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佇立的姿態非常適合那位少女。


    當四位公主攜手組成四都同盟的同時,東和其它兩位公主也卷入巨大的漩渦中。


    一宮神川城與二宮錫馬城之間肇因於領土糾紛的對立越演越烈,兩大勢力的精銳部隊正式在沙場上對壘。


    一邊是曾為舊王都中央政府的一宮神川,一邊是二宮錫馬的主要組織真都同盟。隨著這場紛爭的擴大,人人都感覺到兩大勢力間長達半世紀的對抗,已經來到最終階段。


    翡翠姬的親衛隊此刻已在爆發紛爭的小都市布陣,大批二宮的援軍不斷往此地集結。另一方麵,一宮神川的東軍則在外圍布陣對二宮軍展開包圍。


    雙方的兵力都在萬人以上,規模早已超越今年春天三宮與七宮之間的對決,因為此地距離兩大勢力的根據地不遠,軍隊可以迅速趕來,另一方麵也是兩大勢力的戰力原本就很龐大。


    一位宮姬身處這場紛爭的中心。她是東和七姬之中最受民眾擁戴的翡翠色公主,人稱東和二宮,別名真姬的少女。


    她的身影出現在神社主殿的嶄新舞台上。


    這位公主靜靜佇立在那裏,閉上雙眼的模樣像是在思考什麽。


    這座被守護森林圍繞的單層神社主殿位於小山丘上,新建的神社是由真都同盟出資,采取東和特有的在圓形小丘上建造神社的建築形式。


    來自殿外的月光在木製地板上留下長長的影子,公主睜開雙眼緩緩抬頭。


    “有什麽事嗎?”


    沒有回頭的她對著身後發問。


    發問的對象是一道無聲無息出現在舞台邊緣的灰色身影。


    那是一名壯年男子,一頭灰色的頭發象征他來自東和的東方,位於大海另一頭的異國。


    “手下傳來報告,神川已經召集增援部隊,五千兵力明天就可以出發。”


    語氣平淡的報告傳入耳中,翡翠色的公主忍不住歎息:


    “真是一支大軍,不愧是一宮神川,能夠輕鬆召集如此規模的軍力。”


    雖然口中這麽說,這位公主沒有露出感歎的神色。


    她的語氣甚至帶有一絲失望。


    “他們還沒有認清此地的人民想要加入真都的事實嗎?”


    “他們似乎也對這個問題爭論不休,爭論的重點是此地究竟歸屬真都,還是歸屬二宮。”


    聽見這番話,翡輩姬微微一笑,發飾上的翡翠寶石隨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二宮這個名字不是我們的自稱,隻是因為神川在名字的問題上糾纏不休,我們不得已才暫時使用這個假名,我們真正的名字是真都。”


    當神川城失去東和中央政府的功能時,他們開始以一宮神川城的身份,主張自己擁有東和的代表權。


    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默認人稱真姬的宮姬成為二宮,借此向世人展現長幼先後之分,之後再讓陸續獨立的都市依照同樣的規則排序,借此設計這個世界的架構。


    如此排序的結果,就是讓一宮神川能夠在人民心中繼續維持頂點的地位,借由這種做法,即使是在中央已失去統治權的這個時代,神川還是能向世人誇示自己的存在。


    “當初是我們真都給他們麵子,現在他們竟然反過來怪我們沒有正名?”


    以真都同盟為主的錫馬城對外一向使用二宮錫馬的稱號,這種做法等於是幫一宮神川一個大忙,讓沒落的一宮神川能夠繼續苟延殘喘。


    如果當初錫馬沒有接受二宮的地位,東和的紛爭會惡化到什麽地步?神川是否又能保有今天的地位?


    這個事實毫無疑問會成為東和史上不可抹滅的一頁。


    這位公主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是對方虧欠我們,而不是我們虧欠對方,這就是一宮和我們的關係。”


    ——————————


    黑曜石在朱紅玉座上搖晃。


    用寬大的黑衣裹住纖瘦的身體,胸口飾著寶石的一宮宮姬說道:


    “失控的錫馬將可能是我同父異母妹妹的幼兒擁立為宮姬,在東和散布混亂的種子。要是神川沒有將自己定位成一宮,創造出如此有彈性的體製,我等將不得不把錫馬當成擁立偽姬的叛軍加以製裁。如此一來錫馬……不,整個東和都將陷入戰國亂世。”


    一宮神川認同二宮錫馬的地位,如果沒有這種形式上的妥協,身為正統政府的王都神川將不得不發動戰爭。


    神川不可能允許東和內部出現獨立國家,為了東和的安定,為了讓東和的體製能夠保持,神川必須設法讓錫馬城屬於東和的一部份。


    為避免東和陷入內戰,神川采取折衷方式也就是承認宮姬及所屬的宮都市擁有自治權。


    如果當初神川沒有給予錫馬二宮的地位,東和的紛爭會惡化到什麽地步?錫馬的未來又會是什麽下場?


    這個事實毫無疑問會成為東和史上不可抹滅的一頁。


    “如同各位所知,神川的確暫時失去統治全東和的力量,但是如今情勢改變,我們以東和中心身份重建威信的時機已經到來。在這個錫馬不斷煽動民眾叛亂的時刻,神川必須在世人麵前展現實力,這是來自我們的府中,還有千千萬萬神川居民的聲音,身為宮姬的我聽到了。”


    成排的官員在玉座一側垂首而立恭聽宮姬的訓示。


    到目前為止,一宮黑曜姬殿下的發言還在事先準備的講稿範圍之內。


    在禦前會議之中,宮姬的發言權並不大,甚至可說是影響力最小的人。


    宮姬是王室的代表,負責代表輔佐王室的府中發言,隻可惜如今的王室以及府中內部都缺乏有力人士,而且這位公主與兩者之間的關係並不好。


    才十來歲的公主能夠做的事不多,旁人對她的期望隻有做好份內的工作,這就是宮姬。


    但是這位公主與其它公主不同,她非常聰明,擁有令人不敢小看的見識與威嚴。


    神川的官員對此感到非常自豪,自豪身為正統政府的神川選出的公主果然不同凡響,其它國家的公主根本難以比擬。


    另一方麵,他們也從這位公主能夠看穿神川所有內部問題的眼裏,看出她並非可以隨意操縱的傀儡,對她頗為戒備。也因為如此,聚集在謁見廳裏的官員與將軍都對這位公主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


    宮姬的任期通常隻有十年左右。從這點來看,這位公主的任期大概隻剩一半,對他們來說最聰明的方法就是表麵上對公主恭恭敬敬專心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這些人大多花了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時間才爬上今天的地位,不會與這個總有一天要下台的公主有太多接觸,他們隻要把美麗的公主當成招牌,讓國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公主身上,這些實質上的統治者就能擁有更穩固的地位。


    “此次擾亂東和安定的事變,肇因在於二宮錫馬所發動的暴動,一宮是為鎮壓暴動而派兵,請問議會的各位,這種說法是否屬實?”


    一宮的宮姬似乎深知眼前眾人的想法,用請求的語氣如此問道。


    看到她用眼神允許大家發言,中央軍的高級將領起身說道:


    “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民眾的心聲正是如此,那塊土地遠在一百五十年之前就公認是神川領土的一部份,如今二宮籠絡部份居民,試圖將那塊土地據為己有,對此等卑劣行為施以製裁是中央的責任。”


    “先前已經派出一萬兵力,未來是否可能持續增加到兩萬甚至三萬?”


    位居次席的將領起身回答公主的發問。


    “先發的一萬兵力已經包圍千鳥,增援部隊也做好萬全的準備。”


    最初發言的將領接著表示最多可以派出兩萬五千名軍力。然而麵對


    右側軍方的發言,左側的議會成員不禁麵露難色。


    “公主殿下請容微臣發言,站在議會的立場,微臣希望各位將軍在派兵一事上多加考慮,不可為了此事投入過多兵力,議會已經擬定對策,企圖透過政治手段讓二宮錫馬屈服。”


    “請繼續說下去。”


    在左右兩側擔任政治顧問的老人與騎團長的陪伴之下,公主徹底扮演發問者的角色。


    “吾等已與錫馬的賢人團接觸,他們也很清楚若是正麵對決,錫馬絕不可能勝過神川,微臣敢斷言他們最後一定會屈服。”


    軍方立刻做出請示發言的動作,在公主允許之前便開口說道:


    “戰爭早已開始,到昨天為止,我方的死傷已經超過兩百,眼前的狀況已非和談可以解決,請恕末將直言,未曾到過現場,隻在會議桌上討論的諸位大人恐怕不太了解真實狀況。”


    神川是大國,在過往的衝突中,神川往往能夠憑借堅韌性的軍力壓迫對手,達到不戰而勝的效果。不同於戰亂不斷的小國,神川軍幾乎沒有受過重大損傷。


    這也使得神川軍對於衝突時的損傷特別敏感。


    就算二宮錫馬受到的損傷是自己的兩三倍,他們還是覺得劃不來。如今軍方需要一場大勝一吐怨氣,為此不惜批評政治家隻懂得在會議桌上討論。


    議會方麵的人露出聽過就算的表情,擺明不受軍方言語的挑釁。


    “令這麽多忠於神川的弟兄為國捐軀,微臣深感哀悼。正因為如此,吾等更應該在不增加犧牲者的情況下令對方屈服。軍人的犧牲是和平的基石,這點在任何時代都是不變的真理。”


    議會的次席官員如此說道,黑衣公主冷靜地加以製裁。


    “各位說的都是真理,也請各位不要過於激動!”


    這位公主的美麗容貌總是給人冷淡的印象,這句話出自她的口中,效果特別強大。


    議會方麵的人群中有人開口:


    “敢問公主殿下意向如何?能否借此機會告知臣等。”


    說話的人並非有力人士,而是由地位較低的人代替有力人士詢問公主的意見,在場眾人都很熟悉這種做法。


    黑衣公主當然也知道是怎麽回事,點頭說道:


    “宮姬是為了和平而存在,是王室的代表。王室則是東和的象征,東和任何一個人民的傷亡都非我所願。我對生長在錫馬的東和人民同樣感到哀悼,他們不分男女都是宮姬理應愛護的對象。但若當地人民堅持走上錯誤的路,我們隻能狠下心加以製裁。”


    言下之意是神川代表整個東和,錫馬當然也是本國的一部份。


    “眼前正是我等為東和未來出力的時刻,為了不讓這場戰火延燒到五年、十年長至二十年後,我等必須擬定最妥善的策略,這正是我坐在這裏的目的。”


    黑姬的意思是神川為了東和的未來不惜一戰,但必須采取不會留下後患的策略。


    不過這隻是表態,其中不包含任何具體提案,這樣的發言正符合在場人多數人的心意,因為裁量權將掌握在他們手上。


    這些人擁立宮姬的目的並不是要她成為下達具體命令的領導者,因為真正的領導者正是位居神川權力結構頂端的自己。他們知道這位公主很清楚自己的本份,讓事情好辦許多。


    話雖如此,這些人心中還是隱約希望聽到來自領導者的發言。


    黑衣公主深知他們的心意,於是繼續說道:


    “錫馬的二宮姬既然率領親衛隊前來,我或許也該出陣,這麽做是不是不太好?”


    一宮宮姬要是親自率領相當於親衛隊的黑騎團前往戰場,對戰場上的士兵將是莫大的激勵。


    但是如此反應太過激烈。


    對神川來說,最重要的是避免出現一宮姬與二宮姬正麵對抗的狀況。


    若是讓世人感覺一宮姬與二宮姬處於對等地位,對神川來說絕非好事,黑姬的言下之意是要避免這種情形發生。


    “公主殿下先前已經遠征鼓城,此次不敢再煩勞公主殿下。”


    站在軍方最前方的將領說出事先準備好的台詞。


    “那就有勞各位了。我也不想被東和人民笑我是愛管閑事的公主。”


    公主親自表示自己不會有所行動,沒有人知道她的話有幾分是出自真心,會議在充滿懷疑的嚴肅氣氛裏持續進行。


    ——————————


    “一宮姬不會有動作。”


    翡翠姬站在高台上,俯瞰以本陣為中心的軍隊。


    此處的兵力原本隻有數千人,在來自錫馬的援軍陸續開到之後,如今兵力早已超過一萬。


    對外宣稱的兵力是兩萬人。


    一般人一輩子也看不到幾次萬人規模的軍隊,所以就算把一萬人的軍隊說成兩萬人,乍看起來也沒什麽差別。


    要把如此規模的軍隊盡收眼底,隻有飛在空中才辦得到,就算真的有人能夠一眼看盡整個軍隊,隻要表示其它部隊埋伏在看不見的地方,所謂的眼見為憑也不是那麽可靠。


    這是真都同盟與錫馬常用的手段。


    東和其它都市還有人稱中原的異國多少也都用過這種障眼法。


    聽說七宮賀川的將軍與軍師的手段,更是比錫馬狡詐百倍,不管在哪個時代,這都是隨處可見的手法。


    距離太陽下山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公主眼前的景數卻是一片昏暗。


    翡翠姬靜靜凝望烏雲區下的龐大人群。


    一萬兵力——


    這隻是單指士兵的人數,其它還有許多負責支持的人,以及照顧士兵生活起居的人,讓成為軍隊營地的休耕土地顯得熱鬧非凡。


    “兩萬兵力其實不算騙人,眼前的確有這麽多人。”


    聽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在背後待命的六名心腹全都點頭同意。


    但是他們沒有開口。


    現在是等待自己心悅臣服的領導者發言的時刻。


    “神川的當權者大概從未見過這種情景,從來不肯麵對人民生活的神川軍與民眾之間絲微沒有聯係,因此她們才會失敗。”


    翡翠姬用“她們”兩個字代替他們。


    這番話可能是針對一宮的黑曜姬,也可能暗中影射其它的公主,別具深意的話語令身後的心腹各自垂頸深思。


    “我現在終於知道一宮姬為何要派遣黑騎士參與先前的鼓城之亂,因為她非常清楚,隻要自己有過一次大動作,接下來不管發生多大的事,自己都可以不必出麵。”


    這番話立刻引起心腹的一陣騷動,他們都是在錫馬或真都同盟裏擔任要職的幹部,可是從未想到翡翠姬如今說的話。她繼續說道:


    “黑姬在鼓城大大活躍,如果讓她在下一場動亂再有表現機會,神川內部的權力結構勢必出現巨大變化。陷入嚴重分裂的神川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一定會在議會阻止黑姬的行動。”


    一宮黑曜姬一向與神川內部的每個派係保持同等的距離,避免受到派係權力鬥爭的波及。


    就某方麵來說,她繼承了先王無為而治的做法。但在另一方麵,這位公主又將同族的王室成員與貴族一一肅清。


    隻有部份有識之士,能從黑姬的行動看出她的深謀遠慮。


    一旦有所行動便是大動作,結束之後立刻歸於平靜,平時完全任由其它的當權者擺布。


    她自願成為一宮有力人士心中最有用的工具,因此宮姬的地位自然不動如山。


    “她到鼓城的目的並非真心介入那場爭端,遠征的唯一作用就是威嚇真都與其它勢力,她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不會參與戰鬥,行動完全是以自己不會受傷為前提。”


    心腹們一臉驚訝,其中一人終於開口問道:


    “一宮姬是料到這次會爆發正式的戰爭,才會事先選擇安全的道路嗎?”


    聽見部下語帶保留的發問,公主背對他們點頭:


    “肯定如此,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暗藏後招,我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很聰明的人。隻可惜她生在神川,長在神川,如今更成為我等與所有民眾的敵人。”


    想到那位黑衣公主,翡翠姬忍不住輕歎:


    “如果當初她生在我等這邊,與各位一同生活,學會與人共存的生活方式,也不會活得像現在這樣難堪,實在令人感到遺憾。”


    “大師從先王時代就十分希望與王室談判,若是大師的願望能夠實現,那位公主將會站在真都這一邊。”


    心腹裏的某位老政治家以沉痛的語氣開口。


    “祖父大人的努力並非毫無成果,正因為先王與祖父大人的幺女結合,如今的我才能站在這裏,隻是我對腐敗的王室還有已故的先王毫無興趣,更不想活得像那位公主一樣。”


    抬頭仰望天空,無盡的灰色天空籠罩地上的人們,看來再過不久就會下雨。


    雖然可能隻是黃昏時刻的一場小雨,對於營地裏的人來說卻很麻煩。


    “我不像空姬等人隻期望曖昧的安定,無論天空如何變化,人民都得繼續生活,不管天氣怎麽改變,我都會以不變的心繼續走下去。”


    翡翠姬緩緩低下視線,然後看往身後:


    “我們絕不後退,不要理會一宮的任何政治手段,我們要做的事隻有展現我們的力量與意誌。當然也不必去理會四都同盟那種笑話,真實永遠隻有一個,東和前年以來的夙願,必定將由真都同盟實現。”


    公主的話語與眼神充滿感染力,心腹們不約而同在年紀與孫女差不多的少女麵前跪下,異口同聲宣誓:


    “真都千年之和必將實現。”


    以真正的和之精神為基礎建立新社會,努力發展真都同盟,為的就是創造能夠流傳千年的和平社會。


    心腹們再次大聲宣誓,終於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現場隻留下公主一個人,再次轉身望向地上的人們,還有無邊無際的灰色天空。


    她的眼神彷佛能夠測量天地之間的距離。


    “太過晴朗的天空反而無法凝望,太強的陽光也會曬傷人的雙眼。人們需要庇蔭,才能夠建立家園,耕種糧食。”


    四周空無一人,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


    往下望去,廣大人群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遭到棄置已久的休耕地。


    野花野草稀疏散布在幹涸的土地上。


    曾經耕種這片土地的人們早已無法依靠農業維持生計,在生活壓力之下不得不另覓他職。這些人在苦難之中遇見真都同盟,最後決定脫離神川。


    這是一宮神川失敗的經濟政策衍生出來的結果。不隻是這裏,全東和不知還有多少農家過著困苦的生活。


    神川的貴族從來不去體察生產者遭遇的困難,就算有人想過,也從來沒有人提出過有效的解決辦法。


    於是有的人流向商業興盛的鼓城,有的人改為支持七宮賀川這樣的新興都市,還有更多人投身於矢誌改革的真都同盟。


    以各方麵蓬勃發展的錫馬城為中心,以改革為訴求的真都提供人們安身立命的場所以及心靈上的寄托,有時更會提供工作機會給需要的人。


    眼前的這支軍隊,有很大一部份是數量遞增的難民。


    “黑曜,東和這場混亂是你們一手造成,我們錫馬雖然一直努力排解,如今也已經到達極限。看看這支人數暴增的軍隊,每個人最大的願望都是打倒神川。”


    人群裏有人發現公主的身影,開始騷動起來。


    年輕人的聲音迅速擴散,裏麵包含對真姬的仰慕、對真都的信任、還有對明天的憧憬。


    “曖昧的關係不複存在,真都同盟錫馬對一宮神川正式宣戰。”


    腳下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


    “開什麽玩笑,我可不想跟錫馬打仗。”


    禦前會議已經結束,剛從謁見廳來到走廊上的黑曜姬顯得很不耐煩。


    “可是民眾都很期待公主殿下帶領黑騎團親赴戰地打敗翡翠姬。”


    身後的老政治顧問說出心中的疑慮。


    “維持曖昧的關係就好,受對方的挑釁舉兵隻會勞民傷財。一宮神川的當務之急是全力投入重建財政的工作,如果讓大量年輕人因此戰死,我們將會失去寶貴的勞動人口,如此一來我們好不容易擬定的財政重建計劃,又得全部重新來過。”


    黑姬一副戰爭與我無關的態度,讓政治顧問和騎團長不由得感到困惑。


    事實上就連方才出席會議的人們也很驚訝,這位一身寬大黑衣的公主從頭到尾隻是傾聽別人的發言,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幾個有力人士甚至因此麵露不滿。


    “大部份的人都預料公主殿下會采取強硬態度,早就在私底下進行遊說工作,也讓一部份的好戰分子有機可乘。”


    黑姬的騎士團一旦出擊,其它將軍表現的機會自然相對減少,甚至也有人因為不想讓特定幾位將軍立下戰功,所以希望黑姬親上戰場。


    “也就是說大家既不希望我出動,又希望我裝出一副想上戰場的樣子嗎?”


    “也有部份政治家想靠說服公主的舉動,提高本身的影響力。”


    若是能夠成功抑製公主的行動,這些政治家在軍方眼裏的身價自然大大提高。


    “換做是平常的我當然會這麽做,但是這次不行。”


    走在前麵的公主沒有轉頭也沒有停下腳步,隻是用帶有笑意的聲音如此說道:


    “這是為何?”


    “因為翡翠這次是真心想要跟我作戰,在對手想戰時應戰是最不利的戰爭,要在對手毫無戰意時開打才有價值。”


    聲音裏帶有一絲冷酷。


    “神川與公主若是真心要戰,對手絕無獲勝機會。”


    老人以充滿自信的語氣開口,就算正麵決戰,一宮神川依然能夠獲勝,正因為國力無人能及,東和各都市至今仍然不敢隨意得罪神川。


    “你真的這麽想嗎?”


    公主突然停下腳步,跟在她身後的人也跟著站定。


    東和一宮的公主緩緩轉身,以冷靜的視線望向她的追隨者。


    “這正是對方的企圖,他們想利用這次機會跟神川打一場真正的戰爭,借此製造有利自己的情勢。錫馬的力量已經膨脹到超過他們能夠控製的範圍,所以不得不靠與我們開戰的方式,消耗過剩的力量。”


    這番話搭配上公主極為美麗卻毫無表情的臉孔,讓在場久經曆練的男子也不由得直冒冷汗。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不管戰爭結果是勝是敗,對他們來說都無所謂嗎?”


    身為軍人的騎團長針對自己熟悉的領域發問。


    “正是如此,戰場離錫馬的根據地不遠,一旦戰況危急隨時可以撤退,錫馬若是戰勝自然聲勢大增。就算戰敗也可以累積民眾對神川的怨恨,進而提升向心力,拉攏民眾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畢竟他們是勇敢挑戰巨大國家權力的市民團體。”


    “他們不是早以國家自居了嗎?聽說他們的人經常把‘錫馬才是真正的市民王國’這句話掛在嘴邊。”


    聽到騎團長的話,老人也點頭同意:


    “是的,錫馬事實上已經是獨立國家,是一個誕生於東和,寄生於東和的國家。隻是他們有視狀況選擇以獨立國家或市民團體自居,隻看何者對自己比較有利。”


    當一宮神川對他們下達命令時,他們會高呼


    自己擁有獨立性;當一宮神川犯錯時,他們又會以東和一員的身份大力斥責。


    半個世紀以來,冠上二宮錫馬頭銜的真都同盟一直玩弄相同的手段。


    有時是錫馬城,有時是名為真都同盟的市民團體,他們不斷在兩者之間切換,從事各種反叛中央政府的行為。


    “錫馬,應該說真都同盟的勢力太大,無法加以擊潰。”


    老人的聲音很無力,黑姬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公主殿下是否認為我們應該放下千鳥之爭,轉而注意其它方麵?”


    聽見直要自己的騎士團團長提出問題,公主柔聲說道:


    “放任四都同盟不管才是大問題,要是讓四都同盟與錫馬聯手完成對神川的包圍網,那才是真的不妙。”


    東和共有七個主要都市,若是讓包含鼓城在內的六大都市正式聯手,一宮神川身為中央政府的威信勢必定蕩然無存,最嚴重的結果甚至可能讓神川從內部瓦解。


    “絕、絕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其它都市也擔心遭到真都並吞,聽說七宮的兩名投機分子還曾經公開表示要打倒二宮。”


    擔任政治顧問的老人的語氣顯得沒有自信。


    七宮的杜艾爾·陶所說的話當然不能盡信,五宮及六宮也是一樣。雖然采家家主延續上一代的方針與真都同盟保持距離,但是身為商家,采家與錫馬之間的交易往來還是十分密切。三宮夏目城麵臨財政困難,麵對錫馬攜帶豐富物資的邀請,當然不可能一口拒絕。至於一心想保住財富並重振聲威的舊四宮鼓城,誰都不敢說他們有什麽舉動。


    “我們要是與二宮開戰,四都同盟一定會趁機坐大,要是讓壯大的四都與足以獨力對抗神川的錫馬聯手,對我們來說將是最可怕的狀況。”


    說到這裏,黑衣公主輕笑一聲:


    “不過我們再怎麽擔心也沒用,軍方一碰到長年以來的敵人,什麽道理都可以拋到腦後。與錫馬這一仗是非打不可。”


    隨後又加了一句“可是我不會參加。”才轉身再度前進。


    “又是一場充滿陰謀的戰爭。”


    最後的喃喃自語沒有傳入任何人耳裏。


    ——————————


    “背後的陰謀還真多。”


    “你沒有資格說別人吧。”


    展鳳與杜艾爾·陶渡河來到官道的驛站。


    他們帶領的先鋒部隊會在這裏休息一晚,等到他們出發,後續的部隊也會隨後進駐。


    驛站所在的小鎮無法容納太多的客人,所以他們的做法很受鎮上居民歡迎。


    對於經營驛站的人來說,許多客人在兩,三天之內分批進駐,當然比所有人一次經過可以帶來更多收入。


    兩人因此受到高度禮遇,得以住進位於旅館二樓的最高級客房。


    透過房裏的紙窗與毛玻璃,前後方的街道一覽無遺,就算發生緊急事故也能迅速應對。


    鄰房還有武藝高強的部下隨時待命,不懂武藝的杜艾爾和展睡在同一間房。


    如此一來就算敵對勢力在今夜發動突襲,他們也能夠從容應付。


    “雖說野外紮營比較省錢,但是隻要成為這裏的老主顧,以後就可以跟交易八路之一拉近關係,算一算還是劃得來。”


    利用這次機會讓人們知道七宮賀川是生意往來的好對象,對賀川未來的發展大有幫助。


    “所以說一宮會出動三萬兵力?”


    展邊說邊對著樓下來來往往的年輕女性揮手。


    “是啊,二宮的兵力頂多就是一萬再多一點,所以一宮應該會動員三倍兵力,用三倍兵力包圍敵人,最符合兵法的道理。”


    杜艾爾也學習展探頭望去,剛好對上風塵女子的視線,嚇得趕快把頭縮回來。


    “直接放棄就好了,真是一群笨蛋。”


    三萬兵力。


    這是一股壓倒性的力量,麵對如此龐大的敵人根本就是螳臂擋車。


    一宮的做法是對的。


    無論對手是誰都不掉以輕心,使盡全力加以痛擊——這樣的想法非常正確。動員的兵力若是不夠反而會讓戰況陷入膠著,造成更大的損失。


    然而一宮神川是個負債累累的都市國家。


    “我要是翡翠姬的軍師,一定會在一宮攻來的前一刻投降,一場仗也不打就回國。”


    隻要把千鳥還給神川,自己撤退到安全的領地,錫馬也不會受到太多損失。


    反倒是乍看之下展視大國實力,不流一滴血就獲勝的神川,實際上卻是吃了個大虧。


    “三萬人的軍費,光想就讓人頭昏。”


    正如同展所說,相較於一萬兵力的錫馬,一口氣派出三萬兵力的神川必須動用龐大的預算。


    雖說神川軍毫發無傷奪回千鳥,實際上神川並沒有因此增加新的領土,這場勝仗根本不會為神川帶來任何新的稅收來源。


    相較之下,真都同盟本來就是市民團體,不以營利為目的。團體成員大多是無償提供勞力的義工,因此錫馬方麵除了正規軍的薪餉之外,幾乎沒有其它人事費用。


    單就金錢的角度來看神川蒙受的損失遠大於錫馬。


    “這就是錫馬的目的嗎?”


    雖然是消耗大國國力的戰術,不過宮姬親自上陣未免太過冒險。


    “他們也是情非得已。因為大師病倒的事,二宮對一宮的憤怒早已到了頂點。”


    這是一場不得不打的仗。


    為了在這場戰爭中得到最多好處,二宮錫馬與一宮神川都使盡各種手段。


    “還有人說是我派人暗殺大師。”


    “啊、其實我也這麽認為。”


    “真是的,我怎麽可能做那麽蠢的事。”


    在東和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杜艾爾陶討厭真都同盟。


    不少人認為大師的事是七宮的杜艾爾為挑撥兩國關係而使出的策略,謠言也因此傳了開來。


    “我看那個大師是因為年紀太大病倒吧?隻是因為不能公開真相,才會說是暗殺未遂。”


    如果大師突然病倒,進行權力交接的錫馬隨時可能遭遇意料之外的損傷,對外宣稱暗殺未遂也是不得不為的做法。


    如此一來真都同盟便能把大師病倒的原因歸咎於他國的謀略,對於維持真都同盟的體製大有幫助,大師受傷的消息甚至有助於組織團結。


    瘦小的軍師雖然點頭同意搭檔的說法,還是露出事實如何還很難說的表情。


    事實上,真都同盟的大師從來不曾在支持者以外的人麵前現過身。


    雖然偶爾會與他國的重要人物會麵,但是不管是受邀前往他國或是邀請他人前來,這位大師永遠是在大批支持者的簇擁之下行動。


    也因為他不用與不必要的人扯上關係,所以誰也不清楚他的真麵目。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個人比各都市擁立的宮姬還要神秘,世上偶爾就是會有這種人。


    “或許這也是個策略。”


    “嗯。”


    “高齡的領導者影響力大不如前,所以得靠病倒引人注意。”


    “你是說他故意病倒?”


    “天知道害怕被人遺忘的人會幹出什麽事。”


    有了生病或為國受傷之類的幌子,雖然無法自由行動,卻能讓世人重新重視自己的存在。


    “如果想調查事情的真相,我看隻能闖進二宮錫馬的根據地了。”


    “就連一宮神川也做不到吧。”


    這不是戰力上的問題,而是就情理法來說,對臥病在床的一國領導者做出無理舉動都是不被允許的事。


    “打倒二宮姬如何?”


    “如果一宮辦得到就太好了。”


    錫馬的大師是翡翠姬的祖父,隻要抓住他的孫女,就可以從她身上知道許多事。但是這件事實在太過困難,兩人隻能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問題是一宮姬。”


    “比起打倒二宮,她似乎更在乎四都同盟的問題,我看那個公主這次應該不會上陣。”


    “她會從哪裏下手?”


    展的問題是那位公主會用什麽方法破壞四都同盟,杜艾爾笑著回答:


    “我會再次派黑騎團南下鼓城,借由黑曜姬殿下親自進駐的方式,讓神川直接統治鼓城。”


    ——————————


    “那位公主的目標恐怕是鼓城。”


    翡翠姬把身體浸在泉水裏。


    清澈見底的泉水十分冰冷,靜靜帶走公主下半身的溫度。


    翡翠姬的身上隻有一件內衣,腳底下是一片沙地,流過雙腳的泉水輕輕帶走細沙。


    寬廣的泉水並不深,即使是公主所在的中央也隻有及腰深度,潔淨的泉水不停湧出,水麵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波動。


    由於水溫太低,裏麵幾乎沒有生物,整個池子籠罩一片靜謐的氣氛。放眼四周,翡翠姬是這裏唯一的生物。


    此地位於大本營所在的神社主殿附近,是個位於守護森林裏的水池。


    位於東和中心地帶的此地可以清楚看見從西南往東北延伸的西方山脈。山上的積雪在夏天變成地下水,經過漫長的距離在此地湧出。


    這種湧泉特有的清涼景象,讓東和的人們聯想到超自然的力量,人們認為泉水中宿有祭靈,於是祭祀湧泉以及周圍受到泉水滋潤的樹林。


    千鳥的神社可以說是為了這處湧泉所建造。


    也隻有經過長久修行的神僧,以及身為東和巫女的宮姬才有資格用這裏的泉水潔淨身體。


    透過濕透的內衣,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肌膚。


    負責侍候公主的侍女跪坐在池邊,為了不讓視線冒犯到公主殿下,她們全都閉上雙眼。


    “雖然已經探取對策阻止她這麽做,但是凡事都有萬一,為了在意外發生時能夠立即應變,我們要加強對鼓城的監視。”


    現場沒有任何一位幹部。


    低頭聆聽的侍女將會把公主說過的話傳達出去。


    錫馬一向以東和副都自居,這位公主的地位比其它公主都還要接近一國領導者,因此她的身邊人才濟濟,就連侍女也擁有高度的教養與優秀的能力。


    “倒是我無法理解七宮的將軍,若他們在這個時候從鼓城抽手,一宮的行動將會變得更具威脅性,照理來說他們根本不必急著在這時候成立四都同盟。”


    這位公主經常像現在這樣自問自答。


    獨裁者從來不能對別人傾訴心聲,隻能憑本身的信念麵對一切事物,然後找出並且決定自己的價值觀。


    這是民選領導者應有的態度,做不到這點的人沒有資格獨裁。


    隻有受到眾人肯定,能在民眾支持下獨自判斷的人,才有資格成為與民同在的領導者。


    “之所以急忙成立四都同盟,原因如果不是想利用一宮與我們相爭的期間趁機坐大,就是想把鼓城獻給一宮。”


    一定會有人這麽想。


    借由讓進逼的一宮不費一兵一卒得到鼓城,交換四都同盟或是本身都市獨立的承諾。


    七宮賀川的府中對於胡作非為的將軍一向十分忌憚,為了壓製他們的野心,七宮或許會從鼓城抽手。


    隻是從目前得到的傳聞來看,七宮方麵並未出現待別緊張的情勢,一宮方麵也沒有表現出已經與其它勢力訂立密約的跡象。


    “難道隻有我什麽都看不到嗎?”


    公主的手伸向水麵,撥出陣陣波紋。


    微弱的陽光穿透烏雲密布的天空,在透明水麵形成反射。


    “這樣也好,我們不必妄作猜測,隻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好了。”


    現在是用泉水淨身的時刻,公主在水中移動腳步,發出微弱的水聲。


    腳下傳來湧泉的觸感。


    纖細的雙腳踏上湧泉中心,感受泉水帶起細沙拂過肌膚。


    翡翠姬靜靜彎腰,一隻手伸向水底。


    深沉無比的冰冷觸感由指尖傳遍全身,空氣中響起清澈嘹亮的音色。


    ——————————


    “哇啊!”


    “七宮!”


    我不經意的驚歎聲,惹得常磐姬生氣了,我連忙閉上嘴,抬頭挺胸裝出公主殿下的樣子。但是似乎慢了一步,就連雙子姬也笑了。


    唉呀,要長時間維持公主殿下的樣子真困難。


    五顏六色的風鈴正在我們四周隨風搖晃。


    或許是為了配合以三段竹節為象征的三宮常磐姬,漫步在藍天下的我們左右各有一排漆成紅色的竹竿,上麵掛滿附有色紙的風鈴。


    為了不讓風鈴的重量壓斷竹枝,這些風鈴都是用薄陶製成。


    薄陶雖然不耐用,卻可讓風鈴發出清脆澄澈的聲響,聲音傳入耳中久久不散。


    掛在風鈴下方的色紙來自紙業發達的賀川,以示對我的敬意?箋條的顏色有藍有綠,正好是兩個宮姬的代表色。


    “萌蔥說賀川的風鈴都是在玻璃工坊製作。”


    “玻璃風鈴想必又有一番不同的音色吧?”


    淺黃姬與萌蔥姬肩並肩露出微笑。


    玻璃工藝是來自異國的技術,剛在東和流傳,隻有都市裏的富裕人家才看得到玻璃。


    雙子都市似乎不流行玻璃製品,至少來到這裏之後還沒有見過。


    “先前鼓城的情勢一直很亂,我們很難和他們通商。”


    “雖然一宮和二宮也有玻璃工坊,但是與他們的交易都必須慎重行事。”


    不管從哪裏進貨,感覺都會惹來麻煩,何況在東和取得玻璃製品本身就是一件難事。


    “想讓我們看的東西就是這個嗎?”


    當四個人走進經過仔細整理的翠綠庭園,那是美麗又溫柔的情景,一條掛滿風鈴的小徑映入眼簾。


    我感受得到她們是誠心歡迎常磐姬與我,但是一時也覺得害怕。


    這個世界正在改變,不在這裏的兩位公主,還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都是一樣,七宮府中和鼓城內部一定也會有所動作。


    想到這裏,眼前過度平和的景象反而令我感到害怕。


    我的視線穿過隨風擺動的風鈴望向西北方,神川與錫馬所在的方向籠罩一大片積雨雲。


    總覺得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我們如此集合起來根本毫無意義,想到自己可能正在做些無益的事,心中不禁湧出一股無力感。


    “不,要給兩位看的是另一樣東西。”


    “一樣足以見證我們四人相遇的東西。”


    兩人走在小徑上帶路,常磐姬和我跟在後麵。


    “如果是無聊的東西我可是會生氣的。”


    常磐姬一邊看著身旁的風鈴,一邊對前方並肩而行的背影開口,對方隻回以微笑。


    小徑上沒有其它人,我跟在三位公主身後不斷前進,最後在道路盡頭看見一座鐵塔。


    一群衛兵正在鐵塔下待命,似乎是等待我們前來。他們抱著看似布匹的東西忙碌不停。


    兩位宮姬停下腳步,轉身異口同聲說這:


    “在那邊。”


    布匹固定在鐵塔頂端,正在微風吹拂下微微飄動。


    原來是一麵旗子。


    紅色的旗子繪有代表五宮、六宮、三宮及七宮等四個宮都市的紋飾。


    “我們原本希望能準備更加精美的東西。”


    “礙於時間緊迫,隻能急就完成這種東西,真是非常抱歉。”


    由於風勢不強,無法看見旗子整個展開的樣子,但是兩人對此早有準備,手中不知何時多出幅畫,在我們麵前把畫攤開——上麵應該是旗子的圖案吧。


    畫一攤開,“四都同盟旗”五個大字首先映入眼簾,然後是用色淡雅的圖案。


    旁邊還繪有旌旗圖案,而且有四種之多,分別用了四位公主的代表色。


    “喔,我倒是沒有想到。”


    常磐姬似乎從沒想過要為同盟設計旗幟,忍不住露出佩服的眼神。


    杜艾大人先前就告訴我可能會出現這種東西,所以我並不覺得特別驚訝,但是實際看到這麵旗子,心中還是泛起一陣感動。


    “我們雙子都市一直都是使用同盟旗。”


    “從今以後,我們希望將同盟旗的圖案改成這樣,不知兩位是否同意?”


    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於是點點頭。


    雖然很想說些公主殿下該說的話,但是事先準備的台詞裏沒有提到這種場麵該說什麽,我隻好自己動腦筋思考。


    就在我左思右想該說些什麽才好時,一直仔細端詳的常磐姬上前一步喃喃說道:


    “好像在哪看過這種筆觸還有用色,這是哪位有名畫師的作品嗎?”


    雖然內容是恭維但是語氣帶有某種警戒。


    我跟雙子姬不由得一臉疑惑。


    “是的,這幅畫是由采家介紹的畫師所繪製。”


    萌蔥姬在淺黃姬的說明之後笑著補充:


    “聽說這位畫師在鼓城頗為知名,是一位前途看好的新人畫師。”


    咦?怎麽總起來有種熟悉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常磐姬的表情變得有點複雜。


    “你們見過那位畫師嗎?”


    “是的,他還替我們畫了肖像畫。”


    “兩位有興趣一看嗎?”


    三位公主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那位畫師是什麽樣的人?”


    “是一位十分風趣的人。”


    “他告訴我們好多有趣的事,還不停說著腳踝如何如何,雖然我們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哇!常磐姬的臉色好難看啊。


    有什麽不對嗎?我自己倒是對這幅色彩淡雅的畫很有親切感,我認識的某位畫師畫出來的畫也是這種感覺,我很喜歡這種風格。


    “呃,我隻是想請這位畫師也幫我們三宮畫幾幅畫,他還待在這附近嗎?”


    可是常磐姬的笑容看起來很勉強。


    兩位公主一臉不解,過了一會兒才用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開口:


    “不,那位畫師已經啟程離開。”


    “他說想去大都市一宮神川闖蕩。”


    ——————————


    “所以說啊,雖然這個世界到處充滿爾虞我詐,但是我一直以來都是靠著自己這雙手努力往上爬啊。”


    一道細瘦的背影麵對攤在地上的圖畫坐在那裏:


    “我可是費盡幹辛萬苦才來到這裏,不是我在自誇,我可是個經曆過重重艱苦試煉的悲劇藝術家。”


    瘦弱少年邊揮舞手中的畫筆邊扯開嗓子說道:


    “這是雙子姬,如何?是不是楚楚可憐啊?”


    他把隨手塗鴉的作品展示在眾人麵前,立刻吸引不少年輕男子圍觀。


    在酒館林立的大街一角,一名畫師不停用手繪的招牌招來客人,畫師的名字似乎叫做繪津·楊都。


    雖然他沒有自我介紹,但是從招牌上“夢幻畫家繪津·楊都首度來到神川”幾個大字看來,應該是他的名字沒錯。


    “我以前還在新興的賀川辦過畫展,隻是所有作品都和會場一起在戰火中化成灰燼,你們說我倒不倒黴?可是有才能的人永遠不怕沒人欣賞,在下承蒙各方有力人士的鼎力相助,還跟好幾位東和宮姬見過麵。”


    曾經與宮姬本人見麵的經曆,讓這位旅行畫師的名氣快速竄升。


    就連他信手塗鴉的公主畫像也造成搶購如今儼然成為這條街上眾人矚目的焦點。


    “照這樣下去,等我在神川出名之後,說不定真的能夠見到一宮的公主殿下。”


    繪津一邊對圍觀的客人展現笑容,一邊在心中念念有詞。


    目標是看過東和七姬。


    隻要能克服一宮姬這道難關,之後的事就好辦得多,七宮姬雖然隻看過背影,但是她的將軍和軍師已經答應讓自己與她見上一麵。更何況侍奉七宮姬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好朋友,這件事可說是十拿九穩。


    最後隻剩下二宮姬,這位公主經常在民眾麵前現身,想要見上一麵並不困難。


    畫師繪津誇下海口,手下更是想到什麽就畫什麽。


    正因為興之所至,畫起來更是迅速,輕快的節奏讓這個賣畫的攤子越來越熱鬧。


    雖然隻是在街頭叫賣,不過這裏可是天下第一的一宮神川城。


    街上人潮之多不是鼓城之類的地方都市能比,每個行人也比其它都市的人更有錢,


    住在這座大都市裏的年輕人,多得是喜歡嚐鮮的人。


    這些年輕人未必家財萬貫,但是隻要遇到有興趣的東西,付錢絕不手軟,因此這位有名的畫師立刻找到大量顧客。


    新人幻想畫師繪津·楊都的名號很快傳遍大街小巷。


    “哇哈哈!實在太順利啦,哇哈哈哈哈。”


    他在堆成小山的錢幣前麵放聲大笑,再次環顧聚集在周圍的客人。


    不僅是周圍,就連遠處的小巷也有人偷偷望著他,仔細一看都是體格壯碩的大漢,沒想到喜歡自己作品的人這麽多,畫師繪津越想越高興。


    沉鬱的天空終於開始落淚,天氣從陰天變成雨天。


    雖然隻是小雨,已足以把畫淋濕,群聚的客人紛紛敵去。


    繪津連忙收拾畫具,口中還哼起愉快的曲子。


    “嘿啊,等著瞧吧。”


    把行李放回竹簍,少年抬頭仰望雨下個不停的天空。


    比東和任何城市都還要密集的街道四通八達,放眼望去全是房屋的屋頂。


    有幾座建築物特別高聳,超越所有屋頂直指天空。


    雨霧下的建築物顯得一片灰,其中還包括一座高聳入雲的尖塔。


    塔的四周有眾多房舍,然後是草木稀疏的庭園——合在一起就是舊王都神川自豪的王城。


    神川城,東和七姬的長女深居其中。


    這位黑衣宮姬曾經是東和七姬裏最美的公主,但是她幾乎不在民眾麵前露麵,最美的稱號才會被四宮姬奪走。


    “這個天下是屬於我的!”


    繪津高舉拳頭,在心中立定誌向。


    他終於來到黑姬的腳下。


    就在此時,背後傳來異樣的腳步聲。


    ——————————


    陰暗的天空開始下起小雨。


    頭戴黑帽的公主站在神川城高塔的暸望台上。


    由於必須爬上一段很長的樓梯,因此平常很少有人來這裏欣賞風景。


    就連喜歡找事做的公主都很少上來這裏。


    為了來到這裏,身上的公主裝束比平常輕便不少,即使如此,這身黑緞夏服依然比東和任何一位公主的服裝都要精致華美。


    身後站著幾名身穿整齊軍服的騎士。


    “站在這裏可以看遍整座神川城,但是看不見戰場。”


    雖然神川東南方是較為平坦的土地,但是隻看得到一片朦朧,看不見位於那個方向的小都市千鳥。


    從這裏隻能看見不斷延伸的官道,還有負責運送軍需物


    資前往千鳥的隊伍。


    東和一宮黑曜,這位公主拉回她的視線。


    占地廣大的神川城位於高處,周圍是達官貴人的宅邸以及軍用設施,城鎮則以神川城為中心向外擴張。


    站在這種高度與距離,街道上往來的人群小到看不清楚,雨滴也不停落在帽子上。


    整座城市呈現扭曲的螺旋形,寬廣的街道四通八達,由近而遠排滿貴族豪宅、各式各樣的商店還有居民住家。


    黑葉曾經俯瞰的鼓城街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這裏不論是每棟建築物的規模,還是街上林立的店家數量,或者是往來的人潮,都比鼓城多上數倍。


    商業發達的鼓城有一條最繁華的大街,同樣規模的街道在神川至少有十條以上。


    此地的人口數更非鼓城可以相比,官方甚至宣稱全東和將近一半的人口居住在此。


    來自東和各地的人與物資不斷湧進這座城市。


    無數人來到這裏,呼吸這裏的空氣。他們有的是來追逐夢想,有的隻求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在這些為了滿足憧憬的人民之中,也有不少是來自如今成為戰場的千鳥。


    強風吹來,黑曜姬按住帽子,不讓帽子被風吹走,她的長發與發飾一起隨風搖擺。


    立在公主身旁的旗幟不停擺動,絲毫不畏風雨的襲擊。


    一宮神川的飾旗。


    王室專用的高貴飾旗迎風飄動,擁有一宮稱號的公主靜靜眺望擁立自己的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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