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語輕輕的,在黑暗靜謐空間裏回旋。


    低沉,醇厚,堅定。


    還透著男人溫柔的強勢。


    一如在火盆旁,他說那一句無妨。


    傅玉箏沉默著,身子在他懷裏輕輕顫抖。


    他的解釋讓她知道自己此前的誤會。


    誤會解開,該是開心的。


    可是,誤會了又如何呢,她終究不敢,也沒資格去占據他身邊那個位置……


    胡思亂想間,男子已經將她輕輕放開。


    傅玉箏愣了下,尚未來得及體會心頭陡然浮上的失落是為何,臉頰便觸上一抹溫熱。


    是他的手,在為她擦拭臉頰上未幹的淚。


    “別哭了,是我不好,日後說話,我都盡量說得更清楚些,行不行?”


    “我能說不行嗎?”她吸了下鼻子,含著羞意躲閃他的手。


    男子低笑,“不能。”


    “柳知夏,你從以前就這麽強勢嗎?”


    強勢不容人拒絕。


    “嗯,藏在骨子裏,可能,外表看不出來。”頓了下,男子又道,“比如當初你對我的評價,也僅僅是一板一眼,迂腐。”


    “……”她是真的被第一印象騙了。


    “想了解我,以後還有很多很多時間,我送你回房休息?”


    傅玉箏低著頭,極力壓抑,嘴角還是翹了起來。


    前一刻,她還一個人在這裏悲戚戚的哭,下一刻,卻已經能笑出來,心頭泛著甜。


    這種極富落差的情緒轉換,她竟然能適應得那麽理所當然。


    這便是,真正喜歡上一個人時,所帶來的變化麽?


    “我還想守歲。”


    “你眼睛現在可能又紅又腫,不怕被人看見了笑話?”


    空間太黑暗,看不見他的表情,傅玉箏卻能從話中的揶揄,想象出他現在的模樣。


    那雙漆黑內斂的眸子,必然是看著她,眼底繚繞淡淡笑意的。


    “一年隻有這一次,笑話便笑話。”她想體驗跟大夥一起守歲的感覺。


    或許,一生,隻有這一次機會。


    來年,便不複今日光景了。


    “走吧。”男子率先出了灶房。


    她跟在他身後,他看不到她的時候,她才抬起頭,在後麵,無遮無掩瞧著他的背影。


    高大寬厚,背脊總是挺得筆直,內藏傲骨,讓人覺得安心又可靠。


    回到堂屋的時候,圍在火盆旁的三隻已經無精打采,昏昏欲睡。


    皆是抱著膝蓋,眼睛半睜半閉。


    聽得兩人進屋來,眼皮子都沒抬。


    “哥,到時辰了叫下我,我來放鞭炮。”柳知秋咕噥。


    “去旁邊木榻上睡,小心栽進火盆子裏。”


    柳知秋把頭一扭,有聽沒有到。


    另外兩個人更是連點動靜都沒有。


    這情形,反讓傅玉箏悄悄鬆了口氣,如此,就沒人能發現她又紅又腫的眼睛了吧。


    她不知道,前頭男子也悄悄翹了下唇角。


    弟妹樂於配合,他自然全盤接著。


    囡囡是一如既往要寵的,知秋,以後少欺負他些便是。


    難為他們了,那麽合時宜的裝睡。


    火盆旁,便隻剩了兩個清醒的人。


    之後雖未再有多餘交談,卻有微妙氣氛始終繚繞兩人之間。


    靜謐中,帶著微溫。


    與此同時,魏紅的睡房裏,悄咪咪閃進一個人影,一身黑衣,帶著風霜。


    “大半夜的過來吃個東西,還得跟做賊一樣,憋屈死老子了。”魏藍抱怨。


    可不就跟做賊一樣麽。


    怕被人發現,他還特地穿上一身夜行衣。


    本來不用這麽謹慎,他麽的這院子裏多了個薛青蓮,累得他要全副武裝。


    那不是個善茬,功夫不淺,還擅毒,要是對上了自己全無勝算,不定還沒爆出自家人的名號,就被一個毒藥毒死了。


    魏紅就坐在桌子旁,桌上放著個酒壇子,酒壇子旁是個小火爐,裏麵的炭火靜靜燃燒,不算旺,剛夠溫著上麵的菜不涼。


    “趕緊吃,吃完了走人,我算是盡了同門之誼了。”


    要不是看他一個人冷火秋煙的可憐,她也不會一時心軟把人招來。


    那壇子酒是她的私藏,不是酒坊裏出產的大眾貨,是囡囡親手釀的。


    特級貨。


    男子已經坐下來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


    魏紅看著自己那壇私藏的好酒,左想右想不甘心,給自己倒了一碗率先喝上。


    她的東西,總不能自己都沒嚐,白白便宜了魏藍。


    她真沒那麽窮大方。


    “叫我過來吃東西,你還要跟我搶?你平時吃的還少了?”


    “有的吃趕緊吃,別仗著我一時心軟得寸進尺,就招待你這一次。”


    魏藍從鼻子噴了一口氣,不甘示弱,給自己也倒上滿滿一碗酒,一飲而盡。


    喝得太急,連味道都沒品出來。


    把魏紅給心疼的,“牛嚼牡丹,在外麵混了十年,連品酒都不會了!”


    “好東西,吃到嘴裏才是自己的,你要不搶,我能當牛?”魏藍立即回嘴,給自己又倒了一碗,這次慢慢品,喝下第一口就咂嘴驚歎,“特級酒就是不一樣,口感好了不止一個檔次,這趟來的總算有點價值。”


    不枉費他風霜夜潛行,隻這一口酒,來一趟也值了。


    “你以後打算一直在柳家窩著?”心情好了,他隨口問道。


    “主子那邊不召,我自然得一直在柳家,這裏不錯。”久了習慣了,她反而喜歡上了這裏的生活。當然,魏紅不會承認,自己骨子裏也有女人對安定的渴望。


    “當然不錯了,天天好吃好喝招待著,你就隻差沒姓柳了。”魏藍哼道。


    他跟魏紅一比,待遇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想想就糟心。


    吃了不夠陰險的虧!


    否則,今天呆在柳家吃香喝辣的就是他!


    “我不走,你也是不能走的,依舊得呆在原地候著。”


    “老子要你提醒!”不提還能好好聊天,提了連朋友都不是!


    這是他最痛的傷。


    原以為賣力點表現能早點回歸大本營,結果也就隻在主子麵前露了一回臉,轉頭又被忘到山旮旯了。


    好歹他也是年輕有為的隱衛,在隱衛營裏不算最沒出息,主子當初怎麽就偏偏選上他來固守杏花村?


    長長歎了一口氣,懷著壯誌難酬的鬱卒,魏藍喝了一碗又一碗。


    為了盡量降低自己作了虧本買賣的鬱悶,魏紅也喝下一碗又一碗。


    兩人跟拚酒似的,誰都不肯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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