來一點也不開心。


    武繼續向女孩說明自己的提議有多棒。


    「我們堆一座小山,然後在中間挖隧道吧。」


    「好啊。」


    「你真的很沒精神耶,是不是肚子痛啊?」


    「才沒有……」


    兩人開始在沙坑上堆起小山,可是女孩始終低著頭。


    她那副寂寞的表情,至今仍然深深刻畫在武的心裏。


    「……真的有發生過這件事嗎?」


    武才剛睡醒就不禁如此歪頭疑惑。


    那女孩看起來為什麽那麽難過?


    另外……


    為什麽……房間外麵會這麽吵鬧?


    說話聲和奔跑聲構成的噪音讓窗戶搖晃得嘎嘎作響。


    「啊,小武,早安~~!」


    身穿體育外套和運動短褲的純夏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咦?因為今天也要特訓啊。」


    這答案似乎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純夏繼續說:


    「我想要叫小武起床,於是就跑來了,結果聽到很誇張的聲音……我忽然覺得有不祥的預感……」


    「什麽預感?」


    聽到武的問題,純夏一語不發地對他指了指電視的畫麵。


    ——新聞快報:


    培育出各國體育界紀錄保持人的世界名教練們突然抵達日本。


    目的至今仍不明朗。


    武也不發一語地持續盯著電視上的跑馬燈。


    他一走出家裏,就看見外頭一群人正在做伸展操和暖身運動,每個人都身穿運動外套或是製服,一看就知道全是些體育界的人士。


    到底有多少人呢?說不定不下百人吧。


    「這就是你所謂的不祥預感吧?」


    「……大概吧。」


    純夏愣愣地回答,這時冥夜和月詠走了過來。


    「請見諒,我本來想秘密進行這件事……」


    「這都是因為我督導不周,非常抱歉。」


    冥夜與月詠各自向武低頭道歉。


    純夏依舊一臉呆滯地嘀咕:


    「那現在要怎麽辦?」


    「請他們離開吧。」


    接著過了幾十分鍾後,有些人坐上車子,有些人則是坐進直升機,那群教練們就這樣回去了。


    「為了不惹你生氣,我本來是想由我來轉達他們的指示……讓你見笑了。」


    詢問之下,原來冥夜本來是想要秘密進行這件事的。


    也就是說,她原本沒想要把事情鬧得這麽大,以前的冥夜是不會這麽想的。


    「畢竟我隻認識這類體育界的人士,絕對沒有給你添麻煩的意思。」


    「嗬嗬,看來禦劍同學和我們的感覺越來越接近了呢。」


    純夏趕緊幫她圓場。


    「……或許吧,要不然她也不會反省,這是好現象。」


    武邊說邊回頭看著冥夜,冥夜則是目不轉睛地回望他。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嗯……是啊……」


    武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於是趕緊把視線從冥夜身上移開。


    眼前正好是那座小便公園。


    「啊……對了,今天早上我作了一個夢,是我小時候在這裏玩耍的夢。」


    冥夜聽見武的無心之言,忽然眯起雙眸。


    「你也會夢見小時候的事情嗎?」


    「是啊,最近特別多,前幾天也夢到了……」


    「這樣啊……」


    冥夜依然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武。


    「……你還記得在這裏玩的事嗎?」


    「其實也不是全部記得啦。」


    ——你將來要當我的新娘子。


    在這座公園裏,年幼時的武曾經對純夏這麽說過。


    武的腦海中突然浮現這件事,於是他拚命搖頭。


    「這不重要,倒是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但說無妨。」


    「為什麽你隻留下這座公園?」


    公園周圍已經都被鏟平成寬廣的空地,冥夜隻留下武和純夏的住所,以及這座公園。冥夜緩緩地環顧這座小公園。


    「……你覺得會是什麽原因?」


    武想了一下,不過他馬上就放棄了,畢竟他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會問冥夜的。


    「嗯……我想不出來。」


    「是嗎……那就算了。」


    話完話的冥夜露出淺淺的微笑。


    午休的鍾聲才剛響起,武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往慧的座位一看,書包有掛在桌子的旁邊。


    「小武,吃飯囉~~!」


    雖然純夏對他揮手,不過武不能錯失這個機會,自從接受千鶴委托去說服慧的任務後,不知道她是有與生俱來的第六感還是超能力,慧總是巧妙地避開自己,一直到今天,武都沒有逮到可以遊說她的機會。


    既然接受了這個任務,那當然非得進行不可;再加上看到千鶴那麽煩惱的模樣,自己也很想助她一臂之力,武是打從心底這麽想的。


    「抱歉,我有事要處理。」


    「咦~~!?」


    盡管純夏看起來不太高興,不過她並沒有阻止武;他一麵感謝純夏,一麵跑上屋頂。


    ——喔,找到了。


    武找到了坐在屋頂護欄上的慧。


    她簡直就像貓一樣。這是武的感想。


    從屋頂看過去,慧那張麵無表情眺望景色的側臉,不禁讓人聯想到翹著尾巴、一臉若無其事地在街頭上奔馳的優雅黑貓。


    「……一直看著我,有事嗎?」


    今天慧主動對自己說話,武覺得還滿開心的。


    「你在這裏吃午餐嗎?」


    慧正津津有味地啃著炒麵麵包。


    這麽說來,在料理比賽時她做的也是炒麵麵包。


    ——這家夥該不會是炒麵麵包愛好者吧?


    慧不發一語,隻是繼續嚼著口中的麵包。


    看到慧這副模樣,武的肚子發出一聲好大的咕嚕聲,他才想起自己還沒吃午餐就跑到這裏來,難怪會肚子餓。


    「給你。」


    慧不知道從哪裏又拿出了另外一個炒麵麵包遞給武。


    「真的可以嗎?」


    「這是飼料。」


    武一點也不在意這種沒禮貌的說法,他心懷感激地接過炒麵麵包。


    「就算是飼料也好,總之謝啦。」


    武說完話就把炒麵麵包塞進嘴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慧似乎有些開心地凝視著自己。


    武一邊嚼著麵包,一


    邊開始遊說慧:


    「對了,你真的不參加長曲棍球比賽嗎?」


    慧沒有回答。


    「如果順利的話,你不覺得我們班可以拿到長曲棍球比賽的冠軍嗎?」


    慧還是沒有回答,她隻是目不轉睛地凝視武的臉。


    「如果我們班在上午就全軍覆沒了,在那之後一直發呆也很沒意思吧?畢竟我們已經3年級了,今年也是最後一次參加比賽了。」


    這時慧終於開口了。


    「我可能會留級。」


    「才不會、才不會!」


    武把剩下的炒麵麵包塞進嘴裏,然後拍了拍手。


    慧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接著她問武:


    「你該不會是在遊說我吧?」


    「什麽該不會,我就是在遊說你啊。」


    「你還要繼續嗎?」


    「是啊,我還要繼續。」


    慧大概終於了解到武是認真的吧,於是她像是死心似地一樣回答:


    「收買失敗。」


    武突然認為,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今天可以和慧好好對話。


    「麵包歸麵包,長曲棍球歸長曲棍球!話說回來,原來那麵包是為了收買我啊!」


    「我不參加。」


    「……是因為班長在嗎?」


    慧並沒有回答。


    「就算沒有她,你也不參加嗎?」


    慧思考了一下然後說:


    「天知道。」


    ——唔,雖然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不過你還真是難說服。


    「我說啊,你到底是看班長哪裏不順眼?」


    慧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就像是在說「不要明知故問」一樣。


    盡管如此,武還是不死心地繼續對她說:


    「雖然她有時候的確像是個小姑一樣嘮嘮叨叨的。」


    「嗯。」


    慧點頭了。很好,就是這樣。


    「有時候也讓人覺得很可恨。」


    「嗯。」


    慧又點了點頭。


    「真虧她居然能夠每天都保持那副德行。」


    「嗯、嗯。」


    她點了兩下頭。


    ——就是現在!


    武沒有放棄這個好機會,他趕緊切入正題。


    「你會參加長曲棍球比賽吧?」


    「不會。」


    慧搖搖頭。


    作戰失敗。


    武束手無策地仰天長歎。


    「雖然大家嘴巴上不說,但其實都對你抱著很高的期望,你為何不幹脆接受大家的期待,試著在比賽裏大展身手呢?」


    想不想藉由長曲棍球比賽來揮灑青春的汗水呢?本來武想說出這種惡心的台詞,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


    「我做不到。」


    「為什麽……」


    慧從護欄上一躍而下。


    接著她目不轉睛地抬頭看向武,然後丟下一句:


    「抱歉。」


    話一說完,她就轉身邁開步伐。


    「等、等一下等一下,我接下來要說的才精彩呀!你別逃走啊!」


    武一麵說著,一麵抓住慧纖細的肩膀……於是世界倒轉了過來。


    「咦?」


    武感到有一股詭異的力量,正橫向扭轉自己的身體。


    下一秒鍾,「砰」的一聲,他整個背部受到了強烈的撞擊。


    「嗚!」


    武看見一片蔚藍的天空,而慧的臉就以藍天為背景出現在他眼前。


    「抱歉。」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慧順勢把抓住她肩膀的武摔了出去。


    那是一記讓人完全感受不到地心引力、流暢俐落的過肩摔。


    「抱歉。」


    慧再次道歉。


    盡管她麵無表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武就是能夠明白她愧疚的心情。


    「沒事,別放在心上……是我不該突然抓住你的,不過我也沒想到會被過肩摔。」


    「嗯……可是……抱歉。」


    為了不讓慧擔心,武露出滿臉的笑容,但身體卻完全無法動彈。


    「而且,真不愧是彩峰,我才剛抓到你的肩膀就被馬上摔出去了。」


    「是啊,我做得太過火了。」


    「反正你的運動神經那麽好,就參加這次的長曲棍球比賽吧。」


    武是這樣想的,擁有天分卻不運用是很浪費的行為。


    看看純夏吧,她明明一點天分也沒有卻認真不已,正式比賽的時候一定會很慘,一想到這件事,他就覺得慧不參加比賽實在太可惜了。


    慧露出困擾的表情。


    武依然仰望藍天,他趕緊再補充說:


    「……不過勉強自己也沒什麽意思吧。」


    這時,他聽見了慧的輕聲低語。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嗯?」


    武動了動頭,將視線集中在慧身上。


    「我可以參加長曲棍球比賽。」


    「真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慧在微笑。


    「看來班長所說的並不是全部。」


    「咦?」


    「偶爾參加一下也不錯。」


    「這、這樣啊!總之真是太好了~~!」


    原本從上方俯瞰武的慧,突然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我要回教室了,你好好休息吧。」


    武也一邊蠕動身子,一邊對已經看不見的慧說:


    「好、好的,謝啦。」


    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武靠著頂樓的牆壁得意地露出笑容,下午的課就被他這麽蹺掉了。


    女人還真是善變……呢?


    如果是這種心境變化,那我倒是隨時歡迎。


    隔天早上。


    在進教室之前,他們先來到操場,這時千鶴正好結束了長曲棍球社的晨間練習。


    「早~~安~~榊同學~~!」


    聽到純夏這麽大喊,千鶴馬上朝這裏跑來。


    「早安,你們今天來得真早。」


    武馬上就切入正題。


    「班長,彩峰說她願意參加比賽了。」


    「咦!?」


    千鶴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而且不隻是她一個人有這種反應。


    「小、小武,你說的是真的嗎!?」


    「那我們就能參加球類比賽囉?」


    純夏與冥夜也一臉訝異地逼問武,於是他得意地點點頭。


    「正是如此。」


    但是純夏卻十分不滿。


    「你、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昨天兩人在窗邊聊天時,武並沒有告訴純夏這件事。


    「我想這件事還是讓班長第一個知道比較好,對吧?」


    「呃……啊……嗯。」


    千鶴微微點頭,那表情不知道是困擾還是難為情。


    「就這樣囉,那你們好好加油吧。」


    武話一說完就想要離開,但是千鶴趕緊拉住他。


    「白銀同學。」


    「嗯?」


    聽她這麽一喊,武回過頭。


    「那、那個……謝謝你。」


    以細微語氣嘀咕著的千鶴非常可愛。


    武的臉不由得紅了。


    慧回到家就把書包丟進房間,然後抓起廚房裏的小魚幹出門了。


    黃昏時刻的秋風讓人感受到冬天的氣息。


    喵~~從公寓的樓梯旁傳來叫聲。


    「……你來啦。」


    又傳來喵~~的回答。


    為定居在公寓院子前麵的野貓提供飼料是慧每天的工作。


    順帶一提,她另外也有喂食野狗,不過最近比較少去。


    野貓小心翼翼地朝慧靠近,保持警戒並且維持距離……而慧隻是默默地看著它。……這時,她感覺到背後似乎有其他人。


    「小慧,天氣這麽冷,你怎麽穿這樣就到外麵來了呢。」


    慧聽見從身後傳來母親的聲音,她沒有回頭,隻是繼續喂貓吃東西。


    「這樣會感冒的,你至少也穿件羊毛衫吧。」


    「吵死了。」


    她的語氣既不嚴厲也不柔和。


    不過,那句話確實擁有傷害對方的力量。


    「……今天晚上吃咖哩。」


    身後的氣息消失了,緊接著傳來走上樓梯的咚咚腳步聲。


    等到回神的時候,連野貓也跑掉了。


    本來我今天想要給它取個名字的。


    武,這個名字真不錯,有點笨又愛管閑事。


    「……真可惜。」


    在夾雜著歎息的喃喃自語後,慧開始啃起剩下的小魚幹。


    事情發生在b班上物理課的時候。


    「聽我說聽我說!我想到一個很棒的主意!」


    鍾聲響起,夕呼一衝進教室就雙眼發亮地這麽說。


    全班同學瞬間低下頭,看來沒有任何人想聽。


    「喂,白銀,你有沒有在聽啊?」


    「有啊,我有在聽。」


    他當然沒有在聽。


    「我昨天玩了一個超級無聊的rpg,結果就想到了。」


    她究竟想到什麽?其實完全沒有人有興趣知道。


    千鶴興致索然,壬姬趴在桌上一臉睡意,純夏在筆記本上信手塗鴉,至於慧則是呆呆地看著天空,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


    「不是有一種叫做動作擷取係統的東西嗎?既然可以捕捉人類的動作,那連思考也一起擷取就好了吧?如果能完成這種設備,便可以製造出和人類擁有相同思考能力、終極的平行電腦了。」


    夕呼一臉陶醉,似乎很佩服自己的想法。


    「……平行電腦是什麽東西啊?」


    武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千鶴則是惡狠狠地瞪向他。


    「等、等等!白銀同學,不可以發問啊……要不然可是會沒完沒了的!?」


    不過真要說起來,對武而言,夕呼這種隨興的課程比正常的物理課還有趣得多。


    「間得好,問得好啊,白銀!這個問題雖然既直率又愚昧,不過我要好好地誇獎你這種求知欲小!」


    夕呼拿起粉筆朝武一指,然後滿意地頻頻點頭。


    「一直以來的平行電腦長得是這副模樣!」


    夕呼意氣風發地在黑板上畫了起來。


    「一般而言,機器是由一個半導體來處理資訊,平行電腦則是由複數的半導體進行資訊處理,並且將資料匯整藉以計算出結果。」


    夕呼敲了敲黑板上的圖。


    「……這是物理課嗎?」尊人一邊苦笑,一邊輕聲抱怨。


    「這個……天知道。」武聳聳肩膀。


    不過夕呼還是聽見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那邊那兩個人!給我專心聽課!考試會出喔!」


    ——咦咦咦咦咦咦咦!?


    全班同學發出了不知道是抗議還是疑惑的聲音。


    但是夕呼完全不放在心上。


    「你們不認真聽的話,我考試就出這個。」


    真是亂七八糟。


    「比起以一個半導體處理,用複數的半導體來同時進行處理會比較快,效率也會更好。」


    看好囉?要好好把這張圖記下來唷。


    這就是所謂的平行電腦。


    順帶一提,人類大腦就是這樣運轉的!


    隻要繼續發展平行電腦,總有一天可以製造出擁有和人類思考能力完全相同的超級平行處理電腦,也就是說,新型的電腦蘊含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能和人類一樣感到動搖或是迷惘,並且能進行高度的智能活動,這樣一來,人類身為唯一智能生物的寶座就有可能被機械搶去,好了,先不提這件事。


    這時夕呼突然沉吟道:


    「可是呀~~考慮到人類腦細胞的數量,要準備相同數量的半導體來進行平行處理並不符合實際效益,也就是說!這已經過時了!這種想法太老舊了!」


    夕呼大喊,並且把自己畫在黑板上的圖畫了一個大又叉。


    ——喂,原來這是過時的啊!害我拚命想記下來!


    武已經打從心底放棄了,他以一半是人情關係、一半是興趣的念頭看著黑板。


    「這裏就需要我天才的想法啦,要肩負起下個世代重任的就是這個!」


    夕呼又開始在黑板上畫圖,那是人類的畫嗎?老實說,她畫得十分糟糕。


    「讓機械模仿人類的這種想法本來就是錯誤的,雖然在平行處理的概念出現之前,就已經有舊式電腦的存在,但是用這個在思維上進化的機種根本就不可能產生新的東西。我們需要的不是進化,而是革命!」


    夕呼的眼神閃耀光芒。


    ——看來她今天特別有精神。


    這是大家一致的想法。


    「今後隻要複製就行了!雖然說大腦是細胞的集合體,不過腦就隻有一個!所以根本沒必要硬是準備那麽多半導體2這種事不是增加數量就能解決的!」


    夕呼開始忘我地寫著意義不明的算式,算式逐漸填滿了整個黑板。


    「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沒錯!這是繼因果量子論之後由我獨創的新理論!這要拿下諾貝爾獎可是輕而易舉呢~~」


    盡管大家都覺得這個如意算盤簡直就像天方夜譚,但夕呼本人似乎是認真的。


    「我應該要馬上把這個理論整理成論文,所以啦,剩下的時間請大家自修!」


    夕呼丟下這句話後就跑出教室。


    全班同學都同時深深歎氣。


    這是歎息的平行處理。


    放學後是長曲棍球的練習時間。


    仔細想想,這是大家第一次集合,也是第一次一起練習。


    「小武~~!你看你看~~!」


    「武同學~~我穿這樣好看嗎~~!」


    身穿全新長曲棍球製服的純夏和壬姬開心地喧鬧著。


    這些製服似乎是冥夜為了聊表心意贈送給隊友的英國製高級品。


    「看來大家已經拿到製服了。」


    冥夜愉快地環顧著其他隊員這麽說。


    製服的設計是以橘色為基調,看起來相當可愛。


    再加上所有隊員都穿上同樣的製服,實在是十分賞心悅目。


    ……至於那位令人在意的成員。


    「……什麽事?」


    慧注意到武的視線,於是歪了歪頭。


    「啊,不,我隻是覺得這衣服很適合你。」


    「……你對我有性幻想?」


    「才沒有!」


    既然都穿上這身製服了,應該表示她願意認真參加練習了吧。


    「那我們開始吧!首先進行規則說明,接著練習基本動作……」


    由於已經有個基本的樣子了,於是眾人展開練習。


    呼~~這樣我的任務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武邊想邊看她們練習,這時純夏擊出的球從等待傳球的冥夜頭上高高掠過,消失在操場角落的草叢中。


    「哎呀……對不起~~」


    純夏發出不中用的叫聲,當她正想要去追球時,武阻止了她。


    「啊~~沒


    關係沒關係,我去幫你找球。」


    閑閑沒事的武往草叢跑去。


    他蹲在草叢裏環顧四周。


    「球在哪裏……」


    ——喵~~


    「咦?」


    一隻小貓在草叢角落抬頭看著武。


    「是……貓啊。」


    ——喵。


    小貓也乖乖地回應一聲。


    那對漆黑無瑕的眼眸,似乎正在對武的內心訴說些什麽。


    「抱歉,我現在有找球的重大使命。」


    我可沒時間陪你……


    武對小貓嘀咕著藉口。


    接著……


    ——喵?


    小貓歪頭仰望著武。


    武的心頭湧起一陣罪惡感。


    「怎麽了?你找到球了嗎?」


    武回頭望去,冥夜就站在他身後。


    「……那個,你腳邊的小貓是?」


    冥夜窺視著小貓的臉蛋。


    喵,小貓開心似地發出叫聲。


    冥夜一臉訝異地向後退了一步。


    「大概是棄貓吧。」


    「……棄貓?這就是許多故事裏經常提到的『棄貓』嗎?」


    雖然冥夜有些畏畏縮縮,不過她還是目不轉睛地觀察小貓。


    「你沒看過棄貓嗎?」


    「沒有。」


    冥夜肯定地回答。


    「要這麽處置這家夥呢……」


    冥夜聽到武的低語,自信滿滿地對他說:


    「盡管放心,幸好我學過發現棄貓時的處置方式。」


    於是冥夜拿出手機,不知道打電話給誰。


    「稍待片刻,我馬上安排。」


    盡管不知世事,不過冥夜畢竟是大財團的千金小姐。


    照顧小貓這種小事,對她來說應該沒什麽吧。這麽想之後,武就安心了。


    「哎呀,冥夜,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小貓咪,真是太好了呢!」


    冥夜聯絡的車子沒過幾分鍾就來了。


    那是動物收容所的車。


    「給我走開!」


    武緊緊抱住小貓,並且對動物收容所的車發出怒吼。


    「哪有人突然就叫收容所來抓貓的啊!」


    冥夜被武大聲喝斥,於是畏畏縮縮地開始找藉口。


    「可、可是,這個處理方式是月詠教我的……」


    「你不覺得它很可憐嗎!交給他們可是會被處置掉的!」


    聽到武的說法,冥夜回答:


    「……處置是什麽意思?交給他們之後,他們不是會幫貓找新的主人嗎?」


    也就是說……月詠隻告訴冥夜有關收容所「好的一麵」。


    盡管如此,就算現在向冥夜解釋『被送進收容所的野貓會被怎麽處置』,好像也弄錯了問題的方向。


    「沒辦法……總之先暫時帶回我家吧。」


    武隻想得到這個辦法了。


    等他們回神的時候,慧已經消失無蹤了。


    千鶴大發雷霆,並且喋喋不休地罵道:「她根本就不想認真參與吧!」


    話說回來,武他們隻顧著小貓,而沒注意到慧也是有責任的……


    結果,慧那天就隻有剛開始的時候參與練習,然後就不見了。


    看來前途真是令人擔心……


    白銀家召開了緊急會議,議題當然是關於那隻撿來的小貓。


    「我、我沒有飼養寵物的經驗。」


    冥夜提心吊膽地看著到處走的小貓。


    「還得幫它取個名字~~」


    純夏一邊摸著小貓的頭一邊說。


    「純夏,其實也可以養在你家啊。」


    武嘴巴上雖然這麽說,不過腦子裏已經開始思考要幫小貓取什麽名字了。


    ——該取什麽名字好呢?小玉……這個名字太沒創意了,那取培斯好了,嗯~~好像不怎麽響亮。


    「唔!?」


    冥夜突然朝玄關的方向瞪去,還伸手拿起一旁的日本刀。


    說時遲、那時快,門忽然被一腳踹開,一個人衝進了白銀家。


    「白銀~~!貓呢!貓在哪裏!?」


    闖進來的是夕呼。


    麵對這預料之外的不速之客,一群人都僵立在原地。


    「貓呢!你帶了一隻貓回來對吧!」


    看到夕呼拚命的表情,武指了指那隻小貓。


    「你說的貓……是指這家夥嗎?」


    夕呼認出那隻在桌上伸展肢體的小貓後,馬上就放聲大喊:


    「啊!有了!!築地!!」


    聽她這麽一喊,小貓喵地叫了一聲。


    夕呼趕緊抱起小貓,然後轉頭向武他們看去。


    「把這隻貓還給我!關於這件事不準多問也不許追究!聽見沒有!?」


    夕呼丟下這句話後,就飛快離開客廳。


    純夏和冥夜一臉呆滯目送夕呼離去,而武則丟下她們趕緊追在夕呼身後。


    衝出大門後,武追上了在家門口準備上車的夕呼。


    「夕呼老師。」


    他出聲叫住她。


    「那是老師的貓嗎?」


    「對……對啊。」


    「你為什麽要移開視線?」


    武目光炯炯地逼近夕呼。


    「……你該不會要把它抓去做什麽奇怪的實驗,或是用來解剖吧?」


    武認為得先把話說清楚才行。


    說到夕呼這個人,難保她不會真的拿小貓來解剖或是生物實驗。


    「……這世界上哪有這麽瘋狂的科學家老師,會拿這麽可愛的小貓來解剖啦。」


    眼前不就有一個嗎?


    「我先確認一下,它真的是老師養的貓嗎?」


    武一臉不由分說地逼問著夕呼。


    「……你的疑心病還真重耶。」


    夕呼把小貓放進籠子——然後頗有深意地笑了一下。


    「白銀。」


    「是……?」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由機率所構成的。」


    她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隻要能解析這個構成的係統,人類就可以前往其他的世界旅行。」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你給我安靜聽好了……無限的可能性自成一個世界,而且就存在於這個世上,我們現在所生活的世界,不過隻是其中的一個罷了。這之中或許存在著恐龍居住的世界,也或許有地球不存在的世界,這些可能性都是無法否認的。」


    夕呼現在的表情,就跟她之前在課堂上失控時一樣。


    不過,武總覺得自己可以理解夕呼這番話的涵義;他也曾經在科幻小說上讀過類似的內容。


    「所有的可能性都與這個世界平行並存,而我正準備證明這件事。例如白銀並沒有撿到這孩子的世界;或者白銀並不是人類,而是草履蟲的世界;甚至是根本沒有生命存在,到處都是一片荒蕪的死亡世界。」


    我隻不過是想要確認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小貓真正的主人,為什麽會扯到這麽遠啊?


    她該不會是想要唬弄我吧?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由機率構成的。白銀之所以會是白銀,是因為你剛好成為這種形式。如果讓你回到構成人形之前的狀態又會怎麽樣呢?這也意味著回到了確定是人之前的狀態。」


    現在的這番話更讓武摸不著頭緒了。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抗議的時候……


    「因果是可以轉移世界的,我的因果律量子理論並沒有錯。」


    夕呼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砰一聲關上車門。


    「就是這麽回事。」


    夕呼從敞開的窗戶裏伸出頭,然後揮了揮手……


    接著,夕呼就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武隻能默默地凝視著後車燈的遠離。


    武在學校的生活,已經完全變成長曲棍球隊教練兼打雜小弟的角色了。


    早上先是要陪純夏慢跑,然後直接跟著她參加晨間練習。


    看到慧奇跡似地現身參加晨間練習,武也因此放心不少。


    但還是要盡量避免千鶴和慧吵架。


    ——我為什麽要陪她們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啊?


    武忽然冷靜地沉吟著。


    反正他是沒有參加水球比賽的馬拉鬆組成員,空間時間很多。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練習並不順利。


    除了千鶴之外,所有的隊員都沒有經驗,加上長曲棍球是一種特殊的競技,雖然每個人都很努力……但是根本打得完全不像樣。


    盡管事實如此明顯,千鶴卻是越來越焦慮。


    「彩峰同學,你衝刺的時間太早了一點。」


    千鶴瞪著慧。


    「……是你傳球的時機太慢了。」


    「你這麽說好像是我的錯一樣?」


    「會嗎?」


    「拜托你認真一點。」


    「嗯,我會加油。」


    千鶴聽見慧有氣無力的語調時,她更焦慮了。


    「我、我說你啊,為什麽老是這樣馬馬虎虎的?」


    聽她這麽一說,慧目不轉睛地看著武。


    「會嗎?」


    ——就算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算了,拜托你下次認真一點。」


    「班長也是。」


    慧與千鶴彼此不悅地轉過身,然後各自回到自己搭檔的位置。


    在慧和千鶴之間那位讓人覺得不起眼的柏木,此時正用求救似的眼神望向武。


    至於壬姬則是扛著球杆,拚命地四處追逐蝴蝶。


    練習過程中始終是這種狀態。


    「……怎麽辦?再這樣下去,長曲棍球比賽大概會完全走樣吧?」


    千鶴的視線刻意不和武交會,而是朝著別的方向看去。


    「不、不可以放棄!還沒結束,事情還沒結束……總之,明天還是有希望的。」


    「這種想法又稱為『把問題留給明天』吧?」


    「少、少囉唆!今天就到此解散!!」


    千鶴大喊一聲,接著大步往更衣室走去。


    真拿她沒辦法……


    「呼~~今天練習好久,真累。」


    純夏的說詞讓冥夜也跟著點頭。


    「應該是因為運動到了平常沒在鍛煉的肌肉吧。」


    「是嗎……可是我明明每天早上都很努力呀?」


    武無精打采地聽著兩人之間的對話。


    「武,你怎麽了嗎?」


    「總覺得你的表情好陰沉喔。」


    純夏和冥夜注意到武的樣子後分別關心他。


    「……我累了。」


    武這句話並沒有特意對誰說,他隻是在喃喃自語。


    「為什麽?你不是隻在旁邊看而已嗎?」


    武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麽說的純夏,然後深深歎氣。


    「你說得沒錯。」


    ——隻不過光是在旁邊看就累成這樣了。


    冥夜一邊看著別的方向,一邊自信滿滿地對心中喃喃自語的武說:


    「武,別擔心,我們的目標可是冠軍!」


    ——這種事應該不可能會發生吧。


    武在心裏不禁這麽想著。


    距離球類比賽隻剩下四天了,當然,大家也都很認真地在練習。


    六位少女額頭上流著汗水,膚色被太陽曬得黝黑,在操場上四處奔馳。


    就連壬姬也一臉認真地追著球。


    然後,當夕陽即將西沉於地平線那端時……事情發生了。


    「你為什麽不好好配合!?」


    「你在說你自己嗎?」


    「我是在說你!」


    千鶴和慧又開始吵架。


    應該馬上就吵完了吧……看來這種樂觀是錯誤的。


    兩人的爭吵越來越激烈,不一會兒終於爆發了。


    「……我明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我真是太笨了。」


    「是啊,笨蛋。」


    盡管聽見慧的嘀咕聲,千鶴卻沒有回嘴,她隻是一直撇著頭看向別的地方。慧也開始把東西收進自己的運動提袋裏。


    「喂、喂……」


    雖然武出聲叫她們,但是慧看也不看他,隻是自顧自地說:


    「練習已經結束了吧。」


    「可、可是……」


    「拜拜。」


    慧話才說完,就扛著運動提袋離開了。


    「喂,這樣好嗎?」


    「已經這麽晚了,根本看不見球,這也沒辦法。」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千鶴反問,看來她的怒氣還沒消下來。


    「你和彩峰的練習還沒結束吧?你們之間的默契不是還沒培養好嗎?你就這麽讓她回去可以嗎?」


    但千鶴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能做到那樣已經不錯了吧?」


    「咦?」


    武張大了嘴凝視著千鶴。


    「我不是說了嗎?我覺得我們之間的搭配已經比想像中順利多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對她說那些話呢……」


    「因為她根本不認真,所以我才會這麽火大。」


    「不認真?你是說彩峰嗎?」


    「她完全沒在聽我說話,連看也不看我一眼,我知道她根本隻是在敷衍而已。」


    或許千鶴說得沒錯,但是彩峰慧這個人本來就是這樣,對武而言,他很難想像慧全力以赴會是什麽樣子。


    「我討厭這種馬馬虎虎的人。」


    千鶴不屑似地喃喃低語,然後繼續以細微的聲音說:


    「看她這個樣子,就會讓我想起一個討厭的人……」


    說著說著,千鶴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


    「討厭的人?」


    「…………」


    千鶴沉默不語。


    現在已經不是練習的時候了,大家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你在意嗎?」


    千鶴瞥了武一眼,並且扶正偏掉的眼鏡。


    「不,也不能說是在意……」


    「是我母親。」


    「咦?」


    「她糟透了,總是隨隨便便的,生活也很散漫,明明有女兒在,卻在大白天的就帶陌生男人回家。」


    千鶴遙望著遠方。


    「……如果我這麽說,你會相信嗎?」


    「啊?你是騙我的嗎!?」


    「我的確很討厭散漫的人,不過會相信這種三流劇情的人根本是笨蛋。」


    千鶴聳聳肩,然後扛起提袋。


    今天的練習就在這種惡劣的氣氛下落幕了。


    ——這種練習氣氛真的沒問題嗎……


    球杆好重。


    全身的肌肉都在傾訴著痛苦。


    千鶴拿下眼鏡,然後趴在桌上。


    ——好累……


    不管是體力上或是精神上都一樣。


    精神上最大的壓力來源果然還是來自慧。


    其實千鶴並不討厭慧,甚至可以說她很認同慧。


    隻是,她明明擁有那麽好的天分以及運動神經,為什麽卻老是那麽


    馬馬虎虎的……


    千鶴隻是無法接受這一點。


    如果她能認真練習,別說是一般人了,就算涼宮茜也不是她的對手,說不定連……


    「……我在想什麽啊,笨蛋。」


    她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畢竟千鶴不是會把時間浪費在不可能的妄想上的浪漫主義者。


    不過,她也不是完全不抱任何期待的悲觀主義者,其實在她心底還是對慧留有一丁點的期待。


    哈哈哈哈哈哈哈,從房間另一頭傳來了嬌媚的笑聲。


    大概是媽媽又帶陌生男人回來了吧。


    千鶴塞起耳朵。


    同時間在另一個地點,武沒有直接回家,正一個人品嚐著久違的孤獨滋味。


    他現在根本沒有和純夏或是冥夜一起開心回家的心情。


    「……為什麽她們老是處不好呢?」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彩峰和班長。


    隻要她們倆能好好配合,球隊的練習應該會比現在順利多了吧?


    這樣下去真的能贏嗎?


    武並不知道千鶴視為競爭對手的涼宮茜實力究竟如何,他也不覺得有必要知道。


    隻是,這群好不容易有緣組成一隊的六個人、這群和武或多或少都有些淵源的同伴們,為什麽不能開心地互相扶持呢?這種狀況讓他十分惱怒。


    ——真是的,我為什麽要這麽生氣?


    「……嗯?」


    武忽然停下腳步,因為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快步跑了過去。


    ——彩峰?


    那個往小巷跑去的身影肯定是慧沒錯。


    而追在她身後的則是一個陌生男子。


    「什麽!?」


    是跟蹤狂嗎!?還是變態!?


    在動腦思考之前,武的身體已經先展開行動了。


    「慧,你聽我說。」


    「不要。」


    「求求你,這是誤會……無論如何我都想解開這個誤會。」


    那男人像是在懇求似地跪下。


    「拜托你,慧……」


    「有人在看。」


    那男人驚訝地轉頭往背後一看。


    站在男人身後的是武。


    武原本還以為對方一定是跟蹤狂或是變態,要不然就是色狼……


    不過眼前這兩個人似乎本來就認識,於是武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慧……」


    「抱歉。」


    慧走到了武的身旁。


    「白銀……」


    「咦?啊,啊~~抱歉,我隻是碰巧看見你,所以……」


    「沒關係,我們走吧。」


    慧拉著武的手離開了。


    被留下的男人蹲坐在原地……他完全沒有回頭。


    從自動販賣機的取物口傳來鏗咚的聲響。


    那是兩罐熱咖啡,是武請的客。


    「……啊,該怎麽說呢,那個……」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慧麵無表情地輕聲說著。她拉開拉環,然後將罐裝咖啡送到嘴邊。


    「你來做什麽?」


    「喔,我隻是碰巧看見你……」


    雖然聽起來像是在說謊,可是自己說的明明是實話啊。


    「是喔。」


    她隻有丟下這一句。


    四周一片寂靜,從遠方傳來了救護車的警笛聲。


    「……你不問嗎?」


    「我不太方便問吧。」


    「你是瞎操心的高手嗎?」


    慧笑了起來,武知道那是刻意裝出來的笑容。


    「沙霧。」


    「啊?」


    「剛才那個人的名字。」


    「喔。」


    真是奇怪的名字,武心裏雖然這麽想,不過他自己也知道白銀這個名字也很奇怪。


    「是我的情人。」


    「什麽!?」


    情、情情情情、情情情情情情、情人!?


    「騙你的。」


    「你也真是的!」


    「……你在乎嗎?」


    「這不是在不在乎的問題!」


    「他以前是我的家教。」


    她這次說的似乎是真話。


    「別說了,不要再談這件事了,我也沒有要問你的意思。」


    「真冷淡,玩膩了就拋棄不管?原來白銀是這種男人啊?」


    「我、我說啊……你怎麽越講越奇怪了……」


    武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決定要換個話題,在他手中原本溫熱的咖啡已經完全冷掉了。


    「……球類比賽就快到了。」


    他一邊在手裏轉著咖啡罐,一邊輕聲說著。


    「就以冠軍為目標好好加油吧。」


    慧抬頭瞄了武一眼。


    「你說真的嗎?」


    「隻要你肯幫忙就有機會。」


    「那可真是遺憾。」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慧的風格,武不禁露出苦笑;慧果然就是要這樣才對。


    「……隻要有班長在就會贏。」


    「咦?」


    「畢竟她很厲害。」


    ——這是武第一次聽見彩峰誇獎班長。


    「但是,我討厭她咄咄逼人的態度。」


    「的、的確,她有些地方是太嚴厲了。」


    「……我也討厭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班長。」


    慧以極細微的聲音喃喃低語,武也因此沒有聽見她說的話。


    「可是啊……」武先說了一句開場白,然後把咖啡一飲而盡。


    「我很羨慕你。」


    「……為什麽?」


    「因為你總是能按照自己的步調行事。」


    慧目不轉睛地凝視武,武則是看著映照在她瞳孔中的自己。


    「我覺得啊,有些人因為想在別人麵前耍帥,所以老是要裝模作樣的,這樣其實很累吧?


    總認為自己受到別人的期待,又不想破壞這種感覺,但是說不定根本就沒有人這麽想,卻還是會因為預設立場而把自己武裝起來。」


    慧默默地聽著武說話。


    「班長應該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吧,其實我也覺得那樣真的太過火了。」


    看到武自嘲地笑了笑後,慧溫柔地輕聲說:


    「……我會努力看看的。」


    [咦?」


    武趕緊轉頭,但是慧已經不見蹤影了。


    「拜拜,明天見。」


    慧高舉著空罐消失在黑暗之中。


    武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而在黃昏的某處,仿佛呼應著救護車的警笛聲一樣,傳來了狗的吠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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