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狗屁不值的旅程吧!


    這不是旅行,而是經過粉飾的放逐劇,世界厭倦了我們,便若無其事地強迫我們退場,自願自地盤算著該如何繁榮發展。


    就如往昔一再上演的戲碼:是去利用價值的人遭到拋棄,其餘人裝出清廉坦白的麵孔,放眼未來繼續迫求繼續追求進步。


    被丟棄的我們隻能在無人眷戀的流放之地開始生活。


    這是從結尾開始的故事。


    旅行的目的地,是不確定存在與否的天空盡頭。


    幹脆讓這一切全都消失算了。


    西風吹拂過後,海麵一片騷動。


    航空長官機的周圍開始濺起飛沫,以此為信號,後方三架中對長機也開始發動引擎,接著如波紋擴散般,更後方排列成扇形等候的二十四架飛機,也點亮氫電池的燈號。


    總共二十八架雙座式水上戰鬥機‘阿爾康號’的主旋轉翼全都發出嗡嗡嗡聲拍打海麵,噴起滿天的細小水珠,經過日光不規則的反射,架起透明的七彩光橋。


    卡路兒·阿巴斯也開啟節流閥,在如此晴朗的天氣當中,他的心情卻悶悶不樂。


    長官機率先浮升,中隊長機也跟上,波浪間傳來隆隆巨響並卷起飛沫,在海麵形成白色的噴霧。


    卡路兒加快速度,機身上的兩座旋轉翼發出巨大聲向將戰鬥機緩緩送上空中,他傾聽著氫電池發出的聲音,回頭看了看後座的幹妹妹——艾黎兒·阿巴斯,她閃爍著雙眼看向卡路兒,完全無視他空虛的心情,臉上洋溢著他上旅途的興奮,張大嘴巴興奮地喊:“出發!”


    卡路兒撅著嘴,露出倦怠的表情重新握緊操縱杆。


    “即使出發,也不會抵達任何地方。”


    他冷冷地說。


    “我們被拋棄了。”


    卡路兒在一千五百公尺的高度說完這句話便壓下操縱杆——操縱杆類似汽車方向盤,但因為戰鬥機具有三次元的機動性,因此可以將整個方向盤拉起或推進去,隻見氫電池發出嗡嗡的尖銳聲音,原本朝著上方的旋轉翼倒向前方,從升力裝置切換為推進裝置,然而機翼並不能立即得到足夠的升力,阿爾康號的機首朝著斜下方滑行一陣子,達到一定速度使翼麵獲取足夠的升力後,才進入水平飛行。


    如果此時同頭望後方,會看到海麵被噴起的細小水珠覆蓋,形成一片白色的霧氣,跟在後方的飛機如雛鴨般一隻隻從霧氣中蹦出臉孔,達到一定的高度便紛紛將旋轉翼切換為推進裝置,在空中組織編隊。


    二十八架水上戰鬥機編隊以航空長官為首,分為九個三架一組的小隊,采雁行陣式翱翔在碧藍色的海洋上。


    然而乍見之下整齊劃一的飛行編隊當中,卻四處出現小小的狀況。這也是難免的,因為從中隊長機以降,駕駛飛機的全都是十五歲的凱格斯高中飛行科學生。他們雖然為了今天的出航儀式多次演練,但仍舊無法自在地操控戰鬥機,隻能勉強稱為飛行員見習生,未來的飛行騎士。


    不久後,前方隱約出現陸地。


    煙火一個接一個在空中綻放,先一步出發的‘伊斯拉空艇騎士團正軌兵’的戰鬥機編隊等候在水平距離約七千公尺的前方,回旋在出航儀式的會場上空。


    接著映入卡路兒眼簾的,是漂浮在空中的巨大鳥影。


    飄在兩千公尺高空的巨大岩石猶如搞錯比例尺般,在四周的風景中顯得過分龐大,並在地麵投射出長達本身表麵積數倍的巨大陰影。


    “伊斯拉!”


    這聲音是從後座傳來的,案例二的語氣中仍舊難掩興奮。


    今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卡路兒等人將在‘空中之鳥’伊斯拉生活。


    伊斯拉的表麵積有兩百四十三平方公裏,南北二十五公裏,周長約七十公裏。


    這座不知來自何處、不知前往何方的空中之鳥在十年前成功捕獲的,人們利用飛機在伊斯拉的岩層上纏住數千根繩索,將它係在兩千公尺下方的地麵上,之後便一直為了今天而做準備:調查地質並解析成分,裝上推進裝置,建築六座炮台,並展開住宅區,飛行艇停泊港灣等多項工程。


    各項調查及建築工程動員數十萬工人以及數萬艘飛艇,於兩年前終告完成。


    接著在跨海的三大國之間展開了五花八門的政治交易,各種勾心鬥角的陰謀詭計交錯的結果,三國決定共同提供技術與資金援助,使得伊斯拉終於能夠於今日順利起航,踏上尋找‘天空盡頭’的旅程。


    為了探索這個世界的真麵目。


    為了尋找大瀑布的盡頭。


    為了判明聖阿爾迪斯坦的創世神話有多少是真實、有多少是虛構。


    海洋的對岸是什麽樣的世界?除了目前已確認的三個國家——巴雷特洛斯共和國、齋之國與貝拿雷斯帝國,此外是否還有人類居住的大陸或島嶼?沒有盡頭的大瀑布終止之處究竟是什麽樣的地方?無限延展的天空與海洋,是否存在著終點?


    為了解答世人的疑問,伊斯拉將載著卡路兒等人,進行一場或許會延續數十年的漫長旅程。


    “真蠢。”


    卡路兒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你怎麽還在抱怨啊?”


    背後傳來艾黎兒無奈的聲音。


    “你還真不死心,幹嘛一副死氣沉沉的摸樣?你如果不想去,幹脆下來好了,換我來駕駛。”


    艾黎兒幹淨利落的語調經由傳聲管毫不客氣地傳來,卡路兒板起臉孔轉向後座說:“我又沒說不想去,隻是覺得很蠢而已,我老早就已經死心了。”


    “哦,真的嗎?”


    “你這是什麽回答?還有,我先說好,駕駛座絕對不讓給你,你隻能乖乖坐在後麵!”


    兩人雖然是幹兄妹,但身為哥哥的卡路兒仍擺出頤指氣使的態度下達命令,艾黎兒則朝著他吐舌頭作為回應。


    卡路兒哼了一聲,將視線轉回行駛方向。


    機身下方已經是陸地。低頭一看,地麵上是一片金黃色的麥田。


    沿海的平地覆蓋著等待收獲時刻來臨的麥穗,迎著海風柔軟地掀起,不久之後又同時撲倒在地——這是冬作的麥子,秋天播種、晚春收獲。飛機的影子如野狐般穿梭過麥田,煙火的聲音和群眾的歡呼聲逐漸變得明晰。


    不久之後,編隊便到達風之革命紀念公園的正上方。


    “哇,好棒!”


    後座的艾黎兒發出興奮地叫聲。


    “你看,好棒哦,大家好像都很高興。”


    艾黎兒指著地麵的群眾雀躍不已。


    “真囉嗦!”


    卡路兒罵了一聲,不情願地往下瞥了一眼。


    如雷的歡呼聲從腳底穿透上來。數萬名市民不分男女老幼都揮舞著雙手,讚美未來飛行員組成的編隊飛行,孩童們憧憬的眼中映照著天空的顏色。


    這座公園去年才開放,被選為伊斯拉出航典禮的會場,地麵全都鋪著石板,


    院內種植著不少綠樹,群眾聚集的中央廣場則設置著革命紀念碑、慰問塔、人工池塘等。


    出了公園沿著幹道往西北方前進二十公裏左右,就是巴雷特洛斯共和國的亞曆山大。從卡路兒此刻所在的高度,可以清楚辨認出特別突出的卡雷拉大教堂(聖阿爾迪斯坦正教的總部即在此),但其他石造建築卻隻能看出模糊的輪廓。即使是人口超過三百萬人的大都市,從空中俯瞰也像小孩在的玩具般小巧玲瓏。


    “哼!”


    卡路兒眺望著亞曆山大城,眼神中摻插著憎惡、悲哀與自卑,隻能籍由嘲笑來發泄負麵情感,隱藏內心的痛苦。


    他追隨者中隊長機緩緩右轉。


    “爸爸他們不知道在哪


    裏,你看得到嗎?”


    艾黎兒悠閑的聲音從後座傳來。


    “人這麽多,怎麽可能看到。”


    “嗯……”


    艾黎兒有些寂寞地看著下方,就如卡路兒說說,她無法一一辨認抬頭仰望的群眾臉孔,但當初答應讓她踏上旅程的父親和兩個姐姐,一定也在人群當中。


    他不畏機身側麵吹拂的強風,伸長脖子望著地麵,揮舞著手高喊:“爸爸、姐姐,謝謝你們!我一定、一定會回來,你們要等著我!”


    卡路兒擦了一下眼淚,立刻又把上半身縮回座位,以開朗的聲音對著卡路兒的背部說:“我連你的份一起喊了。”


    “……嗯。”


    “準備要撤下去了嗎?”


    “嗯。”


    “哎咻!”


    艾黎兒發出歐巴桑般的吆喝聲,把腳邊的紙箱抬到膝上。箱子裏裝的是飛行科全體學生製作的紙片,信箋狀的紙片,信箋狀的紙片塞滿了整整一箱。


    航空長官再度將旋轉翼麵朝上,降低速度。


    對新手而言,減速屬於較困難的操作,卡路兒麵勉強將旋轉翼切換為飄浮裝置,將機身向前傾斜以取得推進力,同時將時速降低至四十八公裏,配合著中隊長機緩緩在觀眾上空回旋。下方湧起的歡呼聲穿透機殼傳到駕駛艙,二十八架戰鬥機已不太靈活的動作形成一個圓環,在同一地點繞行。


    這是,從航空長官機的後座飄出雪花般的紙片。


    跟在後方的學生以此為信號,紛紛從後座將事先準備的紙片撒到空中。


    “喝呀!”


    艾黎兒也豪邁地將箱子裏的紙片丟到窗外,純白的紙片遊過氣流之間,從蔚藍的晴空緩緩飄落到觀眾頭上。


    地麵的歡呼聲提高了分貝,艾黎兒興奮地說:“哇,好棒!紙片的雪花真漂亮,而且大家都好高興。卡爾,你看,你快看哪!真的好漂亮,爸爸他們一定很高興!”


    “……”


    “啊,我還記得繼續撒才行。喝呀!喝呀!嗨呀!”


    “……喂,艾黎,你的叫聲不能高雅一點嗎?”


    “再來一把,嘿!咦?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


    “你幹嘛一副死氣沉沉的摸樣?難得大家的氣氛這麽熱烈!你該不會覺得斜眼看世界的自己很帥吧?笨蛋,像你這種人一點都不帥啦!”


    卡路兒苦澀地歪曲嘴唇,他原本想反駁,但最終還是把話吞進去,相反的卻誇張地歎了一口氣,說:“你根本不會了解我的心情。真羨慕你這種樂觀的個性,你一定沒什麽煩惱吧?”


    “嗯,沒錯!哎,你這人也真討厭,幹嘛老是想那麽多?像你這樣,到了新學校也不會受到女孩子的歡迎哦。”


    “……我又不是為了受女孩子歡迎才上學,是為了要成為一流的飛行員。你別說廢話,快把紙片全撒下去。”


    “喝呀!嘿!嗨!哈!”


    “……你為什麽不能閉上嘴巴?”


    “哇,連一張都不剩,真爽!箱子裏的紙片全都丟出去了。”


    “你、你不要用手擦嘴巴!別這樣,艾黎,這樣看起來很沒教養!”


    卡路兒正在勸誡幹妹妹,突然聽到與地麵歡呼聲,迥異的巨大聲響——伊斯拉與典禮會場之間噴起一陣沙塵。


    空氣如觸電般顫動,在灰白色的煙霧中出現黝黑的巨大物體。


    接著,煙塵的帷霧突然裂開。


    鋼鐵鑄造的巨鯨搖曳著粉塵的尾巴,緩緩從裂縫中展現威容。


    黑色的胴體上有四個足以讓小島飛起的巨大升力裝置,保護厚重裝甲的船側突出幾個類似魚鱗的半月形物體,基座上陰森森的大炮群張開黑色的嘴巴,升力裝置的噪音劃破白雲,龐大的影子在扭曲的空間中若隱若現,仿佛在搖曳。


    “好大!”


    聽到後座的艾黎兒高興的聲音,卡路兒也不禁點頭同意。


    這艘巨艦全場越兩百六十公尺,排水量約六萬五千噸,兩側共計有六座四十六公分三連裝主炮塔,射程極力超過三萬公尺;船身前後則裝有兩座十五公分三連裝副炮塔、十二座二十四門對空炮塔,以及五十八座一把七十四門對空機槍。另外,在艦底還有四座八門對空炮塔以及五座十五門對空機槍。


    這就是超級飛行戰艦‘路納·巴克’。


    驚人的是,巴雷特洛斯共和國引以為傲的這艘巨大戰艦,即將作為伊斯拉的護衛艦,於今日啟程前往天空的彼端。由於巴雷特洛斯證券亟欲和海洋對岸的齋之國與貝拿雷斯帝國推動協調路線,因此特別獻出國軍的重要兵器以展現誠意。


    伊斯拉空艇騎士團正軌兵組成的單座式戰鬥機對,負責直接掩護路納·巴克的周邊空域,至於技術不純熟的學生則為了避開飛行戰艦周圍常出現的亂流,因此跟在距離戰艦一千公尺左右的地方低速飛行。


    先前撒下的紙片仍舊在空中飄揚,路納·巴庫將鋼鐵的底盤展現在民眾眼前,緩緩飛過出航典禮會場的上空。


    處於路納·巴克陰影中的觀眾對這戰艦高聲歡呼。升力裝置驅動的如雷噪音震撼著大地,六萬五千噸的鐵塊引領者數百家戰鬥機飛翔,浩大的編製令人歎為觀止。


    這是,將伊斯拉係在地麵的數千條鋼索終於被切斷了。預先裝置在鉤子與鋼索之間的火藥被引爆,鉤子仍舊掛在岩盤上,隻有鋼索朝著地麵甩賣,朝著地麵摔落。


    空中之島緩緩地開始移動。


    安裝在岩盤最下層、全長兩百二十公尺的方向舵發出嘎嘎聲其中幾個推進裝置提高了旋轉次數,促使這座空中之島往右旋轉。


    粗壯的鋼索一條接著一條掉落到兩千公尺左右的下方,深深陷入紅土大地中,揚起一陣陣的煙霧,在柔軟的地麵上刻印出數千條裂縫。在遙遠的上空,伊斯拉的下層岩盤閃爍著數千個火花,毫不留戀地拋開這十年來把自己係留在地麵的鋼索束縛。


    旋轉結束後,推進裝置的噪音暫時停止。


    伊斯拉前端的第一要塞炮台‘哥利翁’指向東南方,到了夜晚,炮口所指的不動星艾隄卡就會出現在前方,而那也真是伊斯拉今後數年都不會改變的航路,他將依據創世神話的指示,義無反顧地朝著唯一的目標——不動星艾隄卡——飛翔。


    路納·巴克將船首對準伊斯拉,跟隨在後的卡路兒等人也將機尾朝向觀眾,朝著航空戰艦的行進方向前進。


    群眾的歡呼聲逐漸遠離,距離生長的故鄉也越來越遠。


    前方的伊斯拉已經顯得相當龐大。


    向前看起來宛如飛天巨鯨的路納·巴克,到了伊斯拉跟前卻被降格為飛天蚱蜢。人工製造的路納·巴克畢竟比不上大自然創造的伊斯拉。


    長官機引領二十七架阿爾康號,斜斜升上天空。


    高度由一千五百公尺上升到兩千、兩千五百,氫電池開始發出痛苦的呻吟——阿爾康號的高度限製據官方說法是三千五百公尺,但事實上他真正的極限或許僅僅到這個高度。


    卡路兒邊回旋邊俯瞰著此時位於左下方的伊斯拉上層——亦即他們今後將生活的地麵。


    除了飛翔在兩千公尺高空這一點之外,伊斯拉的自然環境和海中孤島沒有什麽差別,島上有山也有平原,有清澈的湖泊,深綠色的森林、綠油油的耕地、檸檬色的街道、兩座飛機場、中央官舍、騎士團居住區、港灣設施亦即六座炮塔,純白色的街道連接著嶄新的建築,視野的角落則是他們即將入學的凱各式高中羊毛色的校舍。


    伊斯拉的外緣聚集了一萬多名移居至島上的民眾,他們俯瞰著遙遠的大地,明知地麵上的人群無法看到島上的人影,他們仍舊朝著下方的親友


    揮手,並將花瓣、紙片和彩帶等朝著空中丟下去。


    色彩繽紛的花瓣和紙片載送著思緒往下飄落,或許是這些飛舞的色彩,將眾人的情緒傳遞到卡路兒胸中,使他不禁也感染到淡淡的哀愁,然而後座的艾黎兒卻完全與感傷無緣,指著伊斯拉興奮地高喊:“你看,大官們都在那裏。”


    卡路兒望向艾黎兒手指的方向,看到有幾個人站在伊斯拉右端的範·維爾軍港(雖然稱為軍港,但事實上隻是將路納·巴克係在空中的設施。)俯瞰著遠處的出航典禮會場。


    這些人就是今後將長期營運伊斯拉的貴族高官,他們全都帶著白色軍帽,穿著白色將校服,腰間佩戴亮麗的軍刀,仿佛以長尺對其過一般排成兩列,背脊挺直宛如雕像一般,四人議會的中心人物——發現‘聖泉’的偉大航海家路易斯·得·阿拉康和舊聖堂座騎士團長雷波特·梅塞,應該也在其中。


    隊伍裏隻有站在中央的一個人沒有穿著軍服。


    和周圍的軍人或貴族相較,這個人的體格瘦小許多身上穿的是白色上衣和薄絲絹外套,長長的銀白色頭發隨風飄揚。


    卡路兒全身肌膚頓時起了雞皮疙瘩,俯瞰地麵的雙眼中燃起怒火,憎惡的訊號由腦髓傳遞到感覺神經的末端,組成肉體的七千兆細胞都在呼喚著複仇。


    ‘妮娜·維恩特!’


    卡路兒握著操縱杆的手在冒汗,如果這把操縱杆上附有發射機槍的扳機,他一定會馬上按下去,親手將那個女人射成蜂窩。


    暌違六年的銀白色長發……在亞曆山大宮殿被燒毀的那一天,妮娜·維恩特的頭發映照著火焰的色彩,而今日在春日陽光的照射之下,仍舊和六年前一樣,莫不關心地受到冰涼的微風吹拂。


    卡路兒想起當天刻印在腦海中的景象。


    在革命的那天晚上,他失去父母親,也失去住家、身份、姓名以及所有一切。


    ‘呼風少女’維恩特用她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瞳孔俯視卡路兒和他的父母,在晚風吹拂下露出一副無聊的態度。


    以農具武裝的群眾發出喧鬧聲、粗鄙的哄堂大笑和廉價酒的氣味、擊打父親背部的鐵器、母親被迫擺出的姿勢……當卡路兒發出撕裂喉嚨的尖叫,回應他的是下賤人群發出的嘲笑,他被人抓住頭發,強迫親吻妮娜·維恩特的鞋子。


    此刻他再度回憶起當時的痛苦。


    自腸胃底部湧起的回憶直奔身體末端,仿佛要刺穿肌膚般痛苦而沉重,讓他不禁想要彎下身子。


    但他仍舊咬緊牙關,睜開眼睛並倔強地抬起頭。他在那一天已經將可恨的敵人身影刻畫在自己的眼球上,直到今日仍舊沒有忘記。他從腦髓裏把憎惡的情感擠出到一滴不剩,將影像深深印在腦中。


    ——我會讓你嚐到一樣的處境。


    ——你會失去一切,被眾人舍棄並踐踏。


    ——妮娜·維恩特,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踏上旅程的感慨、對養父的感謝,以及對今後旅途抱持有的種種思緒,在此刻都被拋到腦後,心中隻剩下對妮娜·維恩特的仇恨。


    卡路兒讓熔岩的情感侵染全身細胞,一雙充滿陰影的眼睛盯著‘呼風少女’纖細的背部和銀白的頭發。


    不論這段旅程如何漫長,卡路兒都不會拋棄心中的這股憎恨,他一定要讓妮娜·維恩特在無處可逃的小島上遭到放逐、被剝奪身份、受到恥笑並度過孤獨的生活。


    他要讓妮娜·維恩特體驗到自己經曆的地獄,恥笑她哭喪的臉,並且和眾人一起踐踏她。即使他哀聲乞求或懺悔,仍舊不能原諒。


    ——母後,請您看著,我會向待你如家禽般的可憎敵人複仇。


    ——我會讓他嚐到您承受的所有屈辱。


    ——所以,親您安眠吧。


    阿爾康號的編隊漂浮在行列的上空,機首則朝著遠處地麵的風之革命紀念公園,向群眾表達無言的告別。


    沒有人知道是否能夠在返回故鄉——事實上回不來的可能性甚至比較高。前進的目標隻有無盡的海洋。看不到兩端的大瀑布,和不動星艾隄卡。


    伊斯拉島上的所有人都懷著沉默的感慨遙望巴雷特洛斯。


    在這當中,隻有卡路兒一個人頂著妮娜·維恩特的背影。


    安裝在下層岩盤的推進裝置再度發出噪音。


    天空在顫抖,數千張紙片迅速被風壓掃過蒼天,伊斯拉也開始朝著東南方前進,為了見證天之涯、海之角、


    “希望你的雙眼永遠朝著光明。”


    卡路兒俯瞰著逐漸模糊的地麵,心中突然想起母親的這句話。


    然而對現在的他而言,這句話等於身旁吹過的風聲,不代表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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