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開始,一切都在好轉。


    就像杜立遠說的那樣,所有外部問題都得到了解決。南創集團正式對外做出申明,表示菲諾收購聖心一事純屬子虛烏有,聖心是集團核心業務,未來南創將不遺餘力的發展醫療產業。同時南創還強烈譴責了報道不實新聞的的媒體,表示對方的行為很可能擾亂二級市場,南創將保留追究相關方法律責任的權益,而菲諾對華事業部也在南川國際交涉下做出了澄清不實報道的公告,表示收購聖心一事並不屬實,純屬媒體捕風捉影誤傳。轟轟烈烈的聖心收購案,在外界看來似乎塵埃落定。


    然而風波過去,南創集團內部卻並不平靜,以朱能為首的部分老人正以此為契機到處活動,希望能將杜立遠的院長職位直接罷免。畢竟早有許多人看不上從天而降的杜立遠,既得利益者們巴不得將這個沒背景沒後台卻到處上躥下跳的年輕人踹出去。


    在江邊公寓上課的時候,南檣從餘念祖嘴裏聽到這些內幕,不由得有些恍惚,好幾次都走了神。她本以為自己給杜立遠安排的是一條康莊大道,卻沒想到他的荊棘之路似乎才剛剛開始。


    .


    “natalie今天不想上課嗎?”餘念祖看出來她有心事,索性放下手中的筆,“我也不想上課,要不我們一起打遊戲吧!”


    他看著南檣樂嗬嗬的笑起來。今天大哥終於去上班了,再也沒有人形監視器蹲在家裏守著他練字,他可以放飛自我。


    .


    “說什麽呢。”南檣回過神來,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餘先生是請我來給你上課,不是陪你打遊戲的。”


    “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麽知道?”餘念祖笑得簡直勝券在握,“而且就算他知道了又怎麽樣?就說是我的主意,到時候最多被他罵一句,怕什麽!”


    南檣依舊躊躇不動,餘念祖早已經站起身來,伸出胳膊將她朝上拉:“我知道,你是怕我大哥生氣,你怕會丟工作?不怕!要是他真的開除你,我會讓我媽給你在會所裏找個更好的職位的!”


    南檣終於沒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


    多麽簡單的大男孩,餘念祖的父母一定將他保護得很好,對人幾乎沒有任何防備。


    “好吧,但是我已經很久沒有玩過遊戲了。”


    她看著餘念祖笑,強調了一句,“真的很久了。”


    .


    曾幾何時,餘思危創業的第一個項目就是遊戲公司,他在大學裏集結了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開發出了一款單機遊戲,反響良好,很快獲得了首筆投資,於是這幫年輕人再接再厲做了第二款在線聯網遊戲,一舉獲得成功,餘思危也借此成為了年紀輕輕的商業天才。


    而南薔和他相遇的時候,餘思危才剛回國加入國內遊戲行業競爭。他行事低調,沒有人知道他背靠餘家,隻知道他自己經營著一家收益頗豐的新興科技公司。雖然這家公司的體量和影響力都遠遠不能和已經頗具規模的南創相比,但公眾場合的幾次見麵,她已經被對方年輕沉穩的風度所吸引。在一群隻知道超跑嫩模的富二代裏,年輕的餘思危實在是太過出眾,據說富豪圈裏的大小姐們都對餘思危虎視眈眈,互相打賭看誰能首先拿下這隻業界新貴。


    寥寥幾麵之緣後,南薔已經鎖定了這個男人。她知道自己的競爭對手很多,餘思危身邊根本不缺乏優秀女性,學曆事業和家庭背景都極為出眾,反觀自己,除了美貌和財富以外可謂一無所有。她渴望引起餘思危的注意,於是竭力放大自己的優勢。她打聽了所有餘思危可能會出現的場合,每次都精心打扮以最佳姿態出現在他麵前。她是如此重視這些亮相,甚至因為害怕不足以打動這位眾星捧月的新貴,而毫不吝嗇的在各種社交媒體中展示著自己的富有——限量版的包,高定的衣服,奢侈品從不離身,出入也都是父親最好的豪車。


    一時間,她在圈子裏大出風頭,網絡上也有了不少她的粉絲,人們前赴後繼的叫著她“女神”,打探著她的家底,模仿著她的穿著打扮,跟風買她曬的物品。普通人是如此渴望窺視富人的隱私,每個人都想知道有錢又漂亮的天之驕女是如何生活的,南檣的出現剛好滿足了他們的願望。雖然這群追逐的浪潮聲中其中不乏批評她驕奢淫逸的聲音,然而彼時的南檣根本不在乎別人會怎麽議論她。


    她隻是需要餘思危注意自己罷了。


    她父親南大龍說過,婚姻本質上是一場社會資源的互換,所以她希望增加自己的籌碼,她要餘思危知道,和身邊那些高學曆高智商的精英女性相比,她除了美貌財富,還有名氣,而名氣某種程度上也是可以通行世界的資本。


    然而任由她作天作地,餘思危卻一直都非常安靜,從來沒有任何表示。就算偶爾在社交場合有過擦肩而過,他也從來沒有主動結識她。這樣冷漠的態度實在讓她大失所望,她一度覺得自己完全搞錯了方向,餘思危可能根本就是個gay,對女人沒有興趣。直到某天有位老友約她餐廳聚會。對方實在太過熟悉,所以她沒有精心打扮,隻是草草穿了件舒服的襯衣,踩著煙管褲和平底鞋,披著半濕的頭發就匆忙赴約。等她熟門熟路從地窖樓梯口走出來時,忽然看到背後滿是葡萄酒架的餐桌旁,一襲白襯衣麵帶微笑的餘思危。


    那一瞬間裏,南薔覺得好像有無數煙花綻放在自己身邊。


    全世界最昂貴的紅酒也比不上他讓人沉醉。


    .


    回過神來,她心中第一反應是無盡懊惱——前麵努力了那麽久?為什麽偏偏是今天放鬆了警惕,沒有卯足勁打扮自己?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為了挽回局麵,她主動在飯局上提起自己非常喜歡遊戲,朋友心領神會當即特意引薦餘思危。這樣一頓飯吃完,她已經知道了餘思危的遊戲賬號,並且在對方的指導下成為了遊戲初級玩家,兩個人當場相互交換了電話號碼,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其實餘思危並不知道,南薔這輩子隻玩過這一個遊戲,就是他開發的那一款。


    而且她的水平實在太菜,為了不被餘思危看扁,還得私下大量充值買裝備做人民幣玩家,美其名曰“為了獲取更極致的體驗”。畢竟當初她是那樣的喜歡餘思危,不惜一切代價向他靠攏,揣摩他的喜好,努力做讓他喜歡的女人。


    如今回頭再看,那一腔癡情簡直滑稽得笑死人。


    .


    時隔多年,這天餘念祖給南檣推薦的新遊戲名叫“絕處逢生”,已經出到第三代。遊戲玩家可以在係統中按照喜好創造個性化外形,選定職業背景,體驗平凡人在現實中一輩子也無法實現的神奇經曆。有了曾經的遊戲經曆,南檣在餘念祖的指導下很快上手,輕車熟路創建了個人賬號,又按照自己當前的樣子捏好外形,然後跟著餘念祖一起去了亞馬遜密林探險。


    餘念祖沒有吹噓,絕處逢生這款遊戲確實做的很好,讓人流連忘返,下午的時間很快在兩個年輕人嘻嘻哈哈的歡笑聲過去。


    “”matt,你出來玩這麽久,家裏人不擔心嗎?”趁著餘念祖興致正濃,女孩輕柔的笑語在室內響起,潤物細無聲。


    “我爸媽?他們都很忙,管不了我。”餘念祖眼睛盯著屏幕,頭也不回。


    “那你的爺爺奶奶呢?不會想念孫子嗎?”南薔不動聲色追問一句。


    “爺爺奶奶又不止我一個孫子。”餘念祖忙著操縱角色,所有的答案都不假思索,“奶奶已經走了,我爺爺去年開始一直在醫院住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那你不需要多陪陪他嗎?”南薔一臉關切。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也難過。”他搖了搖頭,“可就算我守在旁邊也幫不上什麽忙啊,還有一堆叔叔嬸嬸呢,完全不用擔心!”


    “因為,我爺爺非常非常有錢。”眼看著屏幕上的角色終於打倒一個npc,他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不是一般的有錢。他們都非常希望在爺爺臨終前博得老人家的歡心,那樣遺囑的結果也會如他們所願。”


    南檣微微挑了挑眉毛,輕聲道:“是嘛,那你家現在的情況……會不會有些敏感?”


    “我想我明白你什麽意思。”餘念祖眨了眨眼,頗為輕鬆的擺擺手,“不過並不會,因為爺爺的遺囑早就立好了,他的遺囑隻到我父親那一輩,我們這些小的想也別想。一切有律師代勞,如果遇到不幸,隻需要公布執行就好。說白了,對於我們來說,就是看誰的爸爸比較討爺爺喜歡嘛!”


    南檣啊了一聲,麵沉如水。


    “別擔心,就算我爸不爭氣分不到財產,我還有位有錢的母親呢!”餘念祖笑著調侃起來,“她也很有錢,有錢到我父親在家都不敢發脾氣,隻能去陽台抽悶煙。”說完這句,他自己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南檣也跟著微微一笑,稍顯勉強。


    她當然知道這是餘念祖的玩笑之詞,一個沒經曆任何磨難的年輕富n代男孩,家庭和睦人生順遂,幾乎沒有什麽防備的心思,所以才會這麽輕而易舉的笑談家事,要知道他身後有普通幾代人都掙不來的財富做後盾,自然可以這樣毫無負擔的談笑風生。


    而餘思危,他對自己的父母總是諱莫如深,哪怕麵對妻子也極少提起。原生家庭是他人生履曆中的一塊絕對禁地,也許是怨恨那不光彩的父母成為了障礙。如今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餘家的遺囑果然是不含孫子的。換言之,沒有父親的餘思危,在爺爺故去以後,除了一筆保障日常生活的家族信托基金外,再也分不到半分半毫。


    她忽然想起了過去的好多事,似乎都一一解釋得通了。


    比如餘思危畢業以後沒有進入家族企業,而是自己出來另立門戶。一開始大家都以為他是自立自強,現在看來,也許是家族企業早已被強勢的叔叔把控,根本不曾給過他機會。


    比如餘思危對刁鑽的未婚姑姑各種忍讓,總是一再的遷就,當初她想進餘家的大門,也在餘思危的示意下使出了渾身解數去討好,現在看來,也許是為了有機會繼承老太太的財產,誰叫她沒有任何的繼承人呢?


    “唉,其實錢也沒有那麽重要啦。”餘念祖看南檣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開口解釋,“比如我小姑姑,她就立了遺囑,死後會把所有的遺產都捐獻給慈善基金會,對了,她還在銀行為大學存了幾個億的發展基金呢!”


    南檣聽完這句話,臉色頓時暗如鍋底。


    ——捐了?餘老太太的遺產竟然都捐了?!餘思危繼承餘家遺產的最後一條路也被斷掉,看來他隻能瞄準自己了。


    ——而當初在和餘思危鬧離婚的時候,她在激動之餘,曾說過南創集團是她的個人婚前財產,父親早已為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離婚時可以讓對方淨身出戶的話。


    ——所以,這就是餘思危最後對她痛下殺手的原因嗎?為了直接占有她名下那筆龐大的財富?


    .


    她怔怔看著眼前潔白的屏幕,隻覺得那堆雜草重生的灌木仿佛碧綠芥末一樣刺人雙眼。


    money,money,money。


    人不能把金錢帶入墳墓,但金錢卻可以把人送入地獄。


    .


    很快到了約定的下課時間,玩得高興的餘念祖舍不得放南檣走,又強行將她留下。於是兩個人點了外賣邊吃邊玩,最後看見窗外萬家燈火,南檣不得不強烈要求告辭,餘念祖這才依依不舍放她回家。


    ——帶菜鳥徒弟的感覺真爽,完全滿足男子漢鋤奸鏟惡保護鮮花的宏偉心願,眼看自己一路收獲南檣的崇拜與驚呼,餘念祖覺得這滋味簡直美極了,忘記了要收拾殘局,送走了佳人就美滋滋得回房看電影睡覺去。


    餘思危深夜歸家,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客廳裏散落一地的外賣盒飲料瓶,還有亂七八糟的遊戲裝備。


    他歎了口氣。


    知道自己這個堂弟完全沒長大,餘思危隻有皺著眉從一堆垃圾裏走到茶幾邊,將吃剩的飯盒丟進垃圾桶裏,又將薯片袋子從左側的單人沙發上拿起來——那裏是屬於他的專座。


    做完這一切,他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始給宋秘書發消息,要求他安排人過來打掃房間。


    然後他想了想,打開了電視屏幕,打算隨便看個紀錄片輕鬆一下。


    然而遊戲主機並沒有關閉,隨著屏幕亮起,曾經存檔的畫麵展示在碩大的屏幕上,餘思危表情麻木得看著上麵的畫麵和數字。


    注意力忽然被其中一個賬號吸引,那是一個紅色的女性賬號,全名是psyche1213。


    餘思危猛的挺直了背脊,用顫抖的手拿起遙控器,點進了賬號主界麵。


    .


    寒冬半夜裏,餘念祖是被人從熱乎乎的被窩裏直接拖起來的。


    “幹嘛!你找死啊!”他睡眼惺忪睜開眼睛,正巧對上麵前人劍拔弩張的臉。


    “大哥!”瞌睡蟲在一瞬間裏從腦子裏飛了出去。


    “你、你回來啦?”餘念祖大夢初醒,有些結巴的吞了一口唾沫,“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吃炸藥了嗎?他往後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觀察著餘思危的臉色。


    “告訴我,今天誰和你一起玩的遊戲?”餘思危話語急促,薄唇緊抿,眉頭擰成一團。


    餘念祖眨了眨睫毛,眼珠子朝左邊一轉了:“沒有人啊,就晚上我自己在家玩。”


    他可不會老實說逃課打遊戲的事。


    “——你給我說實話!”


    餘思危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他是如此的焦躁,大手甚至直接抓起了堂弟的睡衣領子,指關節泛白。


    “真的、真的隻有我一個!”


    餘念祖被嚇得夠嗆,但心中默念自己一定要保持男人的風骨——不能把南檣供出來!


    餘思危看他這咬牙切齒一臉倔強的樣子,鬆開手,麵帶詭異的笑了。


    “matt,說謊也要過過腦子。”


    他冷著臉,居高臨下看著眼前的大男孩。


    “桌子上的外賣是雙人份的,飲料杯子也是兩個,最重要的是——有兩部手柄扔在沙發上。”他挑高了眉毛。“你是打算告訴我,你是自己和自己對打,用兩隻腳操控遊戲嗎?”


    餘念祖哎呀叫了一聲,不無沮喪的垂下了腦袋。


    ——完了,忘記收拾證據了!他可沒想到大哥今天會回家住!


    .


    “是natalie。”


    餘念祖唉聲歎氣說了實話。


    “但是!大哥,是硬要留她陪我一起玩遊戲的!這事跟她沒關係!”想了想他趕緊補充幾句,生怕這位黑桃king一個不小心就怪罪下去,害人家可憐的小孤女丟了工作,“你不要為難她!”


    “滾回去睡覺!還輪不到你操心。”


    餘思危冷冷一笑,將被子丟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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