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蘊之到底跟柳煜待在久了,心裏明鏡似也。


    他樂道:“孟玉,就憑咱倆這默契,真要沒有銀錢使了,可以去街上說戲,保準餓不死。”


    柳煜仰頭,不屑道:“嗯,照這樣下去,你是要去街上說戲了。”


    宋蘊之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厚厚一疊銀票甩到李掌櫃眼前,點頭道:“是啊,那是真正的寶物,我自然不會讓你吃虧。”


    通古軒什麽地方,進進去去的名流富戶夥計見過不少,但出手這般闊綽的,還是頭回見,睜著眼睛,直勾勾看著厚厚的一又疊銀票,在對麵幾人眼中白紙一般,驚愕的同時,不免得疑惑起幾人的身份來。


    李掌櫃笑得極不自然,雙手藏在袖中握了握。


    他微微轉了轉身子,笑容重新掛上臉龐,道:“公子言重了,李某是生意人,在商言商,要是真有這樣的寶物,自然不會藏私。”


    宋蘊之微微歎了口氣,道:“難道是我弄錯了?”


    柳煜不知道餘宅的事情,自然不明白宋蘊之的用意。


    沈蒼梧卻十分清楚,那幅《維摩詰經變圖》通古軒確實沒有,城南餘宅的事情還曆曆在目,他想了想,冷冷地道:“通古軒要是沒有也就罷了,要是……”


    沈蒼梧的聲音冷若刀劍,李掌櫃正想著心事,被那凜冽的聲音一激,心裏忍不住打了個激寧,萬千思緒從心裏奔騰而過,無奈紛亂就是一條河,他被攔在彼岸,前程說不定就會路盡於此。


    夥計隻覺屋子裏突然被一股憋悶籠罩,又被輕脆的笑聲擊潰。


    宋蘊之微微一笑,看著沈蒼梧道:“你這性子!”


    沈蒼梧哼了一聲,“左右是你喜歡的。”


    宋蘊之笑道:“掌櫃說的不錯,凡事都講究一個緣字,要是有緣,總有一天會見到的。況且通古軒名震大庸,隻要《維摩詰經變圖》還在城中,掌櫃自然會幫忙留意的。”


    李掌櫃正要說什麽,就聽到沈蒼梧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是這樣嗎?”


    “那是自然。”


    李掌櫃忙點頭,視線與沈蒼梧目光一撞,身子頓時僵住,袋子裏一片空白,口耳眼鼻身心之外,全都陷入一片蒼茫的混沌之中,眼前隻有沈蒼梧那一雙冷冷的眸子。


    那雙眸子裏呼嘯的白雲翻滾而來,李掌櫃似乎聽到了風雷之聲,似乎自己隻要說個不字,瞬間便會風雲變換。


    他被風雲包裹,再看沈蒼梧俊逸的麵容如同塵封多年的豔屍,在自己暗昧冥懵的心思裏瞬間朽盡了顏色。那被化去生機的麵容,一寸寸龜裂,李掌櫃恍惚中目睹了整個枯敗的過程,比花謝還殘冷,是無論如何也彌補不回的痛。


    心裏那根弦被觸動,無窮無盡的心傷滾滾而出,李掌櫃隻覺得有尖針入眼,紮得人痛疼欲裂。


    李掌櫃突然呆住,兩行淚水蜿蜒而下,直看得一旁夥計心驚肉跳。拉著李掌櫃的衣袖,忙扯了幾下,“老爺,老爺……”


    那聲音似朝陽,穿過層層塵埃,將一切迷惑驅擋在外。


    李掌櫃身子微同一顫,這才回過神來。


    沈蒼梧一如之前,眸光冰冷如水,清澈的仿佛古井,照出自己迷蒙之相。李掌櫃搖了搖頭,沈蒼梧凜冽的氣場並非自己膽懼的原因,城中接二連三的紛亂之象,才是他心誌受損的根本所在。


    宋蘊之笑意盈盈,看向李掌櫃道:“那就有勞李掌櫃了,我們住在歸雲客棧。”


    李掌櫃忙道:“公子言重了。”


    柳煜若有所思,李掌櫃不知道,自己卻明白,方才李掌櫃會失常,分明是中了沈蒼梧的攝魂術,然後讓柳煜百思不解的是,李掌櫃的表現並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


    他朝宋蘊之遞了個眼色,宋蘊之搖了搖頭,幾人待了一會,買下了李掌櫃介紹的幾樣古物,就出了通古軒。


    “那幅《維摩詰經變圖》真的在通古軒?”


    柳煜憋了許久的話終於問出來,心中一陣舒垣。


    在通古軒聽到宋蘊之說到《維摩詰經變圖》的時候,著實驚了一跳,那可是吳道子的真跡,想不到在這小小的大庸,還藏匿這樣的東西,心裏的喜悅幾乎要跳起來。


    耐何在通古軒,隻能若無其事地撐著。


    此行本就別有目的,柳煜和宋蘊之是什麽關係,自然明白宋蘊之不會在這個時候提一些沒用的東西。


    宋蘊之笑道:“自然是不在。”


    “那是何故?”


    宋蘊之將那日在餘府所見大致說了一遍,也不管柳煜一臉的意味深長,道:“那幅《維摩詰經變圖》就在餘府的庫房裏,雖然金胖子的配方是從通古軒流出去的,但我們誰也不知道,通古軒在整件事情當中牽涉多深。”


    柳煜點頭。


    通古軒是整個賭局中相當重要的一環,荀月白此前的動作,李掌櫃已經知道小王爺在城中,銀環賭坊被封,倘若真有牽涉,隻會越發謹慎。


    宋蘊之道:“《維摩詰經變圖》就在餘府,倘若通古軒就是主謀,那李掌櫃不可能不知情。”


    柳煜一想也是。


    宋蘊之話題一轉,“孟玉,有件事倒是值得警惕,衙門裏或許有他們的眼線。”


    經宋蘊之一提,柳煜猛然想起查封銀環賭坊那日,荀月白回來告訴自己的話,恰到好處的時機,還有道路上新鮮的腳印,這一切都表示,宋蘊之的猜測很可能是對的。


    心中一沉,臉色頓時黑了幾分。


    宋蘊之知道他心中所慮,伸手拍了拍,安慰道:“你也不必憂心,以李掌櫃和劉大人的關係,未必真如你想的那樣。”


    柳煜點頭,“我們現在怎麽辦?”


    宋蘊之笑道:“難得出趟京城,這些日子盡忙著靡香鋪的事情去了,自然要好好逛逛。”


    柳煜有些莫名,宋蘊之卻不打算細說,一個人悠悠晃到前麵去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


    拉住身邊正欲走過的沈蒼梧,柳煜忙問道。


    沈蒼梧邊走邊丟下一句話,“餌食撒下去,自然有魚上勾。”


    宋蘊之哈哈大笑。


    接下來的幾天,幾人真清清閑閑在城中逛了起來,武陵源的工事基本已經完成,柳煜連靡香鋪的暫時居所都布置得富麗堂皇,武陵源那邊自然不肯將就,擺飾掛件,香案桌椅,一件件往武陵源送,銀子水一樣花出去,整個大庸基本都知道城中來了幾個出手極其闊綽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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