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們三個十分了解,恐怕下一秒我婆婆就要跳起來尖叫,說我變態惡毒什麽的。


    她本人並不壞,也不恨我。相反,我們多年來至少相安無事。可她一旦發飆就會口不擇言,說起來,我也是這樣。難道這也是我丈夫選擇我的原因?


    “您二老,是她的爺爺奶奶。你呢,永遠都是她的爸爸。她姓王,姓你們的姓氏。可是,我要把她養大。她是我的孩子。”


    我的婆婆臉孔紅一陣白一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幹嘛離婚呢,不離婚這孩子明正言順就是你的孩子,幹嘛”她想了想,小聲補充:“幹嘛那麽麻煩。”


    “王曉很清楚,他出軌被我知道了,我一定會離婚的。”


    “這又是何苦?”我婆婆欠了欠身子,好像想過來拉我,可她到底又坐下了,“你爸爸年輕的時候也幹過糊塗事,我們老兩口這不也白頭到老了?”


    “您是您,我是我。”我簡潔地說。


    我公公麵紅耳赤,不知所措。


    “不行,”我丈夫說,“你不會對她的孩子好的。”


    直到這個時刻,我才真正火冒三丈起來。


    我把孩子小心地抱起來,放在他的手臂上,然後說:“想好了再跟我聯係吧。”


    孩子送來我家,是一個禮拜之後。


    這一個禮拜,我噩夢連連。我不斷地夢見廁所裏渾身是血的女人,用她的指甲撓著門。我站在門外,手裏拿著帶血的剃刀。


    為什麽是我?我不是害死你的人。午夜嚇醒,我出聲地對著黑暗說。


    某一個淩晨,我又被噩夢驚醒。天空已經蒙蒙亮,狂風大作,吹動著窗口的樹葉,窗口的樹影宛如惡魔。


    可初夏清晨的涼風吹進房間,令我感到十分舒適。我很快又睡著,夢見了那個嬰兒。


    我夢見那個嬰兒正在吃奶。


    正在吃我的奶,從我的乳房裏吃奶。


    她的小嘴巴一鼓一鼓,她的小手抓著我的頭發。她閉著眼睛,眼皮下麵是不可思議的亮晶晶的黑眼睛。我的乳汁豐沛又甜美,足以喂飽這個小小的人類。她吃著我一邊的乳汁,另一邊的乳房受到刺激,乳汁奔湧而出。


    被門鈴驚醒的時候,我意識到,一個星期以來,我第一次做了一個甜美的夢。這個夢讓我睡得很舒適,雖然汗水浸透了我的睡衣。時間已經是上午九點,夏天的炎熱已經在窗外密密麻麻的分布開來。可在夢中,打濕我的睡衣的,是奔湧出來的奶水。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打開了房門。門外站著我的丈夫——或者說是我鐵了心腸讓他不再是我丈夫的男人。他一隻手抱著嬰兒,另一隻手拿著沉重的背包。


    我接過孩子,她脆弱的脖子安放在我的手臂上。她醒著,目不轉睛看著我。


    “你好,”我對她說。


    她張開小嘴巴,啊啊地叫了兩聲。


    “她還挺喜歡你,”我丈夫說。


    他的語氣中不無諷刺,可我顧不上跟他生氣。


    “你不準備把她丟給你媽帶?”我的語氣也不無諷刺。他媽媽帶不了孩子,這是我們剛結婚的時候,她就提前預備下了通牒的。


    “我媽腰不行,”我丈夫言簡意賅:“這一個星期,已經累病了。”


    “你腰也不行?”我看著他。


    “別逗悶子了。”他說。


    我想著,如果這是我們的孩子,如果這是我們辛苦備孕、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我的丈夫甩下一句:“我可帶不了,你累就找我媽幫忙,”我可怎麽辦。


    倒也沒什麽怎麽辦的。我生下孩子,然後離婚,和他在外麵生下孩子,由我撫養,我們離婚,無論如何結局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的是,我是不可能如夢中那樣分泌乳汁來喂養這個孩子了。


    “對不起。”我對她說。


    屬於她的乳汁,已經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可是她,因為抑鬱跑去酒吧,莫不是把帶有酒精的乳汁喂給孩子?或者她從來沒想過要哺乳,所以才備齊了適合新生兒的奶粉。


    沒關係,如此一來,世界上密布在超市貨架的乳汁都是她的。


    “你真的要和我離婚?”我丈夫問。


    “說真的,在此之前,我已經想過千萬次了。可我確實沒想到一旦下定決心我會這麽高興。”


    “除了這事兒,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他因為這句話而惱火,“我辛苦工作,節日紀念日都不忘記,還有什麽不對?你連個孩子也生不出來。”


    我們年輕時經常爭吵,可我已經忘了他在這種沒有退路的時候居然會說出這麽混賬的話。


    可是針鋒相對地爭吵,目的到底是挽回。或者說,在兩人還有未來的情況下,爭出個真正的勝負來,踩在對方的腦袋上往下走。


    目前的情況不是這樣的,我也沒什麽好吵的。


    “你沒什麽不對。如果你一無是處,也不會有別的女人為你自殺。”


    “你不要說得像個聖母,如果不是因為她死了,你肯定會撕了她。”


    我氣得笑出來:“我撕她幹什麽?她是我老公?”


    我語氣尖銳,懷裏的孩子捏了捏我的手指。


    我的火氣立刻煙消雲散。


    “咱們在一起十幾年,你可能覺得我這個人刻薄又無理取鬧。我也不想多說什麽,隻想讓你明白,我決定養這個孩子,自然會對她好。”


    “再說,”我突然想起,就補充道:“你明知道我是個惡毒扭曲的後媽,還把親生骨肉送來給我,我是不是該說你才惡毒?”


    這男人被我氣得說不出話。


    “我隨時都要來看孩子!”他的態度莫名其妙。


    “天呐,你別是對我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我的身軀宛如一隻海象,比起生母,我看起來倒像是好吃好喝懷胎十月的媽媽。


    我自嘲地想。


    我丈夫拂袖而去,他甚至沒有關照我孩子的作息。不過想想,他恐怕也並不了解。


    “沒關係,我們兩個慢慢磨合。”我對孩子說。


    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許她的父母還沒給她取好名字。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她。


    她睜著亮晶晶的黑眼珠望著我。


    “我教你王黑珠吧。”


    小寶寶臉孔一皺,就要哭起來。


    “我開玩笑的,你別哭。那我叫你珍珠好不好,因為你的眼睛就像黑珍珠。”


    珍珠的臉舒展開了。


    “珍珠,我不是你的媽媽。你叫我程程就好了。”


    我鄭重其事地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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