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林易天歎氣了當年在少林寺的舊事,口中絮絮不停。


    “三師兄就是個糊塗蛋兒,有一次將巴豆下到了粥裏,那天下午到晚上,所有茅廁都排隊,那個味兒啊,哈哈哈,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傅百漠頭暈的厲害,閉目將腦袋靠在馬車上,嘴角微笑著問道:“你可想他們了?”


    “想啊,但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大師兄下山的時候,我們慶祝了一夜,說他熬出來了、終於自由了,第二天醒來大師兄留了一句話就瀟灑的走了,我們可羨慕了,可是後來二師兄、四師兄、七師兄……他們一個個都下山了,到我下山那天,所有人都不鬧騰了,也沒人在說‘終於熬出來’這句話了,其實現在想想,最開心的還是我們十七個人都還在的時候,無憂無慮,打打鬧鬧,多好啊。”


    傅百漠閉目微笑不語,林易天扭頭問道:“軍師,你們師兄弟多嗎?當年是不是也可熱鬧了?你想師傅師兄他們嗎?”


    傅百漠嘴角的微笑陡然僵住,麵色逐漸歸於安靜,似是睡著了,並未聽進這話一般。


    林易天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答,一歪頭發現他竟睡著了,也就沒再問,隻將自己的袍子拉下來,輕輕蓋在了傅百漠身上。


    前路顛簸,馬車裏的燈籠一晃一晃的發出光暈,打在傅百漠的臉上,他雙眼緊閉、睫毛濃密纖長,隻那睫毛之間,似是忽然也染了夜露,星星點點恍若碎了的寶石般,幽幽在燈下發著細碎的光芒。


    林易天將頭靠在車上,也緩緩閉了雙目休息。


    馬車內歸於安靜,隻聞馬車前進的轆轆之聲,恍惚中,林易天隻覺肩上微微一沉,抬眼就看到傅百漠的腦袋輕輕靠在他肩旁,卻隨著車子的晃動,若即若離。


    微微直起身子,又輕輕抬手一攏,林易天將他的腦袋實實在在按在了自己的肩上。


    肩上人似乎終於得了安穩,耳邊呼吸也逐漸綿長。


    ……


    傅百漠做了個夢,夢中還是他年少時候,他終於從囚禁他的地下室內逃了出來,渾身上下遍體鱗傷、眼前火光刺目、耳邊充斥著各種嘶吼呼救之聲,可他卻站在火前笑得渾身顫抖、無比暢快。


    可是下一秒他似乎又被抓了起來,耳邊充斥著同門師兄弟的譏諷、謾罵之聲,各種侮辱不堪入耳,而那些見不得人的非人折磨變本加厲。


    他每天吃的都很少,因為不管吃多少,每逢夜幕降臨的時候,他都會全部吐出來。


    天黑了他就會下來,天黑了翩翩君子就會化身禽獸惡魔,將他狠狠折磨揉碎。


    ——“楓兒,你可想我?”


    眼前那一襲白衣緩緩靠近,一隻修剪整齊、幹淨無暇的手在眼前攤開,傅百漠開始渾身顫抖。


    不要,別過來!


    那人明明已經死了,對,他早已死了,死在自己手中。


    火光中,那人渾身的鮮血染紅了一襲白袍,也染紅了傅琉楓瘋狂的雙眼。


    他已經死了,可為何此時還能對自己招手,為何還能將自己牢牢禁錮在懷中?


    不要,放開他!


    傅百漠掙紮著,伸手狠狠推那人,卻怎麽也推不開。


    “傅百漠!傅百漠!”


    耳邊有人在喊他,對,他已不是當年的傅琉楓,他是傅百漠。


    是誰在喊他?


    傅百漠在林易天的呼喊中終於醒了過來,張眼看看著眼前眼神慌張、滿是驚異的林易天,有些費解。


    林易天?他為何會在這裏?


    一低頭,更加不解,他為何抱著自己?


    “啪嗒”,一滴眼淚隨著他低頭落下,傅百漠抬手摸了摸雙眼。


    竟是滿臉淚痕。


    他方才是在做夢嗎?


    噢,原來他夢魘了。


    “少帥,我無事了。”傅百漠輕輕道。


    林易天看他眼中終於恢複了神誌,這才鬆開了雙手,眼中卻滿是關切和疑問,“你做了什麽夢?”


    怎麽會嚇成那個樣子?


    想到方才傅百漠渾身顫抖、閉眼滿臉痛苦的樣子,林易天就萬般不解。


    傅百漠蠱毒發作、生死一線的時候,都未曾如此模樣過,到底是什麽夢,將他嚇成這樣,他可是經曆過什麽可怕的事情?


    “你在怕什麽?”林易天皺眉。


    傅百漠卻沉默不語。


    他聽說,朋友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不欺騙,所以他不想騙他,但是也不想說那些不堪的往事。


    林易天見他不語,歎了口氣道:“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多休息一日吧。”


    傅百漠點點頭,看到身前已經被揉皺了的披風,立刻拿起來遞了過去。


    “謝謝。”


    “嗯,無礙。”


    林易天接過披風,挑起簾子先下了馬車,向大門走去。


    傅百漠下了馬車,抬頭看來看月亮,原來已經深夜。更深露重,深秋的寒意不禁有些刺骨。


    走上大門的台階,淡黃色的燈籠下林易天頓住了腳步,回頭將披風丟了過來。


    傅百漠反射性抬手接住了披風,舉目還未開口,林易天卻已轉頭大跨步進了府內。


    傅百漠拿著披風上前,看著林易天消失的方向,搖頭微微一笑,將披風披到了身上,走向了聽竹苑。


    第二日,傅百漠醒來的有些遲了,他照常呼喊王老二,卻不料進來一個陌生人。


    “先生。”


    聲音清澈,卻含著幾分緊張。


    傅百漠一愣,隨即想起,他昨日似乎選回來兩個小廝回來,這位便是那其中年歲較長的,十八歲年紀,名喚孟月容。


    孟月容已經換上了督軍府下人的服飾,頭發梳的規規矩矩,站在那裏想要上前卻又有些猶豫。


    傅百漠看著他道:“月容可是你真名?”


    孟月容立刻道:“回先生,月容乃是黃掌櫃的給小的起的,小的真名叫孟桐。”


    “孟桐,這個名字不錯,改回來吧。可是王老二讓你進來的?”傅百漠皺眉。


    孟桐立刻道:“不是,王大哥去前院了,我聽先生喊,這才進來的。”


    “嗯,你去將他喊來吧,我這裏不用伺候。”傅百漠道。


    孟桐戰戰兢兢出了房門,不明白傅先生心中所想,隻得急忙去了前院叫王老二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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