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月柔皺了皺眉,“母親——”


    “城市裏的空氣很容易讓人過度貪婪,郊外的清山綠水能讓人心眼清明,你應陪我去住住。


    現在一般人都入不了我的眼,隻是這次三孫子帶回來的這個姑娘我眼瞧著就挺喜歡的,不得不誇誇你養了一個好兒子,眼光獨到,挑的姑娘很合我意。”


    淩老夫人說著,就親自夾了一塊茶點遞到靳蕾麵前,說道,“嚐嚐味道。”


    靳蕾雙手捧上,卻是不敢吃下去。


    淩老夫人歎口氣,“我果然老了,親自給的東西別人都不願意吃了。”


    靳蕾一秒慫,毫不考慮地直接將整塊茶點塞進嘴裏,鼓著兩隻腮幫子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帶氣場光輝的淩老夫人。


    淩老夫人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好不好吃?”


    “咳咳。”靳蕾嘴巴還鼓鼓的,許是餓狠了,吃得有些急,聽到淩老夫人問話,一口氣沒有緩過來,就差點憋出內傷。


    淩老夫人端了一杯茶遞上前,“好吃就好吃,再好吃也得慢點吃,這裏有的是,我們淩家再怎麽不濟也不會餓死人,別弄得怕別人跟你搶似的。”


    靳蕾苦笑著。


    淩老夫人看向沉默不語的兒媳婦,笑道,“月柔,你瞧著這姑娘的性子和當年你第一次見我時倒是十分相像,一副顫顫巍巍的樣子。”


    “……”席月柔至此仍是搞不懂淩老夫人是什麽意圖。


    淩老夫人拿起一隻青棗,指尖輕輕地拂過,似笑非笑道,“這人啊就像是這些棗子,看著其貌不揚的,說不準才是最甜的,有些看著光光滑滑漂漂亮亮的,咬下去才知道味如嚼蠟,難以下咽。”


    席月柔再怎麽遲鈍,這會她是聽出來了,淩老夫人就是讓她別再惦記著簡子媚做他們淩家的三孫媳婦。


    她瞥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身影,眼中不悅之色清晰可見。


    靳蕾被看得莫名又犯起怵來,默默地打算站起來,畢竟席月柔還站在那裏,她這麽一個晚輩坐在長輩身邊倒是僭越了身份。


    “我坐著你站著,倒是想著讓我扭著脖子跟你說話?”淩老夫人直接壓住靳蕾的手,嘴角微揚,“乖乖坐著,把這些點心都吃完了。”


    “不知淩少軍有沒有吃過這裏這些好吃的點心,他說今晚會回來,要不要帶點回去給他嚐嚐?”靳蕾感覺自己有些魔怔地直接就說出這樣的話。


    然而,她並不覺得自己這句話有什麽不對勁,隻是為什麽說完之後,後背拔涼拔涼,好像有什麽眼神正犀利地落在她單薄的身體上。


    靳蕾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回過頭的瞬間正巧看見淩老夫人那雙灼熱的眼神毫不掩飾地盯著她,盯得她心裏一陣一陣發虛。


    淩老夫人笑了笑,那笑容裏似乎藏著很多內容啊。


    她說道,“嗯,你帶回去給他的,即使不喜歡他也會吃得津津有味。”


    “咳咳——”靳蕾心虛地瞄了瞄桌前的茶點,這老夫人的話自帶著取笑啊。


    “還想吃?”淩老夫人再一次夾了一塊遞給靳蕾。


    靳蕾不敢拒絕,雙手接過,“謝謝老夫人。”


    “謝我幹什麽?這是月柔出錢的,我是借花獻佛。”


    靳蕾一聽就沒差把自己給噎死,這淩老夫人能不能不要這麽語不驚人誓不休呢,乖乖,嚇得靳蕾小心翼翼地耷拉著脖子。


    席月柔的眼神猶如千萬伏特的雷電,一擊而中的話自己怕是要消香玉隕了。


    “吃飽了,你可以出去了。”席月柔不再掩飾自己的嫌棄之意。


    如果不是自家的三子今晚要回來,她老早就直接把她給趕出淩家。


    隻是她不能那麽硬碰硬地得罪三子,否則她真怕自己連兒子都給這個女人拐走了,那不是更稱了她的心意。


    靳蕾下意識地準備站起來,突然一隻手就這麽抓住了她的手腕。


    淩老夫人同樣站起身,她對著席月柔說道,“看來你是真的不打算給我三分薄麵了,也罷,畢竟是我這個人隱居太久,老了,無用,也就沒有人稀罕了。”


    席月柔連忙上前,賠笑道,“母親,您這是什麽話,看把您說的,我就是不理會任何人,也不能不理您啊。”


    “那我心喜的人你怎麽就故意趕走了,這不是明擺著拆我的台嗎?”淩老夫人麵無表情地走上兩步。


    此時,席月柔不能吭聲,也不敢吭聲。


    “把你的年卡給我,我要帶這個丫頭去做個推拿。你比較熟悉這裏,去讓人安排一個比較好的推拿技師。她的腰能不能快點好,就看你對我剛剛說的話是不是陽奉陰違。”淩老夫人說著,就領著靳蕾走出會客廳,往推拿房裏走去。


    席月柔止步,沒有再跟上去。


    靳蕾戰戰兢兢地跟在老夫人身後,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不再上前的淩家當家主母席月柔,心裏發虛得狠,她這是明目張膽地用著人家長輩的錢在消費啊。


    而且還是位不喜歡她的長輩。


    老天爺,你要不要這麽酸爽啊?


    “你知道我孫子是軍人,你是他的妻子,一定要記得,無論麵對什麽情況,都得昂首挺胸。”淩老夫人拍了拍靳蕾的肩膀,“高高地抬起你的頭,跟我走吧。”


    沿途不少人竊竊私語,不是因為靳蕾長得有多出眾,而是她身邊的老人那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場一開,就秒殺眼球啊。


    靳蕾在軍營裏,也有所耳聞,淩老夫人是老一輩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已是古稀年紀,卻依舊老當益壯,不讓須眉。


    不愧是當年與自己的丈夫遊走在戰火中,出生入死的英勇人物,有著過人的膽識。


    淩家老爺子是為國捐軀的大英雄,雖然身已死,但仿佛軍魂還在,c國的將帥就衝著老爺子的名諱也得盡心盡力地禮待這位老夫人。


    便何況現在淩家更是憑著淩一翰與淩少軍的才能在c國立下的汗馬功勞,更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我家老爺子死得早,淩家曾經也陷入過困境。”淩老夫人走進推拿房,燈光有些昏暗,她的聲音也有些說不出來的疲憊。


    靳蕾遲疑片刻,回複道,“那個年代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


    “有些人利益薰心,當時我們孤兒寡母的,隻得被人欺負。所以老婆子我認為,一個家族不能失了主心骨,有的是人背後放冷箭,所以一定要夫妻同心,親人團結。”


    靳蕾欲言又止,她從事媒體行業的,雖然一直都碌碌無為,但是她私下裏因為父親的關係做過很多有著這方麵的調查。


    傳聞淩家曾經一夕之間被人斷了路,是靠著眼前這位淩老夫人力挽狂瀾才暫時保住了被清出軍閥視線的厄運,絕處逢生。


    “孩子,一個家族能給你的安穩隻是暫時的,你要憑著自己的努力獲得安穩才是長久的。”淩老夫人感慨萬千地道,“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太容易失去了。”


    “老夫人的話,我記住了。”


    “好好地跟著我家老三吧,他雖然冷冷冰冰的,有時不懂得情趣,但絕對是個懂得疼人的家夥。而且他能力還是有的,但也別太依靠一個人,你要學會自己成長,隻有自己強大了,別人才欺負不了你。”淩老夫人以著自己的經曆說著。


    “是,老夫人。”


    “雖然我孫子很強,他的人,外人是欺負不了,但——”老人欲言又止。


    靳蕾屏息以待她的繼續說話。


    淩老夫人笑了笑,“沒有那些但是。”


    “兩位女士,現在可以開始了嗎?”美容院院長輕輕地敲響過門板之後,推門而進,身後帶領著兩位推拿技師,恭敬地問道。


    “孩子,快躺下吧,這裏的技師技術都不錯,相信經過推拿之後,你的腰就會好得快。”淩老夫人說道。


    靳蕾也沒有矯情地推托,乖乖地應了一聲,“哦。”


    就在推拿技師的指點之下,換了衣服,躺了下去。


    因為有外人在,她們也默契地不再說話,因為有些話不太適合在公共場合裏說。她們都閉上眼睛,好好地享受著推拿帶來的緊張神經的放鬆。


    一個小時過後,靳蕾發現自己都睡著了,一覺醒來,推拿的技師都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房裏就隻剩下兩個人。


    她抬眸間,對上淩老夫人的一雙眼正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現在感覺怎麽樣?”


    靳蕾坐起身,扭了扭自己的腰肢,一點也不疼了,再加大弧度地扭了扭,還是不疼,難道她這是被推拿一番之後,好了?


    “老夫人,一點也不疼了。”靳蕾高興地答道。


    淩老夫人笑道,“你這是扭到了筋,現在推拿過來筋鬆軟了,有韌性了,自然就不疼了。


    以後晚上運動的時候,注意點。


    我那個孫子長年都呆在軍營裏,糙慣了,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難免會有些衝動粗魯,你如果感覺不舒服的也別慣著他,讓他忍著點悠著點,別用力太猛。”


    靳蕾臉上一片燒紅,試圖解釋著,“其實昨晚我……”


    “行了行了,你也別解釋了,這種事情我也識趣不多打聽那些細節,你們夫妻生活和諧就好。”淩老夫人讓她去把自己的衣服換回來。


    靳蕾輕歎了一氣,這事恐怕是永遠也無法解釋了。


    準備走出去時,淩老夫人又耳提麵命地笑道,“抬起你的頭,挺直你的背,任何時候都要記住,連你自己都輕視自己了,別人怎麽可能會高看你?”


    “是,老夫人。”靳蕾昂首挺胸地敬禮。


    “以後見到我別再老夫人老夫人地叫,生怕不知道我是個老人似的,以後就隨著老三那樣叫喚我吧,叫我奶奶。”


    “奶奶。”靳蕾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喊道。


    “這就對了。等下我就要回郊區的別墅裏去,城裏的空氣不如郊外的清新,呆久了我就有些受不了,氣喘的老毛病就會犯,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適時,靳蕾的手機響起,她低頭一瞧,是簡子媚打過來的,遲疑著要不要接。


    “怎麽不接電話?”淩老夫人見著她的異樣問道,“是不是有什麽事?”


    靳蕾搖了搖頭,“不是,那我先去接個電話。”


    “好,我在這裏等你。”淩老夫人點頭道。


    ……


    靳蕾走到一側,手機還在響,她伸出的手指卻遲遲未落下的內心非常掙紮,她和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還有什麽好說的,到底是接還是不接呢?


    想來想去,她決定還是聽聽簡子媚究竟想對她說什麽。


    最後一刻,靳蕾手指滑動,接通了電話。


    電話接通之後,手機兩端的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安靜到能夠聽到對方從手機裏傳來的呼吸聲,靳蕾感覺到那電話的那一頭並不是簡子媚。


    隱隱的,心裏有著一個人影在她的腦海裏浮現,那個她已經十年沒有再相見的身影。


    良久,還是對方先開了口說話。


    “蕾蕾,明天有空嗎?我們約個地方見一麵吧。”


    簡太太,她的母親邢沁央,溫溫柔柔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裏傳到靳蕾的耳畔裏,還是和當年一樣嬌媚動聽。


    她還記得簡子胥曾經在她麵前這樣形容過邢沁央的聲音——生來就是通過嗓音來勾引男人的妖狐,難怪我爸那麽快就被她勾上手了。


    “蕾蕾……”


    靳蕾沒有應話,電話那邊的人又試著叫了一聲。


    曾經,她扔下他們父女倆人一走了之,不顧他們的生死。


    如今,事隔多年聽到她的聲音,靳蕾發覺自己內心竟然泛不起一點點情緒,就連當初心裏的那種怨恨,已經慢慢消磨掉了。


    對她的母親,己然可以如此冷漠了無情。


    “蕾蕾,我想跟你談談好嗎?”


    “你說時間和地點吧。”


    最終,靳蕾還是妥協了,她還真的是想知道,十年來都不顧她死活,對她不聞不問的母親,如此狠心的人,到底是想跟她說什麽。


    掛掉電話,靳蕾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才緩緩地向淩老夫人走去,“老夫人,我約了人,晚點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淩老夫人沉思一會,輕道,“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麽事情別忘了有電話這東西。”


    靳蕾點了點頭。


    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跟隨在老人身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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