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雙臂下,老婦人渾身僵硬,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比之前更加癲狂。


    末了,她竟笑出聲來。


    笑聲尖銳,嗚咽,比哭還難聽。


    “哀家,又救了他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不可抑製,笑得東倒西歪。


    整個內室裏全是扭曲的笑聲。


    “太後,太後,”柳玉笙眼睛通紅,哽咽著喚她,不停把她抱緊,“您別這樣,別這樣!”


    “別這樣?”皇太後輕輕重複,重重推開她的手,憤恨的看著她,“別這樣,那你要哀家怎麽樣?你們要哀家怎麽樣!”


    聲音越發淒厲。


    “哀家,還能怎麽樣?”狠厲末尾,失魂落魄,皇太後眼睛很紅很紅,卻沒有眼淚流出來。


    眼淚早就流幹了,眼睛如同冬日幹涸的河。


    “他殺了我的孫兒,風青柏殺了我的孫兒,”她凝著她,一字一頓,“南陵王妃,我的孫兒,是才剛剛滿月的幼兒,你告訴哀家,他有什麽罪?”


    柳玉笙僵住,眼睛一點一點瞠大。


    “滿地的鮮血,都是我孫兒身體裏流出來的,我趕到的時候,一團血肉模糊。他們把他摔死了,摔死的,腦袋破了大洞,耳朵裏都是血!”皇太後倏然伸手緊緊攥住柳玉笙手臂,力氣之大,像要把她骨頭捏碎,“為什麽他能那麽狠?為什麽?哀家不該恨嗎?哀家能不恨嗎!”


    “不,不會的。”柳玉笙搖頭,“太後,風青柏不會,不可能的,他不會!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風青柏不會那樣……”


    “哀家親眼看到的!”


    “你親眼看到是風青柏摔的嗎?!”


    “這種事豈要他親自動手去做!當時他呼聲已高,喋血手段震懾無數人,隻要他一聲令下,多的是人為他做馬前卒!”


    柳玉笙不信,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風青柏會那麽殘忍,那是她的阿修哥哥!


    “他自小喪母,經曆過的事情外人難以想象!六歲開始他就被人虐待,他嚐過那樣的苦,絕對不會用相同的手段去對付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他行事有他的底線!等他回來,等風青柏回來我就問他!太後,我一定問清楚,到時候我定給你個交代!”


    離了寢殿,回到偏殿裏柳玉笙依舊心潮起伏,心緒難平。


    她沒想到太後痛恨風青柏的原因竟然是這般。


    太後親眼看到孫兒慘死,凶手直指風青柏。


    在奪嫡之中,斬草除根這種事情由來有之,上位者的心狠,常人難以企及。


    可是她始終相信,風青柏不會。


    這件事情,等風青柏回來了就能尋到答案。


    眼睛看向窗外,陽光炙熱,她卻覺得周身泛冷。


    如今已經是八月末,風青柏,何時才能回來。


    寢殿,柳玉笙走後,皇太後遣退秦亦,慢慢走到床畔坐下。


    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已經認定了風青柏是凶手,除了他還會有誰?


    為什麽柳玉笙能那麽篤定,風青柏不會?


    在後宮冷眼瞧了那麽多年,她會不及柳玉笙更了解風青柏嗎?


    是他,就是他!


    倘若不是!倘若不是,那她這五年來的仇恨,豈非是一場笑話?


    她不可能恨錯了人!


    手指一點點收緊,老婦人扭頭看向窗外,陽光炙烈刺眼。


    可是她即便站在陽光下,那麽熱烈的陽光,也暖不了死掉的心。


    東越跟南陵大戰敗退後,整個東越國就開始亂了。


    剛剛登基的新帝死在邊境,皇位再次空懸,東越皇室再掀起新的一輪奪嫡,鬥爭白熱化。


    這個時候,誰都沒有心思去管新帝的死因。


    據新帝的謀臣薛仲所言,殺死新帝的是南陵王。


    這個仇東越不可能不報,否則會淪為全天下的笑話。


    可是就算要報仇,那也需國先有主。


    在東越皇室為了爭奪皇位腥風血雨的時候,南陵這邊大軍開始班師回朝。


    程盛繼續駐守儀穀城,秦嘯調來的大軍返回北地護守邊關,秦嘯則回朝待命,等著受審。


    風青柏沒有跟秦嘯同行。


    秦嘯與石可為一道。


    這一趟,石可為是白跑了,一路疾追,沒追上秦嘯不說了,連兩軍大戰都沒趕上。


    前腳剛落地,後腳又要原路返回了。


    生生把個大將軍整得沒了脾氣。


    “王爺,我們不同他們一塊回朝?”魏紫站在男子背後。


    “現在是八月末,我那個小舅子九月中成親,我若是趕不上,隻怕他得記恨一輩子。”風青柏笑道,“吩咐航船,直接開往雲州。”


    知秋成親,笙笙定然是要回去的,他若先回京城,就真的趕不上知秋成親了。


    從邊境直接取道雲州,能省下一半的時間,加緊些或能堪堪趕到。


    他想在最短的時間裏,見到最掛念的人。


    “可要飛書一封回京,告訴王妃我們直接往雲州趕?”


    風青柏點頭,“用最快的渠道傳書。”


    若笙笙在離京前能接到飛書,至少回去的一路,能放下心來。


    這些時日,她定是沒少為他擔憂的。


    航船離岸,在程盛一行目送下漸漸離開邊境。


    此時的柳家大院裏,異常熱鬧。


    離成親隻剩下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柳知秋每天撒歡子的在長輩們麵前蹦躂,但凡成親用的東西他都要拿出來過目一遍。


    美其名曰,一輩子隻成一次親,自是要盡善盡美。


    柳慕秋跟個小尾巴似的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頭,明明羞得滿臉通紅,就是不舍得離他遠些。


    “慕秋丫頭真要被臭小子吃得死死的了。”柳老婆子調侃,眼裏滿滿都是笑意。


    “這有什麽?慕秋高興,知秋高興,那就行了。”柳老爺子道,“就像我跟你一樣,不也總是你見天罵我,我還見天杵你麵前由著你罵?這是夫妻的相處之道。”


    “你可真能耐,我什麽時候天天罵你了?”柳老婆子不樂意了,梗起脖子,怎麽老頭子嘴裏說得她跟個不講理的悍婦似的。


    “你看看你看看,這不就來了?說兩句就急眼,嗓門扯得老大,你叫外麵人聽聽你這是不是在罵人?虧得我脾氣好,我從來不跟你吵。”


    柳老婆子被激得張嘴想罵人,對上老頭子一副你看你看的表情,愣是沒罵出來。


    周圍小輩們紛紛扭頭,憋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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