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胤這人唯唯諾諾,很是聽餘之初的話。這會兒在大堂內四處斟茶遞水,頗有幾分小廝的模樣。這來的都是大庸城有錢且叫得上名字的人,看到他這樣子都竊竊私語,十分不恥他的行為。


    紀胤卻闃然沒把這些人的話放在心上,隻顧自己忙自己的。


    宋蘊之看著他這個樣子,心中有幾分疑惑。方才在假山後,紀胤似也有掙紮之意,可現在看來,與方才大不相同。


    宋蘊之覺得有蹊蹺,或許這紀胤也有目的也說不一定。否則也不至於人前與人後兩幅姿態,可他為何要屈於餘之初之下?難道就隻是因為當初餘之初為他解圍之事?


    宋蘊之想不明白,但也不好再去問他,以免讓餘之初起了疑心,那樣剩下的事就不好說了。更何況暗衛除去了外頭的探子,餘之初肯定也已有了防備。


    此事雅集也已進行到了一般,不少人在餘之初這裏得了寶貝,雖然這價格嘛,比在外頭收這些寶物高出了許多,但瞧得出來他們一個個的很是開心。


    夜已深沉,夜幕之上月華瀉下,映得院中荷塘之上水波凜凜。風輕輕拂過,夾雜著酒香,絲竹之聲不歇,頗為熱鬧。


    眾人品酒作詩,又或奮筆疾書,宋蘊之一時興起,鋪開一張宣紙,拾過毛筆沾上濃墨,動作如行雲流水,幾筆之下,一幅墨梅圖赫然映入眾人眼簾。


    就見那畫卷之上墨梅朵朵,遠山縹緲如黛,梅樹下有一人提著酒壺瀟灑立於河畔,仰望遠方山巒。雖隻是個背影,卻也看得出其瀟灑之姿。


    眾人大聲喝彩,餘之初問宋蘊之討要畫。宋蘊之卻嘿嘿一笑,一邊飲酒,一邊將畫卷收了起來,塞到剛進門的沈蒼梧懷裏,笑眯眯道:“收好,給師父。”


    沈蒼梧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怎麽喝這麽多酒?”


    宋蘊之嗬嗬笑著,回頭看向餘之初,“餘公子家的酒,實在是佳品,就忍不住多飲了幾杯。”說著,向餘之初道謝。


    餘之初也不知他是真醉了,還是假裝,可看他腳下有些虛浮,眼神又飄忽不定,整個人搭在沈蒼梧身上,臉頰上緋紅一片,便也沒說什麽。


    這人都有爭強好勝之心,宋蘊之一幅畫餘之初竟然出口討要,便有人也提筆著墨,畫的卻是一副雪鬆圖。


    畫是好畫,隻是少了江湖人的瀟灑恣意,不過若是作為宮廷畫師,卻也是極好的。餘之初還未說話,柳煜卻已將那畫拿了過去,又讓那人蓋章,笑道:“這畫不錯,我差人送回宮裏。”


    那人一聽柳煜這話,高興還來不及哪還敢說半句反駁的話,連忙取出私印恭恭敬敬地蓋章。


    餘之初在旁邊看著眾人如此,心中頗為不悅,可一個是王爺,一個又醉酒,他作為主家,總不能阻攔二人,那樣未免顯得太過小家子氣。


    眾人這邊正哄鬧,忽的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宋蘊之幾人順著聲音望了過去,就見人群中有一老者暈倒在地,圍在身邊的幾人有些驚慌失措,也有人冷眼相看。


    餘之初眉頭皺了皺,連忙奔了過去,捏住那老者的手腕去把脈,忽而抬頭向身邊的人說道:“快去請大夫。”


    宋蘊之仔細瞧了眼倒地的老者,就見他麵色發青,唇角略顯紫色,四肢微微抽搐,眼神略有些渙散,就連臉上的肌肉也在抖動。


    宋蘊之戳了戳沈蒼梧,挑眉。——哥,這人應該是中毒了。


    沈蒼梧點了點頭。雖說也有一種情況是胸悶氣短,嚴重也會有這種現象。可這兒視野開闊,也十分通氣。這人方才麵色紅潤,並無半點不妥。這樣的情況,顯然是中毒。


    餘之初作為雅集的邀請者,責無旁貸,命紀胤和另一人將老者扶了起來,向眾人說道:“諸位,餘某先失陪了。”


    說著,他便招呼紀胤幾人帶著老者出了大堂,往後院走去。


    宋蘊之看了柳煜和沈蒼梧一眼,挑眉,“跟上。”三人也一同出了大堂。


    這幾人一走,大堂中頓時炸開了鍋。眾人都覺得奇怪,這老者身體硬朗,且又是練武之人,怎麽就突然病倒了,還這麽嚴重。


    不少人覺得奇怪,便慫恿著跟著餘之初去看看,別一會出了事,驚動了官府可就麻煩大了。可大家推搡著,卻沒一個人跟去看。


    餘之初與紀胤三人扶著老者,一直到了後院的廂房,去請大夫的那人卻才走到院門口。拂春院距離城中尚有距離,老者情況危急,那人卻慢悠悠地走著,即便院外有馬,他也不曾騎。


    守在門外的暗衛心裏犯嘀咕,這人到底是想救那老者,還是不想救?這等他到了城裏,那老者哪還有命活著?


    思索著,暗衛奔入院中去尋柳煜,打算向他討個主意,卻見白長安坐在屋脊上,朝他招了招手,道:“去,請郎中。”


    暗衛摸了摸腦袋,神情複雜的看了白長安一眼,完全沒搞明白他是怎麽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


    見他沒動,白長安歎氣,“快去,晚了,可是要出事的。”


    暗衛望天,身形一閃沒入了黑暗裏。


    宋蘊之和沈蒼梧躲在屋頂上,柳煜也跟了過來,卻被宋蘊之踹了一腳。“你跟過來做什麽?去去去,王爺,這個時候就是你拉攏關係的時候,快去,看看那邊的人都說什麽。”


    柳煜氣得直翻白眼,卻又覺得他說的沒錯,便嘟囔著回到了大堂,去繼續觀察那邊的人怎麽說。


    宋蘊之和沈蒼梧揭去屋頂上的瓦片,看著被扶到椅子上的老者,笑嘻嘻地蹭沈蒼梧的手臂。——哥,這機會來了。


    沈蒼梧點頭。——確實是個機會。


    雅集之上,有人忽然生病,這主家派去請大夫的人又如此的不著調,顯然是早就安排好的。紀胤對餘之初的態度,以及假山後他們說的話,足矣證明一切。


    宋蘊之看清了那老者的麵容,正是方才酒桌上坐在紀胤一旁的富賈。


    所有的一切湊到了一起,那隻能說明一點,就是所有的,都不是巧合,而是安排好的。


    紀胤在那邊給老者倒茶,卻始終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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