悻悻然爬出井口的貞子仍維持著撥開亂發的動作, 用那隻死氣沉沉的右眼注視著她。


    一秒,兩秒……


    十秒過去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是想催眠我。”


    林柚猜到她想做什麽,“好像沒起什麽用啊。”


    貞子:“………………”


    她恨。


    林柚頗為無辜地聳聳肩。


    除去治療和念力, 貞子的超能力中還有一項催眠。她完全可以迫使活人去做她想讓他們做的事——比方說, 自殺。


    這就如同富江一樣是精神控製,林柚隱約覺出了判定的機製。


    遊戲不可能是死局, 自然也不會讓他們陷入一照麵就被操縱而毫無反抗之力的境地。


    鑒於貞子被她說中了,是真的催眠未果;再聯想一下盧振傑的性格——很有可能是會過一個近似於意誌力的檢定,玩家必須表現出不受一絲動搖才能免於精神的影響。


    “我尋思著咱倆再鬥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林柚笑眯眯道, “想找回場子嗎?”


    貞子看不出有多少波動, 隻是這麽與她對視著。


    “我來創造機會。”


    林柚說:“讓你在公平點的情況下再跟她比一比試試看, 怎麽樣?”


    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貞子聞言隻把手往邊上挪了些,露出半邊慘白的麵龐。


    山村貞子果真與別人過去對她的評價一樣,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 即便因為長年泡在水中而顯得浮腫僵硬, 還依然能看出以前的底子。


    她陰冷地望著林柚, 兀自扯扯嘴角——那幾不可見的弧度都不能稱得上是一個冷笑。


    不過——


    下一刻, 後者看向自己手中出現的新一張卡牌,挑挑眉。


    【名稱:山村貞子】


    【卡牌編號:013】


    【級別:sr】


    【備注:生來就繼承了母親的特殊能力, 被投入井中後與天花病毒融合。雖然現在是sr, 但好像還有再努努力的潛質。討厭一切裸露的或不裸露的電線, 連帶著對插頭都離得遠遠的。沒辦法和小孩子和平共處, 遇見帶孩子的家長(特指某一位知名不具的女性)會煩躁度翻番。最近好像也不怎麽喜歡從電視機裏出來了,明明在井裏的封印剛被打開不久就有了這麽多雷區——這是為什麽呢?】


    林柚:“……”


    這是她見過最長的說明。


    是啊,這是為什麽呢?


    話說回來……她的目光集中在第二行,“有努努力的潛質”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能升級的嗎?


    簡明佳走過來,在她邊上探頭就著手電筒的光瞅了兩眼,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咋舌。


    “……怎麽說,”她拍拍林柚的肩膀,“貞子遇見你真是倒了大黴。”


    “一邊去。”


    林柚秉承著就算明知她說的是實話也要打死不承認的道理,斜她一眼,轉頭看向了還乖乖站在井邊的佐伯俊雄。


    他也聽見了她方才那番話,倒沒什麽反應,興許是因為堅信獲勝的一定會是伽椰子,壓根都不帶擔心的。


    林柚深吸一口氣,在小男孩麵前蹲下。


    “我們這會兒要去別的地方,”她好聲說,“你先回去找你媽媽,好嗎?”


    俊雄沉默地看著她,用行動表示著自己的不情願。


    “你剛才幫了我的忙,你要是想見他,我肯定會讓你見的。”


    她勸道:“現在不太方便,但我不會出爾反爾的——來,拉鉤。”


    她也知道什麽對小孩子最管用,果然,佐伯俊雄聽了這話,半晌後也慢慢伸出小拇指勾上了她的。


    這下算是說好了,俊雄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簡明佳“啊”了聲,“我還以為你會帶他一起去呢。”


    他們要做的說複雜也就一句話的事,說簡單但也不簡單。


    ——在分裂出更多新的富江前阻止他們。


    “怎麽可能。”


    林柚哭笑不得。


    “要是叫來伽椰子,不就坐實我們才是拐帶她兒子的家夥了嗎?”


    簡明佳心說也是。


    “那麽,接下來的問題——”


    林柚轉向耿清河和顧衡兩人,“你們是看到他往哪個方向跑了?”


    *


    載滿四人的轎車再次在公路上平穩地行駛著,直到不遠處已經能隱隱窺見樹林的邊緣。


    顧衡在拐彎處停下車。


    “兩條路,”他道,“繼續往下開,或者是去森林那邊?”


    林柚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事實上,他們也沒法保證盧振傑和富江一定在這個方向。中途有不少岔路,對方很有可能逃去了別處,眼下隻能賭一把,看他是不是真一直順著往這邊來了。


    沒法,盧振傑潛逃的時候還是淩晨,壓根找不到路人來問有沒有見過他。


    “下車看看?”簡明佳提議。


    幾聲車門關上的悶響,四個人在路邊分散開來,試圖尋找他途徑此地的線索。


    林柚打著手電筒,光束掃過草叢間的泥土。他們找得很仔細,隻怕漏過一絲一毫。


    “我找到了!”不多時,就聽耿清河在不遠處叫道,“這個是嗎?”


    林柚聞言一驚,連忙湊過去看。


    這裏泥質鬆軟,他照著的那一圈有兩三個不甚明顯的腳印,足長和正常的成年男人差不多。


    泥印瞧著還新鮮,似乎剛留下不久,臨近被踩倒的青草葉上沾著點泥粒。看朝向,應該是在馬路上跑到一半突然改道的。


    “我記得他穿的是運動鞋,”顧衡彎腰觀察著花紋,道,“除非是碰巧又有人在這個時間閑的沒事跑來這裏。”


    幾人不約而同地紛紛卸下點包袱。


    ——他們估摸著是找對了的。


    踏出這腳印的那家夥走進了森林,林柚等人沿著痕跡,撥開橫在眼前的樹枝。


    天邊早泛了白,還暈出點紅色。快入清晨的林子裏滿是潮氣,這兒的腳印也自然更深,找起來方便了不少。


    但相應的,他們也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這熬人的折磨終於幾近結束,把最後一根樹枝擋到一邊,眼前豁然開朗。


    眾人:“………………”


    媽耶。


    腳印消失了。


    這是當然的——因為再往前一步就是懸崖。


    “別告訴我。他們……”簡明佳嘀咕著往下看,在看到沙灘上的一串痕跡時忍不住頭疼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天,還真在下麵。”


    這懸崖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底下雖不是摔下去就粉身碎骨的礁石,但要是直接跳下去,那一看就粗糙堅硬的沙礫保準有叫人好受的。


    顧衡:“用這個。”


    林柚低頭,瞧見他在地上扔了一捆繩子。


    耿清河:“這該不會……”


    “是啊,”他毫不介意地說,“就是之前用來下井的。”


    ……所以。


    林柚想。


    她跟貞子談判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把上次用過的那段繩子給裝進背包了?


    一想到這繩子進過悶了幾十年的枯井,簡明佳的神情也有點微妙——特別是看到邊沿蹭著的謎之痕跡後,但眼下也隻能忍忍用了。


    “將就用吧,”她苦著臉道,“誰第一個?”


    耿清河想起什麽,主動說:“你們先吧。”


    “我爸以前……有段時間挺喜歡攀岩的,我也跟著學過。在上麵幫你們收著繩子,最後我一個人下來就行了。”


    “喲,”林柚挑眉,“看不出來啊。”


    耿清河訕訕地咳嗽一聲,“我是怕鬼又不是恐高。”


    繩子另一頭係在樹幹上,排在第三的簡明佳一點點踩著凸起的石塊也吊下了懸崖。


    林柚幫把手,把她係著的繩子拆了。獨自留在上麵的耿清河把麻繩收回來,再往自己腰上一纏。


    他的動作明顯要輕巧得多,不一會兒就也踩在了懸崖下的實處。


    一下到沙灘,盧振傑他們去了哪兒也一目了然了。


    林柚一行人落地的不遠處,正是幽深的山洞。


    腳印終止於那邊。


    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他們打著手電筒走進洞口。


    洞內的空氣帶著海水特有的鹹腥,但還夾雜了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林柚捂住鼻子,避開濕滑的石塊,免得一不小心就滑上一跤。越往裏走,耳邊回蕩的嗚咽就越清晰。


    “……這……”


    深深覺得富江脫逃也有自己一部分責任,堅決要求在前麵第一個探路的簡明佳在看見眼前的景象時,下意識喃喃道。


    被手電筒照到的地方,正匍匐著一個年輕女人。


    ——準確地說,是半個。


    她翻著白眼,嘴裏不斷呻|吟著,用殘缺的手臂試圖在岩石間爬動。身體的下半截就像是被強硬地撕開,粘連的皮肉都是撕裂的痕跡。


    不僅如此,她腦袋的一側,還生出了另一個頭。


    而她們的模樣……


    都是川上富江的臉。


    “怎麽會,”耿清河傻了,“這發生什麽了……”


    身後驀地傳來一聲石塊鬆動的響聲。


    林柚立即回頭。


    “啊,”踩到石頭的那人捂嘴笑道,“被發現了。”


    “看那兩個分離出去的冒牌貨幹嘛,反正她一會兒就要被燒掉了。”


    不知何時靠在邊上的第三個富江——她恢複了正常的身體,貼身的連衣裙襯得身姿娉婷,眼下一顆淚痣更是像有魔力似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笑吟吟道:“如果是要找我,我就在這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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