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夏的話,讓所有人心中熨燙,那短暫的一眼,也讓柳家人了然於心。


    彼此間相視一笑,抱著對來年的展望,年夜飯開席。


    年夜飯後,鄉下有守歲的習俗。


    將長輩們趕去休息,後生輩就在堂屋裏圍著火爐嬉笑聊天,一同守歲。


    爐火燒得旺旺的,一幫人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竟也不覺得累。


    這對於傅玉箏來說,也是一個非常新奇的體驗。


    “以前沒有守過歲?”攫獲女子眼底的新奇,柳知夏問道。


    傅玉箏搖頭,“沒有,還在傅家的時候,年歲極小,對這些沒有印象。”


    之後,兩歲多的時候已經被趕出傅府,跟著娘親跌沛流離。


    再到後來,娘親被迫害喪命,剛出生沒多久的弟弟也被人掐死,剩下她一個人,懷著滿腔仇恨活著。


    那時候光是想著如何活下來,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精力,哪有心思,去想著如何過年。


    也再沒人陪她過年。


    便是在南陵王府,過年過節的時候,她也是一個人的。


    王爺年節都會進宮陪皇上一塊過,她在王府裏打點王府,幫著整頓府中下人,還得時時防著暗處的眼線。


    從未如此,輕鬆安穩過。


    柳知夏眸心動了動,抬眼,見著囡囡、知秋跟薛青蓮整湊在一處熱烈討論薛青蓮剛出爐的毒藥,複又垂下眼簾,側頭,“以後每年都守,我陪你。守歲,能帶來一年的好運氣。”


    有些話,人多的時候不好說,不方便說,他能說出口的也隻到這裏。


    他想她能聽得懂。


    這次他沒有模棱兩可。


    傅玉箏聽懂了。


    微垂的長睫劇顫,幾近承受不住那樣的衝擊。


    他說了,他陪她。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隻要她此刻點一下頭,他們之間就會變得不一樣。


    他將可供她停靠的港灣送到她麵前,隻要她想,她就能依靠。


    傅玉箏垂著的眸子裏,慢慢凝聚灼熱,卻強忍著沒讓那些灼燙滾落下來。


    她向往的,就在她手邊。


    可是,她不能伸手去握。


    因為她什麽都沒有。


    而他,麵前有大好的前程。


    來年春闈,隻要他保持水準,必然能躋身朝堂,位列百官之列。


    屆時,想要他身邊位置的世家千金權貴小姐比比皆是。


    她算什麽呢?


    若跟她在一起,他得不到一點助力。


    幸福臨門的時刻,她可恥的退縮了。


    她沒有勇氣踏出最後一步。


    她什麽都給不了他。


    女子就坐在他身側,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她放在膝上的玉白雙手,將厚厚的棉襖子抓出了褶皺,用力程度,指骨泛白幾欲斷掉。


    柳知夏慢慢收回了目光。


    “無妨。”他說。


    她強忍許久的眼淚,倏然掉落。


    他輕飄飄一句無妨,讓她所有情緒戛然而止。


    像是被生生剪斷,心抽痛到極致。


    “我去倒杯水。”低語一句,傅玉箏站起來,腳步匆匆離了堂屋。


    那邊一直圍著議論得熱烈的三人立刻瞧向柳知夏。


    “不裝了?”柳知夏道。


    薛青蓮研製毒藥無數,哪裏就能讓他們那麽感興趣,圍著討論半天。


    實則每個人耳朵都豎得高高的,偷聽這邊動靜瞧熱鬧呢。


    “哥,你的黑心腸子全用來坑我了吧?咋對嬌滴滴的姑娘就那麽不解風情?”柳知秋低聲吐槽,“我剛可瞧見了,人都被你氣哭了,大娘明年願望還能實現嗎?”


    “管好你自己,媳婦人選都還沒有的人,有資格教訓大哥?”柳知夏起身,朝外走去。


    把柳知秋氣得鼻子都歪了,“我是為他好,他還給我插刀,這真是我親哥?”


    “以血緣關係論,確實是親的,當然,你可以不認。”薛青蓮作高深狀。


    “滾犢子!我哥憑啥我不認啊?打虎不離親兄弟,薛青蓮我告訴你,你要是欺負我,我哥一準幫我你信不信?”


    薛青蓮懶懶翻了個白眼。欺負柳知秋?他敢麽?福囡囡第一個跳出來整死他。


    “囡囡,要不要跟上去瞧熱鬧?”柳知秋看著外麵黑摸摸的,心裏癢癢。


    不知道大哥會怎麽哄人。


    月黑風高啊,氛圍太好了!


    “不去,回頭讓大哥知道了,我是不會有事,你麽,就不一定了。”


    柳知秋立即打了個哆嗦。


    算了,忍著吧。


    好奇心能害死貓。


    他的命不比貓強多少。


    堂屋外麵,到處黑漆漆的,天幕上連顆星子都沒有。


    鄉下農家,為了節省燈油,晚上不會在屋子裏四處點燈。


    即便現在日子好過了,也養成了習慣。


    女子說出來倒水,廚房裏沒有點燈,根本看不見,如何倒水?


    柳知夏輕歎,再是聰敏的女子,情緒紛亂的時候,說話做事也會露出破綻。


    舉步往灶房方向走去,腳步聲很輕,剛走到灶房門口,便能聽到裏麵傳來的隱忍嗚咽。


    像是受了傷的幼獸,悲傷,彷徨,無助。


    柳知夏站了好一會,裏麵始終沒有停下的跡象。


    舉步,踏入內。


    眼睛適應了黑暗後,能在全然無光的地方看出隱約暗影。


    女子就靠在灶房門口裏側,影子纖細而單薄。


    此刻,隻從她看不分明的單薄身影,都能感受到她從不輕易顯露人前的脆弱。


    他便看不得了,心裏悶得極不舒坦。


    上前,探手將女子拉起,擁入懷裏。


    “柳知夏!”女子驚叫,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她竟然沒有察覺到他是何時到來,“你放開我!”


    剛才那麽丟人的一幕,全被他看去了。


    他該笑話她了吧。


    自作清高拒絕了他,轉過身,卻跑到這裏來偷哭!


    “別哭了。”柳知夏輕道。


    “我沒哭。”她否認,聲音裏都是濃重鼻音。


    “我說無妨,並非退縮,”他沒有理會她的狡辯,將她的單薄擁在懷裏,於這寒冷冬日,為她傳遞出他給的溫暖,“我知道你有諸多顧慮,也有太多負擔,是我太過唐突了,沒有讓你更了解我的為人,便貿然說出那樣的話來,讓你一時無法接受。”


    懷裏女子因著他的話慢慢安靜下來後,他說,“無妨,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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