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笙是很同情段廷的。


    在北倉皇眼皮子底下逍遙自在了這麽多年,偏生在風青柏這顆岩石上頻頻觸礁,大抵是很不好受的。


    但是她也隻能同情,她男人就喜歡玩這一套,她也沒辦法。


    心裏自我安慰一番,讓自己心安理得,很快柳玉笙就把手放了下來,等馬車上的行李搬進來放置好,安排了客房之後,帶著三個娃兒去梳洗。


    走的時候步子賊快。


    這樣大廳裏懟不懟的,就跟她無關了。


    “娘,段叔叔真可憐。”


    “爹爹一說話,段叔叔的臉就像塗了小舅母的胭脂一樣,豔紅豔紅的。”


    “還有紫色,像中毒。青蓮叔養的小兔子,嘴巴就是紫色的!”


    一大三小漸行漸遠,娃兒稚嫩的聲音還隱隱約約飄進來。


    段廷臉色青紅交錯,麵無表情瞅著風青柏。


    奈何對麵的人一點沒受眼刀子的影響,執杯品茶,悠然自得。


    “梳洗過後,酉時前半個時辰在大廳見。”段廷轉著輪椅往外走,不想在這呆下去了。


    “慢走,不送。”


    輪椅頓住,男子回過頭來,氣樂了,“這是我家!”氣得失去理智,皇室禮儀跟措辭都顧不上了。


    風青柏放下茶杯,站起來,風輕雲淡,“那你該讓我先走才是。哪有先把客人撇下的道理。”


    段廷抽著嘴角,看男子慢慢遠去。


    恕他眼拙,他真沒看出來南陵王哪一點像個客人。


    酉時正,風青柏跟段廷一並入宮。


    廷王府裏剩下柳玉笙跟三個娃兒,並滿桌子豐盛飯菜。


    南陵王一行是貴客,加上有段廷特地吩咐過,廚房那邊把菜色盡量往豐盛精致了做,不敢有絲毫怠慢。


    三個娃兒吃得滿嘴流油。


    “娘,北倉的飯菜也很好吃,好多菜都是金子叔的酒樓才有的。”巴豆啃著醬豬蹄子,小嘴塞得滿滿的,說話囫圇不清。


    “這些菜色就是從你金子叔酒樓那邊學過來的。”柳玉笙笑道,抽了帕子給娃娃擦拭掉嘴角染的醬汁。


    一旁,七七吃東西的動作慢下來,看著柳玉笙眨巴眼。


    把柳玉笙看得直樂嗬,隨後也用帕子,把七七嘴角故意染上的油漬給擦幹淨,“慢慢吃。”


    娃兒便笑了,眼底淺淺淡淡的,溢著快樂滿足。


    現在的七七,偶爾開始,會表露出一點點幼稚,隻為一點點關注。


    小模樣讓柳玉笙的心又綿又軟。


    “娘親,我也要。”另一邊紅豆也嘟著小嘴過來湊熱鬧,一時間飯桌上熱鬧得緊。


    娃兒們也懂事,稍鬧了一會後,再吃東西的時候便會格外注意,免得弄髒了小臉,累著娘親一直照顧他們,自己卻吃不上。


    看著麵前菜碟子上,娃兒們夾過來的菜,環視三張笑眯眯的小臉,那一刻,連日來的疲憊,便覺根本算不上什麽。


    此時北倉皇宮,宴席也開始了。


    以設宴招待南陵王的名目舉辦的宴席,席上除了北倉皇、皇室存下來的幾個子弟,還有一眾朝臣。


    隨著太監唱報聲起,風青柏出現在宴席入口的時候,整個宴場的氣氛便開始悄然改變。


    段廷轉著輪椅,行在他旁邊,兩人並肩入內。


    心裏都知道,這場宴席乃是鴻門宴。


    “王爺遠道而來,怎的不早些傳信與朕說一聲,朕也好派人去迎接貴客。”相互見禮後,上首北倉皇朗笑道。


    “廷王已經盡了北倉皇室禮數,無需特地驚動皇上聖駕。”風青柏入座,不卑不亢,舉手投足之間一片泰然。


    “廷王此次確實幫朕省了心,當記一功,有賞。”


    段廷忙拱手躬身,“為父皇分憂是兒臣該做的,兒臣不敢居功。”


    “你是朕最寵愛的兒子,朕說有功便是有功!”北倉皇佯怒,大手在座椅扶手上種種一拍,宴席上人眼皮子便齊齊跟著一跳,心提起。


    段廷眼下眼底諷刺,這次不再推諉,“兒臣謝過父皇!”


    換來北倉皇大笑。


    短短一瞬,幾句對話,卻讓人看出數度交鋒。


    對此,風青柏麵上始終淡淡的,在北倉皇大笑的時候,輕扯下嘴角。


    自從八皇子突然遇襲身亡之後,北倉皇做出的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指明了他真正最寵愛的皇子,是八子。


    卻事到如今依舊把嘴寵愛段廷掛在嘴上,確實諷刺得緊。


    現在他縱是再強調十次百次,又還有幾人會信?


    隻不過北倉皇也不需要他人相信就是了。


    正主兒到場,宴席上奏樂氣,歌舞升,開始展現一片和樂融融的場景。


    朝臣們推杯交盞,不時過來給風青柏敬酒,攀扯兩句無關痛癢的話。


    在座的其他幾個皇室子弟,視線也多落在他身上,或是傻嗬嗬的發笑,或是眼底流動著意味深長,也有直接朝著段廷諷笑的。


    癡傻被這幾個皇子占全了,隻是當中真假有待考究。


    為了保命,有時候不得不用非常手段。


    一如段廷,扮著殘疾一演就是好幾年。


    皇室的殘酷,曆來如此,隻有能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跟你一塊赴宴,我又成了皇室手足的眼中釘了。”借著酒杯遮掩,段廷低聲吐槽。


    “沒有我,你一樣是他人眼中釘。這裏坐著的,誰不是在演戲?你還期望有手足情深?”南陵王回懟,毫不客氣。


    引來段廷心頭一陣苦澀,沉默下來。


    可不是麽,除非他死了,否則哪怕他殘疾,他也會被看不順眼。


    殘疾了,手足或許不會擔心他爭奪皇位,但是取笑貶低暗整,這些小手段從來沒少過。


    他想要活得好好的,隻能坐上那個位置,做號令北倉的王。


    原本,他並無心爭奪皇位。


    卻一步一步的,被逼著走上這條路,身不由己。


    “當啷——”


    一聲輕響,讓整個宴場在座的人又是眼皮一跳,控製不住往宴場上首位置看去。


    坐在那裏的北倉皇,臉上笑意消散無蹤,取而代之是滿臉陰沉,在他身邊,有幸陪同入席的妃子已經整個伏跪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


    “皇上饒命!臣妾是不小心的,不、不知道會打翻酒杯,皇上息怒!”


    皇上沒有息怒,開口,“來人,拖下去,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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