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 晚安，我的小家夥
特工重生：王牌萌妻有點冷 作者：阿萊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愛比殺人重罪更難隱藏，愛情的黑夜有中午的陽光。我很無知地想，偉大的莎士比亞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也一定在艱難地暗戀某個人。”
葉安然在新浪微博上發表了這條最新動態，然後，頂著陰冷的風出門，去fdm國際商城上班。
fdm國際商城是顧氏集團空降a市之後大刀闊斧收購重整的濃墨重彩的一筆，位於最繁華的商業街，是集大型國際品牌服裝、箱包和高端百貨連鎖機構於一體的時尚前沿消費區。
今天所有員工將在自己的崗位上迎接那個最高決策人的現場視察。
葉安然從不遲到，但今天她有點兒不在狀態。
fdm商城那麽多層百貨大樓，那麽多獨立零售的品牌專櫃，而她目前隻是營運部裏的一名小職員，與那個人遇見或遠遠見一麵的可能性大概是零吧。
沒關係。她遂又安慰自己，她不沮喪，不難過的。其實，知道他在這裏，在這座城市，就已經很滿足了。畢竟，比起以前已經好太多了不是嗎。
不管怎麽磨蹭，葉安然最後還是提前十五分鍾就到了。
時間尚早，但整個一樓停車場好似在開車展，各種頂級名車一字排開，非常壯觀。葉安然還沒來得及留意到這些，她的手機就響了，是營運部主管李娜打過來的。
她一邊低頭接電話，一邊推門而入——
“主管，我是安然。”
“安然啊！我知道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可你平時不都是提前25分鍾就到的嗎？今天怎麽還沒有來啊？！”李娜主管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顯得很急切。
葉安然愣了一下，回答：“哦，我剛到。”
“那你趕緊戴好工牌過來食品區救場，我這裏需要你幫忙。”
“好……”還沒等葉安然說完，那邊已經十萬火急將電話很不禮貌地掛斷了，葉安然並不生氣，換位思考，在這樣特別的日子裏，領導自然是爭分奪秒謹小慎微唯恐出錯的。
她安靜地從一樓前台走過，前台服務大廳裏的一男一女兩名工作人員早已看呆——
“哇，好有氣質哦！能將普通職員的工作套裝也穿出這種模特效果的，簡直連我也自歎不如啊！”女前台顏小溪對著葉安然走過去的窈窕背影感歎。
而男前台陳旭則還陷在葉安然那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裏有些發蒙：
“簡直就是女神啊！走過去的時候我光注意看臉了，也沒看清工牌，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有男朋友沒？像你這種每天不濃妝豔抹絕對不敢出門的妖怪，就算再修煉個十年也達不到這種高度啊……”
“陳旭！你找死！”顏小溪忍不住狠狠掐了搭檔一把。
“好了好了，不要鬧了，boss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這會兒應該已經提前巡視賣場了，我們還是安分守己一點兒好。”
葉安然心裏有事，並沒有聽到身後這對歡喜冤家的小聲議論，將包寄存好之後，她轉身上樓，趕往食品區域。
整個三樓都是食品區，李娜主管並沒有說清具體在食品區域的哪一塊地方，葉安然隻能盡量往有聲音的地方尋找。
隔著兩條貨架，十幾個衣著考究的精英男女正在低聲說話。
眾說紛紜，隻有一個人高冷疏淡，緘默不語。
人群裏，也隻有他一人側對著葉安然的方向。
光影交錯，縱使隻露出半張側臉，亦是極為英俊不凡的。 葉安然正要朝人群那邊看，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短信進來，果然，是李娜主管告知確切的地點來了。
“在進口水果區域！速度！”
哦，原來需要幫忙的區域不在這邊。
轉身，葉安然不作停留，朝相反方向的進口水果區域走去。
她不知道，那個人，此刻，與她，僅隔兩條貨架、一個抬頭或一個轉身的距離。
當葉安然趕到進口水果區域的時候，就看到李娜主管挽起職業套裝的袖子，彎著腰正在親自上貨。
待她走近，正要說話，李娜主管也發現了她，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放低音量對她說：
“……顧總居然提前半個小時就來了，剛得到的消息，他現在正在我們這層樓的東區巡視呢！也不知道會不會繞到我們這邊來，你說話小聲點，別把他引過來了，我這還有事情沒處理好呢。”
葉安然在聽到顧總二字時有一絲怔忪，他，來了？那麽，剛才那一堆人應該就是……
“安然，還傻愣著幹什麽，趕緊幫忙。”
“哦，需要我做些什麽？”葉安然回過神，強打起精神。
“這種歐美的紅瑞寶葡萄最近特別受歡迎，補訂的貨原本預計昨晚到，今早營業之前負責陳列出來，但供應商那邊有事耽擱了，貨要推遲到上午十點才到，我們手上還剩一箱，先頂上吧。”
李娜主管一邊快速解釋，手上加貨的動作也沒停，末了，又皺眉加了一句：“隻是目前這點數量，陳列位置看起來很空，實在太難看了。”
葉安然看了一眼葡萄的數量以及賣場陳列位置的大小，見李娜主管似乎對目前的現狀很不滿意，便將心裏臨時想到的應對措施說了出來：
“主管，用品區有一批複古型的雅致竹籃，其實我們可以臨時借過來用一下的。”
葉安然的話很少，但李娜主管也是一點就通的人，當即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跨部門協作，拿用品區的竹籃來裝飾陳列我們為數不多的葡萄？竹籃比較占位置，且底部較高，葡萄看起來也就沒那麽少了，整體陳列看上去會比較豐滿，對吧？”
“嗯，是的，用品區的商品都擁有獨立掃描條碼，不影響臨時更換位置。”葉安然回答。她一直覺得那批竹籃擺在廚具用品區域對顧客的吸引力並不大，但是與歐美進口的紅瑞寶葡萄搭配在一起卻很完美，關鍵是它比一般的果籃要高檔許多，無論是顧客用於去醫院探病、野外聚餐或者宴客時擺在客廳餐桌上都很別致。
很顯然，在她提出來之後，李娜主管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
“好！那些竹籃放在用品區本是滯銷品，我找用品主管拿過來，很有可能顧客買葡萄的時候就連籃子一起買了，最終還促進了連帶銷售！”
李娜主管越想越覺得可行。
她忍不住又看了葉安然一眼，明明身在食品部，卻能做到對用品部的賣場陳列也很熟悉，能充分利用賣場現有資源，進行資源整合以達到兩全其美之效，這個安靜的姑娘倒是可以好好培養一下。 李娜主管內心打定了主意，今天忙完就群發內部郵件，直接提升葉安然為營運部食品總區域的領班。
葉安然看了一眼時間：“主管，我去拿竹籃，你打電話跟用品負責人那邊交涉一下。”
“好。雖然賣場一貫主張我們盡量集中陳列，給顧客最直接的視覺衝擊，但我們也一直在強調用創新陳列來吸引顧客眼球。你去吧，辛苦了。”
兩人開始分頭行動，李娜主管打完電話之後也來幫葉安然的忙。
來回跑了兩趟，葉安然才用購物車將四樓的複古竹籃運到三樓水果區域來，而她左邊胸口固定在衣服上的工牌脫落下來，掉在了水果區域的走廊邊緣，她自己並沒有發現。
李娜主管協助她一起將葡萄輕輕放入竹籃內。
兩個人忙碌起來都十分專注。
這時，顧大boss甩開一幹下屬，獨自在賣場食品區查看，正朝這邊走來。
地上，腳邊，不知是fdm內部員工誰掉落的工牌，反麵朝上。顧北城略一沉吟，單手將之撿了起來。
將工牌把玩於修長幹淨的指尖，顧北城正打算將工牌翻到正麵看一看，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他的特別助理柯洛過來了。
柯洛沒有重要的事不會來找他。
看柯洛步履穩健卻快速，應該是有急事找他。
顧北城深邃的眼眸眯了眯，朝四周看了一下，不遠處有兩個女人蹲在地上認真地往複古竹籃裏裝葡萄，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這讓葡萄區的整體陳列模式變得精致而富有格調。
蹲在前麵的女人他略有印象，是營運部食品總區域的主管，叫……李娜。
被李娜擋住的女人低著頭，隻能看到烏黑盤起的秀發和白皙如玉的後頸。
顧北城收回視線，單手將撿到的工牌順手放在了水果區域最顯眼的陳列台上，依然是……反麵朝上。然後，他朝柯洛走去。
“boss，老總監又犯倔了，明明身體不適，卻不肯吃藥也不肯休息，硬要堅持手上的工作……”
廣告企宣部的總策劃是顧北城的世叔顧爵，廣告設計一流，曾經也是國內的風雲人物。
顧爵的愛妻死後，沒有子嗣，獨自一人猶如行屍走肉，再也無意商場的爾虞我詐。但五年前顧北城一家遭逢巨變，暫居國外，整個顧氏集團隻能交由他幫忙打理。
若非視顧北城如親生兒子一般，顧爵早就隱退江湖，種菜栽花當農夫去了。
所以，顧北城對顧爵這個世叔一直十分尊敬重視。
顧北城皺了皺眉，低聲說道：“我去看看。”
兩人一起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少頃，進口水果區域這邊——
“好了！終於弄好了！”李娜主管揉了揉腰，和葉安然一起站了起來。
她一邊擦手，一邊上下打量葉安然，這一眼本是滿懷讚賞和關愛的，卻瞬間變得疑惑起來，問道：
“咦？安然，你的工牌哪去了？今早剛來的時候不是看你戴的好好的麽？”葉安然聞言低頭一看：“……還真不見了，不知掉哪裏去了，我找找。”
兩個人四處找了一圈，最後終於看到了被顧大boss撿起來之後放在陳列台上的工牌。
葉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麽掉這裏來了，還好找到了。”
心裏卻有一絲疑惑，她剛才好像沒從這邊的陳列台走啊。
李娜主管也開起了玩笑：“對對對，找到了就行！過程不重要，咱們隻注重結果！你看，經過咱倆處理後的結果是不是特滿意啊！”
葉安然順著李娜主管所指的方向又看了看她們剛才改變的陳列模式，半晌，小聲說了一句：“我覺得還是稍微有一點空。”
李娜主管讚同地點了點頭，嚴肅地說道：“嗯，原來你也注意到了。用竹籃陳列了之後，雖然中間大部分位置都很豐滿，但四個角落依然有一點兒空。我曾經去國內外大大小小幾十家百貨連鎖機構參觀過，其中有一兩家連鎖百貨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在每一處陳列位置都做了一個很精美醒目的標識牌，每一種蔬菜水果的品種、產地、口味、營養價值及功效、所適宜的人群、怎樣挑選和儲存、食用時的注意事項都標識得很清楚，給顧客一種很溫馨的感覺，讓顧客買的放心，所以，回頭率很高，好評如潮。”
“那為什麽我們不能效仿呢？”葉安然疑惑。
“是啊，已經有同行這麽做了，好的方麵我們也不能落後！我原本打算這周開會時提交一個詳細提案上去，現在既然和你聊到這兒了，其實我個人覺得提交方案之前先在現場做一個示範區域，加上銷售數據對比將會更有信服力。但是，這會兒，讓我上哪找一個專業人士去專門設計這個東西？”
想法是很好的，但是，公司最近新增了很多獨立的品牌服裝、箱包專櫃，廣告企宣部的人都忙暈了，天天加班，她可不想這個時候再去添堵啊。
這時，葉安然抿了抿唇，弱弱地說了一句：“……這個，我會。”
而葉安然怎麽也沒有想到，早上明明已經錯過了的人和事，接下來竟然會因為這一句她難得主動說出口的“我會”，而再次與他相遇。
李娜主管詫異了：“安然姑娘，當時忙，我招聘人向來隻需要整體素質ok就行，所以當初也沒太注意看你填寫的資料，你懂設計？會圖片處理？”
葉安然靦腆地笑：“我其實是攝影專業畢業的，對圖片的後期處理和製作多少懂一些。”
低調的葉姑娘沒說自己的攝影專業是從北大畢業的，也沒說因為對圖片感興趣，大學的時候又順帶輔修了個美術設計專業。
她來這裏，從來不為其他，眼裏心中，隻有一個信念。
但這已經足夠李娜主管驚訝了：“那你跑到我們工資不高又辛苦的營運部來幹什麽啊？完全與你的專業不搭。”
李娜主管三十好幾的人了，到了更年期，她發覺她已經完全不能了解小姑娘眼中的世界了。“……那個時候fdm廣告企宣部不缺人了。”麵對李娜主管的再三質疑和追問，葉安然隻能避重就輕的解釋。
“fdm廣告企宣部不缺人，其他公司肯定缺啊，那你應該去其他更適合你的公司麵試啊！”
“……”葉安然這次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世界那麽大，她卻哪也不想去，固守一隅，偏安一隅。
其實有些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也許誰的心裏都有一個最深沉的不能說的秘密。
李娜婦女再遲鈍也看出小姑娘有心事，她歎了一口氣，也不好再多問什麽，立刻又轉到了工作上麵：
“安然啊，既然你會圖片設計，那你現在去辦公室用我的電腦處理好，然後直接拷貝到廣告企宣部打印出來吧。估計這會兒顧總也該走了，不急，你慢慢來，我相信你能做好。”
小姑娘有這方麵的特長，放在營運部做個領班還真是虧了，李娜想，趁現在先讓葉安然去廣告企宣部熟悉熟悉，好歹跟那裏的人混個臉熟，以後有機會再將她調過去。
……
顧大boss勸服世叔顧爵休息，已臨近中午。
不欲張揚，他打算從世叔辦公室的側門走樓梯離開，剛打開門，就聽到外間企宣部的綜合辦公室裏傳來清晰的議論聲。
有兩名男設計師在說話，一個語帶震撼：“看到剛才那個營運部來的姑娘沒有？白衣黑裙穿最簡單職業裝的那個！”
“看見了！真tm太漂亮了！為什麽這樣的人不是我師妹？！看她熟練的操作，明明就很懂圖片設計啊，有些特效處理甚至比我們還牛！她叫葉安然是吧？葉安然，未來師兄記住你了！”回答的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葉……安然？
顧北城怔住。
“唉，可惜葉師妹太文靜了，那麽容易害羞，話那麽少，我說十句她才回答一小句！她打印了那麽多東西，我說要幫忙，她也不讓，唉，實在是太傷我心了！”爆粗口的男設計師繼續說道。
顧北城皺眉，直接麵無表情從正門走了出去，嚇得剛才還在呱啦呱啦說個不停的男設計師立刻噤若寒蟬。
在光線明亮的電梯門口，顧北城看見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孩子，她將一頭烏黑的秀發按照公司的規定給盤了起來。
以顧北城的角度，可以看見她光潔如玉的後頸和臉側的一隻粉白可愛的耳朵。
電梯門開了，她雙手交握於身前，抱著一大堆大小不一、長長短短的彩色東西，行動有些不便。
正當她打算踏進電梯的時候，喔，手裏的一部分東西掉落在了地上。
她努力抱牢懷裏現有的東西，彎腰，伸出幾根修長纖細的手指去撿，喔，好不容易剛撿了起來，喔，很不幸，懷裏的一部分又掉了下去。
她蹲得腿都軟了，眼看電梯門都自動關上了，她打算幹脆將所有的東西全部先放到地上整理一遍之後再抱起來……顧大boss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快步走過去，從她背後，伸手，直接從她懷裏抽走了一部分東西。顧北城快步走過去，從葉安然背後，伸手，直接從她懷裏抽走了一部分東西。
葉安然嚇了一大跳，她正在全神貫注對付手裏這些東西的時候，空中突然伸出來一隻手，將她懷裏的東西拿走了一部分！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那是一雙極漂亮的……男人的手。幹淨、潔白而修長。
葉安然站起身，怔愣著正想回頭看，身後卻有電話的鈴聲傳來，電話似乎很快被接通，身後男子的聲音冷厲而有些漫不經心：“我有事。柯洛，你自己看著辦。”
沉穩而略微沙啞的嗓音近乎就在耳邊，葉安然心裏莫名一緊，她迅速轉身，光影之中，她看清了他。
你的生命中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沒有見到之前，費勁所有心神去想念，魂牽夢縈都想要再見一麵，等真正見到的時候又不知所措到連心髒都不知道該怎樣去跳動。
他真的離得她很近，葉安然能看到顧北城微微閃動的長睫毛，看到他抬起眼簾，眼底有明亮卻永遠深邃的光。
他手裏的電話並沒有掛斷，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談，看到她轉身看過來，他微微牽動了一下完美的嘴角，那是一種並不及眼底的笑。
顧北城不知道，其實她葉安然對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是神情都了如指掌，更洞若觀火。
葉安然突然垂下眼眸，不去看，隻安靜的等待。
如果可以，現在她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落荒而逃。
“柯洛，我要新建一個o2o電商團隊，你從每個部門抽一兩名精英過來，這個團隊由我親自領導。”他的話不多，多半是電話那一端的人在講，他下達指令或總結。
氣場強大的男人嗓音就在她不遠處，即便不去看，他好聽的聲線也在明亮的走廊裏蘊蕩開來。
又見麵了。
繼簡心遠嫁美國之後，他和她終於再一次相見。
要積攢多少踉踉蹌蹌的腳步，她才能站在他麵前。葉安然想，顧北城，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顧北城掛斷電話之後看了一眼葉安然手裏的東西，意味不明地突然問她：“這些標示牌都是你自己設計的？”看上去十分簡潔清新。
“嗯。”這是葉安然所熟悉的領域，所以這些物料標示牌設計得很快很順利，況且，這些東西隻要直觀精致就可以，不需要多少創意。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水果蔬菜的資料，百度上麵都有，我隻需要選一些有用的就可以了。”
嗬，她倒是不居功。
顧北城又瞟了一眼標示牌上她擇選的資料，確實很實用，幾乎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在繁複龐雜的資料裏麵善於選擇，這說明，麵前的女孩是個極為聰明的人。
而他，討厭一切有心機故意接近自己的聰明人。
他是理智的，在判人死刑之前，也總需要一些驗證不是麽。
“跟我來。”
顧北城說完，率先轉身朝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葉安然遲了一步轉身，隻看見他高大的背影，沒能看見他說那句話時冰冷的表情。樓道這邊平時很少有人來，很安靜。
此刻，顧北城帶著葉安然一步一步朝上走，隻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
葉安然懷裏抱著東西，雖然顧北城幫她分擔了一大部分，但是她走起路來還是很不方便，因為樓道的光線並不是很好。
前麵的顧北城突然停住了腳步，葉安然沒有注意，她依然低著頭，小心地往上踩著台階，“呀”的一聲，她感覺好像撞上了顧北城的後背，然後，重心不穩，她朝下麵跌去……
唔，不好，她恐怕要摔成殘疾了！葉安然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有淡淡的青草氣息靠近，是顧北城在關鍵的時候抓住了她！
葉安然緊張得還沒有睜開雙眼，甚至，還沒有開始恢複到正常的呼吸，她想要先說聲謝謝，可是，顧北城壓迫的氣息卻再次逼近，他抓住她的手臂似用了好大的力，骨頭都要碎掉一般，她聽到他問：
“這就是你的目的？”
“……什麽，什麽目的？”葉安然睜開無辜的大眼睛，茫然不解。意識到兩人實在靠得太近，葉安然羞紅了臉，緊張得拚命往後躲。
“還要繼續裝？”顧北城冷笑，手突然放鬆……
不！身體再次向後懸空，求生的本能讓葉安然心裏一驚，她單手緊緊的握住了顧北城穿著正式西裝的手腕，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牢牢不放。
其實，以葉安然剛才站的位置，她完全可以第一時間握住顧北城的手心，然後伸出另外一隻手尋求幫助，與之十指緊扣。甚至，她還可以趁機借力使力，反過來跌到顧北城的懷裏。但是，她並沒有這樣做。
她隻是隔著他冰冷的西裝袖扣，用單手握住顧北城的手腕，整個動作禮貌而自持，就連表情都是應景而驚慌的，倒害得她自己幾次差點站不穩，狼狽不堪。
這一切，絕非偽裝。
顧北城自嘲，也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有些厭煩和草木皆兵。
他冷厲的神情緩和下來，暖了許多。而這一極其細微的變化，葉安然沒空去留意，她覺得她的腳很可能扭傷了，鑽心般的疼。
大概是不想陪她一起摔得那麽難看，總之，最後關頭，顧北城還是伸出手臂將她的腰摟住，又把她扯了回來。
這次顧北城用的力道並不大，但他沒料到葉安然的腳受傷了，害身體失去了協調度的葉安然還是跌進了他的懷裏。
“唔……”葉安然撞過來的時候沒刹住，嘴唇撞上了顧北城的臉頰，那裏的肌膚溫暖也帶著清冽的清香。
葉安然本就已經很紅的臉瞬間更像煮熟的蝦子一般紅透了，她隻能努力用單隻腳穩定住身體的平衡，想要極力從他的懷裏站直身體。
其實顧北城也很意外，葉安然就這樣直接摔在他懷裏，貼身的職業裝伏貼著她柔軟的曲線，柔若無骨似的，讓人有一瞬錯覺像抱著一個脆弱的嬰兒，不敢用力。
“不想摔下去就先別動！”顧北城將她一係列的動作全看在眼裏，不僅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可笑，也有一絲懊惱。更重要的是，這會兒他也意識到葉安然的腳受了傷。葉安然暫停動作，疑惑地問道：“你剛才說的目的是什麽？”
他剛才以咄咄逼人的方式質問她，所以，即便腳受傷了她也沒能忘記那一瞬他冷厲的語氣。
樓梯間不太明亮的光線裏，顧北城似乎皺了一下眉：“沒什麽。誤會而已。”
誤會什麽？
誤會她麽？
可是她有什麽可誤會的？葉安然愈發不解。
聯想到顧北城前後的態度，突然，她似想通了什麽一般，又羞又氣，如受傷的小獸般劇烈掙紮起來：“你認為我來這裏是別有用心？！”
她掙紮得太厲害，全然不顧及自己受傷的腳踝，顧北城隻能製住她的雙手，將她抵在樓梯上。
而他沒有說話，算是默認。畢竟，葉安然曾經跟隨在他和簡心之間很長一段時間。那時他就覺得奇怪，隻是簡心笑著不說，他也就不問罷了。
葉安然一雙手被扣住輕輕禁錮在腰後，抵在冰冷的樓梯扶手之間，不痛，但她卻突然有點想哭。
“你認為，簡心不在，我來這裏是有目的的接近你？”葉安然像瞬間被點了穴一樣，身體僵住，顧北城剛才的沉默讓她更篤定自己的猜測。
“……不要在我麵前提簡心。”他終於說話，語氣涼淡如被拂了逆鱗，說得極為冰冷緩慢。
在微暗的環境裏，冰冷的聲線仿佛會擴大，至少，葉安然聽得格外清晰。她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冷得起了雞皮疙瘩。
在顧北城的認知裏，她不過是兩年前才剛認識的陌生人而已。而簡心，他果然愛得至深，連旁人提都不許提。
葉安然輕輕閉上眼睛，像熄滅了整個城市裏，所有的燈。為什麽心裏還是會這麽難過呢。
“我沒有故意接近你。剛才也不是故意投懷送抱。我來a市是想弄明白我媽媽當年出車禍之前為什麽拋棄我來這裏。我來fdm上班隻是巧合。我來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為了你。”
如果你想聽我這麽說，我就這麽閉著眼睛告訴你。
顧北城一怔：“抱歉，我不知道你……”他不知道葉安然的母親曾經拋棄她獨自來a市的事情，更不知道葉母是在a市出的車禍。
或者說，他顧北城對葉安然的事情一無所知，概不清楚，隻知道她是簡心的同學兼閨蜜，其他從未想過去了解。所以，顧北城更加覺得今天這樣的誤解及揭人傷疤的事情非常的過分。
他看了一眼樓梯間四散開來的廣告標示牌，隻能再次歉然開口：“你設計的這些東西，我等下會派人送到營運部，順便幫你請假。現在，我先送你回家。你的腳踝需要回家冰敷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會走。”葉安然低聲回答。這半天時間似乎就耗費了她所有的心力。
說完，她執意不要他的攙扶，獨自一人，一瘸一拐的離開。
顧北城站在她的背後，看著她倔強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後，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簡潔清新的標示牌設計，打了一個電話：“柯洛，將營運部葉安然調入新o2o團隊。”
葉安然動作緩慢地下了樓，其實腳傷並不是很嚴重，營運部很忙，她不想因為這麽一點小事請假。雖然，她現在的心情確實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
正在她猶豫之間，李娜主管的電話率先打了過來，語帶關切：
“安然啊，剛才廣告部的人已經將你設計的標示牌送過來了，大家都覺得挺不錯的，我已經讓人第一時間運用到賣場去了。聽說你腳扭傷了啊？批你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好。”她還能說什麽呢？領命回家休息吧。也許那個人接下來會將她直接炒掉也很有可能，畢竟，他認為她動機不純。葉安然苦澀地笑。
她站在樓下不起眼的角落裏，離開之前抬頭望了望，果然在頂樓的天台看到一個不甚清晰的高瘦身影。
逆著風，即便是陰天，朝上仰望的光線也讓眼睛很酸澀，葉安然半眯著眼睛，雖然看不清麵容，但她知道那上麵的人一定是顧北城。他剛才大概就是要帶她去頂樓的。他的很多習慣都沒有變。
歌德說，光線充足的地方，影子也特別黑。
在一片明亮的光線裏，她覺得他此刻的身影格外遙遠而不真實。
……
顧北城站在頂樓，大風吹得額前的碎發飛揚，樓下影影綽綽人來人往，他深邃的眼眸裏透出寂寥的光。
陰天。美國現在的天氣怎樣？
簡心，你後悔當初的決定了嗎？你那邊冷嗎？
不會，絕不會有他這邊冷得徹骨。
顧北城獨自佇立了一會兒，轉身，大步離開。
在開車經過藥店的時候，他停車，進去買了一盒治療腳踝扭傷的藥膏。
……
葉安然乘車回到租住的公寓，用冰塊敷了一會兒腳踝，百無聊賴，她拿出手機，打開了新浪微博。
早上她發新浪微博的時候又習慣性地配了一張圖。
圖是一張天空的影像，準確來說是在一堆枯敗的大樹枝椏中所透露出來的一小片湛藍天空的影像。
當初為了拍這張圖，為了拍出枯樹的高度，拍出間隙裏跳躍的陽光，她曾不顧形象地跪趴在地上取景。那時候陽光多晃眼呀，差點閃瞎她的眼。
“唉，可惜今天沒有陽光。是個陰天。”
她歎了一口氣，發現那個新浪微博名叫“漠然看世界”的人又給她評論了。
對方評論說：“疲憊彷徨的時候應該多看看天空，至少，還有這樣一片沒被遮蔽的自由屬於你我。”
葉安然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好幾下，恨不能把手機屏幕盯出一個洞來。
葉安然在新浪微博上發表了這條最新動態，然後，頂著陰冷的風出門，去fdm國際商城上班。
fdm國際商城是顧氏集團空降a市之後大刀闊斧收購重整的濃墨重彩的一筆，位於最繁華的商業街，是集大型國際品牌服裝、箱包和高端百貨連鎖機構於一體的時尚前沿消費區。
今天所有員工將在自己的崗位上迎接那個最高決策人的現場視察。
葉安然從不遲到，但今天她有點兒不在狀態。
fdm商城那麽多層百貨大樓，那麽多獨立零售的品牌專櫃，而她目前隻是營運部裏的一名小職員，與那個人遇見或遠遠見一麵的可能性大概是零吧。
沒關係。她遂又安慰自己，她不沮喪，不難過的。其實，知道他在這裏，在這座城市，就已經很滿足了。畢竟，比起以前已經好太多了不是嗎。
不管怎麽磨蹭，葉安然最後還是提前十五分鍾就到了。
時間尚早，但整個一樓停車場好似在開車展，各種頂級名車一字排開，非常壯觀。葉安然還沒來得及留意到這些，她的手機就響了，是營運部主管李娜打過來的。
她一邊低頭接電話，一邊推門而入——
“主管，我是安然。”
“安然啊！我知道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可你平時不都是提前25分鍾就到的嗎？今天怎麽還沒有來啊？！”李娜主管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顯得很急切。
葉安然愣了一下，回答：“哦，我剛到。”
“那你趕緊戴好工牌過來食品區救場，我這裏需要你幫忙。”
“好……”還沒等葉安然說完，那邊已經十萬火急將電話很不禮貌地掛斷了，葉安然並不生氣，換位思考，在這樣特別的日子裏，領導自然是爭分奪秒謹小慎微唯恐出錯的。
她安靜地從一樓前台走過，前台服務大廳裏的一男一女兩名工作人員早已看呆——
“哇，好有氣質哦！能將普通職員的工作套裝也穿出這種模特效果的，簡直連我也自歎不如啊！”女前台顏小溪對著葉安然走過去的窈窕背影感歎。
而男前台陳旭則還陷在葉安然那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裏有些發蒙：
“簡直就是女神啊！走過去的時候我光注意看臉了，也沒看清工牌，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有男朋友沒？像你這種每天不濃妝豔抹絕對不敢出門的妖怪，就算再修煉個十年也達不到這種高度啊……”
“陳旭！你找死！”顏小溪忍不住狠狠掐了搭檔一把。
“好了好了，不要鬧了，boss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這會兒應該已經提前巡視賣場了，我們還是安分守己一點兒好。”
葉安然心裏有事，並沒有聽到身後這對歡喜冤家的小聲議論，將包寄存好之後，她轉身上樓，趕往食品區域。
整個三樓都是食品區，李娜主管並沒有說清具體在食品區域的哪一塊地方，葉安然隻能盡量往有聲音的地方尋找。
隔著兩條貨架，十幾個衣著考究的精英男女正在低聲說話。
眾說紛紜，隻有一個人高冷疏淡，緘默不語。
人群裏，也隻有他一人側對著葉安然的方向。
光影交錯，縱使隻露出半張側臉，亦是極為英俊不凡的。 葉安然正要朝人群那邊看，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短信進來，果然，是李娜主管告知確切的地點來了。
“在進口水果區域！速度！”
哦，原來需要幫忙的區域不在這邊。
轉身，葉安然不作停留，朝相反方向的進口水果區域走去。
她不知道，那個人，此刻，與她，僅隔兩條貨架、一個抬頭或一個轉身的距離。
當葉安然趕到進口水果區域的時候，就看到李娜主管挽起職業套裝的袖子，彎著腰正在親自上貨。
待她走近，正要說話，李娜主管也發現了她，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放低音量對她說：
“……顧總居然提前半個小時就來了，剛得到的消息，他現在正在我們這層樓的東區巡視呢！也不知道會不會繞到我們這邊來，你說話小聲點，別把他引過來了，我這還有事情沒處理好呢。”
葉安然在聽到顧總二字時有一絲怔忪，他，來了？那麽，剛才那一堆人應該就是……
“安然，還傻愣著幹什麽，趕緊幫忙。”
“哦，需要我做些什麽？”葉安然回過神，強打起精神。
“這種歐美的紅瑞寶葡萄最近特別受歡迎，補訂的貨原本預計昨晚到，今早營業之前負責陳列出來，但供應商那邊有事耽擱了，貨要推遲到上午十點才到，我們手上還剩一箱，先頂上吧。”
李娜主管一邊快速解釋，手上加貨的動作也沒停，末了，又皺眉加了一句：“隻是目前這點數量，陳列位置看起來很空，實在太難看了。”
葉安然看了一眼葡萄的數量以及賣場陳列位置的大小，見李娜主管似乎對目前的現狀很不滿意，便將心裏臨時想到的應對措施說了出來：
“主管，用品區有一批複古型的雅致竹籃，其實我們可以臨時借過來用一下的。”
葉安然的話很少，但李娜主管也是一點就通的人，當即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跨部門協作，拿用品區的竹籃來裝飾陳列我們為數不多的葡萄？竹籃比較占位置，且底部較高，葡萄看起來也就沒那麽少了，整體陳列看上去會比較豐滿，對吧？”
“嗯，是的，用品區的商品都擁有獨立掃描條碼，不影響臨時更換位置。”葉安然回答。她一直覺得那批竹籃擺在廚具用品區域對顧客的吸引力並不大，但是與歐美進口的紅瑞寶葡萄搭配在一起卻很完美，關鍵是它比一般的果籃要高檔許多，無論是顧客用於去醫院探病、野外聚餐或者宴客時擺在客廳餐桌上都很別致。
很顯然，在她提出來之後，李娜主管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
“好！那些竹籃放在用品區本是滯銷品，我找用品主管拿過來，很有可能顧客買葡萄的時候就連籃子一起買了，最終還促進了連帶銷售！”
李娜主管越想越覺得可行。
她忍不住又看了葉安然一眼，明明身在食品部，卻能做到對用品部的賣場陳列也很熟悉，能充分利用賣場現有資源，進行資源整合以達到兩全其美之效，這個安靜的姑娘倒是可以好好培養一下。 李娜主管內心打定了主意，今天忙完就群發內部郵件，直接提升葉安然為營運部食品總區域的領班。
葉安然看了一眼時間：“主管，我去拿竹籃，你打電話跟用品負責人那邊交涉一下。”
“好。雖然賣場一貫主張我們盡量集中陳列，給顧客最直接的視覺衝擊，但我們也一直在強調用創新陳列來吸引顧客眼球。你去吧，辛苦了。”
兩人開始分頭行動，李娜主管打完電話之後也來幫葉安然的忙。
來回跑了兩趟，葉安然才用購物車將四樓的複古竹籃運到三樓水果區域來，而她左邊胸口固定在衣服上的工牌脫落下來，掉在了水果區域的走廊邊緣，她自己並沒有發現。
李娜主管協助她一起將葡萄輕輕放入竹籃內。
兩個人忙碌起來都十分專注。
這時，顧大boss甩開一幹下屬，獨自在賣場食品區查看，正朝這邊走來。
地上，腳邊，不知是fdm內部員工誰掉落的工牌，反麵朝上。顧北城略一沉吟，單手將之撿了起來。
將工牌把玩於修長幹淨的指尖，顧北城正打算將工牌翻到正麵看一看，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他的特別助理柯洛過來了。
柯洛沒有重要的事不會來找他。
看柯洛步履穩健卻快速，應該是有急事找他。
顧北城深邃的眼眸眯了眯，朝四周看了一下，不遠處有兩個女人蹲在地上認真地往複古竹籃裏裝葡萄，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這讓葡萄區的整體陳列模式變得精致而富有格調。
蹲在前麵的女人他略有印象，是營運部食品總區域的主管，叫……李娜。
被李娜擋住的女人低著頭，隻能看到烏黑盤起的秀發和白皙如玉的後頸。
顧北城收回視線，單手將撿到的工牌順手放在了水果區域最顯眼的陳列台上，依然是……反麵朝上。然後，他朝柯洛走去。
“boss，老總監又犯倔了，明明身體不適，卻不肯吃藥也不肯休息，硬要堅持手上的工作……”
廣告企宣部的總策劃是顧北城的世叔顧爵，廣告設計一流，曾經也是國內的風雲人物。
顧爵的愛妻死後，沒有子嗣，獨自一人猶如行屍走肉，再也無意商場的爾虞我詐。但五年前顧北城一家遭逢巨變，暫居國外，整個顧氏集團隻能交由他幫忙打理。
若非視顧北城如親生兒子一般，顧爵早就隱退江湖，種菜栽花當農夫去了。
所以，顧北城對顧爵這個世叔一直十分尊敬重視。
顧北城皺了皺眉，低聲說道：“我去看看。”
兩人一起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少頃，進口水果區域這邊——
“好了！終於弄好了！”李娜主管揉了揉腰，和葉安然一起站了起來。
她一邊擦手，一邊上下打量葉安然，這一眼本是滿懷讚賞和關愛的，卻瞬間變得疑惑起來，問道：
“咦？安然，你的工牌哪去了？今早剛來的時候不是看你戴的好好的麽？”葉安然聞言低頭一看：“……還真不見了，不知掉哪裏去了，我找找。”
兩個人四處找了一圈，最後終於看到了被顧大boss撿起來之後放在陳列台上的工牌。
葉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麽掉這裏來了，還好找到了。”
心裏卻有一絲疑惑，她剛才好像沒從這邊的陳列台走啊。
李娜主管也開起了玩笑：“對對對，找到了就行！過程不重要，咱們隻注重結果！你看，經過咱倆處理後的結果是不是特滿意啊！”
葉安然順著李娜主管所指的方向又看了看她們剛才改變的陳列模式，半晌，小聲說了一句：“我覺得還是稍微有一點空。”
李娜主管讚同地點了點頭，嚴肅地說道：“嗯，原來你也注意到了。用竹籃陳列了之後，雖然中間大部分位置都很豐滿，但四個角落依然有一點兒空。我曾經去國內外大大小小幾十家百貨連鎖機構參觀過，其中有一兩家連鎖百貨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在每一處陳列位置都做了一個很精美醒目的標識牌，每一種蔬菜水果的品種、產地、口味、營養價值及功效、所適宜的人群、怎樣挑選和儲存、食用時的注意事項都標識得很清楚，給顧客一種很溫馨的感覺，讓顧客買的放心，所以，回頭率很高，好評如潮。”
“那為什麽我們不能效仿呢？”葉安然疑惑。
“是啊，已經有同行這麽做了，好的方麵我們也不能落後！我原本打算這周開會時提交一個詳細提案上去，現在既然和你聊到這兒了，其實我個人覺得提交方案之前先在現場做一個示範區域，加上銷售數據對比將會更有信服力。但是，這會兒，讓我上哪找一個專業人士去專門設計這個東西？”
想法是很好的，但是，公司最近新增了很多獨立的品牌服裝、箱包專櫃，廣告企宣部的人都忙暈了，天天加班，她可不想這個時候再去添堵啊。
這時，葉安然抿了抿唇，弱弱地說了一句：“……這個，我會。”
而葉安然怎麽也沒有想到，早上明明已經錯過了的人和事，接下來竟然會因為這一句她難得主動說出口的“我會”，而再次與他相遇。
李娜主管詫異了：“安然姑娘，當時忙，我招聘人向來隻需要整體素質ok就行，所以當初也沒太注意看你填寫的資料，你懂設計？會圖片處理？”
葉安然靦腆地笑：“我其實是攝影專業畢業的，對圖片的後期處理和製作多少懂一些。”
低調的葉姑娘沒說自己的攝影專業是從北大畢業的，也沒說因為對圖片感興趣，大學的時候又順帶輔修了個美術設計專業。
她來這裏，從來不為其他，眼裏心中，隻有一個信念。
但這已經足夠李娜主管驚訝了：“那你跑到我們工資不高又辛苦的營運部來幹什麽啊？完全與你的專業不搭。”
李娜主管三十好幾的人了，到了更年期，她發覺她已經完全不能了解小姑娘眼中的世界了。“……那個時候fdm廣告企宣部不缺人了。”麵對李娜主管的再三質疑和追問，葉安然隻能避重就輕的解釋。
“fdm廣告企宣部不缺人，其他公司肯定缺啊，那你應該去其他更適合你的公司麵試啊！”
“……”葉安然這次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世界那麽大，她卻哪也不想去，固守一隅，偏安一隅。
其實有些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也許誰的心裏都有一個最深沉的不能說的秘密。
李娜婦女再遲鈍也看出小姑娘有心事，她歎了一口氣，也不好再多問什麽，立刻又轉到了工作上麵：
“安然啊，既然你會圖片設計，那你現在去辦公室用我的電腦處理好，然後直接拷貝到廣告企宣部打印出來吧。估計這會兒顧總也該走了，不急，你慢慢來，我相信你能做好。”
小姑娘有這方麵的特長，放在營運部做個領班還真是虧了，李娜想，趁現在先讓葉安然去廣告企宣部熟悉熟悉，好歹跟那裏的人混個臉熟，以後有機會再將她調過去。
……
顧大boss勸服世叔顧爵休息，已臨近中午。
不欲張揚，他打算從世叔辦公室的側門走樓梯離開，剛打開門，就聽到外間企宣部的綜合辦公室裏傳來清晰的議論聲。
有兩名男設計師在說話，一個語帶震撼：“看到剛才那個營運部來的姑娘沒有？白衣黑裙穿最簡單職業裝的那個！”
“看見了！真tm太漂亮了！為什麽這樣的人不是我師妹？！看她熟練的操作，明明就很懂圖片設計啊，有些特效處理甚至比我們還牛！她叫葉安然是吧？葉安然，未來師兄記住你了！”回答的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葉……安然？
顧北城怔住。
“唉，可惜葉師妹太文靜了，那麽容易害羞，話那麽少，我說十句她才回答一小句！她打印了那麽多東西，我說要幫忙，她也不讓，唉，實在是太傷我心了！”爆粗口的男設計師繼續說道。
顧北城皺眉，直接麵無表情從正門走了出去，嚇得剛才還在呱啦呱啦說個不停的男設計師立刻噤若寒蟬。
在光線明亮的電梯門口，顧北城看見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孩子，她將一頭烏黑的秀發按照公司的規定給盤了起來。
以顧北城的角度，可以看見她光潔如玉的後頸和臉側的一隻粉白可愛的耳朵。
電梯門開了，她雙手交握於身前，抱著一大堆大小不一、長長短短的彩色東西，行動有些不便。
正當她打算踏進電梯的時候，喔，手裏的一部分東西掉落在了地上。
她努力抱牢懷裏現有的東西，彎腰，伸出幾根修長纖細的手指去撿，喔，好不容易剛撿了起來，喔，很不幸，懷裏的一部分又掉了下去。
她蹲得腿都軟了，眼看電梯門都自動關上了，她打算幹脆將所有的東西全部先放到地上整理一遍之後再抱起來……顧大boss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快步走過去，從她背後，伸手，直接從她懷裏抽走了一部分東西。顧北城快步走過去，從葉安然背後，伸手，直接從她懷裏抽走了一部分東西。
葉安然嚇了一大跳，她正在全神貫注對付手裏這些東西的時候，空中突然伸出來一隻手，將她懷裏的東西拿走了一部分！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那是一雙極漂亮的……男人的手。幹淨、潔白而修長。
葉安然站起身，怔愣著正想回頭看，身後卻有電話的鈴聲傳來，電話似乎很快被接通，身後男子的聲音冷厲而有些漫不經心：“我有事。柯洛，你自己看著辦。”
沉穩而略微沙啞的嗓音近乎就在耳邊，葉安然心裏莫名一緊，她迅速轉身，光影之中，她看清了他。
你的生命中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沒有見到之前，費勁所有心神去想念，魂牽夢縈都想要再見一麵，等真正見到的時候又不知所措到連心髒都不知道該怎樣去跳動。
他真的離得她很近，葉安然能看到顧北城微微閃動的長睫毛，看到他抬起眼簾，眼底有明亮卻永遠深邃的光。
他手裏的電話並沒有掛斷，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談，看到她轉身看過來，他微微牽動了一下完美的嘴角，那是一種並不及眼底的笑。
顧北城不知道，其實她葉安然對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是神情都了如指掌，更洞若觀火。
葉安然突然垂下眼眸，不去看，隻安靜的等待。
如果可以，現在她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落荒而逃。
“柯洛，我要新建一個o2o電商團隊，你從每個部門抽一兩名精英過來，這個團隊由我親自領導。”他的話不多，多半是電話那一端的人在講，他下達指令或總結。
氣場強大的男人嗓音就在她不遠處，即便不去看，他好聽的聲線也在明亮的走廊裏蘊蕩開來。
又見麵了。
繼簡心遠嫁美國之後，他和她終於再一次相見。
要積攢多少踉踉蹌蹌的腳步，她才能站在他麵前。葉安然想，顧北城，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顧北城掛斷電話之後看了一眼葉安然手裏的東西，意味不明地突然問她：“這些標示牌都是你自己設計的？”看上去十分簡潔清新。
“嗯。”這是葉安然所熟悉的領域，所以這些物料標示牌設計得很快很順利，況且，這些東西隻要直觀精致就可以，不需要多少創意。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水果蔬菜的資料，百度上麵都有，我隻需要選一些有用的就可以了。”
嗬，她倒是不居功。
顧北城又瞟了一眼標示牌上她擇選的資料，確實很實用，幾乎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在繁複龐雜的資料裏麵善於選擇，這說明，麵前的女孩是個極為聰明的人。
而他，討厭一切有心機故意接近自己的聰明人。
他是理智的，在判人死刑之前，也總需要一些驗證不是麽。
“跟我來。”
顧北城說完，率先轉身朝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葉安然遲了一步轉身，隻看見他高大的背影，沒能看見他說那句話時冰冷的表情。樓道這邊平時很少有人來，很安靜。
此刻，顧北城帶著葉安然一步一步朝上走，隻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
葉安然懷裏抱著東西，雖然顧北城幫她分擔了一大部分，但是她走起路來還是很不方便，因為樓道的光線並不是很好。
前麵的顧北城突然停住了腳步，葉安然沒有注意，她依然低著頭，小心地往上踩著台階，“呀”的一聲，她感覺好像撞上了顧北城的後背，然後，重心不穩，她朝下麵跌去……
唔，不好，她恐怕要摔成殘疾了！葉安然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有淡淡的青草氣息靠近，是顧北城在關鍵的時候抓住了她！
葉安然緊張得還沒有睜開雙眼，甚至，還沒有開始恢複到正常的呼吸，她想要先說聲謝謝，可是，顧北城壓迫的氣息卻再次逼近，他抓住她的手臂似用了好大的力，骨頭都要碎掉一般，她聽到他問：
“這就是你的目的？”
“……什麽，什麽目的？”葉安然睜開無辜的大眼睛，茫然不解。意識到兩人實在靠得太近，葉安然羞紅了臉，緊張得拚命往後躲。
“還要繼續裝？”顧北城冷笑，手突然放鬆……
不！身體再次向後懸空，求生的本能讓葉安然心裏一驚，她單手緊緊的握住了顧北城穿著正式西裝的手腕，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牢牢不放。
其實，以葉安然剛才站的位置，她完全可以第一時間握住顧北城的手心，然後伸出另外一隻手尋求幫助，與之十指緊扣。甚至，她還可以趁機借力使力，反過來跌到顧北城的懷裏。但是，她並沒有這樣做。
她隻是隔著他冰冷的西裝袖扣，用單手握住顧北城的手腕，整個動作禮貌而自持，就連表情都是應景而驚慌的，倒害得她自己幾次差點站不穩，狼狽不堪。
這一切，絕非偽裝。
顧北城自嘲，也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有些厭煩和草木皆兵。
他冷厲的神情緩和下來，暖了許多。而這一極其細微的變化，葉安然沒空去留意，她覺得她的腳很可能扭傷了，鑽心般的疼。
大概是不想陪她一起摔得那麽難看，總之，最後關頭，顧北城還是伸出手臂將她的腰摟住，又把她扯了回來。
這次顧北城用的力道並不大，但他沒料到葉安然的腳受傷了，害身體失去了協調度的葉安然還是跌進了他的懷裏。
“唔……”葉安然撞過來的時候沒刹住，嘴唇撞上了顧北城的臉頰，那裏的肌膚溫暖也帶著清冽的清香。
葉安然本就已經很紅的臉瞬間更像煮熟的蝦子一般紅透了，她隻能努力用單隻腳穩定住身體的平衡，想要極力從他的懷裏站直身體。
其實顧北城也很意外，葉安然就這樣直接摔在他懷裏，貼身的職業裝伏貼著她柔軟的曲線，柔若無骨似的，讓人有一瞬錯覺像抱著一個脆弱的嬰兒，不敢用力。
“不想摔下去就先別動！”顧北城將她一係列的動作全看在眼裏，不僅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可笑，也有一絲懊惱。更重要的是，這會兒他也意識到葉安然的腳受了傷。葉安然暫停動作，疑惑地問道：“你剛才說的目的是什麽？”
他剛才以咄咄逼人的方式質問她，所以，即便腳受傷了她也沒能忘記那一瞬他冷厲的語氣。
樓梯間不太明亮的光線裏，顧北城似乎皺了一下眉：“沒什麽。誤會而已。”
誤會什麽？
誤會她麽？
可是她有什麽可誤會的？葉安然愈發不解。
聯想到顧北城前後的態度，突然，她似想通了什麽一般，又羞又氣，如受傷的小獸般劇烈掙紮起來：“你認為我來這裏是別有用心？！”
她掙紮得太厲害，全然不顧及自己受傷的腳踝，顧北城隻能製住她的雙手，將她抵在樓梯上。
而他沒有說話，算是默認。畢竟，葉安然曾經跟隨在他和簡心之間很長一段時間。那時他就覺得奇怪，隻是簡心笑著不說，他也就不問罷了。
葉安然一雙手被扣住輕輕禁錮在腰後，抵在冰冷的樓梯扶手之間，不痛，但她卻突然有點想哭。
“你認為，簡心不在，我來這裏是有目的的接近你？”葉安然像瞬間被點了穴一樣，身體僵住，顧北城剛才的沉默讓她更篤定自己的猜測。
“……不要在我麵前提簡心。”他終於說話，語氣涼淡如被拂了逆鱗，說得極為冰冷緩慢。
在微暗的環境裏，冰冷的聲線仿佛會擴大，至少，葉安然聽得格外清晰。她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冷得起了雞皮疙瘩。
在顧北城的認知裏，她不過是兩年前才剛認識的陌生人而已。而簡心，他果然愛得至深，連旁人提都不許提。
葉安然輕輕閉上眼睛，像熄滅了整個城市裏，所有的燈。為什麽心裏還是會這麽難過呢。
“我沒有故意接近你。剛才也不是故意投懷送抱。我來a市是想弄明白我媽媽當年出車禍之前為什麽拋棄我來這裏。我來fdm上班隻是巧合。我來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為了你。”
如果你想聽我這麽說，我就這麽閉著眼睛告訴你。
顧北城一怔：“抱歉，我不知道你……”他不知道葉安然的母親曾經拋棄她獨自來a市的事情，更不知道葉母是在a市出的車禍。
或者說，他顧北城對葉安然的事情一無所知，概不清楚，隻知道她是簡心的同學兼閨蜜，其他從未想過去了解。所以，顧北城更加覺得今天這樣的誤解及揭人傷疤的事情非常的過分。
他看了一眼樓梯間四散開來的廣告標示牌，隻能再次歉然開口：“你設計的這些東西，我等下會派人送到營運部，順便幫你請假。現在，我先送你回家。你的腳踝需要回家冰敷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會走。”葉安然低聲回答。這半天時間似乎就耗費了她所有的心力。
說完，她執意不要他的攙扶，獨自一人，一瘸一拐的離開。
顧北城站在她的背後，看著她倔強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後，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簡潔清新的標示牌設計，打了一個電話：“柯洛，將營運部葉安然調入新o2o團隊。”
葉安然動作緩慢地下了樓，其實腳傷並不是很嚴重，營運部很忙，她不想因為這麽一點小事請假。雖然，她現在的心情確實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
正在她猶豫之間，李娜主管的電話率先打了過來，語帶關切：
“安然啊，剛才廣告部的人已經將你設計的標示牌送過來了，大家都覺得挺不錯的，我已經讓人第一時間運用到賣場去了。聽說你腳扭傷了啊？批你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好。”她還能說什麽呢？領命回家休息吧。也許那個人接下來會將她直接炒掉也很有可能，畢竟，他認為她動機不純。葉安然苦澀地笑。
她站在樓下不起眼的角落裏，離開之前抬頭望了望，果然在頂樓的天台看到一個不甚清晰的高瘦身影。
逆著風，即便是陰天，朝上仰望的光線也讓眼睛很酸澀，葉安然半眯著眼睛，雖然看不清麵容，但她知道那上麵的人一定是顧北城。他剛才大概就是要帶她去頂樓的。他的很多習慣都沒有變。
歌德說，光線充足的地方，影子也特別黑。
在一片明亮的光線裏，她覺得他此刻的身影格外遙遠而不真實。
……
顧北城站在頂樓，大風吹得額前的碎發飛揚，樓下影影綽綽人來人往，他深邃的眼眸裏透出寂寥的光。
陰天。美國現在的天氣怎樣？
簡心，你後悔當初的決定了嗎？你那邊冷嗎？
不會，絕不會有他這邊冷得徹骨。
顧北城獨自佇立了一會兒，轉身，大步離開。
在開車經過藥店的時候，他停車，進去買了一盒治療腳踝扭傷的藥膏。
……
葉安然乘車回到租住的公寓，用冰塊敷了一會兒腳踝，百無聊賴，她拿出手機，打開了新浪微博。
早上她發新浪微博的時候又習慣性地配了一張圖。
圖是一張天空的影像，準確來說是在一堆枯敗的大樹枝椏中所透露出來的一小片湛藍天空的影像。
當初為了拍這張圖，為了拍出枯樹的高度，拍出間隙裏跳躍的陽光，她曾不顧形象地跪趴在地上取景。那時候陽光多晃眼呀，差點閃瞎她的眼。
“唉，可惜今天沒有陽光。是個陰天。”
她歎了一口氣，發現那個新浪微博名叫“漠然看世界”的人又給她評論了。
對方評論說：“疲憊彷徨的時候應該多看看天空，至少，還有這樣一片沒被遮蔽的自由屬於你我。”
葉安然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好幾下，恨不能把手機屏幕盯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