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抬頭看著唏噓同情的老婦人,有些呆呆的。


    就……這樣?


    便是在都城,百姓要是知道他們認識的人殺了人,也是要避而遠之嫌惡害怕的。


    她沒想到柳老夫人對此如此輕描淡寫,甚至對於她殺人的事情隻字未提。


    “老夫人……”她訥訥,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既然小金子跟纖柔把你帶回來了,那就是要安置你的意思。你不用擔心以後沒有去處。”柳老婆子笑道,活了一把年紀了,該糊塗的時候糊塗,該通透的時候她也通透,如何能瞧不出丫鬟心裏的惶然?


    “不過,我們家不缺丫鬟,也不養你這個年紀的閑人。”在含霜心頭漸漸涼下來時,柳老婆子補充,“你還年輕,有手有腳的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咱杏花村酒你聽說過沒?很出名的,都是杏花村酒坊釀的酒。以後你就在酒坊裏做工,得了月錢足夠你維持生計。”


    “至於住的地方,咱大院裏倒是不缺地方,你可以繼續住在前院左廂。如果覺著不自在,也可以考慮搬出去住,村子裏有不少荒置的舊屋,我們可以找村長先撥給你,回頭你攢下銀子,可以把屋子買下來。”柳老爺子道。


    含霜環視屋中人,濕了眼,起身跪下叩頭,“含霜謝謝老爺子老夫人!”


    兩位老者的話,她沒感受到半點嫌棄,更沒有施舍的高高在上。


    他們給她的是尊重。


    讓她自食其力,讓她自己選擇住的地方,如此,她才不會有寄人籬下的卑微。


    老爺子老夫人的決定,是在讓她擁有另一種全新的生活。


    不再是丫鬟,不用再受製於人,不用在他人的施舍下過得戰戰兢兢。


    靠自己的雙手,她能活得抬頭挺胸。


    幾位長輩臉上有淡淡笑意。


    這是他們幾個老的私下商量過的結果。


    而這種安排對含霜來說,是最好的。


    含霜跟柳芽一樣是丫鬟,也一樣曾經受到過傷害,但是她跟柳芽又是不同的。


    性子不同,心思也不同。


    柳芽太單純,她來柳家大院,是真心想在這裏當丫鬟,帶著報恩的心思。


    恰好皇太後身邊需要個人伺候,所以他們才把柳芽留下來。


    而含霜,現在柳家對她來說是浮木,若將她留下,以她現今驚弓之鳥的狀態,隻會時時處在害怕被抽掉浮木的恐懼中。


    那些經曆讓她變得非常敏感,也異常的卑微。


    而以自己的雙手去掙未來,自食其力,能讓卑微的人重拾自信。


    “行了別叩了,我安排一下,明兒你就直接去酒坊上工。”錢萬金喝住了不停叩頭的人。


    既然老爺子老太太發話了,酒坊那邊多添一個人對他來說也就一句話的事兒。


    如此,丫鬟的去處解決了,就剩下棄兒的問題了。


    棄兒是肯定不能跟著含霜的,那可是疑似小風兒的孩子,留在柳家大院不接受異議。


    所以這事情也用不著商量。


    “都商量完了吧?洗洗睡了?”在角落昏昏欲睡的薛青蓮見隙提議,邊說話邊打哈欠。


    身為柳家大院一份子,家庭會議必須參加,否則吃飽飯他就回房睡覺去了。


    吃飽喝足睡大覺,是人生最大樂事。


    “你幹脆懶死得了,吃飽就要睡,怎麽不見你長膘?”柳知秋踢他一腳,站起來,扯上自個媳婦準備回房,“散了散了,好困了。”


    眾人,“……”怎麽沒一懶懶死倆?


    散場。


    柳玉笙把棄兒抱走了。


    長輩們帶著娃晚上歇息不好。


    他們以前沒跟棄兒接觸過,但是一般兩歲的娃,晚上是要起夜的。


    就算棄兒不一般,生理性的問題應該也差別不到哪去。


    是以柳玉笙最後以三娃兒有伴為由,把孩子抱回小院。


    娃兒小,睡下來不占什麽地方,隻不過今晚排序稍微改變了一下。


    以前是倆娃兒躺裏麵。


    這次風青柏異常堅持,紅豆睡裏邊,跟兩男娃中間隔個柳玉笙。


    柳玉笙,“……”人家七歲不同席,他們家愣是又提早了四年。


    兩豆兒白日跟著去了春播,田埂上青河邊撒丫子撒歡的玩,一早就累了,躺下後很快睡著。


    棄兒沒有睡著,睜著眼睛安安靜靜望帳頂,像個小木頭人,不動不說話。


    柳玉笙瞧著,伸手輕輕握住娃兒小手。


    兩歲的年紀,看起來比巴豆紅豆小上很多,跟隻貓兒一樣,風青柏一隻手就能把他托起來。


    最讓人憐惜的還是他的安靜。


    “風青柏,你說棄兒是不是不習慣?”安撫的摩挲娃兒小手,娃兒也沒有反應,柳玉笙輕歎。


    “習慣都是養成的,時間長短而已,不必擔心。”風青柏淡道。


    在他看來,棄兒完全沒問題,要是改變不了,最多長大了是個怪胎神經病。


    他們家神經病還少了?


    不稀奇。


    犯病了揍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男子身上的涼薄,棄兒眼睫顫了顫。


    柳玉笙給娃兒掖了下被角,擔心娃兒初來乍到不習慣,是以房裏沒有熄燈。


    本來打算陪著娃兒,等他睡著了自己再睡,這樣他許不會太過不安。


    隻是她的作息也已經養成,到點後不知不覺就閉眼睡了過去。


    房間裏兩大三小,一盞油燈。


    淺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很有韻律,偶爾伴隨油燈燃燒油脂的茲拉聲,在靜謐的夜裏,予人一種安心感。


    又過了很久很久,小木頭一樣的娃兒,小幅度的扭了頭,眼睛緩緩移動,看向睡在兩邊的人。


    然後動了下小手,把搭到他肚子上的小短腿輕輕推下去。


    剛推開,那隻肉呼呼的小腿立即又搭上來。


    小娃兒頓了下,再推下去。


    “唔,吧唧吧唧……”胖乎乎的小肉墩咂咂嘴吧,一個翻身打橫,兩隻腳丫子橫在娃兒身上。


    頭頂娘親,腳踩爹。


    小娃兒默默把頭扭回來,縮回小手,瞧著上方蚊帳頂,細小的呼吸慢慢的變得有些吃力。


    一隻白皙修長手掌閃過他眼前,將那兩隻胖乎乎的小腳丫子提起,倒吊,塞回原位。


    小娃兒眨了下眼睛,扭頭看向男子,對上清冷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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