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現實讓人摸不著頭緒,時間卻是一刻也不等人。


    刀夜、茵蒂克絲、美琴等人不顧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上條,早巳規劃好要到沙灘上玩要了。獨自陷入混亂狀態的上條被命令立刻換上海灘褲,到海邊把遮陽傘豎起來。於是滿腦袋問號的上條就這麽來到海邊,豎起遮陽傘,鋪好塑膠墊,獨自一人抱著膝蓋坐在上麵。


    (真的不要緊嗎?在這裏混水摸魚真的不要緊嗎?雖然搞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但我們的世界好像大事不妙了。問題是我又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由於巨大水母大量繁殖的關係,沙灘上完全沒有其他遊客。沙灘上等間隔插著木頭柱子,柱子上裝設著喇叭,喇叭正播放著破音的流行歌曲,更添寂寞空虛。這樣的景色讓人覺得世界好像很和平,但是剛剛電視上的影像卻是亂七八糟。


    不管轉到哪一台,每一個人的打扮都怪到極點。


    所有的電視頻道都這樣,表示這個事件並不止局限於民宿周圍區域,而是廣泛涵蓋整個日本。不,說不定整個世界都遭殃了。


    (……難道是我自己看見奇怪的幻覺了?)


    跟「全世界都出問題」相比,懷疑「自己出問題」還比較可信。周圍所有人都「把不正常的事當正常」,那麽認為自己沒有錯的自信,當然會受到動搖。上條畢竟是個容易受人左右的日本人。


    抱膝而坐的上條,這時聽見背後傳來踏在沙子上的腳步聲。


    「當麻,辛苦你幫我們占位置了。不過既然完全沒有其他遊客,占位置應該很輕鬆吧?」


    接著傳來「哇哈哈」的笑聲。原來是老爸。上條維持抱膝而坐的姿勢,轉頭望向身後。


    上條愣住了。


    「怎麽,當麻?爸爸的泳褲有什麽不對勁嗎?」


    上條完全無視父親刀夜的詢問,猛盯著刀夜的身旁。


    那個站在原本應該是母親詩菜所站位置的茵蒂克絲。


    (等……等等!這個嚇死人的泳裝是怎麽回事?)


    茵蒂克絲穿著一套與她的幼兒體型完全不相稱的黑色比基尼。


    一般的比基尼應該是由「繩子」及「布料」所組成的,但茵蒂克絲身上這套比基尼的「繩子」部分卻是以透明的塑膠材質製成。所以遠看簡直像是隻用雙麵膠帶將布料貼在重點部位上而已。


    說得明白一點,任誰來看都知道這是一套成熟大人的泳裝。


    (唔……這是個錯亂與失衡的世界!冷靜,我必須冷靜!現在不是興奮的時候!何況身無分文的茵蒂克絲怎麽有錢弄來這套泳裝?)


    看見上條的驚訝表情,茵蒂克絲把手掌貼在臉頰上說道:


    「哎呀呀,看來當麻不喜歡媽媽這樣的打扮呢……」


    「不是那個問題吧!你這套泳裝是哪來的?跟昨天穿的完全不一樣!」


    「哎呀呀,媽媽準備了兩、三套不一樣的泳裝呢。」


    「哇哈哈!」刀夜笑著說道:「嗯,你媽媽還是風韻猶存呢!雖然泳裝這種東西實在是挺昂貴的,但爸爸花這個錢也算是花得有價值了!」


    上條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眼神充滿殺氣。


    「你這個混蛋!竟然仗著有幾個臭錢買這種東西給她!說,你是怎麽知道茵蒂克絲的三圍尺寸的?難道你們是兩個人偷偷相約一起去買?」


    「哎呀哎呀,當麻,你掐住爸爸的脖子,還用拇指捏著爸爸的頸動脈,爸爸會沒命喲。」


    「別阻止我,茵蒂克絲!這個戀童癖大叔已經盯上你了!」上條大吼著,嘴裏宛如要噴出火焰。「可惡!我就知道!我早就覺得奇怪!說什麽爸爸跟媽媽的年紀一樣…媽明明看起來那麽年輕!她其實隻有二十八歲左右而已吧?這麽推算起來,她到底是幾歲生下我的!你這個犯罪者!」


    「嗚……嗚嗚……當……當麻,你冷靜點!來,爸爸給你一個祈求家庭平安的護身符,這是爸爸去愛爾蘭出差時買的……嗚嗚!」


    「這是什麽?裸女雕像?你是在暗示我你一定會得手嗎?」


    「不……不是啦……這個好像是什麽象征豐饒的女神席拉那吉(注:she-na-gig,愛爾蘭傳統信仰雕像,作女性張開雙腳露出性器模樣。)——嗚嗚!唔嘎……!」


    就在上條即將要誤入歧途的這時候,禦阪美琴走了過來。


    「咦?哥哥,你們為什麽在吵架?該不會是突然發現哥哥原來是養子吧?」


    「你不要找機會增加『沒有血緣關係』的設定!還有你那泳裝是怎麽回事?我們又不是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學校遊泳池,你幹嘛穿學校泳裝?」


    「咦?這樣很奇怪嗎?」


    「唔……你就是堅持要演裝可愛的角色就對了……!」


    搞不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了的上條,將雙手從已經全身無力像隻章魚一樣軟趴趴的刀夜脖子上栘開。刀夜撫摸著脖子咳嗽,接著看著自己的兒子說道:


    「這……這是我的疏忽……沒想到當麻如此熱愛自己的媽媽……」


    「哎呀哎呀,弗洛伊德說男孩子總是下意識地愛著母親並且憎恨父親,沒想到是真的呢。」


    「真糟糕,或許是長期住在宿舍的孤獨生活,讓他產生了對家人之愛的強烈渴望吧。」


    「……你們這些家夥!」上條咬牙切齒地說道:「不但以外行人身分任意做出完全錯誤的心埋分析,還隨便把別人當成戀母情結的變態!你們都給我坐下!我要用這個玩具鏟子在沙灘上挖個洞,把你們全部埋起來!」


    「呀啊啊——!」三個怪模怪樣的家夥發出快樂的尖叫聲,往海灘上逃去。「想逃,門都沒有!」上條手裏拿著鏟子正準備追殺。這時,上條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事。


    背後傳來一陣踏在沙上的腳步聲。


    對了,不知道為什麽,藍發耳環也來到這間民宿了。想到這一點,上條僵掉了。


    昨天,茵蒂克絲穿著非常清純可愛的白色連身泳裝。


    今天早上,藍發耳環不知為何穿著跟茵蒂克絲相同款式的白色修道服。


    這麽說來,當藍發耳環來到海灘上的時候,他身上會穿著什麽?


    (等等……不會吧……照這樣推論下來,答案將會是……?)


    「當麻,當麻!對不起,我來晚了!當麻在等我嗎?」


    可怕,可怕到一個極致。嫵媚嬌柔的男人說話聲。


    別回頭!上條心想。如果看見了身後藍發耳環的模樣,心中最重要的某樣東西似乎就會徹底崩潰!心裏這麽想的上條,卻無法克製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回頭,麵對眼前的可怕現實。


    站在上條眼前的,是隻穿了白色連身泳裝的惡魔——


    「——————咦!?」


    等到上條恢複神智時,太陽的位置已經比剛剛升高了一些。上條的手上握著沾滿了海沙的玩具鏟子,腳邊的沙灘上長了一顆藍發耳環失去意識的腦袋。看來是整個身體被埋在沙子裏了。


    (這是我做的嗎?我到底做了什麽……?從這家夥的腦袋角度來看,埋著身體的這個洞還是垂直的哩!)


    上條考慮了良久,決定不把沙子挖開,救出這位損友。因為現在看見他的打扮,恐怕又會再度失去什麽最重要的東西了。


    (對了……老爸呢?啊……找到了!這家夥,竟然在淺灘跟茵蒂克絲及美琴一起玩著海灘球!看他那充滿獸性的眼神,看來他是真的打算對茵蒂克絲下手了!可……可惡!難得來到海邊,怎麽會遇到這種事?真是爛透了的暑假!)


    總之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將那個中年色狼刀夜幹掉!上條握緊玩具鏟子,搖搖晃晃地奔


    向淺灘。他一邊跑,一邊在心中懷疑,現在好像不是煩惱這種雞毛蒜皮小事的時候吧?好像還有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等著自己去煩惱……


    「嗚喵——!阿上!終於找到你啦!」


    突然間,上條聽見一個奇怪的說話聲。若要問哪裏怪,首先這說話聲簡直像貓叫一樣嗲聲嗲氣的,再者,聽嗓音不是女人,是個男的。


    (怎……怎麽回事?等等……這個聲音……該不會是……)


    上條停下腳步回頭一看,一個身高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男人跑到上條的眼前。


    「土……土禦門?」


    土禦門元春,上條在學生宿舍裏的鄰居,同時也是同班同學(……似乎是吧,記憶喪失的上條也搞不太清楚)。特征是手臂特別長,垂下來幾乎可以碰到膝蓋。身高很高,留著像刺螞一樣的金色短發,身上穿著花襯衫及短褲,沒穿內衣。臉上戴著淡藍色的太陽眼鏡,脖子上掛著金色鎖鏈。看起簡直像個「落魄拳擊手轉行的黑道保鑣」。但事實上他這身流氓打扮隻是為了讓自己受女生歡迎。他是一天到晚穿著女仆裝的土禦門舞夏的哥哥,但兩人沒有血緣關係,而他對舞夏非常寵愛。


    「等……等等!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是怎麽跑到學園都市『外麵』來的?該不會連舞夏也來了吧?」


    「別隨便叫我妹妹的名字,還叫得那麽親熱……算了,現在沒時間說這些了……阿上,我問你,在你眼中我還是『土禦門元春』吧?」


    上條聽不懂土禦門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你在說什麽啊?現在的重點是你為什麽會在學園都市『外麵』——」


    「這麽看來……不,應該不可能啊……」土禦門獨自喃喃自語,接著對上條說道:「算了,也罷。阿上,總之你快逃吧!這裏很危險!為什麽危險?因為怒氣衝天的大姊頭馬上就要追殺過來了!」


    「什麽?大姊頭?追殺過來?喂喂,該不會又要發生什麽怪事了吧?」


    「別問了,聽你鄰居的話準沒錯!」


    土禦門似乎已經陷入錯亂狀態,上條完全聽不懂他想要說什麽。他歪著腦袋滿臉狐疑,土禦門則激動得藍色墨鏡都歪掉了。


    「真是的!阿上,今天早上起床之後,你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嗎?」


    「嗯?喔……大家的樣子的確不太對勁哩。簡直像是『內在』跟『外表』被換過了一樣……等等,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上條望向淺灘,三個不對勁的家夥正在玩著海灘球。


    「我跟你說!大姊頭認為你就是使用魔法引起這場『角色替換』的犯人!」


    「什麽?」


    我是犯人?上條完全被弄糊塗了。就在這時……


    「終於找到你了,上條當麻……!」


    從旁邊飛來一句充滿了恨意的女子說話聲。


    「哎呀呀……」土禦門仰天長歎。上條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眼前站著一名女孩,身高以女性來說算是頗高,至少有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上。黑色長發綁成的馬尾垂到腰際之間。身材姣好,皮膚白得像個公主,但卻完全沒有給人一種嬌柔、軟弱的感覺。


    理由或許在於她的服裝吧。她的上半身穿著短袖的白色t恤,多餘的下擺綁在腰問,露出了肚臍。下半身穿著破舊的牛仔褲,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其中一隻褲管被齊根切除,露出整條雪白的大腿。腳上穿著西部片中牛仔所穿的長統靴,腰間除了束緊褲子的皮帶之外,另外還斜斜掛了一條極粗的皮帶,就好像西部片中專門用來插手槍的那種皮帶。


    但是插在皮帶上的不是手槍,而是一把日本刀。而且是把長度至少超過兩公尺的特製日本刀。跟黑色長發綁成的馬尾互相搭配起來,宛如是個古裝劇裏的女武士。


    這位看起來就像一名幕末劍客的少女,不知為何一直瞪著上條。


    少女滿臉憤怒之色,大踏步往上條的方向走來。


    而且更讓人覺得危險的是,她的右手從剛剛就一直跟刀柄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上條當麻!我知道你就是這個角色替換魔法——『天使墜落』的始作俑者!在我數到三之前,立刻把魔法解除!」


    帶著日本刀的少女,以等不及數到三就想把上條砍成兩半的氣勢衝到上條的眼前。上條慌了起來。看見一個滿臉憤怒的人拿著刀子靠過來,任誰都會感到恐懼。


    「什……什麽?這女生在說什麽?土禦門,她就是你說的『大姊頭』嗎——喂!你怎麽可以丟下我一個人逃走!」


    上條才將視線從土禦門身上移開幾秒鍾,土禦門已經偷偷地在沙灘上越溜越遠。聽見上條的叫聲,土禦門抖了一下,回過頭來。淡藍色墨鏡上閃耀的光澤,看起來就像是冷汗。


    上條望向淺灘,身穿泳裝正在嘻笑打鬧的茵蒂克絲與美琴,距離上條實際上隻有短短不到一百公尺,但在上條眼中卻像是永遠也無法到達的樂園一樣。


    好想逃到那邊去啊。問題是那邊也有那邊的角色錯亂問題。就在上條煩惱著不知該如何抉擇的時候,眼前的大姊頭似乎也稍微冷靜下來了。


    「啊…嗯,也對,沒有錯。抱歉,是我太過焦急,思緒不夠周延。我應該先向你確認一件事情。在你的眼中,我是誰?」


    (你是誰……?)


    對於這個奇怪的問題,上條不禁心生疑惑。照她這樣的問法,好像「她」看起來會變成「別人」似的。問題是對記憶喪失的上條來說,自己根本不知道這個女生是誰。被問了這麽奇怪的問題,上條隻能歪著腦袋回以狐疑的眼光。


    日本刀少女似乎從上條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麽回應,以不耐煩的口吻說道:


    「……別再用那麽爛的演技跟我裝傻了。你剛剛不是稱呼我『大姊頭』?我是神裂,神裂火織。英國清教必要之惡教會的魔法師。雖然我們隻有數麵之緣,但是才過沒幾天,別告訴我你已經忘記我是誰了。」


    神裂以不耐煩的語氣說出來的這句話,有兩點讓上條感到非常驚訝。


    第一點,這個融合日式與西式風格的奇妙武士少女竟然跟自己是舊識。


    第二點,少女毫不隱瞞地承認自己是英國清教的魔法師。


    英國清教必要之惡教會是一個專門對付魔法師的特殊組織,茵蒂克絲跟史提爾·馬格努斯也是組織成員之一。這麽說起來,神裂身上的奇妙裝扮雖然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但是確實跟茵蒂克絲、史提爾的裝扮有異曲同工之妙(雖然這種說法挺失禮的)。


    但如果這是真的,上條心中又產生另一個疑問。


    為什麽土禦門,會跟這個真正的魔法師似乎關係匪淺?


    這時,土禦門歎了一口氣說道:


    「喂喂,神裂大姊頭,你不必那麽殺氣騰騰嘛。」


    「你說這什麽話,土禦門?我隻是盡全力想解決眼前的問題。在我看來,你才是缺乏身為魔法師的自我要求。」


    聽到這句話,上條吃了一驚。


    「喂,你剛剛說什麽?什麽身為魔法師?」


    上條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鄰居土禦門,土禦門則露出了奸笑。


    「沒錯。我也是『必要之惡教會』的一員。」


    土禦門元春輕描淡寫地說道。


    花了好一會兒時間,上條才理解土禦門這句話的意思。


    藍色墨鏡閃閃發光。


    反射出來的太陽光變成了詭異的顏色。


    「等……等一下……你說你是魔法師?」


    「是啊。」土禦門坦率地點了點頭:「你以為學園都市裏麵都沒有魔法師?剛好相反。學園都市可是教會世界的敵人,有一兩個深入敵境的間諜也沒


    什麽好奇怪的吧?除了我之外,似乎另外還有好幾個吧。」


    「……可是……」


    土禦門說的話確實有他的道理。


    可是平凡日常生活中的土禦門竟然會說出這種「有道理」的話,光是這點就讓上條感到極度不尋常。


    「我為什麽可以來到學園都市『外麵』,你不覺得奇怪嗎?事實上我在十三個小時以前,還跟神裂大姊頭一起在英國的溫莎堡裏呢。當然,我沒寫過申請書,血液中也沒注射奈米機器。我用的是特殊的走後門技巧。」


    「……」


    即使從本人口中聽到這些話,上條依然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在上條眼中,土禦門元春就隻是個「日常生活中的宿舍鄰居」而已。為了想要受女生歡迎而故意打扮得像個流氓,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舞夏隨便得個夏季感冒,他就會慌張地跑到上條房間來詢問應該如何處理。總之就是一個相當普通的平凡人,跟魔法那種異常世界的東西應該絲毫扯不上關係。


    所以上條下意識地在腦中尋找著否定的借口。


    「等……等等!你也受過學園都市的課程訓練不是嗎?我以前聽說過,超能力者是不能使用魔法的!所以——」


    「沒錯。所以為了潛入敵方陣地,我土禦門被迫放棄了魔法以及最高階陰陽博士的稱號呢。但結果我隻換來了完全派不上用場的等級0能力,真是虧大了!」宿舍鄰居露出奸笑:「不過在這個世界上,有些間諜為了取得他人信任,可以隱姓埋名五十年呢!這麽一點犧牲就承受不了的話,那就太天真了點。」


    「可是你……」上條還想問些什麽,但是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看著上條充滿驚訝的表情,土禦門微微露出自嘲的笑容說道:


    「沒錯,這就是土禦門的真正身份。將學園都市的一舉一動向英國清教通報的竊聽器。簡單說來就是間諜啦。」


    間諜。


    好沒真實感的兩個字。似乎隻有電影裏麵才會聽到這樣的字眼。


    這時神裂完全不在乎上條的驚愕,以興致索然的語氣向土禦門問道:


    「我再慎重問你一次,土禦門,你把自己的身分說出來真的不要緊嗎?」


    「沒關係,反正早就被上層發現了,他們隻是沒采取行動而已。我現在的狀況等於是在他們的手掌心耍猴戲。」隔著藍色墨鏡,土禦門的眼睛微微眯起。「到現在都沒有遭殃,表示我所掌握的情報還不至於讓他們需要立即殺人滅口吧……的確,就算知道虛數學區·五行機關的真相,我們也無法與他們對抗。畢竟隻是個工作,我可不想賠上性命。該是暫時撤退的時候了,再深入追查下去會有危險。光靠我們根本無法對亞雷斯塔造成傷害。真的,學園都市的黑暗麵可不是好對付的。」


    「……」


    土禦門的話讓上條聽了不禁直發抖。


    上條並沒有從這些話中聽出來什麽驚人內幕。其實上條完全聽不懂。但是,正因為土禦門所說出來的話讓上條完全聽不懂,可見得土禦門與上條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這麽說……你真的是魔法師?」


    「有點特殊,挺奇妙的魔法師。」


    間諜。


    即使知道了這一點,上條心中對於土禦門元春那一點點的印象卻依然沒有破滅。在上條眼中,土禦門依然是宿舍鄰居,依然是幹妹妹舞夏的好哥哥,依然是在妹妹偷溜出女生宿舍時總是提供住處的爛好人。


    即使本人自己說出了真實身分,卻依然不影響上條對他的印象,可見得他在學園都市的滲透程度有多高。而這才是最可怕的一點。


    「嗯,先不討論這些。」土禦門很幹脆地改變話題。「現在的重點是如何處理角色替換的狀況吧?阿上,你應該也察覺這個現象了?」


    「等等……聽你這樣的講法,似乎你對這場鬧劇的來龍去脈很清楚?」


    「啊,倒也沒有啦。目前我們隻知道一點,那就是『角色替換』不是這事件的『主要目的』,『角色替換』隻不過是『副作用』罷了喵。」


    「副作用?主要目的?」


    上條皺起了眉頭。他能理解「角色替換」的意思。早上起來大家都變得不太對勁,打開電視盡是看到些奇怪景象。但是「副作用」跟「主要目的」又是什麽意思?使用這樣的字眼,好像這些奇妙現象是「人為」的。


    神裂見上條滿臉懷疑的表情,不禁歎了一口氣。


    「土禦門,要一個沒聽過卡巴拉之樹理論的人了解現在的狀況,似乎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這我知道。但如果是這樣,那你原本的推論不就錯了喵?」土禦門笑著說道:「魔法門外漢上條當麻,怎麽可能施展得出這種將『內在』與『外表』完全替換的大魔法『天使墜落』?」


    上條被土禦門的話嚇了一跳,直盯著土禦門。


    「什麽?這件事跟我有關是什麽意思?」


    上條向土禦門提出質問,但回答問題的卻是神情顯得頗為不服氣的神裂。


    「……有個少年,他的周遭不知為何經常發生事情。現在,以這個少年為中心,又發生事情了。全世界的人都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而唯一一個沒有受到影響的人,就是位於騷動中心點的這名少年。在這樣的情況下,懷疑這個少年就是犯人,難道不合理嗎?」


    「喂……喂喂喂喂!等一下!你這種說法很奇怪!什麽叫『又發生事情了』?照你這樣的講法,難道這些現象是人為的?」


    「你認為這像是自然災害嗎?」


    上條不禁沉默不語。土禦門苦笑著說道:


    「喂,阿上,別保持沉默啊!要不然你就得背黑鍋啦!」


    「土禦門,你說誰要背黑鍋了?現在全世界沒有受到『天使墜落』影響的人隻有——」


    「等一下!你們說了好幾次的『天使墜落』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上條從神裂的話中挑出一個字眼來詢問,兩個魔法師都轉過頭來看著上條。


    「啊——『天使墜落』就是……說明起來真麻煩,神裂,交給你了喵——」


    「土禦門,講話別嗲聲嗲氣的。」神裂興致索然地歎了一口氣說道:「簡單來說,這個『角色替換』的現象,是某人利用魔法所引發的『人為事件』。」


    「……人為事件?」


    神裂默默點頭。


    上條露出依然無法理解的表情,神裂於是繼續說道:


    「現在全世界都受到了某個魔法的影響而產生某種現象。就連英國圖書館的事件簿中也沒有這種現象的紀錄,因此魔法的詳細術式及結構都是個謎。我們依照現象的特征,暫時將這個魔法命名為『天使墜落』。」


    「……不知道做法,卻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好遙遠。


    這樣的對話內容,讓茵蒂克絲等人在淺灘遊玩的嬉鬧聲,聽起來好遙遠。


    「就好像神秘的巨大怪獸襲擊城市一樣。」土禦門笑著解釋道:「自衛隊調查了半天,也搞不清楚怪獸的真正身分,隻知道如果不阻止怪獸前進,損害會不斷擴大。阿上你隻是被常識跟先入為主的觀念給束縛住而已,隻要當作是電動遊戲的規則說明來聽,應該就挺好理解了。」


    「你這個例子反而讓我聽不懂。」


    聽了土禦門的話,神裂滿臉狐疑地歪頭說道。


    沒想到這個女人也會做出如此可愛的動作?上條在心中很失禮地想著。


    「再進一步解釋,『天使墜落』這個魔法,關係到卡巴拉思想中『生命之樹』的概念,這你有聽過嗎?」


    「…………沒印象。」


    其實上條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但因


    為不太記得了,因此一口否定。仔細回想起來,跟煉金術師戰鬥的那次事件中,魔法師史提爾也提到過類似的東西……


    「所謂的生命之樹,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身分階級表。將神、天使、人類的靈魂分成金字塔狀的十個等級,大概就是這樣的概念吧。」


    「就是依照『神權至上主義』所畫出來的圖。說得白話一點,這張圖的意思就是『人類的領域隻有這裏到這裏,再上去就是神的領域,絕對不能侵犯』。」


    「人類跟天使的數量都是早已決定好的,因此在一般狀況下,人類絕對無法升格為天使。相反的,天使也不會被降格變成人。」


    「因為每一個區域都已經客滿了。」


    神裂接著土禦門之後繼續說道:


    「但是『天使墜落』這個魔法就跟它字麵的意思一樣,可以將原本在天上的天使強製降格為人。而人的領域就好比是一杯裝滿水的杯子,這時如果再滴下一滴『天使』——那杯子裏的水會怎樣?」


    「啊……呃……」上條以非常尷尬的表情說道:


    「天……天使……?」


    「是的。嚴格來說不是天的使者,而是神的使者。有什麽疑問嗎?」


    神裂非常認真地回答。


    「嗯……」上條的腦袋停止了思考。


    美琴等人玩著海灘球的嬉笑聲,傳到了沉默不語的上條耳中。由於寬廣的海岸線上隻有他們幾個人,所以聲音聽起來略帶些許寂寞。


    上條也不是不明白,跟這些身處於魔法世界的人們,是無法以科學常識來溝通的。事實上,上條也曾經被卷入一件跟吸血鬼有關的事件中,而且差點送了命。


    問題是……天使?會不會太扯?


    如果有一個人聽到「現在世界上發生的問題都是天使搞出來的!」這樣的說明之後,竟然還可以回答「這下慘了,那怎麽辦?」,想必他對自己的人生應該已經徹底絕望了吧?上條認真地這樣想著。


    「……什麽天使,實在挺難讓人相信哩。這年代太空梭都已經可以衝破大氣層了,也沒看見什麽天國啊……」


    「嗯,天國或地獄的『上』、『下』關係,並不是高度的問題。」


    「那不然是什麽?」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人類的眼睛無法看到紅外線,人類的耳朵無法聽到高頻率的聲音,這個你應該了解吧,阿上?」


    「啊?嗯。」


    「所謂的『高』、『低』指的就是這樣的意思,人類『能夠感覺到的範圍』以上或以下。太高感覺不到,太低也感覺不到。所以就算神來到了阿上身旁,你一定也沒辦法察覺的。」


    土禦門愉快地笑了。


    「對了,『低』指的就是地獄或是惡魔。與紅外線相對的是紫外線,與高頻率相對的是低頻率,也就是所謂的逆位向。兩者雖然波長不同,但一樣都是波動。換句話說,就算惡魔的身邊站著一個天使,他們也無法互相察覺對方的存在,除非他們正在對天堂與地獄的中間地帶『人界』進行幹涉。」


    「土禦門……」神裂的語氣略帶責備。


    她似乎不喜歡土禦門用什麽紅外線、高頻率聲音之類的比喻。


    「但是當物體受到紅外線照射的時候會發熱,玻璃受到高頻率聲音的影響會開始震動。這就是所謂的天譴或奇跡。所以乍看之下完全沒有接觸點的『天國』,有時也會對『人界』造成影響,當然也有可能發生相反的情況。」


    上條依然懵懵懂懂。土禦門繼續說道:


    「對了,阿上啊。在佛教、基督教等崇拜偶像的宗教中,所謂的神力或天使之力,其實就在我們的周圍環境之中哦。」


    「……」上條滿臉懷疑。


    「我可沒騙你啊,舉個例子來說好了,教會的屋頂不是一定會有十字架嗎?這些十字架都具有特別的力量。但是這些十字架,難道就是當初處死聖人所使用的各各他十字架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土禦門擺擺手繼續說道:「教會屋頂的十字架都是假貨,但是假貨也可以擁有力量。隻要形狀與用途類似,就可以獲得真貨的一小部分力量。這就是偶像崇拜的基本原理。」


    簡單來說,「鐵劍」+「光之魔法」就變成了「光之魔法劍」。


    「這種『偶像崇拜』法則,也適用於所謂的天使。隻要使用一些特別技巧,就可以將『天使之力』附在某些物品上。例如在劍柄刻上『天使的雕像』,就可以讓劍刀擁有『天使』的力量。在守護的魔法陣中刻入『天使之名』,就可以獲得『天使』的防禦之力……當然,代用品所能獲得的力量是非常微弱的。純天然百分之百的天使降臨人間,那是隻在舊約聖經中才發生過的事。」


    「這些都必須建立在一個假設之下,那就是『天使是存在的』。」


    「……實在挺難讓人相信啊。」


    上條心中雖然仍帶著懷疑,卻不敢擺出明顯嗤之以鼻的態度。畢竟這些人可是專家。而且他們的態度非常認真,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之前在對抗煉金術師的事件中,上條因為沒有認真聽史提爾的說明,著實吃了些苦頭,因此這次他學乖了。


    「抱歉,我隻想確定一點……這真的不是一場惡作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神裂咳了一下,繼續說道:


    「總之『天使墜落』就是一種將天使從上位階強製拉到下位階的魔法,而這個結果會對涵蓋十位階的四界——也就是原形世界、創造世界、形成世界及物質世界都造成影響。」


    「……土禦門老師,這位小姐在說哪國語言?」


    「我這麽說明好了,就像阿上你看到的一樣,大家的『內在』與『外表』都被替換了。這就像一場『大風吹』遊戲,一旦遊戲開始,『椅子』跟『坐在椅子上的人』會完全改變。但是在這場遊戲裏,並不是所有參加的人最後都有椅子坐。唯一一個沒有椅子坐的人,就會被擠到天上——去坐原本天使坐的那個椅子。」


    角色替換。


    結果就是上條在海邊及電視中看見的景象。


    上條對於這部分似乎有所領悟了,土禦門悠哉地笑著說道:


    「不過,理論其實根本不重要。我們隻要知道『發生了怪事』跟『一定要阻止』就行了。」


    「……阻止?有辦法阻止嗎?」


    「是啊。『天使墜落』這魔法似乎還沒完全施展完畢。如果要阻止隻能趁現在了。就算是你的右手,也沒辦法讓被魔法燒成灰的人複活吧?同理,如果魔法完全施展,一切就太遲了。」


    「……」


    你的右手。


    雖然這不是很重要的問題,但土禦門為什麽會知道關於幻想殺手的事?


    看見上條臉露狐疑之色,土禦門愣了一下,說道:


    「喂喂,這也需要說明嗎?禁書目錄爭奪戰、三澤塾攻陷戰、等級6絕對能力實驗阻止戰,這些事件我都一清二楚哦。其中前兩個事件,我還是負責搜集情報的人哩。」


    土禦門輕描淡寫地口出驚人之語,接著又理所當然似地拉回原本的主題。


    「雖然正確的術式是個謎,但總之『天使墜落』是個世界規模的大魔法。隻靠一個魔法師獨力執行,負擔太大。所以犯人應該早已建立起結界或魔法陣之類的『儀式現場』。」土禦門接著以興致勃勃的口氣說道:「所以要停止『天使墜落』有兩個辦法,第一是打倒施法者,第二是毀掉『儀式現場』。當然有時間限製,但我們根本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所以是相當緊張刺激的。」


    到頭來上條終究還是聽得一頭霧水。總之就是因為某人的關係,大家的「內在」都被換掉了……是這個意思沒錯吧?


    一般人在這個時候,早就大喊「這太荒謬了」吧?但上條可是居住在擁抱著兩百三十萬超能力者的都市中,過去又曾經跟魔法師打過交道,所以他相當清楚,很多事情是不能以「太不合理」一語帶過的。


    於是,上條也開始煩惱起來了。


    看來大家的行為如此詭異,都是因為「角色替換」的緣故。上條回想起早上的狀況。從起床就是非常糟糕的開始,禦阪美琴竟然變成自己的妹妹——


    「——等……等一下!這太奇怪了!我為什麽會多一個妹妹?我根本沒有妹妹啊!」


    如果這些奇怪現象都是「角色替換」所造成的(雖然很荒謬),那美琴怎麽會變成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上條妹妹?


    神裂若無其事地說道:


    「誰知道呢。可是既然發生了『角色替換』,表示一定有一個原本存在的人物。或許在這個世界上你真的有個妹妹,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什麽?在這種情況下讓我發現家族的大秘密?」


    上條大受打擊。但還能這麽出言吐槽,表示自己其實還不是很相信吧。


    「話說回來,犯人把事情搞得這麽大條到底有什麽目的?」


    「能夠猜得到的理由大致上有兩個,第一個是將掉到人界的天使抓起來當作奴仆,第二個是奪取天使原本在天上的地位。」


    「不論是哪個理由,如果成功了,在卡巴拉的世界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事。『黃金黎明』的人現在應該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吧。」


    「如果遭到惡用——一個天使的力量就可以摧毀整個梵蒂岡。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犯人的目的絕對非同小可。」


    「請問……」完全被忽略的上條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話:


    「我們能把話題拉回來嗎?現在我該怎麽辦?你們來到這裏,到底是打算對我做什麽?」


    「啊,這個喔……」土禦門的語氣好似這點其實完全不重要。


    「我們剛剛也說過了,根據調查結果,這場『怪現象』似乎是以阿上你為中心擴散到全世界的。但是,位於中心點的你卻又絲毫沒受影響……」


    「……什麽?」


    上條愣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


    「所以你當然會被懷疑是犯人。就好像在全世界散播電腦病毒的駭客,應該也不會讓自己的電腦中毒吧?」


    「等……等一下!如果要這麽說,你們不是也沒變化嗎?」


    「我跟神裂是運氣好。我說過了,『天使墜落』是以你為中心擴張出去的。魔法發動的那時候,我跟神裂大姊頭剛好在倫敦啊。」


    「……這意思是說倫敦的人都沒事嗎?」


    「想得美,『天使墜落』的威力可是很強大的。我們當時剛好在溫莎堡裏麵,溫莎堡擁有城塞等級的保護結界,防禦力絕對不在白色的『移動教會』之下。除了我們之外,似乎待在西敏寺及南華克大教堂最深處的人也都沒事。」土禦門笑了一下「『距離』跟『結界』的雙重保護下,讓我們逃過了一劫。但絕大部分的魔法師都中了『天使墜落』的毒,隻有極少數人察覺到異常。」


    「喔……雖然聽不太懂,總之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也不盡然如此。大姊頭還好,但我當時並沒有在最深處哦。要不是我趁著城牆外壁結界阻擋住『天使墜落』的三百秒時間內自己架起結界,連我也會遭殃。」


    「……咦?可是你剛剛說你不能使用魔法……」


    即使是現在,上條對魔法這種東西依然是懵懵懂懂。


    但是上條曾經親眼看到被煉金術師操縱的「三澤塾」學生在使用魔法後,身體產生排斥反應而爆炸。總之超能力者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土禦門似乎理解了上條的意思,微微歪著嘴角說道:


    「是啊,所以我身上一些你看不見的部位可是慘不忍睹呢。隻要再使用一次魔法,我一定會沒命。」


    一陣風吹過,將土禦門的花襯衫前擺掀起。


    上條看見花襯衫裏麵——腹部左側有一大片黑色的內出血痕跡。看起來就好像身體被某種不知名的物質給侵蝕了。


    「即使如此,我依然沒有完全逃離『天使墜落』的控製。」土禦門笑著說道:「除了我們兩個跟你之外,在其他人眼中我一樣已經被『替換』了。我現在的外表是名叫『一一一』的偶像明星。這家夥前陣子才剛被周刊雜誌爆料他跟某個知名女星有一腿。所以我現在隻要被那些狂熱的追星少女們看到,她們就會拿著金屬球棒追殺過來呢。真是有趣的人生體驗啊。」


    土禦門指著墨鏡鏡框說道:「所以我才不得不變裝呀。」


    「呃……這意思就是說……」


    上條慎重地看著土禦門問道:


    「在那些遭到『替換』的人們眼中,你現在是個超帥氣的偶像明星?」


    「就是這麽回事。」土禦門悠哉地說道。


    「你會不會過得太爽了一點!我這邊可是亂成一團,你卻變得這麽受歡迎!」


    「唔,這種人生也挺累人的。何況如果想早日破解『天使墜落』,就不能被人群給拖住。」


    「……算你還有點敬業精神。」上條接著望向神裂說道:「那這位大姊頭在別人眼中也已經被『替換』了嗎?」


    「……」


    神裂沉默不語,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咦?難不成我踩到她的地雷了?上條不安地想著。


    「……——努斯。」


    「什麽?」


    上條愣了一下,神裂接著又以極度平坦的語調說道:


    「我現在的外表是史提爾·馬格努斯。沒錯,在旁人眼中,我現在是身高超過兩公尺,有一頭紅色長發的高大男人。隻要我走進洗手間或更衣室,就會有人打電話報警。坐電車會被誤以為是變態。對,我嚇到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全世界都在對我挑釁。」


    上條心想,原來人類的喜怒哀樂不見得要靠表情及說話的語氣來表達。如此平坦的聲音、如此不帶感情的表情,竟然會這麽可怕。


    上條可以確定。


    這位大姊似乎非常憤怒。


    神裂以人偶般的冷淡表情將雙手用力搭在上條肩上。


    「你真的什麽都沒做嗎?其實犯人就是你吧?老實說出來,我不會生氣的。天使被魔法師掌控,這種事情可是前所未聞的大事件。你知道做這種事有多危險?我受夠了,我想立刻解決這件事。你知道被路人當成『娘娘腔的高大英國男人』是件多痛苦的事嗎?」


    「嗚……喔喔!別搖……別搖……別再搖了!」


    不帶絲毫表情的神裂,以超越人類常理的可怕力道抓住上條的肩膀前後搖晃。上條害怕自己的脖子會因此而折斷。


    「這樣你能理解吧?位於怪現象中心點的你,將被全世界逃過災厄的魔法師們視為犯人,你會被大家追殺。」


    「你別在旁邊看戲了!快……快叫她別再搖了!」上條喊著,開始覺得想吐了。「嗚……嗚嗚嗚……你們想一想,『天使墜落』也是魔法,而我是超能力者,怎麽可能施展魔法!」


    原本搖晃著上條的神裂雙手,在一瞬間僵住了。


    神裂動也不動地看著上條的眼睛,接著就像杯子裏的冰塊輕輕溶解,神裂微微皺眉,露出一絲閑擾的表情。


    「這麽說來,我們真的是毫無頭緒了。不知道犯人打算利用天使來做什麽,但我們一定要盡快阻止『天使墜落』才行。難道我要一輩子以『日語說得很溜,但講話像個女生的外國巨無霸』身份活下去嗎……?」


    聽到神裂這麽說,雖然這件事根本不是上條的錯,上條心中卻湧起一股類似罪惡感的悲


    傷。


    這種感覺是什麽?就好像看見平常總是很完美的鄰家姊姊突然流下眼淚一樣。跟茵蒂克絲那種從一開始就讓人非常想保護的感覺可以說各有千秋。


    原本態度悠哉的土禦門,或許這時也有了相同感受吧,他開口說道:


    「好啦好啦,既然如此,我們也隻能從頭開始追查了。」


    「……對了……」神裂看著土禦門說道:「土禦門,你是超能力者,卻也使用過魔法……這麽說他可能也……」


    神裂的語氣相當平和,但卻讓上條嚇得背脊發麻,趕緊澄清:


    「等…等一下等一下!問題是我根本沒有關於魔法的知識哦!」


    「沒錯,但你身邊有禁書目錄,不是嗎?」


    「也對,這倒是個盲點。」土禦門以略帶佩服的口氣悠哉地說完之後,發現上條正以充滿殺意的眼神望著自己,不禁感到有點尷尬,趕緊笑著幫上條打圓場:


    「不過神裂大姊頭啊,超能力者如果施展魔法,對身體的傷害是很大的。輕則內出血,重則大量身體組織爆裂——這些在三澤塾事件報告書都有提到吧?你看阿上的身體明明這麽健康啊?」


    「嗯,那就確認看看吧。」


    話一說完,神裂很自然地伸出手在上條的肚子上輕輕觸摸。


    「嗚哇啊!你……你幹什麽!」


    「你為什麽跳起來?我隻是想以觸診方式檢查有無內出血而已。看你這種過度反應,身體內側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應該已經受損了吧?」


    「隻要是高中生沒有不會跳起來的啦!這是自然反應,拜托你不要摸!」


    「太可疑了。你害怕被檢查吧?如果你是清白的,應該不會介意任何方式的調查才對。」


    上條望向淺灘。如果被茵蒂克絲她們看見自己正在被大姊姊亂摸身體的話就完蛋了,到時候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在話中暗示如果拒絕檢查的話就會被認定為犯人,神裂大姊頭真不愧是英國清敦『必要之惡教會』的異端審問官之一。)」


    對魔法世界的內情相當了解的土禦門略感佩服,但上條當然不會知道這些特殊文化。


    「嗚……好……好吧!隻要確定我沒有外傷或內出血,應該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吧……喔喔喔哇啊啊!不……不要摸奇怪的地方!」


    「???總之請你別亂動就對了。」


    神裂纖細的手指在上條的腋下、胸口等處慢慢移動。雖然神裂給人一種冷冰冰的印象,但是她的手指卻異常溫暖。麵對這種窘境,上條不禁滿身大汗。沾著汗水的神裂手指摸在上條的身上,有一種宛如是正在被人用舌頭舔的神秘觸感。


    (等…等一下…!糟糕…喔喔喔!這…這樣摸下去…可能會讓我以後有奇怪的癖好……!)


    「……」


    神裂四處遊栘的手指,突然間停了下來。


    她默默地將視線投向下方。


    上條當麻的海灘褲。


    沒錯,畢竟上條當麻是個健全的高中男生。在神裂火織肆無忌憚的觸診下,身體有了反應。而這些反應的中心點,當然就在海灘褲裏麵。


    「等……等一下!神裂小姐!這是不可抗力的因素!是不可抗力的意外,意外!對不起,我錯了!都是我不對,請別用日本刀伺候我!」


    上條愣了一下之後慌忙解釋,但神裂卻似乎在思考完全不一樣的事情。


    她宛如石像一般沉默了數秒鍾,終於開口說話:


    「……也對,既然要檢查就要檢查徹底,褲子裏麵也不能馬虎。」


    「開什麽玩笑!誰會允許那種事情……啊啊,如果我說『不要』,你就會把我當犯人吧?可是一般狀況都是不願意的吧!身為健康的青少年,我就沒有抗議的權利嗎?」


    「嗯。」神裂將視線從海灘褲往上栘。「好吧,是我的做法有點不通人情。畢竟我是異性,被我檢查這裏應該相當痛苦吧。」


    「沒……沒錯沒錯!就是這樣!隻要冷靜下來,我們還是可以溝通的!」


    「所以,就請同性的土禦門代勞了。」


    「等等……土禦門?像剛剛那樣的觸診?在海灘褲裏麵?不……不要!那樣我更不願意!」


    「是嗎?那還是由我來執行吧。」


    「為……為什麽不是a就是b?為什麽選項隻有a跟b?等……等等!神裂小姐!你為什麽戴上手術用的薄手套?等……等一下!等……啊——!」


    選項c,舉起玩具鏟子大喊:「我要殺了你」。


    又羞又怒,眼淚快要飆出來的上條跟奇怪的鄰居及日本刀大姊拉開距離,用手壓著好不容易死守下來的海灘褲,以受傷野獸般的眼神看著兩人。


    兩個魔法師也覺得挺尷尬的。


    「看……看吧,我說得沒錯吧!阿上沒被『替換』並不是因為他是犯人,而是因為『天使墜落』的效果被『幻想殺手』解除而已。」


    「嗯,不過這樣一來事情可麻煩了,我們已經完全失去了追查方向。如果『天使墜落』完成,很可能會發生神話規模的災難,但我們卻一點線索也沒有……」


    「也不是完全沒線索,更少我們知道『天使墜落』是以阿上為中心發生的,所以犯人很可能離阿上很近!」


    「問題是我們不能肯定犯人會跟上條當麻有所接觸。」


    「這點的確挺麻煩的,我如果再使用一次魔法,就會冠狀動脈爆裂而死哩。啊,對了,不如請阿上來代替我追蹤犯人吧?」


    「你這意見太不合理了。難道工人不夠的時候,你會請客人幫你蓋房子嗎?」


    「還好吧?我們保護阿上不受『犯人』迫害,阿上幫我們摧毀『天使墜落』的儀式現場,這應該是各取所需的事。你覺得呢,阿上?」


    上條沒有回答。


    他正默默地用手指在沙灘上重複寫著幾個字:我要告你們。


    2


    過了八點,夏天的夜晚才真正來臨。


    上條一家人聚集在海邊民宿的一樓,圍著一張圓桌而坐。雖然說是上條一家人,但角色都被換掉了。


    神裂火織以「上條朋友」的身分,很自然地加入這群奇怪角色之中。當然,在外人看來她這位朋友是個「粗魯的紅發外國不良少年」。


    上條略感不安,既然不知道「天使墜落」何時會完成,她為何還能悠哉地坐在這邊?但是對神裂來說,既然現象是以上條為中心,似乎保護上條也是她的義務之一。


    不過土禦門並沒加入團體之中。他現在大概正躲在防波石的陰暗處玩海蟑螂吧。因為在外人眼中,他是「剛闖禍的男明星」。身為專業間諜,土禦門想必不希望被人群纏住而無法抽身。


    所以在場圍著圓桌而坐的都是些一般平民(就表麵上而言)。


    大家肚子都餓了,但是完全不見店員的人影。


    打開電視,也隻會看到小萌老師在報導死刑犯火野神作逃獄之後,依然沒有找到的憂鬱新聞,完全沒辦法當話題。


    雖然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刀夜還是開口跟神裂攀談。


    「你好,我是當麻的父親。我不知道當麻認識外國朋友呢,現在真是國際化的時代。啊,送你一個埃及護身符當見麵禮。這是埃及的聖甲蟲,據說有了它,在沙漠也不會迷路喔。」


    刀夜取出一個胡椒瓶大小的瓶子,上條愣了一下之後大叫。


    瓶子裏裝著幹巴巴的蟲屍。


    「這不是推糞蟲嗎?別在餐桌上拿出這種東西啦,笨蛋老爸!」


    「不,」神裂冷靜地說道:「在埃及,聖甲蟲是輪回的象征,它跟鷹頭神之眼、安可生命之符同為埃及的代表


    性禮品。」


    「呃……對……對啊!當麻,雖然爸爸也不太懂,但你不應該以先入為主的觀念,否定其他國家的文化哦。」


    「什麽……難道隻有我嗎?覺得不應該在餐桌上拿出幹燥推糞蟲屍體的人,難道隻有我嗎?」


    上條大受打擊。這時坐在旁邊的美琴拉了拉上條的衣服說道:


    「……不,我站在哥哥這邊。那種東西如果拿來當手機吊飾一定很可怕,手機震動的時候它可能會跟著一起抖呢。」


    「我很想謝謝你給我這麽客觀的回答,但我隻要聽到你那種裝可愛的聲音就超不爽。」


    「什麽嘛!」美琴嘟起了嘴。上條完全不理她。


    這時,上條想到一件事。


    上條家應該沒有「妹妹」才對。在大家的眼裏,美琴到底是誰呢?


    於是上條移動位置,向扮演母親角色的茵蒂克絲偷偷詢問:


    「(喂喂,我問你,那個妹妹是誰啊?我實在很好奇……)」


    「哎呀哎呀,當麻喜歡像妹妹一樣的女生嗎?」


    看來媽媽的腦袋秀逗了。上條舉起拳頭輕輕一敲,宛如是在敲一台故障的電視機。


    「哎呀哎呀,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呢。那一位當然是當麻的表妹乙姬啊。」


    「(……表妹?)」


    「哎呀哎呀,當麻忘記她了嗎?那你記不記得龍神舅舅跟舅媽?從幼稚園畢業進入學園都市之後,你們應該就沒有見過麵了吧。不過,你跟乙姬還曾經蓋同一條棉被午睡呢。」


    「可……可是昨天明明還沒有這個人啊?」


    「她是今天早上才來的。」


    說著說著,海邊方向的入口處傳來響亮的腳步聲,老板回來了。


    「抱歉抱歉,一直沒空招呼你們。海邊的擴音器壞掉了,花了好一些時間才修好。」


    距離老板最近的神裂回頭說道:


    「請不用介意,擴音器可以用來宣布海嘯情報及協助救災工作,這種關係到人命安全的事情當然應該優先處理…………史……史提爾?這是怎麽回事?」


    「史提爾?那是什麽流行用語嗎?」留著紅色長發的高大男人狐疑地問道。「你們要吃晚飯了吧?這裏的菜色不多,但優點是速度快!」


    「不……呃……(我太大意了……我竟然忘記史提爾正在日本執行獵殺任務!)」


    看來史提爾已經完全受到「天使墜落」的掌控了。想來全世界的魔法師應該都一樣吧,像土禦門及神裂這樣察覺到異常的魔法師畢竟是少數。


    神裂喃喃自語,但周圍的人完全沒發現。大家正專心地從拉麵、炒麵及咖哩等少數選項中挑出自己想吃的主餐。


    幫大家點完餐的高大老板大踏步往店內深處走去。這時茵蒂克絲把手放在臉頰上,看著神裂說道:


    「哎呀哎呀,你的日語說得真好呢,阿姨真佩服你。」


    「咦?」神裂的肩膀一瞬間抖了一下。「啊……沒……沒有啦,謝謝誇獎。」


    神裂與茵蒂克絲雖然同屬英國清教的一份子,但因為某種原因,兩個人現在處於絕交狀態。突然被這麽一搭話,神裂感到相當困擾。


    當然其他人(包含失憶的上條在內)都不知道這些內情。


    「哎呀呀,態度也很謙和有禮啊。阿姨本來還以為你這麽高大,應該是個性粗獷的人呢。」


    隻比日本人平均身高稍微高一點的神裂,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但是周圍的人都沒察覺她的反應。美琴又接口說道:


    「不過,你的遣詞用字有點怪怪的,感覺有點女性化。你身材那麽高大,應該改成比較有男子氣概的講話方式比較好喔。還有,你的動作也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像女生。」


    比一般女性受過更多鍛鏈的神裂,臉頰肌肉微微顫抖。


    她在嘴裏輕輕說道:「隻……隻有一點點?」


    上條這時已察覺到不對勁,但刀夜卻又搶著說道:


    「好了好了,你們別這麽說。語言這種東西,隻要能夠正確傳達意思就可以了吧?我相信他會這麽說話,應該是因為當初教他日語的人是女性。而且看起來身材高不高大,並不重要吧?」


    神裂的全身開始輕微顫動。


    上條急忙用盡全身的肢體語言安慰神裂:


    (神裂!神裂!大家不是在說你啦!他們隻是把你當成「史提爾·馬格努斯」而已!絕對不是在說你身材高大魁梧,怎麽看都像是個勇猛粗壯的男子漢——!)


    下一秒,神裂慢慢地站起身來。


    上條完全沒有發現,其實自己說出口的話才是最傷人的。神裂抓住上條的領子輕聲說道: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看法?)」


    她這麽說著,並將上條拖離圓桌旁。


    「(等……等一下!你要拉我去哪裏?該不會是要動私刑吧?啊……那邊應該是浴室……難道……聽說在美國的監獄流行一種拷問方式,那就是一直用冷水衝犯人,讓犯人失去體溫……!)」


    神裂沒有回答。


    上條宛如一袋死屍,被越拖越遠。


    3


    神裂並沒有拖著上條到什麽奇怪的地方,隻是來到店內深處而已。


    對神裂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目的地。來到四下無人的地方,將上條好好數落一陣之後,神裂的眼光突然被旁邊一個毛玻璃拉門給吸引住。


    「對了,民宿也有浴室的。實在有點難以啟齒,這幾天的緊急狀況讓我沒空入浴。」


    沒錯,海邊民宿裏麵有浴室。就跟搭建在海邊的簡易浴室一樣,目的是讓遊客將皮膚上的海水洗掉。


    上條回頭往剛剛來時的走廊看了一眼,說道:


    「不過……你有時間洗澡嗎?如果『天使墜落』完成,一切就太遲了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神裂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知道這種時候不應該夾帶私人感情。但是我實在不習慣看見那孩子對著我笑,我沒有那樣的資格。」


    神裂滿口苦澀地說道。


    她似乎是在逃避什麽。


    「……」


    上條沉默不語。當初攻入那個煉金術師要塞「三澤塾」時,史提爾也以同樣的表情訴說著關於茵蒂克絲的事情。


    那想必是種不該再揭開的嚴重創傷。


    所以上條決定不再多過問。


    「喔……對了,你為什麽拉我到浴室前麵來?要開作戰會議嗎?」


    「……」神裂輕輕搖頭。「不,我想拜托你的事情很簡單,隻是想請你在這裏看著而已。這個浴室應該跟溫泉或大眾澡堂一樣是共用的吧?」


    上條沉默不語。


    這樣一間小小的海邊民宿,浴室當然不會分什麽男女。浴室隻有一間,男生進去的時候就是男用浴室,女生進去的時候就是女用浴室。


    神裂在大家的眼中是「史提爾·馬格努斯」。所以就算隔著毛玻璃看到神裂的輪廓,其他男人還是很有可能認為「啊,現在是男生在洗澡」而大剌刺地走進去。尤其是那個民宿老板。


    「……你是不是在想,這樣好像也挺有趣的?」


    「您多心了!我一點也不想賭上性命跟手握日本刀的人開玩笑!」


    神裂以懷疑的眼神向上條望了一眼之後,說句「那就拜托你了。」便走進了毛玻璃拉門後方的脫衣間。


    隔著毛玻璃可以看見神裂的身體輪廓。正因為看不清楚,反而更讓人覺得興奮。上條急忙搖搖頭克製欲望,然後轉過身背對著毛玻璃拉門,輕輕歎了一口氣。


    「嗨,阿上!你在這裏幹什麽?」


    土禦門突然大搖大擺地從走廊的另一端走來。臉上的藍色墨鏡因為是變裝道具,即使是在夜晚的室內也不取下。


    「喂,你在其他人眼中不是個剛惹出花邊新聞的混蛋偶像嗎?」


    「放心啦。沒被人看到就沒事,這就是我土禦門的做事原則。」


    土禦門若無其事地說道。


    在上條眼中,這家夥跟平常的態度完全沒兩樣。


    「……抱歉,阿上。」


    「抱歉什麽?」上條問道。卻見土禦門的表情略顯黯然。


    「其實阿上你之前遇到的幾次危機,我都知道。進攻煉金術師的堡壘、兩萬個複製人的殘殺實驗等等……我明明知道這些事,卻沒出手幫你,所以想跟你說聲抱歉。」


    「……」


    「畢竟『沒有能力幫忙』跟『能幫卻不幫』完全是兩回事。我真的覺得對你很不好意思。」


    「沒關係啦,這些小事。」


    土禦門露出疲累的表情,但上條的回答卻顯得相當輕描淡寫。


    土禦門對上條的態度顯得有點驚訝,但上條也沒有再說什麽。因為上條認為沒有必要再急著多作說明。


    不管怎麽樣,土禦門就是土禦門,這件事情是不會改變的。對上條來說,土禦門依然是自己的宿舍鄰居及同班同學。


    「嗯。」土禦門笑了。


    「好吧,那就不多說廢話了。憂鬱的話題就到這裏為止,接下來該辦正事了!」


    「正事?」


    「沒錯!最令人興奮的夏日節目,神裂大姊頭裸體偷窺大會!」


    「什麽?你是認真的嗎?」


    「……你看你看,阿上!最近的手機都有照相功能哦!」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那個幕末劍客少女可不是能隨便開玩笑的人!要是被她發現,一定會被她用什麽家傳秘技一刀兩斷的!」


    「……反過來說,如果沒有危險的話你就會偷窺囉?」


    「……」


    「……神裂大姊頭脫光的模樣一定很讚的!」


    很讚!?上條不禁停止了呼吸,接著急忙搖搖頭說道:


    「可……可是……這樣不好吧?你不是神裂的同伴嗎?不應該背叛她吧?」


    上條拚命阻止,卻見土禦門的藍色墨鏡閃了一下。


    「哈!你太天真了!我可是英國清教『必要之惡教會』間諜土禦門元春!人稱『背後捅人刀』、『唬爛村村民』的就是本大爺!」


    「哇啊!我可不想跟這樣的家夥共患難!」


    上條堅持拒絕,土禦門不耐煩地說道:


    「嘖,真是無趣的家夥。神裂大姊頭曾經差點要了你的命,難怪你會伯她。不過,其實她不是那麽可怕的人呢!神裂大姊頭很可愛的!」


    「可……可愛……?」


    「是啊。你也知道,我是從國中之後才進入學園都市的,在那之前我一直在倫敦。那時候我是少數幾個同時會說英語及日語的人之一,而神裂大姊頭當時才剛加入英國清教,隻會說日語。她被英國人問話時,緊張得比手劃腳,可有意思了!」土禦門輕輕敲著牆壁說道:「當時『必要之惡教會』裏隻有我一個日本人,神裂大姊頭常常滿臉困擾地拿著英文書信來求我幫忙,那時候的她真是太迷人了!」


    「……真讓人難以置信,你竟然也會有被依賴的時候。」


    「別說這些了,我們快來偷窺吧!可愛的大姊姊喔!」


    「你還想拿手機拍照,太過份了吧?」


    「阿上,你應該更誠實麵對自己的欲望!」


    「你為什麽這麽興致勃勃?你的守備範圍應該是年紀更小的女生吧?你不是戀妹軍曹嗎?」


    「喂,你別用那個綽號叫我!你有證據嗎?」


    「一般正常人應該不會真的愛上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吧?」


    「唔哇!誰……誰愛(注意發音)上妹妹了!誰跟你說的!」


    「就算法律沒有禁止,也不能真的什麽都幹得出來吧?」


    「幹……幹……幹得出來?你說幹得出來什麽?」


    「咦?你幹嘛這麽緊張?等等,土禦門……你該不會真的對你妹妹……」


    「夠了!不要再套我的話!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土禦門用力揪住上條的領口想讓他閉嘴,這時走廊地板突然發出輕微的吱吱聲響,土禦門急忙像個忍者一樣在陰暗處移動,一下子便躲得不見人影。


    (啊,剛剛那個畫麵要是被外人看見,可會變成「偶像明星抓住少年領口」的頭條新聞呢。)


    上條漫不經心地想著,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嗨!哥哥,你在這裏做什麽?」


    原來是茵蒂克絲跟美琴。


    不對,應該轉換成媽媽跟表妹。


    「咦?你們已經吃完飯了嗎?」


    「哎呀哎呀,不是的,當麻。晚餐好像要花一點時間才能做好,所以我們先來洗澡。」


    這時美琴望向毛玻璃拉門說道:


    「……哥哥,裏麵有人?」


    「啊,嗯……所以我在這裏把風。」


    「把風?什麽意思?沒有這個必要吧,裏麵不是哥哥的朋友嗎?可以一起洗啊!」


    「咦?」美琴的話讓上條嚇了一跳。


    大概花了五秒鍾,上條的腦袋才慢慢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沒錯,在她們眼中,神裂火織是史提爾·馬格努斯。


    「等……等一下!我又沒說我要洗澡!何況,法律也沒有規定朋友一定要一起洗澡吧?我可以等他出來再進去——!」


    「如果還要等兩輪,晚餐一定早就做好而且冷掉了!反正你們都是男生,有什麽關係嘛!趕快一起洗一洗就好了!」


    「哇啊啊!等……等等……真的不——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進去進去!」


    兩人毫無顧忌地將門拉開,毫不留情地將上條當麻丟進脫衣間。


    就在裏麵。


    就在上條的眼前。


    以筆墨難以形容的神裂就站在那裏。


    如果神裂是個洗澡會花很多時間的人,上條被丟進脫衣間的時候或許不會發生悲劇。因為脫衣間跟浴室之間還有一道門阻隔著。


    偏偏這時候神裂剛好從浴室走出來,身上一絲不掛,兩手伸到後腦勺想將被洗澡水濡濕的頭發綁起來,嘴裏還咬著綁頭發用的繩子。她就維持著這個姿勢,宛如時間已經停止一般。


    啪的一聲,上條身後的拉門被關上。


    「……」


    「……」


    密室中的沉默,是種沉重壓力。如果神裂哭泣或是發怒,上條就知道該回饋什麽樣的反應,但偏偏她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甚至不打算遮掩。她隻是朝著倚在牆腳的黑色細長刀鞘慢慢伸出手。


    神裂的眼睛在說話。宛如黑曜石般閃亮的瞳孔在向上條說話。


    (有什麽遺言?)


    「新——」


    不管是道歉或找借口,一樣難逃一死。腦袋陷入混亂的上條脫口而出的是:


    「——新風格日本刀喜劇動作片?」


    下一秒鍾,黑色刀鞘毫無迷惘地揮出。


    4


    晚上十點。


    神裂站在民宿二樓的陽台。海邊的夜晚就跟沙漠的夜晚一樣,由於沙灘的保溫性很差,所以即使是夏天依然略有涼意。


    土禦門沿著陽台柱子爬上來。在外人眼中他是「被爆料的明星」,所以無法以正常方式現身。


    土禦門看著正默默接受夜風輕拂的神裂。


    「怎麽了,你的臉好紅啊。還在


    介意剛剛的事情?」


    「……你以為我願意嗎?」


    「噗……其實身體很想要吧?被看見反而有種快感——我……我開玩笑的!神裂大姊頭,身為刀客,脾氣不能那麽暴躁吧?」


    「我明白。」神裂不耐煩地回答。


    接著,神裂輕輕歎了一口氣。


    「不過,看來那個少年跟『天使墜落』真的沒什麽關係。如果他真是個魔法師,人格不會那麽幼稚。」


    「他也沒理由做那種事。不過如果照這樣推想,阿上周圍的人也都跟他的情況差不多。這些人就算抓到了天使,也不知道怎麽利用的。」


    這些話的意思並非瞧不起上條,隻是領域不同的問題而已。就算抓到了(據說)擁有強大力量的天使,如果沒有魔法知識也毫無用處。日本的家電產品雖然很棒,要是拿到外國之後發現插座規格不同,一樣無法使用。所以這不是孰優孰劣的問題。


    但這麽一來,就沒有其他可疑人物了。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該采取什麽行動。


    兩個人的思緒完全找不到重心,隻好將心思移到其他事情上。


    「話說回來,把那孩子放在上條當麻身邊真的不要緊嗎?今天跟他相處不過一天……不,才半天的時間,就發生了那種事情。這年頭闖進女子浴室這種錯誤,連小學三年級都不會犯。說不定他跟那孩子之間也發生了相同……甚至是更嚴重的事情……」


    「嗯……不過,阿上應該很能克製自己吧?他也不是會趁女生睡著時偷襲的那種人。」土禦門將兩手交叉在胸前說道:「而且他不是專家,你了解嗎?他不是專家。他不像我們一樣,每次殺人都可以靠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消除罪惡感。他不會把自己犯下的罪推給任何人,他總是背負著罪惡感前進,你不認為這一點很能讓人放心嗎?」


    「……這個嘛……」


    「何況阿上可是禁書的救命恩人,本來我們感謝他都來不及了,怎麽能反而挑他毛病?」


    「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當然都知道。」


    沒錯,在茵蒂克絲麵臨死亡的時候,救她一命的是上條當麻。


    既不是神裂火織也不是史提爾·馬格努斯,而是上條當麻。


    本來應該要向他回禮的。不,講回禮這樣的字眼還太輕,應該要盡全力回報相同程度的恩情才合乎道義。連鶴跟烏龜都懂得報恩呢。


    「……不過,實在是找不到適當機會。」


    事實上,自從禁書目錄事件之後,神裂由於任務繁忙及立場上的關係,甚至還不曾向上條道謝。這件事讓神裂甚感愧疚。


    「結果,他卻搞出那種蠢事,現在我要跟他提報恩的事情也挺尷尬的……」


    「哎呀,神裂大姊頭,隻不過是被看見裸體,難道就讓你不想報恩了嗎?」


    「嗚……」神裂無話可說。


    「哎呀哎呀,原來神裂大姊頭所謂的報恩,隻是這種程度而已?」


    「嗚嗚……」神裂緊緊咬牙,看著土禦門。


    這時候,上條當麻獨自一人待在民宿「海神」的一樓,想著事情。


    雖然電燈開著,但是沒有其他人。女孩子的歡笑聲從二樓傳下來,可能茵蒂克絲他們正在樓上玩著撲克牌什麽的吧。


    電視沒關,現在正在播報著夜間新聞。夜間新聞跟午間新聞大同小異,但為了增加份量而多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描述。


    「各位觀眾——從新府中監獄逃走的火野神作依然沒有尋獲。火野的殺人方式相當獨特,被稱為『儀式殺人』因此有很多人崇拜他,甚至模仿他犯案。這次的逃獄,警方認為火野可能獲得這些人的幫助……」


    透過映像管,上條茫然地看著正在朗讀新聞稿的小萌老師。


    「……此外,火野神作有前往精神病院就診的紀錄,在之前的公審中曾經確認他有雙重人格,所以對於他是否該為殺人行為負責,甚至引起廣大討論……」


    火野神作。


    喪失記憶的上條,對於這個殺人犯在尚未被逮捕前的所作所為完全沒印象。但是每次發生重大犯罪時總會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即使是現在,偶爾也可以在電視節目或周刊雜誌上看見他的照片,可見得他曾經犯下多麽駭人聽聞的殺人案件。


    看這樣的新聞實在是讓人心情不好,所以上條轉了轉,轉到一台介縉健康食品內隱含驚人瘦身效果的綜藝節目。上條看著電視,腦袋裏卻還反芻著剛剛的新聞內容。


    (雙重人格啊……對了,暑假補習時也有學到關於雙重人格超能力者的事……)


    上條悠閑地看著電視,在腦中回想。所謂的雙重人格,其實「人格a」跟「人格b」不見得總是分得很清楚。在某些案例中可以發現所謂的「共存」現象,例如說左手跟右手分別被不同人格所操縱,或是人格a在想事情的時候,人格b在移動著雙手。


    ——以上的知識是上條在一星期前的暑假輔導中學來的。小萌老師說,學園都市裏關於雙重人格的資料很豐富,因為曾經有段時期,流行研究雙重人格者是否能擁有兩種超能力。


    「……嗚……」


    討厭念書的上條回想起上課內容,不禁懶懶地趴在桌上。


    今天一天發生了好多事情。上條在腦中稍微做了整理。


    一個名叫「天使墜落」的魔法發動了。


    這個法術的目的據說是為了掌控擁有強大力量的「天使」。


    而副作用,則是全世界所有人的「內在」跟「外表」都被「替換」。


    其效果遍及全世界每一個角落。


    「天使墜落」尚未完成,想要解除就必須趁現在。


    一旦「天使墜落」被完成,一切便無法挽回。


    想要解除「天使墜落」,就必須打倒施法者或是摧毀儀式現場。


    上條當麻位於異常現象的中心點,因此被視為施法者。


    少部分察覺異常的魔法師,可能因此會對上條展開暗殺。


    所以上條必須在「天使墜落」完成前,找出「真凶」,打倒施法者或摧毀儀式現場的魔法陣。


    「……嗯……」


    上條獨自趴在桌上思考。


    對於一個隨時可能被暗殺的人來說,這樣的動作實在太毫無防備。


    (實在是沒有什麽緊張感哩……)


    沒錯,這次上條並沒有潛入「三澤塾」那種躲藏著殺人魔的建築物中,也不會因為慢了一步而讓兩萬個人被殺。雖然現在全世界所發生的問題確實是很嚴重,但在上條看來總帶著三分可笑與不真實感。


    (而且,這次我身邊有兩個魔法世界的專家啊。)


    雖然在上條心中土禦門依然隻是個「鄰居」,但畢竟那兩個人(似乎)是這方麵的專家。有專家在身旁,無條件地為上條帶來一股安全感。


    其實上條沒有發現,他隻是以「門外漢」為由,將責任推給神裂他們這兩個「內行人」而已。畢竟上條隻是個平凡的小小高中生。


    ——「視線的主人」正盯著那個毫無防備的少年。


    而這個「視線的主人」就躲藏在民宿「海神」的地板下方。海邊民宿為了要防止海沙及濕氣入侵,地板下方有著七十公分高度的空間。就結構上有點類似神社之類的挑高地板。


    透過地板木條與木條之間的縫隙,「視線的主人」在看著少年。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這是個骨瘦如柴,看起來極不健康的中年男人。但是他的聲音卻跟變聲前的小學生一樣尖銳。如此中性的說話聲在黑暗中回蕩,帶著一股瘋狂的氣氛。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請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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