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薛家這些年順風順水,何曾吃過這等暗虧。


    薛管家想起這些,眼中已有了拂之不去的恨意,“因為這件事情,老爺與少爺徹底鬧僵……我也以為少爺變了,直到那個晚上。”


    就是那女人進門的那天晚上,薛管家半夜聽到動靜,打開門看到薛柏坐在門口,喝得爛醉。起初薛管家還以為薛柏因為醉酒,找不到新房的路,正要找人送他回去,卻不想薛柏抓著他的衣袖,哭得唏哩嘩啦。


    薛柏確實醉了。


    醉得沒有防備,說了很多話。


    從那些話裏,薛管家知道,薛柏似乎遇到了什麽事情,問他,卻是什麽也不說。反反複複重複著:“莘兒,我對不起你……”


    那是薛管家第一次看見薛柏哭。


    宋蘊之沒想到,事情竟是朝這個方向發展,他指了指殘破的廢墟,眼裏盡是不解:“那這裏是怎麽回事?”


    薛柏不惜與薛老爺決裂,也要娶妻納妾,為何又會情緒失控說對不起陸莘兒?


    宋蘊之沉思片刻,總覺得薛柏身上盡是謎團,還有那個女人,如此步步為營,攻於算計,恐怕並不簡單。


    薛管家道:“那天酒醒之後,少爺沒事人一樣,我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事情,他叫我別管,後來被問得煩了,才說了一句,叫我注意那個女人。”


    薛柏神情憂慮,言語間又帶著戒備,薛管家覺得奇怪,偷偷調查了一下那女的,卻發現,那女的背景身世,竟是一點也查不到。


    她不是忻城人,被陸莘兒救助之前,根本沒有人知道,之後深居簡出,除了陸莘兒幾乎不與人接觸。再查下去,竟然查出,陸莘兒不貞的流言,還有少爺最初的流言,都和這個女人有關。


    聽到這裏,荀月白嘖了一聲,“這女人,還真是……”


    荀月白找不到言詞來形象,對恩人尚且如此,那女人還真是心狠手辣,對薛家若有所圖,薛柏恐怕隻有被算計的份。


    那女人進門之後,薛柏夫人才知道薛柏在外麵不僅養了妾室,還早於自己生下長女,怎麽肯罷休,帶著一幹下衝到那女人的院子。薛管家想起當日之事,仍覺奇怪。有了薛柏的提醒,他對那個女人自然沒有好臉色,也就任由薛柏夫人鬧去,隻是讓薛管家沒有想到的是,薛柏夫人帶著下人氣呼呼衝進那女人的院子,半晌之後,默不作聲回了主屋,此後再無動作。


    薛管家特意問了當日跟去的婢女,卻被告之夫人進了姨娘院子就沒讓她們近前服侍,兩個人說了什麽,誰也不知道,種種疑惑聚在一起,薛管家想起薛柏這段時間以來的反常,悄悄留了個心眼,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幾日,那女人卻始終規規矩矩,並無任何出格的地方。


    薛管家幾乎要以為,她就是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漸漸放鬆了警惕。在他心裏,薛家富庶,養個把閑人也是可以的,隻要她安份。


    柳煜笑道:“她既然不擇手段,忘恩負義也要混進薛家,又怎麽會是個安份的!”


    人心不足,一旦有了欲望,就如噬血的獸,不咬到血肉是不會罷休的,錢權名利,種種誘惑麵前,就是衣帶疊血也不願放手。


    薛管家眼中盡是懊惱,“我應該想到的……”


    薛管家臉上血色全力,帶著極大的不甘和悔惱。沈蒼梧也不知有沒有在聽,拿著凰羽劍在地上巴拉著,宋蘊之看過去,就看到劍尖劃過的地方,露出一樣東西,像是畫軸。


    荀月白自然也注意到了,三步作二步蹦過去,移了移床前桌案,將它從牆邊縫隙裏抽了出來。果然是一幅畫,應該是滑下去的,有了帳幔遮擋,並沒有被火勢波及。


    荀月白將畫展開,柳煜忍不住‘嘖’了一聲。


    畫上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女子,二八年華,娥眉淡掃,雖不施粉黛,看上去卻玉質天成,特別是那雙眼睛,漩渦一般,看一眼就仿佛要將人的三魂七魄都勾出來。


    那是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魅惑。


    荀月白看著畫中女人玉足輕點,踏於翠綠春茵之上,如在煙花三月,被春雨亂紅拂麵。抬頭就見薛管家極其不屑的目光,自然知道這女子是誰了。


    荀月白收了畫,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卿乃佳人……奈何作賊……”


    柳煜白了他一眼,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旁沈蒼梧微微皺起的眉頭,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心來,有什麽東西在腦中閃了一下,驚鴻掠影般讓人措手不及。


    宋蘊之也是一臉若有所思。


    荀月白湊在柳煜身邊,嘀嘀咕咕,“……薛二公子真有豔福……”


    宋蘊之想都沒想就接了一句:“所以他死了。”


    漂亮的女人就像漂亮的花,都是有毒的,越是豔麗,就越是危險。宋蘊之心直口快,薛管家聽在耳裏,心中刺痛,低聲辯解了一句:“少爺不是好色之徒。”


    說著,自覺沒有底氣。


    少爺如今的夫人和陸莘兒都是美人,那個女人就更是不用說,舉手投足盡是嫵媚,又柔若無骨惹人憐愛,自己那麽快放鬆警惕,是否有這相貌的原因,薛管家不敢肯定。


    可是當時,那個女人確是規規矩矩,幾乎從不出院子。


    宋蘊之見他神情飄乎,也知自己心直口快,雖然無心,聽者卻有自揭傷疤的切夫之痛,微微咳了一聲,道:“這火是怎麽回事?”


    薛管家搖了搖頭:“半個月前,這裏突然就走水了。”


    薛管家想起那天晚上,半夜聽到嘈雜的聲音,有人在喊‘走水了’,他跑出屋子,就見火光衝天,薛府上空紅通通一片,夜幕像被誰揭走了一塊皮肉,露出裏麵腥紅的傷口,隔著老遠就能感受到那辣辣的灼燒感。


    薛管家看一眼就知道,起火的是那女人的院子。


    薛柏娶妻之後執意納妾,薛老爺原本就不同意,雖然最後勉強答應,也是為了顧全薛家的麵子。


    陸莘兒的死,將薛老爺厭惡的情緒推到了極點,薛府上下皆是人精,自然不會給那女人好臉色。


    薛管家一眼就看出起火的是那女人的院子,不知為何心中隱隱還有些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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