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球類比賽的前一天。


    下課時間的走廊上突然擠滿各班的隊員,他們互相討論著各自練習的情形以及有關比賽的臆測。


    「白銀同學。」


    麻裏茂叫住了正經過走廊上的武。


    她一臉擔心地輕拉著武的製服袖子。


    「女子長曲棍球練習得怎麽樣了?榊同學和彩峰同學相處得還好嗎?」


    「嗯……總之船到橋頭自然直。」


    武有點草率地回應。


    「如果這次比賽能成為她們和睦相處的契機就好了……」


    成績優秀的千鶴先姑且不論,但麻裏茂對於常常缺席又不跟同學們打好關係的慧,可是一直都很擔心的。


    大概是察覺到麻裏茂的想法吧,武笑著回答:


    「我會跟她說的。」


    麻裏茂用雙手緊握著武的手。


    「那就麻煩你了,教練。」


    「什麽?」


    「我有叫錯嗎?大家都是這麽說的喔?」


    「與其說是教練,不如說是監護人吧,應該是監護人才對。」


    「嗬嗬嗬……那就麻煩你了,我很期待明天的球類比賽。」


    「遵命。」


    麻裏茂似乎安心不少,於是她笑容滿麵地離開了。


    我的責任還真是重大……武一臉認真地心想。


    距離正式比賽隻剩下一天了……盡管如此,千鶴和慧依舊吵個不停。


    「……武,雖然我很不想這麽說……」


    冥夜先說了句開場白,然後開始抱怨:


    「但說實話,憑我們現在的戰力根本不可能得到冠軍吧?」


    「鑒、珠瀨、柏木還有我的程度……雖然不想承認,不過我們大概隻比初學者好一些而已。」


    一點也沒錯。


    「盡管如此,我有自信已經比當初進步了不少。」


    「我也這麽覺得。」


    經過紮實的基礎練習後,大家的動作都已經令人刮目相看了。


    壬姬善用自己嬌小的體型,已經成為隊上積極走位的關鍵球員。


    純夏也憑藉著與生俱來的毅力,確實善盡補位的任務……


    柏木則是以守門員的身分充分發揮自己的實力。


    「隊上的重心畢竟還是梛,而且和神搭配的彩峰也是致勝的關鍵。」


    ——完全沒錯。


    「最重要的兩位隊員……如果老是這副德行……」


    在冥夜視線的方向,慧和千鶴正背對著彼此互相抱怨。


    壬姬、純夏以及柏木都一臉擔心地看向她們。


    「時間所剩無幾了,武。」


    「我知道……」


    知道歸知道……但是自己又能怎麽辦呢?


    我說得沒錯吧,彩峰……班長……?


    「「「哇~~~~~~~~~~~~~~~~~~~~~!!」」」


    一走出校門,三位笨蛋女仆已經等在那裏了。


    「您辛苦了!」


    「沒想到你那一身鬆弛的贅肉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車子已經準備好了,請大家趕緊上車吧!」


    長度驚人的高級轎車停放在校門口。


    「來得正好……今天真是累壞了~~」


    累到快全身癱軟的純夏露出笑容。


    「畢竟我們練習了很久,嗯,你們安排得很周到。」


    冥夜點點頭,並且稱讚了那三位笨蛋女仆。


    「冥夜小姐誇獎我耶~~!」


    「明明是我提議這麽做的~~!」


    「是我叫車來的~~!」


    武看到互相邀功的三位笨蛋女仆,心裏總覺得平靜了一點。


    「小武,我們回家吧。」


    「是啊,今天還是趕快回家吃飯……」


    話還沒說完,武就睜大雙眼。


    校門對麵是一條和緩的彎道,一直延伸到兩旁立著行道樹的下坡。


    有一位似曾相識的男人站在那裏。


    「武?你怎麽了?」


    「對不起,你們先回去吧。」


    「咦?為什麽?為什麽~~?大家一起回去呀~~?」


    「我還有點事。」


    武拒絕了她們兩個,然後邁出步伐。


    冥夜與純夏不解地凝視著武的背影。


    「你是……沙霧先生吧?」


    聽武這麽一間,那位男子繃緊了臉。


    「啊,你是那時候的……」


    大概是終於想起來了吧,他的表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你在等彩峰嗎?她已經先回去了。」


    與其說她草草結束練習,倒不如說是因為和千鶴杠上了,所以就回家了。


    「這樣……啊。」


    「有事找她的話我可以幫你轉達,反正我明天還會碰到她。」


    「不,不必了。」


    沙霧露出落寞的微笑,並且輕輕搖了搖手。


    「你是慧的男朋友嗎?」


    「啊!?」


    「不是嗎?」


    「才、才才、才不是!」


    武急忙搖頭否認。


    「我的名字是慧告訴你的吧?」


    「是的。」


    武老實地回答。


    「抱歉,之前讓你看到那麽難堪的場麵……」


    「啊,不……我才該道歉,不小心聽到你們談話……」


    「慧有跟你說過什麽嗎?譬如說我……是叛徒之類的話。」


    「叛徒?」


    武不由自主地反問,慧隻跟自己提過他的名字,還有他是慧以前的家教而已。


    「原來如此……慧說我是她以前的家教嗎,這麽說也沒錯。」


    沙霧望著天空歎氣,那副表情簡直像是在否認這件事。


    「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聊聊嗎?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跟我嗎?」


    沙霧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那位男子自稱沙霧尚哉,是這附近一家醫院的醫師。


    「你想問我……什麽事?」


    武開門見山地詢問對方。


    他坐在公園的秋千上,並且偷偷窺視沙霧的表情。


    「在那之前,我想先解開一個誤會。」


    沙霧讓武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頭戴著一個銀色的戒指。


    「我已經結婚了,我和慧……也就是說,我跟她並不是情侶。」


    「這、這樣啊……」


    武安心了一點。


    「慧的學校生活過得怎麽樣?」


    「彩峰的學校生活?」


    「對,我想知道平常的慧是怎麽樣的人。」


    為什麽要問這種事?


    「怎麽樣的人啊……這個嘛,其實彩峰平常……」


    武娓娓道來。


    慧每天都跟別人保持距離,總是一個人獨處。


    除非有必要,她從不跟別人說話,也習慣自己一個人在屋頂吃午餐。


    當武把話說完時,沙霧緊咬牙根。


    「……慧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責任。」


    「什麽?」


    武凝視著沙霧。


    沙霧低著頭不發一語,隻是茫然地看著公園裏的沙坑。


    武總覺得應該就此打住。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別人侵犯的領域,這是一定的。


    武很清楚這件事,正因為如此,他並不會探詢那些不該問的事。


    「話說回來,我真的嚇了一跳。」


    沙霧的表情突然變得和緩,並且喃喃地說:


    「之前你不是看到我們那種難堪的場麵嗎?」


    「是、是啊……我們就把那件事給忘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沒想到慧竟然會拉著男孩子的手離開。」


    沙霧露出微笑,沒想到慧有這麽大的成長。


    「其實我和慧之前已經有三年沒見麵了;她長高了,也變成熟了。」


    武沒有回應,因為對方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要征求他的回答。


    他隻是默默地繼續聽著沙霧的喃喃低語。


    「慧以前很活潑……而且是那種老是把周遭的人要得團團轉、很有活力的女孩。」


    沙霧敘述著關於慧少女時代的事情,從她現在的樣子根本完全無法想像,她過去居然會是那種個性。


    然後沙霧又說了一次:「是我改變了原來的慧.」


    「請問……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嗎?」


    武終於還是問了,因為在他眼中看來,沙霧也像在期待他開口詢問。


    在一陣沉默之後,沙霧開始一點一滴訴說往事。


    不知道為什麽,武一回到家就看見尊人坐在自家的餐桌上。


    「……為什麽你會在我家吃飯啊?」


    「我今天一早起來發現我老爸留下一張字條後就不見蹤影,我也沒辦法啊。」


    尊人一邊說著,一邊嘖嘖有聲地喝著味噌湯。


    他毫不客氣、自顧自地大快朵頤,完全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冥夜圓睜雙眼,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副光景。


    「總覺得武真是幸福到讓人想哭呢。」


    順帶一提,今天晚餐的菜色是純夏親手做的可樂餅、生菜沙拉、味噌湯、涼拌青菜,桌上還放著醬菜等等食物。


    「這味道在無人島上吃不到吧?」


    「就是說啊~~出海之後就隻有魚可以吃了。」


    「你都生吃嗎?」


    聽到純夏興味盎然地這麽問,尊人點點頭。


    「全部都是生魚片,哎呀~~還好我是日本人。」


    「隻吃魚不會膩嗎?」


    看來冥夜對尊人的談話內容也很感興趣。


    「因為基本上隻有魚可以吃嘛。」


    尊人一麵說,一麵真的很開心似地在嘴裏塞滿可樂餅。


    「這種食物還真是讓人安心,吃著這些東西呀,就覺得有種回來了~~的感覺。」


    尊人有許多嚴酷的野外求生經驗,因此在他的話裏蘊含著一種沉重的感覺。


    「豪華的食物雖然也不錯,但是平民的味道才是永恒不滅的!」


    尊人聽到武這麽說,使勁地點頭表示讚同。


    緊接著……


    「……話說回來,武。」


    「嗯?」


    「你……遇到什麽事了嗎?」


    武嚇了一跳。


    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不露聲色,行為舉止也跟平常沒有兩樣啊。


    這家夥真是太敏銳了,這件事就連純夏都沒察覺到。


    「怎麽回事?武身上有哪裏不對勁嗎?」


    「嗯,也不是哪裏不對勁啦,我隻是覺得你笑得很勉強。」


    「沒這回事。」


    「是這樣嗎~~?那就好。」


    尊人嘖嘖有聲地喝完味噌湯,然後在臉上堆滿笑意。


    「嗯,果然還是日本料理最棒,這對我來說可是故鄉的味道呢。」


    尊人笑嘻嘻地繼續用餐,這時冥夜間他:


    「你說的平民的味道和故鄉的味道是什麽意思?」


    「…………」


    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沉默不語。


    因為被她這麽突然一間,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平民的味道才好。


    盡管如此,武還是絞盡腦汁向冥夜解釋:


    「這個……所謂平民的味道,就是不花錢、不費工夫,也不特別注重外表,一言以蔽之,指的就是平淡無奇的食物。」


    冥夜不發一語,她一臉認真地傾聽。


    「隨著每個家庭口味的不同,即使是同樣的食材也會擁有千變萬化的調味方式……其實這就叫做『媽媽的味道』……光拿味噌湯來說,我家的味道就絕對和純夏家的不一樣,也可以說是每個家庭個性的表現吧?」


    「就像是不同廚師做出來的料理,在調味上也會不同,對吧?」


    這句話讓武突然發覺自己和冥夜之間的差別。


    「原來如此,我們和冥夜之間的差距原來在這裏。」


    「言下之意是?」


    聽武這麽說的冥夜趕緊追問。


    「該怎麽說呢,對我們而言,做飯給我們吃的……一般而言都是自己的媽媽,至少在這種時候不會用廚師這個詞。」


    純夏也同意他的說法。


    「是啊,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平民感吧。」


    武喝了一口味噌湯,然後問純夏:


    「這是你家的味噌嗎?」


    「對呀。」


    「你家的味噌真甜。」


    「會嗎?」


    這時尊人突然插嘴。


    「顏色好像比我家的味噌淡喔~~」


    「不過味道還不錯。」


    純夏聽見武這麽說覺得很開心。


    「真的嗎?太好了!」


    「我是在誇獎味噌。」


    「好過分~~」


    冥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這時她突然站了起來。


    「怎麽了?不合你的胃口嗎?」


    嚇了一跳的純夏向冥夜詢問。


    「不,沒這回事,我隻是……想要思考一些事情。」


    「思考一些事情?」


    「……鑒,謝謝你的招待,請接受我的謝意。」


    冥夜並沒有回答武的問題,話一說完就離開客廳往樓梯上走去。


    尊人看著眼前的情景,憂心地壓低聲音:


    「我們這樣說什麽平民啊、和冥夜不一樣之類的話題,會不會太過分了?」


    「冥夜不是會因為那種事而沮喪的人吧?」


    武若無其事地回應,不過純夏可不這麽認為。


    「我想事情應該沒那麽簡單吧……」


    聽到這句話的武,朝著純夏的方向望去。


    「什麽意思?你心裏有什麽底嗎?」


    「當然有。」


    一聽純夏如此回答,武理所當然地接著問:


    「是喔,說來聽聽吧?」


    「不行。」


    純夏拒絕了武的要求。


    她當然不能說,畢竟那是純夏唯一勝過冥夜的優勢,況且純夏也覺得如果把這件事說出來,同時也是對冥夜的一種侮辱。


    她反而是對男生們這種天真的遲鈍有點生氣。


    「這件事我不能說。」


    純夏的說法讓武和尊人都露出一臉疑惑的神情。


    「啊哈哈,我還是先收拾一下然後回家吧。」


    純夏說邊說邊把吃完的餐盤疊在一起,一下子就消失在廚房中。


    武有一種被岔開話題的感覺。


    那天晚上,這件事一直盤踞在武的心頭,於是他敲了敲冥夜的房門。


    「冥夜,你剛才說想要思考一些事情是什麽意思?」


    不過冥夜隻是落寞地搖搖頭。


    「請恕我無法直言。」


    武先是被純夏轉移話題,接著又被冥夜拒絕回答,這讓他覺得有點失望。


    冥夜看到武露出這種表情,於是斷斷續續地說:


    「鑒煮的味噌湯……」


    「嗯?」


    「其實……」


    冥夜


    有口難言似地低下頭。


    「怎麽了?結結巴巴的一點都不像是你的作風。」


    被武這麽一說,冥夜勉強把剩下的話擠了出來:


    「……湯裏麵有化學調味料的味道,我並不覺得美味,真是太遺憾了。」


    當武、純夏和尊人熱烈地討論著平民的味道……也就是純夏所做的味噌湯時,自己居然隻覺得『不好喝』,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不過對冥夜來說,這確實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武可以隱約地想像得到冥夜感受的寂寞。


    他想要對冥夜說些什麽,但是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因為那正是阻隔在武、純夏以及冥夜之間的隔閡吧。


    「明天就是球類比賽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冥夜話才說完,就仿佛逃跑似地回自己的房間。


    武的心中抱著隱約的疙瘩感,就這麽倒臥在床上。


    「………………」


    他回顧今天發生的事情;冥夜的事、慧的事,種種思緒在他腦海中回蕩不已。


    沙霧說過,是他害慧變成一位孤獨的少女。


    現在武對那件事的理由及經過都已經一清二楚了。


    雖然他原本一點都不想知道。


    這個重擔壓在武的雙肩上,他的情緒也隨之低落。


    外頭傳來咚的一聲,那是純夏用小石頭之類的東西投擲窗戶發出的聲音。


    武拉開窗簾,純夏果然在窗戶對麵揮手。


    「……幹嘛?」他打開窗戶問。


    「我才想問你呢。」


    「什麽意思?」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純夏看起來有點生氣。


    「嘿咻……預備!」


    從對麵傳來咻的一聲,純夏不知道把什麽東西丟了過來。


    「嗚!?」


    那東西直接命中了武的臉。


    「啊……抱歉,我太用力了一點。」


    「你這個笨蛋~~~~!」


    「怎麽可以突然朝別人臉上丟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不是東西,是梨子!」


    「梨子?」


    「你自己看清楚。」


    在床上滾動的固體的確是梨子沒錯。


    「那是點心!拿去吃吧!」


    「……哪有人會笨到把點心用丟的啊?」


    「搞笑節目裏不是都會玩砸派的嗎?」


    少把兩件事混為一談。


    「吃點甜的打起精神來吧。」


    純夏行了個舉手禮,然後拉上窗簾。


    武撿起床上的梨子,試著咬了一口。


    「哇!?酸死了!」


    純夏扔過來的梨子既澀又酸,讓人不禁想要抱怨幾句。


    「什麽~~~~~~~~~~~~~~~~~~!!」


    時間是球類比賽當天一大早。


    武放聲大喊,聲音大到讓他懷疑耳膜會不會因此震破。


    「不要突然大聲嚷嚷!」


    來不及伸手遮住耳朵的千鶴以責備的眼神看著武。


    「什麽不要大聲嚷嚷,你怎麽還能這麽冷靜啊!」


    「就算慌張也不能解決事情吧?」


    「為什麽彩峰沒來!這是怎麽回事!?」


    「天知道,你去問彩峰同學啊?」


    千鶴聳聳肩膀。


    「等一下,少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那比賽要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


    千鶴話一說完就歎了口氣﹒然後精疲力盡地坐在椅子上。


    雖然她的外表看不太出來,不過其實千鶴也完全陷入了混亂狀態。


    「比賽該怎麽辦才好~~」


    「再這樣下去就會被判不戰而敗了。」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才……」


    其他隊員們都七嘴八舌地表達出自己的焦慮。


    「小武,該怎麽辦才好?」


    純夏拉著武,她相信武一定會替她們想出解決辦法的。


    武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出一句:


    「……沒辦法了,隻好找人代替她。」


    「找人代替?去哪裏找人啊!?」


    「包在我身上!!」


    武一把抓起了備用的製服,然後一溜煙地跑出教室。


    大概過了五分鍾。


    武帶著一位身穿長曲棍球製服的女孩回到休息室。


    「讓各位久等了!這位是轉學生色代常美同學!」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大家從沒見過、既纖細又可愛的女孩。


    她在所有隊員的注視之下,顯得扭扭捏捏、有點害羞的樣子。


    那位女孩紅著臉第一次開口了。


    「啊哈哈……總覺得有點難為情。」


    隊員們聽到這個聲音後,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這女孩的聲音肯定在哪裏聽過,一想到這裏,大家再次看向那女孩,於是她們不得不判斷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至於她們推測的答案是……


    「鎧衣同學!?」


    純夏說出了這個可怕的推測。


    「她是色代常美同學!」


    盡管武這麽堅持,但是站在那裏的確是鎧衣尊人沒錯。(注8)


    冥夜一邊打量尊人身穿製服的模樣,嘴裏一邊念念有詞:


    「怎麽會這麽合適?」


    「好厲害~~!尊人簡直就像女孩子一樣~~!」


    武把興奮的壬姬一頭壓下。


    「等等!這家夥不是尊人!!她是色代常美同學!」


    至少對外要這樣宣稱才行。


    至於那位愣頭愣腦地看著他們爭論不休的色代常美同學本人,則是向武發問:


    「然後呢?接下來我要做什麽?」


    ※注8:色代常美irovotokomi鎧衣尊人yoroimikoto,兩者的拚音正好順序相反。


    「當然是要參加長曲棍球比賽啊。」


    「咦!?等、等一下,武!」


    聽武這麽一說,色代常美同學訝異地大喊:


    「我還有其他比賽要參加啊……」


    「今天才剛轉學來的人是不可能會有這種預定行程的!!」


    武斬釘截鐵地斷言,並且將所有希望硬是加諸於色代常美同學(轉學生)的身上。


    ——請好好加油。


    武把比賽的事情交給其他隊員,自己則是四處奔走,這當然是為了找出慧的下落。


    在尊人……不,在色代常美同學出色的表現下,3年b班女子長曲棍球隊順利挺進決賽。


    ……嗯,畢竟對手都是些沒打過長曲棍球的隊伍,這也難怪。


    另一方麵,3年d班更是勢如破竹地以堅強的實力順利進入決賽。


    還剩三十分鍾決賽就要開始了……


    武因為四處奔走而疲憊不堪地坐在校門口。


    一位身上散發著炒麵麵包氣味的少女走到武的身旁。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是啊,累死我了,因為彩峰沒來啊。」


    「真是辛苦你了。」


    「是啊,是很辛苦。」


    彩峰慧以一如往常、毫無聲音表情的語氣說:


    「那我走了。」


    「且慢~~~~~~~~~~!!」


    「我不要。」


    武和慧的視線交會。


    率先發難的是武。


    「你遲到了!你到底跑去哪裏了!」


    「如果我說在時髦的咖啡廳裏吃蛋糕喝咖啡呢?」


    不過,唯有今天絕對不可以被慧牽著鼻子走,於是他緊盯著慧的臉。


    「……你還是說實話吧。」


    慧沒有回答。


    「總不會隻是因為遲到吧?」


    「你說呢?」


    決賽快要開始了,於是武站起身。


    「總之你能趕上決賽真是太好了,來,我們去其他人那裏吧?」


    但是慧搖搖頭。


    「我不出場比賽。」


    「給我出場。」


    武隻丟下短短一句話,不過慧還是搖頭。


    「比賽根本不需要我,就算沒有我還不是贏了。」


    不知道為什麽,慧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看起來有點落寞。


    慧真的是這麽認為的嗎?


    練習了這麽久卻不正式出賽,她真的能接受這個結果嗎?


    武一邊搔頭,一邊對慧說:


    「你該不會一直在煩惱吧?」


    慧依舊麵不改色地說:


    「煩惱什麽?」


    「就是你跟班長處不好的事情啊,你該不會以為隻要自己不在,一切就會進行得很順利吧?」


    「……你的想像力真豐富。」


    武雖然開始詞窮了,但是他不能輸給慧。


    武之所以會這麽想,是因為現在的他心裏已經有底了。


    慧的母親是護士……她為了袒護我的醫療疏失,所以被醫院開除了。


    我曾向醫院表示是我的疏失……不過已經太遲了。


    從旁人的眼中看來,反而像是我想要包庇慧的母親所犯下的過錯一樣。


    也因為這樣……這件事後來居然成為美談,而我就是故事裏那個想要保護弱勢護士的主角……


    盡管如此,慧的母親並沒有責怪我,因為她不想毀掉我的前途。


    因為她……不想讓慧難過。


    因為她知道……當時的慧喜歡我。


    可是我背叛慧的心意,甚至背叛了慧的母親。


    ……事情發生後,我受到眾人的矚目,就如同剛才所說,我被當成是美談中的主角。


    於是,有人幫我跟院長的女兒作媒。


    盡管我知道慧的心意,也接受了慧的母親對我的幫助,但我還是選擇出人頭地。


    慧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慧的母親並不想告訴她。


    所以直到現在,她應該還是認為是自己的母親犯下了醫療疏失。


    聽說她一再……一再地責備自己的母親,其實應該受到指責的是我才對……


    應該受到指責的是我……


    沙霧的自白在我腦中閃過。


    她害怕受傷、擔心被背叛,於是不願意和別人深入交往,這麽做都是為了維持自己內心的平衡。


    這都是為了避免再次體驗到被自己深信的人背叛的痛苦。


    ……這種生活方式開心嗎?


    不與別人有所牽連,孤高地過日子;不傷害別人,也不會被別人傷害的人生。


    這樣的生活……不是太寂寞了嗎?


    其實你也不願意吧?你也想跟人群接觸吧?所以你才會……


    所以你才會像現在這樣出現在這裏,不是嗎?


    因為你其實也想參加長曲棍球比賽……所以現在才會在這裏的,不是嗎?


    「……你是打算參加比賽,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吧?」


    「是這樣嗎?」


    慧也不確定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應該參加嗎?」


    武自信滿滿地回答:


    「當然!」


    這句話讓慧覺得有點訝異。


    不管和他保持多遠的距離,白銀武這個男人總是願意接受自己。


    他斬釘截鐵地說我應該要參加;即使我是這樣的人,他也還是要我參加。


    慧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輕輕點頭。


    「……嗯,我參加。」


    既然白銀武都這麽說了,那麽自己還是參加比賽比較好。


    從慧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起,她感覺到自己原本紊亂的心頓時平靜不少。


    武和慧趕往比賽會場,其他的隊員正在等待他們。


    千鶴毫不壓抑怒氣,對著慧劈頭就罵:


    「你來做什麽!?請你跟我解釋清楚!」


    麵對千鶴咄咄逼人的視線,慧沒有回答。


    慧根本無話可說,畢竟這次的確是自己的錯,所以她不發一語。


    「你辜負了大家對你的信賴,結果竟然連一句話也不說?你這個人總是這樣!腦袋裏老是隻想到自己!」


    千鶴大發雷霆。


    「是我太笨了,根本不應該對你有任何的期待……是我太蠢了,我不應該相信你的。」


    千鶴氣憤地抱怨,這時慧突然抬頭盯著她的臉。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這不是自己最憎恨的行為嗎?


    「你、你……你這個人真的是……」


    千鶴氣到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彩峰也有考慮到團隊的事情啊。」


    武悄聲地替慧打圓場。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參加比較好。」


    「少說這種蠢話了!隻要少一個人我們就得棄權!如果她真的有為團隊著想的話,那為什麽要擅自做決定?為什麽不找別人商量!?」


    千鶴一股腦說完心裏想說的話,最後不屑地低聲丟下一句:


    「鎧衣同學比她有用多了!」


    「不行,靠尊人是贏不了d班的。」


    雖然武這麽說,但千鶴看也不看他一眼。


    「就算贏不了又怎麽樣……」


    「咦?」


    「剛開始的時候我的確一心隻想要贏得比賽,但是現在……雖然聽起來可能很任性,不過比起球賽的輸贏,隻要能和大家一起完成一件事,對我來說就……」


    大家默默聽著千鶴勉強擠出來的這番話。


    武覺得越來越焦慮,耳中仿佛傳來撲通撲通的血液流動聲。


    —什麽嘛,大家明明都想得這麽認真,但是思考的方向卻都不一樣。事情明明隻差一點就能順利進展了。


    「……我要回去了。」


    無地自容的慧正畏畏縮縮地想要離開大家。


    就在這時候,武體內不明的焦慮感突然爆發了。


    「等等!我不能接受!班長的意思是勝負隻是其次沒錯吧?也就是說,你覺得大家能同心協力才是最重要的吧?」


    「是、是啊。」


    「那就不需要有和你想法不同的人參與了嗎?剛才你說尊人還比較有用對吧?有什麽理由尊人就可以,而彩峰卻不行?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沒有強迫彩峰來這裏。」


    「別說了,白銀,夠了。」


    慧泫然欲泣地抓著武的衣袖,但是武並沒有停止的意思。


    「我不接受!班長剛才說大家能同心協力才是最重要的,那是你個人的想法嗎?你就一定是對的嗎?你連問也不問彩峰的想法就把她排除了嗎?彩峰自己決定要參加比賽,這不是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聽見武的語氣,千鶴完全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反而是冥夜戰戰兢兢地對武說:


    「別說了,武……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榊說得也沒錯,你也用不著針對這件事……」


    「這種事我當然明白。另外冥夜,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麽嗎?你其實是再次向班長確認了『班長嘴巴上說是為了大家好,但是說這些話其實是建立在排斥彩峰的基礎點上』,你知道嗎?無論說任何話、做任何事,不是坦率就能解決一切,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堅強的。」


    從來沒有人對冥夜說過這種話。


    冥夜似乎受到了嚴重的打擊,獨自沉默不語。


    純夏看見冥夜這副模樣,試著讓武冷靜下來。


    「小、小武,你也用不著那麽生氣吧……」


    「少囉唆,你還不是隻會趁著對自己有利的時候才插話,你以為這麽做可以幫上班長什麽忙嗎!?」


    「呃……」


    純夏聽他這麽一說也覺得有點困惑,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武這麽火大。


    「彩峰也一樣,為了讓班長理解你的行為,你有稍微做過任何努力嗎?你什麽也沒努力過就隻會自己一個人生悶氣、不理會別人,等班長說了更過分的話之後,你卻隻是更生氣,你都不覺得這麽做很奇怪嗎?這隻是在逃避,不是嗎?」


    慧隻是默默地凝視著武。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處世之道和理想,至少班長總是臉不紅氣不喘地這麽說吧?那你呢,小珠?」


    「咦!?啊~~那個,這個……」


    突然被武點到名的壬姬露出曖昧的笑容。


    「你老是這樣笑嘻嘻的,從來不跟別人吵架,這樣根本無法真心地與其他人建立起信賴和彼此了解的關係。如果對別人說的話、做的事看不順眼,就應該要明確地表示出來,如果什麽都不說,根本沒辦法傳達自己的心意。」


    武的說法讓純夏嚇了一跳。


    如果什麽都不說,根本沒辦法傳達自己的心意。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的時候,武做出最後的結論:


    「說什麽大家同心協力一起努力最重要、至於比賽的勝負隻是其次,這種冠冕堂皇的話隻能存在於心意相通的夥伴之間!懂了嗎!」


    所有人都不發一語。


    在一片沉默之中,當武暢所欲言地說出心中的想法,而血壓也因此下降時,他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後悔的感覺。


    ——哇,我怎麽會說出這麽嚴厲的話。


    就算後悔也已經太遲了。


    ——其實我根本沒資格說這種話。


    武為了不被別人當成熱血男兒或是被嫌囉唆,自己也是從來沒有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過,就這個角度而言,他和在場的其他人沒有兩樣。


    武悄悄瞄著大家,每個人都一臉沉重、不發一語。


    這也難怪,被別人這樣子指責當然會覺得沮喪,根本不會有那種今後大家一起同心協力的氣氛。


    「啊……」


    盡管就快要被心頭強烈的懊悔壓垮,武還是硬著頭皮說:


    「抱歉……我去問一下可不可以放棄比賽。」


    當他正想要逃離現場時,冥夜叫住了他。


    「等等,武,你用不著道歉。你的話讓我徹底反省了一番,你不必收回所說的話,因為武根本沒有錯。」


    武抬頭看著冥夜。


    純夏則是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望向武。


    「真沒想到武也會對我們這麽凶~~」


    「我……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壬姬向武低頭致歉。


    冥夜拿起球杆,並且挺起胸膛。


    「我要參加,就算隻有我一個人,我也要為b班帶來勝利。」


    「這件事怎麽可以隻交給禦劍同學一個人!再怎麽說禦劍同學都還是轉學生,我們得加倍努力才行!」


    「壬姬我也會好好加油!我要來一記長射得分!」


    三位隊員七嘴八舌地交談,並且站了起來。


    「各位……」


    千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們三個。


    慧抬頭望著千鶴,然後緩緩地說:


    「我說過要參加就會參加。」


    柏木緊接著說:


    「我也會努力防守,你們用不著擔心。」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千鶴身上。


    「班長?大家都說要出場比賽了……」


    武這麽說,雖然他不知道千鶴有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不過千鶴的回答雖然小聲,卻強而有力地傳進大家的耳裏。


    「我也想比賽……我想拿下冠軍……」


    這是千鶴現在唯一的真心話。


    她的心意深深刻進所有隊員的心中。


    乳臭未幹?覺得有點難為情?那正好。


    如果現在有任何東西可以勝過這種團隊精神,那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我可以告訴你,不會有那種東西的。


    時間到了,決戰已經展開。


    比賽才剛開始,d班的涼宮茜就阻擋在持球的千鶴麵前。(我的小茜正式出場了耶~~~~大心)


    千鶴做了個假動作,茜則是巧妙地牽製住她,這時千鶴奮力揮擊球杆,擊出一記猛烈的傳球。


    茜見狀後露出微笑,因為她以為對方在迫不得已下,將球傳到空無一人的陣地。


    不過慧跑進了原本沒有人的陣地。


    茜的臉色一變。


    d班的選手趕緊前去包夾在場內快速直向移動的慧。


    不過等d班選手反應過來時,球早已不在慧這裏了。


    此時球已經被傳到壬姬的球杆了,她衝進敵方球門的前方,敵隊的守門員依然輕鬆自在,因為她認為在這種距離下對方是不可能射門的。


    壬姬使勁揮擊球杆,下一秒鍾,猛烈有勁的長射已經攻進敵方的球門,那是即使在練習的時候,也沒見過的漂亮射門。


    「得分了~~!」


    壬姬興奮地和其他隊員抱在一起。


    比賽始終在b班一路壓倒性的氣勢下進行,比數雖然相差無幾,不過看見辛苦到連呼吸都亂了節奏的d班選手,再看看開心地喘氣、享受著比賽過程的b班選手,可以說是勝負已見分曉。


    「彩峰同學!」


    千鶴的傳球從球場中飛過。


    直衝而來的慧接下傳球,並來勢洶洶往敵方的球門衝去。


    那記精準的傳球簡直像是早就知道慧會出現在那裏一樣。


    茜立即鎖定對方,在她滴水不漏的防守之下,慧看起來似乎進退兩難。


    「啊!」


    慧從正麵直盯著茜……她的視線動也不動一直接就將球傳給了正後方的冥夜。


    首先發覺的是茜。


    但是,等她察覺時已經為時已晚了。


    「讓你們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


    冥夜一邊大喊,一邊從側麵衝向前。


    「上啊!」


    武不由自主地放聲呐喊。


    麵對冥夜仿佛手持長刀的氣勢,d班的守門員一瞬間猶豫了。


    冥夜並未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射門!!」


    冥夜的射門刮起旋風飛進球門。


    d班的守門員完全無法反應,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背後搖晃的網子愣在原地。


    千鶴和慧相互擊掌慶賀。


    從武的耳朵聽起來,那清脆的聲響就有如勝利的禮炮。


    比賽結束的哨音響起。


    b班4分,d班3分,b班漂亮地奪下冠軍。


    「贏、贏了……白銀同學,我們贏了對吧?」


    在一旁觀戰的麻裏茂緊緊抓住武的手搖晃。


    「是啊。」


    武的語氣聽起來雖然輕描淡寫的,但他其實高興到想要放聲大喊。


    「小武~~!我們贏了~~!」


    純夏在球場上開心地揮著。


    比賽在雙方互相行禮後劃下旬點,隊員們都跑到武的身邊。


    「贏了!」


    每個人都笑容滿麵,就連慧也露出任誰都看得出來的開心笑容。


    「彩


    峰,你表現得太好了!」


    武摸了摸慧的頭。


    「嗯。」


    雖然慧隻有短短的回應,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沒錯吧?隻要和別人進一步互動也會相對有所收獲的,不是嗎?武又摸了摸慧的頭。看到慧這副模樣,千鶴喃喃說著:


    「……可是你衝刺的時機太快了一點。」


    慧馬上反擊。


    「……是你傳球太慢。」


    周圍的人看見兩人這副模樣,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不過沒什麽好擔心的。


    因為千鶴和慧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喵哈哈,你們還在吵架呀~~!」


    壬姬指著她們笑了起來。


    「啊哈哈,這已經改不過來了吧~~!」


    純夏開心地說。


    「也罷,不是說越吵感情越好嗎?就讓她們吵個夠吧。」


    冥夜以溫柔的笑容注視著千鶴與慧。


    比賽結束之後著實熱鬧了好一陣子,壬姬還被其他同學捏來捏去。


    也可以看見千鶴跟茜一邊微笑一邊握手。


    慧則是被其他同學團團團住,雖然有點不知所措,她還是樂在其中地陪其他人聊天。


    b班贏了。


    武深信這場勝利帶來了超越比賽成果的價值。


    球類比賽的隔天早上,武比平常還早醒來。


    畢竟大家昨天都太興奮了,或許是因為之前累積的疲勞都一口氣釋放出來,所以他很早就睡著了,再加上之前每天一大早都要被挖起來陪她們練習,於是武迎接了在他人生中從未經曆過的爽朗早晨。


    「……總之,先解決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吧。」


    武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出房間,然後朝著廁所走去。


    今天的早餐不知道是什麽……武一麵思考著這些瑣事,一麵轉開廁所的門把。


    但裏頭已經有人了,純夏正好在廁所裏。


    「咦……?」


    兩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彼此的臉。


    「早、早啊……」


    武向純夏打了聲招呼。


    「啊嗚……嗚嗚嗚嗚嗚。」


    純夏褪下內褲坐在馬桶上,肩膀還不斷微微顫抖著。


    「啊哈……哈哈哈……上廁所要記得鎖門喔。」


    純夏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地盯著武不放。


    「要不然……就會變成這種下場……」


    純夏向武招了招手,於是武慢慢把臉靠近。


    在那瞬間,純夏緊握拳頭。


    「小武這個大笨蛋~~!!」


    純夏一拳打向武的臉龐,他就這麽飛出廁所。


    上學途中,武一直忙著道歉,而純夏的怒火仍然未消。


    一小武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不理你了!」


    「冥夜~~你也幫我跟純夏說情吧~~」


    麵對毫不理睬自己的純夏,武隻好轉向冥夜求助。


    之前一直默默聽著兩人爭論不休的冥夜,這時用力點頭說道:


    「嗯,這件事是武不對。」


    「咦~~!?」


    冥夜竟然會站在純夏那一邊,這對武來說可是意料之外的進展。


    在抵達學校之前,武受到純夏和冥夜兩人嚴厲的說教,不但罵他心思不夠細膩,還責備他以後做事應該要小心一點。


    即使進了教室,純夏還是不肯原諒他,依然撇過頭去不肯看武。


    在她撇過頭的方向,也就是還沒幾個人到的教室裏,純夏發覺有一位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位置上。


    「哎呀~~昨天一回家,我老爸不知道又跑去哪裏了。」


    尊人從搭在教室正中央的帳棚裏探出頭來說明。


    「誰理你。」


    武把尊人塞回帳棚裏。


    剛才提到意料之外的人物,當然不是指尊人。


    「……早安。」


    看見武他們之後,彩峰慧喃喃地打招呼。


    「彩、彩峰!?」


    身為遲到的代名詞、說到蹺課就想到彩峰的那個慧竟然一大早出現在教室裏,這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我說你啊,現在是早上喔?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是不是發燒了?」


    武趕緊伸手摸了摸慧的額頭。


    慧有點難為情地低下頭,然後輕聲說:


    「……偶爾一大早就來學校也不錯。」


    「這真是太稀奇了,俗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原來這句話是真的。」


    武誇張地大喊,千鶴則是故作訝異地對他說:


    「我覺得白銀同學這麽早就來學校也很稀奇啊。」


    「唔,班長……看來你一大早狀況就很好。」


    慧抬頭看著無從反駁的武。


    「……看來我們是彼此彼此。」


    說完,慧的臉上露出微笑。


    那天的午餐時間十分熱鬧,以純夏所做的巨大漢堡為中心,壬姬、尊人、千鶴,甚至連慧都帶著各自的便當聚在一起,大家一邊喧鬧一邊吃著午餐。


    「……彩峰同學,可以請你不要老是吃鮪魚三明治好嗎?打從剛才你就一直吃那個。」


    千鶴不耐煩地凝視著慧,並且歎氣低語。


    「……偶爾吃點鮪魚三明治也不錯。」


    慧露出奸笑,然後刻意張大嘴巴,大快朵頤著鮪魚三明治。


    「你明明知道那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所以才故意這麽做的吧!?」


    既然你要這麽做……於是千鶴把慧準備的炒麵麵包全都據為己有。


    「那這些全部都是我的!」


    今天真是和樂融融啊……武和其他人一邊啜飲著茶,一邊在內心如此思考。


    吃完午餐,當武正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時,夕呼出現了。


    「找到了。」


    夕呼的視線從教室門口直直望了過來,武趕緊避開她的視線。


    「哎呀,白銀,你來得正好。」


    「不,明明是你專程來找我的。」


    夕呼似乎完全不在意武的吐槽。


    「借一步說話。」


    麵對夕呼不由分說的態度,武以一副施恩於人的語氣回應:


    「既然老師都這麽拜托我了,那我也沒辦法。」


    但是,夕呼卻小聲地對他說:


    「……真要說起來,其實是你有事要拜托我。」


    「什麽?」


    聽到武的反問,夕呼並沒有立刻回答。


    「那我們走吧。」


    夕呼邊說邊快步離開教室。


    「唔……可是接下來是班會時間喔。」


    「如果你這麽想看麻裏茂的臉,那我待會兒就把你送去麻裏茂的房間,你們到時候再好好看個夠吧。」


    夕呼頭也不回地說著,於是武隻好放棄抵抗。


    當他做完夕呼交代的事情,下午的課早就已經結束,差不多接近放學時間了。


    「老師~~我、我做完了~~」


    武暈頭轉向地向夕呼報告。


    「唔~~嗯,印出來的量果然不少。」


    夕呼抬頭望著物理準備室裏堆積如山的紙張。


    「什、什麽不少,你以為這裏有幾張啊!全部五萬張、五萬張喔!」


    雖然武伸出手強調著五這個數字,但是夕呼對數量本身一點興趣也沒有。


    「別放在心上。」


    夕呼一句話就打發了武的辛勞。


    至於說她到底讓武做了什麽事,其實是要他去學校的影印室,把業務用影印機所印出的大量資料搬到物理準備室。


    說起來雖然簡單,不過數量可是高達五萬張。


    「影印機會卡紙,紙還被我們用完了,再加上碳粉也沒了……」


    「有被那個禿頭主任罵嗎?」


    「當然有!」


    而且還被罵得狗血淋頭。


    然而夕呼卻連笑也不笑一下,隻是以公式化的語氣說道:


    「辛苦了,等一下我會去封他的口。」


    ——這句話從老師你的口中說出,就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武邊想邊抬頭仰望這座有如白色大樓、堆積如山的資料。


    「雖然我不太清楚,不過這些是老師之前所說的那個理論吧?超平行處理回路……什麽的。」


    「對。」


    「這根本是公器私用嘛!請不要拖我下水好嗎!」


    「這句話是我要說的吧。」


    夕呼不耐煩地聳聳肩膀。


    難道這位老師完全無法跟別人溝通嗎?……這是武的感想。


    「總之已經搬完了吧?」


    「嗯,搬完了。」


    「那手伸出來吧?」


    「咦?」


    武雖然一臉詫異,但他還是乖乖地伸出手;他真怨恨這樣的自己。


    夕呼從白色外衣的胸前口袋裏拿出奇異筆,然後不知道在武的手上寫了什麽。


    ——しろがねたける。


    上頭用平假名寫著白銀武。


    「等等,老師,你做什麽啦!」


    「洗掉的話我就把你的物理當掉。」


    「哪有這樣的!」


    「辛苦了。」


    夕呼隻丟下這句話,然後就轉過身去了。


    「怎麽這麽不講理啊……」


    武看著寫在自己手上的名字,語帶哀怨地大喊。


    他想起小學的時候,在校外教學的前一天晚上,媽媽用油性奇異筆在自己的內褲上寫下「6——2白銀武」的事情,那經驗真是丟臉。


    被油性奇異筆寫上去本來就很難洗掉了,再加上夕呼還特別交代自己不準洗。


    聽見武的抱怨,夕呼把頭轉回來。


    「再吵我就把你全身都寫滿,不是有一個耳朵被扯掉的民間故事嗎?」


    「我先告辭了!明天見!」


    武以光速逃離了物理準備室。


    放學之後,大家走在回家的筆直道路上,一路上冥夜喃喃自語著:


    「沒想到炒麵麵包如此美味。」


    聽見冥夜這麽說,武有些意外地回應:


    「怎麽了,你以前沒吃過炒麵麵包嗎?」


    「我是沒吃過,不過我不是這個意思……」


    冥夜不知道該怎麽向武解釋,於是純夏代替她說明:


    「今天的午餐吃起來會那麽好吃,都是小武的功勞。」


    「是的,鑒說得沒錯。」


    武不明白純夏和冥夜到底在說些什麽,畢竟買炒麵麵包來的是慧而不是武。


    冥夜察覺到武疑惑的表情後,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你之前不是說過大家一起吃飯會比較好吃嗎?」


    「喔,對啊,我是說過。」


    「武,我是第一次看到彩峰那麽開心的樣子。」


    「而且神同學看起來也很高興,原來她也會露出那種笑容啊。」


    純夏和冥夜都接著彼此的話繼續往下說:


    「多虧今天有彩峰和神加入,這頓飯才會吃得比平常開心、美味。」


    「這全~~部都是你的功勞唷,你知道嗎?」


    武覺得更疑惑了。


    經過這次長曲棍球比賽,慧和千鶴的感情看起來的確是好了一點,彩峰似乎也和班上同學比較熱絡了,不過這些都是她們本身的問題,如果真要問自己做了什麽,總覺得其實自己什麽也沒做。


    「我是不太清楚,但是……」


    不過唯有一件事武也明白。


    「今天的便當確實很棒。」


    飯菜好吃,大家都笑容滿麵;對武而言,光是這樣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純夏看著從未改變、同時也是自己一直熟知的武,有種引以為傲的感覺。


    冥夜感受到武身上的溫暖心意,也再一次體認到自己與武之間的絕對命運。


    她背對夕陽,回頭看著純夏和武。


    「故鄉的味道、家庭的味道究竟是什麽,現在的我也有點明白了。」


    冥夜回想起炒麵麵包那滿滿的甘甜醬汁,而自己能感受到那股美味,更讓她非常開心。


    隨著太陽升起、落下,武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也日漸縮短,對冥夜來說,能夠像這樣每天都過得這麽愉快,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體驗。


    「鑒的料理功夫真是了不起,的確令人佩服。」


    「哎呀~~不要這樣誇我啦~~」


    純夏謙虛了起來,冥夜則是繼續對她說:


    「正因如此,我更不可以輸給鑒。」


    純夏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羞澀的笑容頓時僵硬。


    冥夜則是爽朗地微笑著。


    「武。」


    「嗯?什麽事?」


    明明早已看慣了冥夜的笑容,為什麽在此刻會特別覺得美麗到令人心動?


    「總有一天……希望有一天,能讓你吃到我親手做的料理……」


    「呃。」


    武一臉錯愕地看著冥夜的笑容。


    純夏的謙虛以音速消失無蹤。


    冥夜那副過於率真的笑容刺激著純夏的內心,這是冥夜對武的告白,同時也很明顯的是對純夏的宣戰。


    「不行!絕對不可以!」


    純夏一邊揮舞雙手一邊大喊。


    「我做的菜比你的要好得多!」


    麵對著如此認真宣示的純夏,冥夜平靜地說:


    「嗬嗬,那是現在……」


    純夏整張臉紅到耳根,她指著冥夜繼續大喊:


    「我絕對、絕對~~不會輸給你的!」


    「嗯,那我們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吧,鑒。」


    火花在冥夜與純夏之間四散飛濺。


    武完全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在爭論什麽,他隻是呆呆地仰望天際。


    ——隻要好吃,飯由誰來煮還不都是一樣。


    在這個瞬間,武坐上了世界遲鈍排名冠軍的寶座。(嘛……和你的老前輩算好的了)


    今天的夕陽也跟昨天一樣,將天空染成一片橙色。


    明天也會有同樣的夕陽將我們染成一片紅色吧?武對此深信不疑。


    月亮西沉,太陽升起,世界依舊在運轉。


    『世界應該是以自己為中心旋轉的吧?』不管任何人應該都曾經有過這個念頭。


    這種想法大多是自以為是下的產物,而當人們將這件事視為普通的妄想後,就都會回歸到各白的生活軌道中。


    但是,如果這其實不是妄想呢?


    沒錯,世界的確是以白銀武為中心開始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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